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魏战场在东北方向,兽人谷在西南边陲,要往兽人谷去,得往西南方向移动。

    春天多有东风,八爷飞行之时渐渐偏向西方,南风本想纠正,想了想干脆授意八爷改道,顺风向西,此处离玉璧城并不远,元安宁曾经说过琐事处理完会来玉璧城寻找故人,也不知道她来了不曾。

    玉璧在战场西方三百里外,去到那里已是黎明时分,南风授意八爷降低高度,自城池上空转了两圈儿,此举招致了城中百姓的惊呼仰望,若是元安宁身在玉璧,应该会有所听闻。

    不见元安宁,南风也不多待,乘着八爷往南去了,实则他到这里也只是心血来潮,若是元安宁真在此处,他反倒不知道如何面对。

    南行几百里,太阳升起,有些晒人了,八爷也不喜欢在白日里飞行,恰好下面又有城池,南风便落于城外,步行进城。

    此时城中商铺已经开门,南风先往布料店买了布料,又寻了裁缝,让她帮忙赶制两身道袍,道袍与汉服很是相似,是个裁缝都会缝纫。

    寻到客栈,吃饭,洗澡,随后自房间里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往裁缝店拿回道袍换上,对镜自观,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一点不假,穿上崭新的道袍,着实精神。

    按理说道人游方行走还应该背把长剑,拿个拂尘甩子,但没有也不强求,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但道袍就不一样了,穿上道袍就是正大光明,扬眉吐气的做人,这五年过的战战兢兢,东躲西藏,而今终于不用藏头露尾了。

    人生总有跌宕起伏,失意落魄在所难免,人倒霉之时可以活的狼狈,可以过的寒酸,却不能活的下贱,这些年多遇凶险,好几次都险些死了。早些年连耗子都吃过,但不管怎样,这些年都不曾失了骨气,也不曾做过丢天元子颜面的事。

    此时是下午申时,太阳还没下山,南风没有急于上路,而是自房中翻阅燕飞雪给的那几张黄纸,黄纸共有三张,第一张拓印的是那片龟甲,是以朱砂拓的,很是清晰,上面共有三十几个古字,经过先前的译对,他已经能够认出上面大部分的古字,余下那些不认得,再翻九州字典,这是备用的那本,原来翻看的那本扔在军营里了。

    后面两张记载的是上清宗的高玄法术,蝇头小楷,应该是燕飞雪的亲笔,字很小,详细记载了各种法术的行气方法,以及作法所需灵气的多寡,还有指诀的掐捏和真言的念诵,仔细数来,正是三十六种。

    上清宗自然不止这些法术,大大小小的法术应该有数百种,燕飞雪给他的这些都是经过甄选的上等法术,大部分是攻击性法术,也有少量辨察感应召请法术,这些都是高玄法术,加上天木老道生前写下的那些常用粗浅的法术,法术算是齐了。

    一目十行的看过,南风将黄纸小心收起,往前厅吃饭。

    由于时辰尚早,客栈里只有他自己在吃饭,就在他吃过面片准备动身之时,门外来了一群武人。

    来的武人有七八个,其中几人南风感觉眼熟,可能是昨夜曾经见过,但此时他们已经脱下军服,换回了武人衣着,他便不确定这些人昨天是不是在战场上出现过。

    这些武人之中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剩下的都是三四十岁的壮汉,看衣着,应该是同一门派,为首的两人年纪当在六十岁上下,就这两个南风感觉眼熟。

    在南风打量他们的同时,那二人也在打量南风,不止他们换过了衣服,南风也换了衣服,南风不确定他们昨天是否在战场上出现过,他们也不确定南风是不是他们见过的那个人。

    若是平常百姓,这般直视一定会换来那些壮汉的训斥,但他们也不是傻子,知道道人不好惹,进来之后便佯装不曾见到南风打量他们的头领,而是拉凳子选位子,服侍那两个老者坐下。

    那两个老者坐下之后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缓缓点头,应该是认出了他。

    此时南风已经吃完面了,本来正打算结账走人,但见到这些人,便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转过身来,毫不避讳的盯着那两个老者。

    直视通常被理解为挑衅,至少也表示不畏惧对方,见南风无礼直视,其中一个不长眼色的壮汉终于按耐不住,“那道人,你看个甚么?”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南风笑道。

    “你谁呀?”那壮汉色厉内荏。

    “我没跟你说话,诶,那两个老头儿,还记不记得我,昨天咱们在战场上见过。”南风毫不掩饰的进行挑衅,而今江湖中人都知道他得了天书,得天书者得天下,此等神物,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要么威逼抢夺,要么主动示好,肯定得做点什么,得给众人来个下马威才行,只有惩前,才能毖后。

    那一干武人见他说的难听,勃然大怒,刀剑出鞘,拉开了架势。

    姜还是老的辣,那两个老者闻言先是皱眉,半瞬之后脸上就堆起了笑容,离座起身,冲南风拱手,“老朽眼拙,不曾认出真人,莫怪莫怪,真人此番要往何处去?”

    南风是想找茬打架的,见二人这般,便不得翻脸,都说恶拳不打笑脸人,人家赔了笑,怎么好意思再动手。

    不过恶拳不打笑脸人也是冲好人说的,若对方是坏人,越是赔笑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

    “我也没什么事儿,四处转转。”南风站了起来,走向柜台。

    其中一名老者抢先一步,到得柜前拿出了钱袋,“常言道相遇便是有缘,真人自管去,卖我们兄弟一个面子,容我们给您结账。”

    “那怎么能行?”南风有些意外,他隐约记得这二人都是紫气高手,便是不想与他起冲突,也没必要抢着帮他结账,还当着门人弟子的面儿,很丢面子的。

    “真人只管去,日后若是有机会去到吉平,定要往双龙山略作盘桓,也容我们略尽地主之谊。”另外那个老者也凑了过来。

    见此人过来,南风立刻打起了精神,天知道这二人是真心示好,还是想趁机靠近,暴起偷袭。

    “你们跟紫光阁不是一路的?”南风问道。

    “真人慧眼如炬,看的真切,双龙山是小门小户,乱世求存,多受胁迫。”一名老者拱手赔笑。

    “不易啊。”南风点了点头,这老者的意思很明显,是对昨天帮龙云子打前站的自我开脱,担心他会因为讨厌龙云子而迁怒他们。

    “真人大度。”老者立刻就坡下驴。

    “成啊,那就多谢你们了,你们吃吧,我走了。”南风转身欲行。

    “真人且留步,”其中一老者指了指另外一老者的钱袋,后者会意,拿了钱袋给他,那人接过,将两个钱袋里的银钱汇集一处,双手递送过来,“真人吃的节俭,这里有些俗物,是双龙山的一点心意,事出仓促,您别嫌弃。”

    南风想了想,伸手接了,笑道,“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在下苟大林,”年长的老者说道,言罢指着身旁那人,“这是在下的胞弟苟大庆。”

    “福生无量天尊,有礼有礼。”南风稽首还礼,“山不转水转,日后总有相见之日,走了。”

    二人拱手赔笑,将他送出了客栈,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街头,方才如释重负。

    “师父,他是何人?”有一门人不解发问。

    “得了多部天书,急于杀人立威的人。”苟大林面色好生难看。

    南风心满意足的走了,这样的结果也是他所希望的,与暗中加害相比,他更希望众人示好求取,前者需要时刻提防,后者只需要斟酌给与不给,比时刻提防轻松多了。

    到得城外,太阳也下山了,八爷飞起,载他南下。

    人遇到什么事情,有些是不可预知的,但更多的时候,人遇到什么事情是由自己之前的举动所导致的,南下途中南风想的是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有两件事情必须尽快去做,一是尽快找到对手,辣手立威。二是找到对自己幸存善意的人,给予褒奖,这两件事情只要做了,就可以给世人留下一个对他有利的印象:不能硬来,得好生哄着。

    半夜时分,到得太阴山附近,在这里他曾经埋下了一片龟甲,也就是在兽人谷得到的那片,而今花刺儿已经他自兽人谷带走了什么,此番去找胖子,花刺儿见到他,肯定会问责训斥,这都是人之常情,自己没用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也会心生不满。

    想到此处,便绕了点路,去了趟太阴山的那处山洞,龟甲还在,挖出来之后刚想离开,忽然想起一事,而今他有天书一事已经传开,很多人都知道此前诸葛婵娟与他和胖子同行,不排除有人冲诸葛婵娟下手的可能,得给诸葛婵娟留下点保命的东西。

    瓷瓶还有一个,拿了符纸出来,将这片龟甲上的文字誊写其上,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此收手,既往不咎。”

    这般写是为了让那些胁迫诸葛婵娟的人不至于因为害怕而杀人灭口,写好之后放入瓷瓶,严密塞住,埋于原处。

    五更到得梁国地界,忽然想起一事,便授意八爷往凤鸣山去,暂时找不到立威之人,不过施恩的人倒是现成的。

    到得凤鸣山,正是辰时,山下还是一群人,他也不避讳,直接在山前落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走向门房。

    看门儿的下人认得他,见他过来,急忙撇下他人迎上前来。

    “烦劳通禀一声,只说南风子求见,愿以天书一卷,换得百毒不侵。”南风高声说道,他是故意大声说的,王叔有没有百毒不侵的法子他也不晓得,他的主要目的是借众人之口将此事传扬出去,一来可以告知众人他并不吝啬天书,二来也是间接告诉那些有心下毒害他的人,别惦记下毒了,没用的。

    那门房闻言好不惊讶,急切转身,快步上山。

    门房走后,南风歪头环视左右,众人见他眼神不善,皆不与他对视。

    寻不到对手,南风有些失望,罢了,不欺负这些小人物了,要搞就搞大的,往兽人谷叫上胖子,去紫光阁偷袭李朝宗去。

    刚转头回来,却发现那门房又跑回来了。

    门房到得近前,低声说道,“英雄,您的朋友现在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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