李老本来不搭理苗倩倩。

    可是此时,白小雪一问,李老却沉吟了一下,还是解释了出来。

    他说:“有些人,心怀大义,却会杀人,做尽恶事,他们的理念虽然也是很正直,心怀大抱负,却可能用的手法不同,十分残忍……这样说,可能你们很难理解。”

    “我举个例子。”

    李老看向车窗外,流逝的青山风景,忽然说:“你们知道,唐朝的张巡吗?那是一位廉政,很受当地百姓爱戴的县令,一个儒雅的文人,后世记载说他——博览群书,志气远大,不拘小节。”

    “安史之乱!国难当头……安禄山,攻陷洛阳称帝,本身蓄势谋反许久。揭竿而起后,军队接连攻陷许多州县,甚至到后来,不少县令、太守,吓破了胆,叛军一到直接投降,一时间,大唐土地大片沦陷,无人能阻!”

    “其后,张巡文官出身的县令,带着数千士兵,以及城中壮丁,守着睢阳孤城,死战不退,死守城池,足足硬抗了叛军十多万军队数个月之久,拖延了敌军,得以缓冲,保住了大唐江南大片江山……而这样铁骨铮铮的文臣,却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

    李老问我们:知道为什么吗。

    “吃人,张巡吃人。”

    我沉默了一下说:“当时,足足吃了数万的人。”

    “是这样。”白小雪低声说:“历史记载——外无援兵,孤城血战,以人为食,杀妻充粮……单单几句话,就代表其中惊人的血腥。”

    当时一座孤城,死守数月,早就弹尽粮绝。

    他带领的军队饥不果腹,又如何死守城墙?

    他带士兵开始吃死人尸体,但渐渐也彻底不够。

    张巡那一日,号召士兵,吃掉城里的老弱妇孺,自己更是为表决心,当众亲手杀掉了妻妾,把她们的肉给众位士兵分食。

    以此,又死守孤城数月。

    是他天生残暴吗?

    不是。

    张巡向来清廉,很受当地百姓爱戴,是难得的清官。

    他爱民如子,杀了尊敬爱戴他的民众,比死了还难受,可他还是杀了,被人唾骂了千古。

    他也本来可以投降敌军,享受富贵,当时,叛军被他活活拦住几个月,心急如焚,他们打的就是措手不及,各地难以迅速组织军队反抗,只要他归降,不延误战机,下了很多惊人的好处……

    只是,他心中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守住整个大唐江山。

    后世对于他的做法,争议千年,至今仍旧争吵不休。

    有人说,千古恶人,暴徒。

    有人说,如果不食人数万,无法守住城池,其后爆发的后果,只怕是赤地千里,彻底生灵涂炭,死的就不是这几万人了。

    “这样,你们理解了吗?”李老叹了一口气,“有些人,能为了心中的善良,而杀人。”

    我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之前,或许,我会很难理解。

    但是,经历了“九龙公道杯,杯水量公道”,勐海芸的家门恩怨争执之后,我就不难理解了。

    那民国时代的“人龙情缘”,廖轻衫,也能为天下杀夫!杀勐江海!

    她不爱自己的丈夫吗?

    很爱。

    她爱丈夫,胜过爱自己,杀勐江海,比杀死她自己更难受。

    那她为什么要设下陷阱,强杀勐江海呢?

    因为在她心中,天下比勐江海、以及自己,更加重要。

    她当时的那一句抽泣的话,让我很动容,仍旧萦绕耳边:

    “国将不国,何处为家?舍小我,而成全大我,如果要我的命,我也不皱一下眉头,如果要我丈夫的命……那我就背上杀夫之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我,国难当头,眼前的战事,决定是以后数百年的走势,数亿苍生的性命,而不是我们二人短短数十年的小小儿女情长。”

    这样一想,廖轻衫,和李老讲述的黑圣人,有些类似。

    “意思是……”我沉默一下,有些毛骨悚然,“虽然走的也是圣人道,心怀天下,却属于比较偏激的那种?她和廖轻衫杀夫类似?她要做某些事情,只能狠心杀了我爷爷?”

    “不清楚。”苗倩倩说。

    我长叹了一口气。

    显然,我娘亲也不是好惹的。

    我或许早该知道,以程琦的天才程度,怎么可能,会真随便找一个普通的善良女孩?

    她是民国大侠楚信河,临死前在远镇收的徒弟。

    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远镇,做下某种可怕的布局,并且,也在到处奔走。

    “其实,我们调查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我忽然叹了一口气,又拿出了那一张照片,上面,有民国的各位宗师老人。

    都是各家已死的老一辈阴人。

    其中,就有我的爷爷程埙。

    “调查虽然被终止,但很显然,当时,我们看到的那二三十个怀表外,还有其他人的怀表……只是被隐藏了起来,其中,应该就有死去的那十几个民国宗师,他们也被做成了怀表,取了他们的道。”

    苗倩倩的推理,几乎是事实了。

    我娘亲,一直在收集其他的悟道。

    在远镇,思维加速,在远镇三年一出栏,批量生产悟道的魂儿。

    而老一辈的阴人,也被暗中杀死,取走了他们的道……

    “她到处收集其他人的悟道,可能是在做某种阴术吧。”苗倩倩叹了一口气,“就像是程琦,到处收集太岁阴器,只怕也在做某种阴术。”

    我们一边讨论,却无可奈何。

    正如李老说的,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情,我们也无从干涉。

    并且,程琦和我娘亲,只怕并非什么恶人。

    神仙至善至良,程琦如果是恶人,就无法成仙了。

    而我娘亲,走心怀天下的圣人,自然也不会是恶人。

    但他们做下的这些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

    ……

    汽车继续行驶。

    我捏着手里的铜黄怀表,这个魔崇的阴事,轻易的就解决了。

    “那么,我们来谈一谈报酬的事情吧。”苗倩倩望着白小雪,忽然嬉笑了一声。

    “可以,不过得分成三次,每隔一年一次,去见杞人。”白小雪说。

    “为什么每隔三年?”小青儿在旁边才插上话。

    之前我们讲的,小青儿都一头雾水,毕竟她守着我们的身体,不和我们一起出去。

    “因为杞人,不能多见,每见到一次外人,就要进行长达数月的心理团队进行心理辅导……”白小雪说:并且,不能让你们连续去见,我们内部一些人也要,杞人的行程,早就排到了几年以后,眼前,是为你们强行移出了某些空挡。”

    感情,杞人还是一个大忙人啊?

    不愧是异调局的镇局之宝。

    “那我们什么时候?”苗倩倩说。

    “三天后,可以去一次,但下一次,得排最少九个月了,不能连续。”白小雪说。

    我说:我能理解。

    我们谈话的过程中,车辆也开了几个钟,返往回程。

    这一桩阴事,算是彻底结束了。

    或许,其中蕴含的恐怖……我们都得死在那里,但幕后黑手是我娘……就给我开了后门。

    又过了三个多钟的车程。

    我们回到了市里,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白小雪要送隐居的李老,回到了住处,而我们,回到了刺青工作室里。

    安清正和董小姐,在店里营业忙活。

    不过,一见到我们回来,董小姐就靠了过来,连忙说:“老板,这两天,出大事了!”

    “什么事?”我忍不住问: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活儿,要交给我们解决吗?

    “当然不是。”

    董小姐笑了笑,说:是这几天,有一些阴人慕名而来,在我们市里有扎根的意愿,有投靠的想法。

    “这是好事啊。”我笑了笑说:我多少也是一个“老牌阴行大家”,也算是在圈子里闯出了名头。

    “那是。”

    苗倩倩得意的竖起耳朵,说:我们还是最年轻的,名声最盛的!!

    董小姐压低声音:老板,要去见他们吗?

    “什么级别的,有话事人级别的吗?”苗倩倩忽然问。

    董小姐摇头,说没有话事人。

    话事人哪有那么容易啊,话事人都是顶梁柱,管着一片阴人的,哪有那么轻易挪窝?

    “那就没有必要了。”

    苗倩倩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样子,拍了拍胸口,“一位老牌阴行大家,面子要起来!不能谁投靠过来,都去欢迎,最少也得话事人,老大才能去接见……按照牌面规矩,我这个手底下的话事人,过去见面,商谈一下,就足够了。”

    得了。

    这人,官腔还打起来了?得意起来了?

    我也没有理她,心情闷闷的,终究有些不是滋味,她喜欢去装逼,敲打一下那些新来的阴人,那就去吧……

    我直接上楼,回到房间里。

    摸了摸这一个古铜色的怀表,这算是我娘家门的传承了吧?

    又一个魔崇。

    加快思维的能力……

    我忽然眉头一动:可不可以用在江山社稷图里?

    江山社稷图里,是一个鬼村,鬼魂的世界,如果把他们加速,那不是现实中过了一天,江山社稷图就过了七天?

    两边的时间流速,就出来了……

    “这或许,才是阴曹地府,天上一年,地上一日……”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这其中代表的含义,实在是太多了。

    我想了想,又掏出了之前那一副眼镜。

    应该也和怀表一样,那位民国大侠的遗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流落到了这里……

    我忽然莫名的,忍不住把眼镜戴上,再去拨弄那个魔崇怀表。

    结果……

    哗啦。

    一个意想不到的魂儿,猛然从眼镜里的视角显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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