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子说的欢喜,南风听的心虚,实际上他先前跟灵研子吵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因为灵研子羞辱了他,而那时郑娴又在旁边,他脸上挂不住才与灵研子吵闹。

    此前他从未想过入门拜师一事,他的师父是天元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从来就没想过再拜别人为师,哪怕是天德子等人也不例外,哪怕只是伪装也不行,但不拜师就无法入门,不入门就无法授箓,僵持到最后,结果只能是他离开太清山。

    但刚才发生的事情无形之中将他未曾前瞻到的难题给化解了,他不必拜师也能留在太清山,而且是合情合理的留下来。

    运气,此事当真是运气使然。

    “我看他们收你并无隐情深意,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用不了几日就会淡忘此事,”天启子伸手指着南风,“你当记住,入门之后表现莫要太过抢眼,以免他们变了心意,真要收你。”

    “您也知道我资质不太好,我想抢眼也抢不着啊。”南风笑道,与当日受审的紧张不同,他已经知道了众人跟他的关系,便不怕天启子了。

    “不然,不然,你天赋虽不出众,也并不低于旁人,”天启子自怀中掏出一个细小竹筒,“这里面是三颗补气固本的丹药,来自西魏皇宫,得来着实不易,你收着,分三日服下。”

    南风伸手接过竹筒,摇了摇,“师伯,这东西有什么用?”

    一声师伯喊的天启子百感交集,他与小师弟天元子最为要好,天元子蒙冤离山,三年之中他一直多方寻找,半年之前终于有了天元子的消息,但等他星夜兼程赶到北国,却发现天元子已经散功驾鹤。

    而今南风的一声师伯,让他想起了逝去的天元子,同时也让他生出了爱屋及乌之心,南风是小师弟临终前所收弟子,等同遗腹子,若能辅佐南风成就大事,亦算是对死去的小师弟有了一个交代。

    南风不知道天启子在想什么,见他面露悲伤,不解的问道,“师伯,您怎么了?”

    “没事,这三颗丹药由千年灵芝炼就,功在稳中固本,补气养身,就中妙处需自行体会。”天启子说道。

    “谢谢师伯。”南风道谢过后收起了竹筒。

    天启子摆了摆手。

    “师伯,有几件事情我当初没告诉你们。”南风说道,时至此刻,他虽不确定有多少人还站在天元子一方,却能确定天启子值得信任。

    天启子闻言皱眉看向南风。

    南风说道,“当日我和师父南下时,好像有个白衣女子在暗中跟着我们,师父散功当日她也在附近。师父散功之前让我远避五里,我逃走的路上遇到了她,我向她求助,她听说师父有难,很焦急的飞向山下木屋,但没等她赶到,师父就已经散功了。”

    天启子叹气摇头,没有接话。

    南风歪头看着天启子,天启子的举动说明他知道这个白衣女子是谁,但天启子只是叹气摇头,并没有说出白衣女子的来历。

    “师伯,那白衣女子是不是师父的……”

    天启子打断了南风的话头,“有些事情你还不便知道。”

    “为什么,我已经不……”

    天启子再度打断南风的话,“你若知晓内情,定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表于颜色,岂不坏事?”

    天启子这般说,南风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低声说道,“东城客栈里的东西师父已经拿到了,此前还有一块儿,一共有两块儿,师父嘱托我将东西带回太清山,亲手交给玄真师叔祖。”

    “两块儿?”天启子皱眉侧目。

    南风点了点头。

    天启子沉吟过后恍然大悟,面露惊骇,伸手指天。

    南风再度点头,示意天启子没有猜错。

    “东西你交给谁了?”天启子急切追问。

    南风摇了摇头,“玄真师叔祖已经死了,我谁也没给。”

    “好好好,你做得对。”天启子如释重负,“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你,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南风答道。

    “万万说不得,此事较太玄真经还要重大,若有人知道你身藏天书,定会不择手段据为己有。”天启子站了起来,反复踱步,片刻过后重新落座,“此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说起,你也不要告诉他人,天书残片好生收着,留待日后闭关推敲,自行修炼。”

    “嗯。”南风点头答应,天启子没问天书在哪儿,这说明天启子没有贪念。

    “你不宜在此久留,走吧,去大殿外面候着,稍后与他们一起领取道袍鞋帽。”天启子手指来路。

    南风离座起身,再度道谢过后迈步前行。

    “唉,你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身后传来了天启子的轻叹。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天启子抬手抚额,并未看他。

    南风收回视线,原路回返,午后炎热,山路少人,他独自上山,低头想事。

    他先前跟天启子道出实情有多重原因,天启子善待于他,投桃报李,他也不应该继续欺瞒天启子,此其一。其二,天启子等人既然有心扶他上位,他就必须告知众人他的真实情况,这有利于众人根据他的具体情况,调整日后的一些安排。

    不过根据天启子的语气来看,他只是做到心中有数,并不会将此事告知天德子等人。

    天元子曾经说过,凡事都有利弊两面,此事也是一样,待人以诚的同时也要承担看错人的风险,不过最坏的结果他已经想过,即便消息泄露,太玄真经和天书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说,别人永远得不到。

    山腰有两处大殿,一处是三清大殿,一处是太清大殿,在俗务殿的这半年,他从未来过这里,今天是头一次来。

    三清大殿和太清大殿彼此相连,前面是偌大的长方形广场,以青石铺就,东西足有五百步,南北有两百多步,外围竖有云纹石栏,广场的东南西北四面安放着四尊巨大兽形铜像,细看之下乃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尊铜像以青铜熔铸,每尊都有两丈多高,皆需抬头仰视。

    三清大殿居东,太清大殿在西,大殿前方各有三座巨型香炉,两座三抱粗细的三足圆形香炉分居左右,一座两庹长短的四足香炉位于中间,此时这六座香炉里都插有香烛,整个大殿广场香气萦绕,烟雾缥缈。

    此时广场上摆着大量木桌,诸多生员正在伏案书写,不问可知是在参加六考复试。

    在广场西侧出口的北侧,站了三队生员,这些人都是没有参加三问六考而直接被真人指名收下的,多是富家子弟,衣着华贵,多佩珠玉。

    见南风拾阶上到广场,站在近处的生员歪头看他,眉宇之间多有鄙夷。

    “他们正在参考,不要打扰。”一名十七八岁的富家公子皱眉提醒。

    “我也是生员。”南风出示号牌,迈步向北。

    那些生员见他靠近,皱眉歪身,面露厌恶。

    眼见不受欢迎,南风往回退了几步,站了一会儿感觉被众人排挤在外,干脆再退几步,自广场上坐了下来。

    他这一坐,站立的生员无不瞠目愕然,他们都是官宦子弟,其中不乏皇亲国戚,这种庄重场合,连他们都得直身正立,竟然有人敢坐下,不但坐下,还敢靠着后面的石栏,靠着石栏也罢了,还抬手抓痒。

    众人歪鼻子扭嘴令南风很是反感,咳嗽了两声,歪头冲他们吐了口唾沫。

    眼见南风冲他们吐口水,近处的几个生员惊声尖叫,仿佛南风吐的不是口水,而是暗器。

    此处也有律察殿的道人,听到这里的动静纷纷歪头观望,但他们并没有过来制止,原因很简单,这些一直等在这里的生员不认识南风,但他们认识,这可是三位真人同时看中的红人,日后有可能是太清宗掌教,谁敢得罪他。

    眼见这些富家子弟如此矫情,南风更加厌恶,再度咳嗽,又出了一口唾沫。

    近处的众人又跳了起来。

    “不可喧哗。”远处的律察殿道人高声制止。

    “对不住,对不住,我病了,发热多痰,中午又不曾吃饭,此时浑身无力。”南风冲众人抬了抬手,言罢又开始咳嗽。

    众人见状面露惊恐,唯恐他再吐。

    见众人如此惊惧,南风颇感好笑,故意引颈缩头,将口水咽了下去。

    吐出来恶心,吞下去更让众人恶心,有几个富家子弟竟然开始干呕,南风借着咳嗽捂嘴偷笑,他故意恶心这些矫情的富家子弟,他根本没发热,哪来的痰。

    如此一闹,众人都怕了他,别说鄙夷厌恶了,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了,南风很是得意,伸了个懒腰,靠着石栏闭目养神。

    这一养竟然养睡了,不知过了多久,被人唤醒,睁眼一看,不是旁人,正是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郑娴。

    “莫睡了,快起身,领衣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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