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几条短信,陆子安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那么大的雨,她孤零零一个人,明明都撑不住伞,却偏偏还是咬着牙往前走。

    真的傻。

    傻的可爱。

    也不想想,这可是山间小道,万一……

    陆子安脑袋里涌出的全是沈曼歌没站稳、摔了,滚落山崖的画面,中途还会被各种树枝划破衣服,鲜血淋漓的场景。

    只是这么一想,他都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

    不行,不能想了。

    他像阵风一样卷了出去,直奔沈曼歌的房间。

    因为这是寺庙,外面都是僧人,所以沈曼歌没敢洗太久,感觉浑身暖和了就出来了。

    陆子安到的时候,她正捧着一碗姜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子安哥。”沈曼歌正好不想喝,连忙放下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结果陆子安缓了缓,在她对面慢慢坐了下来,顿了顿,目光落在碗上,柔和地道:“你先喝姜汤,别感冒了。”

    苦着脸慢慢将姜汤重新端起来,沈曼歌目光依然胶着在他身上:“你喝了吗?”

    “喝了。”陆子安看着她,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心为了他好,这雨下到现在都没停,今晚如果不是她的话,他为了保护木盒玉雕,恐怕今晚还真会在亭子里呆一晚上。

    只要有点良心的,都说不出怨怪的话。

    但看着她娇憨可人的模样,陆子安又忍不住想起之前的幻想,深吸一口气,才定了定神:“你怎么会突然来山上?你马上高考了,一分一秒都很宝贵……”

    “嗯呢。”沈曼歌咬咬牙,索性把姜汤一鼓作气灌了下去,咧着嘴往嘴里塞了颗奶糖,鼓着腮帮子道:“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她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你这一直联系不上,外面都闹翻天了,卓鹏他们都走不开,叔叔阿姨倒是想来,但这么高这么远,我可不敢让他们来……哎,幸好是我来了。”

    如果是陆爸陆妈,知道陆子安在这雨夜被困在山上,恐怕也会不顾安危也要去送伞……

    陆子安更加心虚了,低咳一声:“谢谢……”

    “哎呀!”沈曼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说这个了,我这趟来可是有使命的呢,跟你沟通完我明天就回去啦!”

    挺直脊背,陆子安坐正身体,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好,你说。”

    结果他这样做了,沈曼歌反而迟疑了,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才慢慢地道:“子安哥,你有没有听说过……艾赛亚?”

    艾赛亚?

    陆子安微微皱眉,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听过啊,是那个新西兰的玉雕艺术家吧?全名好像是……”

    “哎,你听说过就好。”沈曼歌却没让他继续回忆那人的全名,叹了口气:“这人,来长偃了。”

    同是玉雕师,沈曼歌又是以这样的神态提及这个人……

    陆子安若有所思地沉吟:“冲我来的?”

    “嗯。”沈曼歌有些苦恼地拿手撑住脑袋:“你还不知道吧?这阵子,出了很多事……”

    从国际认证到后来发生的一桩桩,她慢慢道来,竟有些许唏嘘的意味在里头。

    “子安哥,我总感觉这背后,是有人在故意推动……”

    “很显然,就是你想的这样。”陆子安倒毫不在意,注意力还在那个艾赛亚身上:“这么说的话,这艾赛亚是不服气,专程来找我了?”

    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件,沈曼歌连零食都没怎么带,包里最重的就是它了:“虽然她没这么说,但我们都这么觉得,卓鹏把她查了个底儿掉,这全是这次国际评选上的名单里的那些人的履历。”

    没一个简单的。

    陆子安接过来,瞥了她还在滴水的发尾一眼:“你去把头发擦干,我自己慢慢看。”

    僧人们头发都没有,自然不可能有吹风机这种神器。

    “行。”

    厚厚的一份资料,陆子安看的却也不慢。

    当然,其他人还没来华夏,他暂时不需要管,注意力基本都放在这个艾赛亚身上。

    她才29岁,17岁自立门户,一路以奇诡的构思通杀各大奖项,尤其擅长将玉与其他元素综合,做出来的作品虚实结合,的确都是难得的精品。

    卓鹏搜集的资料非常齐,里面甚至打印了几张艾赛亚的作品。

    其中一幅作品,就是艾赛亚声名大噪的《风之根》。

    风如何有根?

    如果是华夏艺术家,可能会以形借意,用玉描绘出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意境。

    但是,没有华夏这般悠久历史、各类诗词作底蕴,这位艾赛亚大师的作品依然极富特色。

    这是一个柏木的根部,她保留了它本身流畅的线条,完全不经任何雕琢,只是打磨。

    盘旋弯曲的根部扭成奇诡的形状,粗犷全然不受控制。

    这是真正的自然,仿佛是一鼓龙卷风正在咆哮着,向世人露出它狰狞的面目。

    但是,亚赛亚在其顶端,以玉料雕出一张美人的睡脸,再将其完美地嵌入。

    粗犷与婉约的冲突。

    凌厉与柔和相对。

    它能在一瞬间就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忍不住幻想着,这般的龙卷风一旦降临人间,会带来多少灾难。

    但是,它并不是真的龙卷风,看着那张温婉的睡颜,又让人感觉这龙卷风是温柔的。

    这样的纠结、矛盾,会让人忍不住觉得这作品太过奇怪。

    但是如果联想到那一届国际比赛的主题,便会觉得这《风之根》简直是神来之笔。

    “神爱世人……”陆子安喃喃地念着那个主题,心跳都加快了些。

    就连陆子安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天才。

    艾赛亚真的是一个天才,她的作品非常大气,粗犷中却又偶尔在一些小细节上,将她骨子里属于女人的婉约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将玉石与木材、其他金属随意组合出来的作品,浑然天成,仿佛她对色彩的掌控是与生俱来。

    这样的色彩敏锐度,是极其难得的,就算是陆子安,也是根据玉石本身的色泽来考虑做什么主题,而她却是可以随意组合。

    仔细思索了一下,陆子安发现,他和这位艾赛亚最大的区别在于:如果说他一贯是自由作文,那么,这位艾赛亚擅长的便是命题作文。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艾赛亚来华夏的意图。

    因为就连他都忍不住幻想,如果他们相遇,会是怎样一番风景。

    东方与西方的文化碰撞,会有怎样的火花?

    忍不住轻轻摩挲着那幅作品,陆子安感觉心都绷紧了:艾赛亚的作品,仿佛是她在向世人冷笑。

    凭什么说玉雕就只能温润、柔美?

    玉雕也可以这般粗犷、这般疯狂!

    向往自然,向往自由。

    玉,从山中来,从自然中来,也可以回到自然中去。

    哪怕还没见到她本人,这极具个人特色的作品便已经向陆子安勾勒了她的形象。

    那必然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子,有烈火般的性情,她看人的时候,眼眸会极具侵略性,如一头蓄势的猎豹。

    他阖上文件夹,对即将到来的见面有了一丝期待。

    “怎么样?”沈曼歌一边梳头发一边看向他。

    陆子安微微一笑:“我很期待。”

    期待?沈曼歌笑了:“哈哈,我就说你不会怕,偏偏卓鹏说小心使得万年船。”

    挑了挑眉,陆子安斜睨着她:“卓鹏觉得我会怕?”

    “没。”沈曼歌顿了顿,有些想笑:“就是外面一些舆论,在猜测你们对上以后,谁能赢,还有人开了盘,你要不要猜猜你们的比例?”

    “这怎么猜。”见她因为没带护发素,头发有点打结,陆子安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木梳:“别用力扯,你不疼啊。”

    他抓住她的发根,再慢慢梳发尾,原本沈曼歌梳了好几下没顺的发结,很快就梳通了。

    任他折腾,沈曼歌努力仰起头看他:“哈哈,基本都是一边倒呢,国内都是押你赢,国外都是押艾赛亚赢。”

    这些什么的,陆子安并不在意,他一边帮她理顺发丝,一边沉吟道:“我还要在山上呆两天,你明天赶紧回去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一个构思,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型。

    这晚,雨停之后,陆子安打了个电话给卓鹏,一直商议到很晚才睡。

    于是所有人期待着的陆子安的反击并没有到来,出乎意料的是,陆子安的官方微博竟然还极力颂扬了一番这位杰出的艾赛亚大师。

    这招简直让人看不懂了——他们不该是对立的吗?

    【难道是捧杀?可以的我喜欢这样。】

    【小说看多了吧?这特么又不是宫心计,哪来那么多阴谋诡计。】

    【忽然对陆大师路转粉了,这般心胸……我等凡人真的只能仰望。】

    但是更多的人,都是对陆子安的这个行为表示不解。

    两小时后,陆子安的官方微博再次更新。

    这一篇博文,如当头棒喝,打懵了一众仅仅是来看热闹的群众。

    题目只是两个字:《巾帼》。

    全文都是简单的文字,只是列举了一系列数字。

    【华夏传统工艺男女比例:9:1

    华夏玉雕大师男女比例:1:0

    华夏木雕大师男女比例:1:0

    ……】

    触目惊心的数字之后,是非常明显的社会事实。

    这些传统工艺,的确很少有女性参与,就算有,也极少,通常存在于刺绣、藤艺等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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