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职事点了点头,“当归和血调经,虽是对症,却太过奢侈,由它去吧,一匹骡马也不抵这一瓶药钱。”

    “孙职事,你再好好闻闻。”南风将药瓶又递了过去。

    孙职事摆手笑问,“这是上好的当归粉,多为女用,你买它做甚?”

    南风没有接话,事发突然,他还没有缕清头绪,这分明是采花贼的春毒,怎么会是当归粉。

    在南风愣神的空当儿,孙职事让人把水桶拎走,又让人将公马牵到别的马厩,可怜的公马不曾如意,嗯哼嗯哼的不愿离去。

    “南风,去前院饮茶。”孙职事邀请。

    “哦。”南风随口应声。

    厨间门口有择菜的大嫂听到了孙职事先前所说言语,笑着问道,“南风,你那当归粉自哪里买得?”

    “别人送的,这东西能和血调经,你服一些。”南风向厨间走去。

    妇人大多爱占小便宜,你要我也要,南风本来只想以一人试毒,结果一瓶药粉被十几个妇人给分了。

    南风暗暗叫苦,倘若孙职事看走了眼,一炷香之后就会有很恐怖的事情发生。

    但恐怖的事情并未发生,南风一直在厨间磨蹭了半个时辰,那群喝过药水的妇人并无任何异常。

    起初南风只是纳闷儿,但等他离开俗务殿时,纳闷已经变成了疑虑,他可以肯定这扁圆瓷瓶就是采花贼当日拿出的那只,但瓷瓶里装的却并不是什么春毒长相思,而是补药当归粉。

    采花贼当日曾说过瓶中药粉会导致‘血滞气淤’,而灵研子被灌下药粉之后也曾对他说过‘体内火气虚旺’。她所说的话与采花贼所说的话是前后对应的,但采花贼灌下的分明是当归粉,她怎么会出现服下春毒才有的反应?

    除非……

    心中闪过的念头让南风如坠冰窟,遍体生寒。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灵研子与那采花贼是一伙儿的,二人串通一气,做戏诓他!

    南风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感觉灵研子不是那样的人,但天元子曾经告诫过他,在对女人交付真心之前,一定要冷静审视,不能太过相信自己的感觉。

    天元子留下了三条忠告,这是最后一条,天元子有这样的忠告,不排除有自身行差踏错的教训,但更多的应该是他对人性的过人见解。

    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太相信自己的感觉。

    深深呼吸,定下心神,南风开始推敲确认。

    首先,可以确定这只瓷瓶就是采花贼当日所持的那只,而且采花贼强迫灵研子服下的也正是这瓷瓶里的药粉,当日灵研子被封点了穴道,无法擦拭嘴角所沾药粉,他虽然没有凑过去闻嗅,却记得其嘴角残留的药粉与瓷瓶里的药粉颜色相同。

    确定了这一点,几乎就可以断定灵研子服下的不是春毒,而当日她的确不曾表现出中了春毒的面红耳赤,呼吸加快等症状,只是在最后说起自己体内火气虚旺,由此可见,灵研子当日的确不曾中毒。

    既然不曾中毒,那就确定是联手诓他,诓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太玄真经,因为他也没有别的东西值得对方诓骗,他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实际上他的身份早已暴露,对方不但知道他的出身来历,还知道他身拥太玄真经。

    灵研子的出现并不是偶然,她一开始就是冲着太玄真经来的。

    推想到此处,南风仍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又自灵研子出现之初开始仔细想过。

    他认识灵研子是因为灵研子的衣服被同屋的小道姑藏了起来,他进去倾倒马桶,然后才发生了接下来的事情,由于之前不曾想到灵研子是有意为之,便不曾留心细想,现在想来,授箓道人之间不应该开这种玩笑,就算是真的玩笑耍闹,在他们到来之前,灵研子也有足够的时间裹着被子在房间内找到自己的道袍,又怎会躺在床上束手无策?

    再想,下和殿授箓道人都是两人一间房,房间很小,除了床铺,就只在房间正中有一张桌子,平时茶壶和茶杯都是放在桌上的,若是灵研子不曾下地,扔砸他的茶杯从何而来?

    圈套,此事一开始就是圈套,灵研子的出现就是个圈套,她是对方派来的,之所以用这种发生冲突,然后化敌为友的法子,是担心主动走近示好会引起他和支持他的那些真人的怀疑,因矛盾相识就显得自然多了。

    在他和一干生员前往大殿途中,灵研子拦路羞辱,此事也是对方的阴谋,若是寻常报复,骂一句也就成了,但灵研子骂完第一句之后,见他不曾吭声,紧接着又骂了两句更难听的,由此令他勃然大怒并当众发难,随后才发生了三人争着收他为徒一事,回想起来,他当日也只是说了几句有骨气的话,仅凭这个,不足以令三人争着收他。

    对方这样安排,其实是为了帮他去掉拜师一事上的障碍,让他能够心甘情愿的留在太清宗。如若不然,他很可能倔强不拜,最后天鸣子等人想留他都没理由。现在想来,当日天启子即便不出现,天罡子和天鸣子也会假装争抢,争到最后,某一方可能就会来上一句,“与这少年一些时间,容他自行斟酌。”如此一来他就不用拜师了。

    想到此处,南风苦笑摇头,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应对得当才得以不经拜师留在山上,实则这全是人家的阴谋,被蒙在鼓里的不是人家,而是他自己。

    对方既然派出灵研子,自然不会允许别的女子与他走的太近,他喜欢郑娴,郑娴她娘就死了,老娘一死,郑娴只能回家丁艰,郑娴她娘很可能是被天鸣子一伙人暗中害死的,杀掉郑娴太过露骨,杀掉郑娴的母亲乃是釜底抽薪,可以不露声色的将郑娴自他身边驱走。

    此外,对方的釜底抽薪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郑娴不走,他就始终老实听经,不翘课不下山,灵研子就没有接触他的机会。

    郑娴一走,他又开始逃课,经常下山,被对方找到了规律。但对方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让灵研子也经常下山,还故意让他碰到或见到。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采花贼的出现进行铺垫,很少下山的人,被采花贼遇到好像太过巧合。但经常下山的人,被采花贼遇到就很正常了。

    对方准备妥当之后,就在他回山途中等他,见他快到了,那采花贼就开始作案,什么采花贼,都是假的,有哪个采花贼在行凶时会告诉受害人自己姓什么,有哪个采花贼把姑娘衣服脱了,还坐在一旁唧唧歪歪。

    那名为隋鸿昌的采花贼可能确有其人,但当日作案的绝不是隋鸿昌,而是天鸣子等人找人假扮的,事后将标明身份的玉笛和那假药弃之山野,如此一来那名为隋鸿昌的采花贼就不明不白的成了替罪羊,他日若是被找到,就成了替死鬼。

    对方搞这么一出儿英雄救美,目的自然是创造机会,让他和灵研子合情合理自然流畅的消除隔阂,凶手杀掉那个与灵研子同屋的小道姑,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一个刚刚开始懂事的少年,看了一个女子的身体,定会生出渴望和好奇,而这份渴望和好奇就会促使他与灵研子走的更近,此乃苦肉计加美人计。

    还有,灵研子事后不让他汇报此事,想必是担心他惊动了天成子等人,万一天成子等人真的抓到了那个冒牌采花贼,事情就会暴露,由灵研子告知,下山的就会是天鸣子一派的道人。

    对手心机之重令南风不寒而栗,怪不得师父那么明睿的人都着了他们的圈套,此番若不是偶然遇到了那老叫花子,怕是到死都不晓得事情会是这样。

    在惊惧的同时,对方的耐性也令南风很是吃惊,自他进山没多久,对方就开始设局,这个局布了一年多仍然在布,灵研子并没有对他表现的太过热情,这并不表示灵研子不着急,而是以静制动,在等他主动示好。

    有句话叫板上钉钉,之前诸多细节都是钉在板上的钉子,但南风内心深处仍然不愿相信自己的推断,他还要进行最后的确认,如果最后这个钉子也钉进了木板,那他就彻底死心了。

    到得大路,南风没有前往饭堂,而是下山找到了灵喜子,兜着圈子问了一个问题,哪些穴道被封可以令人无法移动,这不是什么玄妙的问题,灵喜子自然知道,但他所说的几处穴道都不在任督二脉上。

    洞神,高玄,升玄三阶,修炼的都是任督二脉,灵研子只有洞神修为,除非被封穴道在任督二脉上,她才有可能行气冲穴,其他经络她还不曾打通,不曾打通,灵气就不得前行,既然灵气不得前往,她拿什么冲穴?

    由此可以判断出灵研子当日并没有被封点穴道,她行气冲穴是在做戏。

    最后一根钉子也钉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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