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火苗在破烂的布帛上燃烧,一缕黑烟飘过歪斜插在地上的长矛,天空偶尔还有箭矢飞过去,蹒跚在走的帕提亚长矛手身体僵硬的倒了下来,重叠在同伴身体上,渐渐退去光彩的眸子倒映着这片染红的原野,密密麻麻的尸体延绵铺开,无主的战马彷徨的守在死去的主人身旁,轻轻拿马嘴拱他,发出一声声哀鸣。

    不久,战马被人拉过缰绳,拿到战利品的匈奴人朝同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拍了拍腰间系着的几颗脑袋,炫耀的比出五个手指,“又是一袋粮食,回到部落,我就有很多了,能养十个强壮的女人给我生孩子。”

    旁边的匈奴轻骑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人头,连忙将脚下一具尸体脑袋剁了下来,擦去溅在脸上的血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我的也够数了……还是太少了。”他转过头,视野都是收割人头的士兵、鲜卑人、乌桓人、丁零人。

    落幕的战场上,一匹战马低头舔了舔地上一具尸体,那帕提亚人眯起眼睛,悄悄抬起手怕打马蹄,想要它离开,听到脚步靠近,连忙闭上眼睛,将头偏开,一名鲜卑轻骑过来,将这具尸体上有价值的财物搜刮一空,那人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就觉胸口一阵剧痛,眼睛睁开,拔出的刀锋,再次落下,映入他眸底。鲜卑人将他脑袋砍下来系在腰间,走去下一具尸体。

    强弩军阵前,尼萨贵族骑兵将领安拉特被人从战马下拖出来成了俘虏,此时正跪在潘凤面前,低垂目光看着地面,棕色的头发垂下来,在视线中摇摇晃晃。

    “尊敬的塞留斯将军阁下,请允许安拉特用赎金赎回自己,我是尼萨的贵族,是帕提亚帝国有数的将军之一,我成为您的俘虏,也是将军阁下的荣…….”

    膀大腰圆的身形在马背上点了点头,拱起手:“想不到贵国还有如此忠烈之士,当成全你。”一挥手:“将他带去下斩首,以成全他忠义。”

    安拉特见他神色肃然,又拱手点头的动作,兴奋的起身学着潘凤的动作也拱起手:“多谢阁下,允许安拉特赎回自己的命。”

    两名士兵过来将他带了下去,片刻后,惊慌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将军阁下,不对……卑鄙的塞留斯人……啊…..”

    声音戛然而止。

    潘凤看着士兵呈过来的人头,掏了掏鼻孔,偏头对身边的亲卫笑道:“砍个头都啰里啰嗦的,安息人还真是没出息,你们说对吧?”

    “万一他是投降呢?”武安国看着士兵手里提的那颗面带惊恐表情的人头,皱了皱眉。

    “…..我老潘看人从不出错,你看他脸上还带着笑呢”潘凤迟疑了一下,顿了顿,支支吾吾的说道:“.…..嗯,看上去可能是有些痛苦……不过走的还算安详,别告诉主公,就说他当场就死了。”

    武安国哼了一声,扛起铁锤转身就走。

    …….

    长风漫卷,沙砾混杂枯草旋了起来。

    后方一里,公孙止身披大氅带着中军浩浩荡荡的前行,前方战事已收尾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翻看记下的战报过后,随口吩咐下去几道命令,做出一些调整:“让阿浑牙、楼班继续追击,能抓到敌军主将最好,抓不到就在尼萨城周围徘徊,清剿商队掠夺物资,断掉城池的供给,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他目光随后抬起来,俱是冷漠。

    打发走了传令兵,又行了一阵,快抵达那边战场时,作为先锋的并州军已经从百里外的另一个战场返回,从奔驰的骑队中分离出来的两道火红身影过来,吕布将一颗人头丢给附近的士卒,骑马与公孙止并肩,后者解下腰间酒袋抛过去。

    “杀外邦人,杀的可过瘾?”

    吕布灌了一口,拧紧抛回去:“自然是痛快,不过都督也要保重身体,公孙将军也算得上马革裹尸,这就是我等武人归宿。”

    马蹄缓缓而行,公孙止望去远方,隐约间有血腥气顺着风扑了过来,轻声说道:“他虽说是我叔父,这些年来,为我做的事,都记在心里,毕竟年岁大了,原想让他做一个闲散官职颐养天年……但总是不愿歇下来,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是我叔父,也是家中长辈,想一直看顾我,看顾公孙家。”

    “.….我这叔父知道自己比不上赵云、阎柔、李儒、王烈这些人,扛不起太大的担子,以免给我惹麻烦,就一直退居在后面,帮我做些维稳军中各将领间的事…..这些我都是知道的……现在就那么突然不在了……”

    白色的绒毛在他令甲间微微抚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角却是有些湿红的痕迹:“……想想,我这辈子,一路走到今天,亏欠身边的人……真的有点多。”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吕布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周围,低下嗓音:“一军之主帅,任何情绪都会影响全军,等你将来老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再说这番话吧。”

    公孙止侧过脸,笑了起来:“好,等我老了,拉着温侯坐在屋檐下好好回忆这辈子的过往,不过眼下趁年轻还有力气,在这段回忆里,再填上一段,温侯!可随我一起去看看安息人的文化都城是什么样的?”

    “那看你我,谁的马快了!”吕布大笑,一夹马腹策马而出。公孙止一挥马鞭:“驾——”跟了上去,不多时,身后的少女也骑马冲了出来:“还有我,还有我……”

    典韦望了望旁边的李恪:“我们要不要去?”

    “切,你马都骑不稳。”

    “……..”

    时间已至下午了,太阳微微倾斜,在西面通往尼萨城的路途之中,犹如巨大的战场,无数马蹄飞奔,跨过一具具倒下的尸体,收到来自狼王的命令,匈奴、乌桓两部骑兵疯狂追撵着奔逃的帕提亚溃兵,远远的朝对方射箭,西斜的阳光里,鲜血和尸体触目心惊的朝着一个方向铺展开去。

    雷米达尔斯带着并未崩溃的直属卫队试图稳住阵型,然而在原野上他们难以是骑兵的对手,刚刚稳住的军队,成建制的再次被分割、击溃,只得一边鏖战,一边转进,待到天色渐暗的时候,他才率着溃兵退回到城中。

    站到城墙上,望着下方点起火把如同一条火龙在夜色里游动,整个人都已经冰凉起来,感受到了危机,随他逃回来的士兵、将领看着外面围城的骑兵,一时间无人说话。

    到了第二天,太阳升到正午,雷米达尔斯从府邸中被人叫了出来,急急忙忙上了城墙,城中贵族、官员也都跑了上去,视野在高高的城头展开,天与地连接的尽头延伸出一条长长的黑线,扬起的尘埃遮天蔽日,那是大规模行军的迹象,他们并未经历过昨日原野上那场战事,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巨大的狼旗下,公孙止“吁”了一声,勒停战马,望着远方城墙的轮廓,和下方游移的草原骑兵,片刻之后,他低沉开口:“攻城——”

    攻城的号角吹响。

    早已列阵等候命令的西凉军阵中,郭汜伸出舌头舔过刀锋,猛的一挥,指向尼萨城:“都督有令,攻城!”

    军队战鼓声里开始缓缓朝那边移动,后方,投石车也在民夫、工匠手中开始搭建,石弹搬运堆积起来,城墙下方交织游动的草原骑兵挽起弓箭瞄准了城头。

    十一月三十,这一天里天地都在变色。

    ****************

    哈拉克斯。

    延绵的军营响起了号角声,阿尔达班骑上战马,军营中大量的步卒、骑兵涌上原野正在集结,他看着救下的塞留斯老人坐上了战车,“我的兄长弑父篡位,而你,来自东方的塞留斯人,将成为见证正义的阿尔达班是如何将邪恶的兄长击败,重整帕提亚帝国。”

    他策过马头,目光望去已经集结完毕的军队,拔出腰间的宝剑指向天空:“我阿尔达班以父亲的名义,以历代帕提亚君王的名义起誓,在今天我们!将与邪恶的沃洛吉斯开战!并战胜他,洗清皇位上的污点——”

    “出发,我帕提亚英勇正义的战士!”

    战马嘶鸣兜转,阿尔达班挥舞宝剑斩下:“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开战——”

    高亢的声音冲上天空,惊动飞鸟,云层卷动远去更加广阔的天地,阳光偶尔从云隙照了下去,许许多多的骑兵奔驰在道路间,携带恐怖的消息飞快的闯入安静繁荣的城池——赫卡东比鲁城。

    随着第一份情报冲入皇宫,沃洛吉斯一身洁白的长袍,带着冕冠手握权杖坐在皇位上与下方的贵族商议春季后出兵的事宜,中亚的冬天会很冷,根本无法聚集起大量的军队讨伐那支屠掉马尔吉亚那的塞留斯军队。

    “陛下,各部落、城邦都在鼓动士兵参战,当天气暖和的时候,您将看到城外十五万军队集结,等候帕提亚皇帝的检阅。”

    当外面的消息被人递进来,沃洛吉斯展开羊皮看了一眼,英俊白皙的脸上,肌肉明显抖动起来。

    “陛下出什么事了?”下方的一名贵族站起身,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

    巨大的厮杀呐喊在延绵的城墙上沸腾起来,明媚的天空下,一架架云梯,架上了城墙,口含刀刃的西凉步卒攀爬而上,已经站上城头的士卒疯狂的挥舞兵器,以小队的方式,互相配合着正在城头扩散。

    天空一枚枚石弹划过长长的轨迹,砸在拥挤的人群头顶,落在人身上,身体直接崩的支离破碎,洒落在地上,有的直接飞过了城墙,落到城池中,惊起一片片平民的哭喊、房屋倒塌的声音。

    “帕提亚的文明记载这里,我们的神灵会眷顾这座城池,所有人都将在这里浴血奋战,城破,我们将一起死。”雷米达尔斯站在城墙上,举起战刀:“……为了帕提亚的荣光!”

    无数的士兵的大声呐喊响应,然而城墙两侧,魏延、武安国、张飞、典韦等将来亲自带队杀了上来,犹如怒潮般左右推进过来,切断了城墙段上的帕提亚守军,硬生生的将处在中间的帕提亚人挤压的崩溃。

    雷米达尔斯奋力血战,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然后他看到一个拥有庞大身形的巨汉提着双戟站在了面前………

    ……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声音在静谧的宫殿里回荡。

    沃洛吉斯脸色发白的捏着记载讯息的羊皮,整个人都窝在皇位里,微微的发抖,片刻后,他声音有些嘶哑:“.…..北方尼萨…….没有了。”

    “.….我那弟弟,阿尔达班在哈拉克斯起兵造反。”他眼睛转动,扫过下方面面相觑的一名名贵族、官员,缓缓站起身,眼珠都红了起来,猛的将手中羊皮洒了出去,朝他们咆哮:“帕提亚四处战火,而我的军队在哪里?!”

    …….

    尼萨城墙上,惊人的厮杀还在扩大,城中的平民、贵族躲在家中,或阁楼上偷偷看着杀过城墙的敌人杀下了内城墙,涌去了城门,不久之后,城外的骑兵如潮水般漫了进来,弯刀、弓箭,以及这群人凶戾、狰狞的笑容...........

    而后,便是恐怖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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