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茂是朝廷命官,是军校的人,同时还是长平公主的支持者。

    这次兵谏之事,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样子,也不管朝廷和太后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多重身份加身的陈茂注定会粉墨登场。

    当天晚些时候,朝廷正式派遣陈茂出城。

    不论朝廷是不是真的信任他,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陈茂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朝廷给陈茂的使命是见一见长平公主本人,其实就是讨价还价的意思,看看她的底线是什么,公主殿下能够接受什么样的让步

    。

    仅此而已。

    对于朝廷委派的使命,陈茂并不怎么在意,他只想知道学生兵过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教官好!”

    看着眼前这个正在行礼的年轻人,陈茂喊出了一个名字:“王思成?你好像是第十一期的吧?”

    “是,陈教官。”

    “你带队?”陈茂看了看他胸前的军衔标识:“当年我离开军校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下等尉官,现在都已经是下等校了,升的够快

    呀,参战过?”

    “没有,陈教官。”这个叫做王思成的下等校官说道:“学生从未参战,而是在毕业之后留在校内任职,因教职需要才逐渐升为下

    等校。学生和陈教官一样,都是负责思想教学工作。”

    自己的学生都已经成为教官了。

    “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等奉殿下之命……”

    还不等这个王思成把话说完,陈茂就已经笑了:“行了行了,这种话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了……”

    陈茂曾经参与过军校制度的完善和修改,他更知道军校内部的运作流程,长平公主能够给军校生下令吗?

    肯定不能。

    对于军校生而言,长平公主的命令和废纸没有任何区别,他们不可能在乎一个公主的命令。

    要是没有李吴山的命令,这些学生不可能这么做。

    陈茂就是想看看李吴山到底给学生们下达了一个什么样的命令。

    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李吴山的手令。

    根本就没有什么手令!

    看着王思成支支吾吾的样子,陈茂猛然打了个冷战,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学生过江根本就不是李吴山的命令,而是学生们

    自己的意思。

    这……太可怕了。

    吴山军校的学生是世间最强的武力,若是连李吴山都控制不住,那就真的没有谁能够控制他们了。

    陈茂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因为他很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们……你们的胆子太大了,你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当然知道!”王思成说的非常坦然:“无非就是军法从事而已,我们不在乎。”

    “为我族之长远计,当以果断之姿行果断之事,牺牲为我辈之莫大荣耀,唯有我辈之骨方能筑就我族前进之路……一切沿途之阻

    碍,当毫不留情摧折之,以吾血践吾志……”

    这几句登时就让能言善辩的陈茂哑口无言了。

    因为王思成说的这几句话,恰恰就是《民族论注解篇》中的总纲部分,是陈茂亲自参与编撰的军校课本。

    李吴山启蒙了年轻人的思想,陈茂在李吴山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把李吴山的理论升华成为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而王思成则

    是使用这种课本的教官,很多事情只需要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可以说的非常明白。

    只有军校内部的人才能明白。

    谈论后果?

    那绝对是多余。

    这些学生的信仰之坚定,思想之纯粹,甚至早就超过了陈茂本人,这绝非是一时热血的冲动之举,而是经过深思熟虑预谋已久

    的事儿。

    从发动事变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做好了接受任何严重后果的心理准备,并且准备承担自己应有的责任。

    王思成说的很干脆很直接:无非就是军法从事罢了。

    只要是为了我族之利益,哪怕是集体枪毙,他们都不在乎,并且绝不会认错。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做的完全正确,本身就没有错

    又何必认错?

    “违抗命令,擅自开战,你们……你们……”到了这步天地,连陈茂自己都感到强烈的无力感,他只能无可奈何的说道:“你们这

    么做,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报告陈教官……”

    “不用报告,你现在已经是教官了,和我平级,而且我在江南的官职……想必你们也不不在乎,还是直接说事儿吧。”

    “是!”

    现在的王思成已经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和陈茂完全平等的高度上,丝毫没有谈乱天下大事情的那种沉重心态,反而充满了一种殉

    道者特有的狂热:“陈教官曾经教导过我,我族长兴之路绝非坦途,而是一定充满了苦难和牺牲,那就让牺牲从我做起。”

    “就好像当年陈教官教导我一样,我也是这么教导他们……”陈茂很清楚的知道王思成所说的他们到底是谁:“我辈所做之事,乃

    是旷古未有之壮举,关系到我族千年的气运兴衰。然江南总是不能和我们一样,他们在扯我们的后腿,在拉我族的后腿。我们

    对这个朝廷早已忍无可忍,若是他们不能跟上我们的脚步,那就是我族的绊脚石,是注定会被历史淘汰的……”

    这一层道理,还是陈茂提出来的,他又怎么会不懂呢?

    “世界在变化,各族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激烈较量,西征已经打的如火如荼,多少兄弟血洒大漠埋骨异乡,但江南懂吗?这个朝廷

    懂吗?既然他们不懂,那我们就让他懂。”

    “从长远来看,这一战势不可免,但校长却始终瞻前顾后顾虑重重,总是不肯用干脆利落的手段搬开这个绊脚石,那我们……我

    们就只能替校长出手了。”

    相对于这些军校生的思想而言,江南朝廷本身就是一个极端落后的存在,他们阻碍了这个民族发挥出全力实力,反而成为了历

    史前进的绊脚石。

    历史的车轮已经势不可挡,要么直接碾压过去,要么把绊脚石搬开,没有别的选择。

    李吴山总是顾虑太多,在一些军校生尤其是最新的这些军校生的心目当中,李吴山本人的作用已经严重淡话了,他不够激进,

    太过于保守,甚至逐渐发展成为一个政客,而不是一个纯粹的民族主义者了。

    在王思成看来,李吴山正在变成校长本人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既然李吴山不愿意出手做这个事情,那就是替他做了,至于后果……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以吾血践吾志”

    何等的慷慨豪迈。

    王思成不怕死,六千多个王思成更加的不怕死。

    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顾一切!

    陈茂很清楚的理解这些学生的思维,他甚至没有想过要阻止他们。

    连李吴山都挡不住,陈茂又怎能可能挡得住他们呢?

    从这一刻开始,学生们不再是李吴山称雄天下的工具,他们作为一个崭新的团体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和灵魂,变成了一个活

    着的生命体了。

    这个生命体正在日渐强大,虽然李吴山造就了他们,却已经不能再控制他们了。

    这不是某一个人的意志,而是整个团体的意志,在这个事情上,六千多个意志几乎完全一致。

    整体的步调,强悍的执行能力,这场早有预谋的行动,足以说明连作为军校大脑的参谋部都卷入其中。

    就算是李吴山已经知道了这边的事情,他还有能力阻止吗?他还能喊停吗?

    对此,陈茂越来越悲观……

    “我能见一见公主殿下吗?”

    “好像没有这个必要吧?陈教官!”王思成说道:“我建议陈教官最好不要见他……”

    “连我也不能见她了?”

    “不是不能,但……我不能做主。”王思成说道:“若是陈教官坚持的话,我会和大家商议一下。”

    “我确定要见一见公主殿下。”

    “那好,陈教官稍后片刻……”

    王思成离开了,显然是和其他的学生军官去商议这个事情。

    看来,这些学生们还是很给陈茂的面子,或者说他们对陈茂还有最起码的信任。

    “经过我们集体商议,陈教官可以去见一见她。”

    很显然,这些学生已经软禁了长平公主,或者说干脆已经把公主殿下囚禁了起来。

    在正式见到长平公主之间,陈茂有些无奈的说道:“发动战争很容易,最关键的是如何结束战争。”

    “这个请陈教官放心,我们已经有了详细的预案和计划,我们知道应该怎么做。”

    “嗯,希望参谋部的那些家伙哈懂得适可而止。”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陈茂真的改变不了什么:“我这次来,是受了太后的委派,

    但我相信太后一定不会束手待毙,若我所料不错,这个时候的黄得功肯定已经得到了圣旨,勤王大军应该会很快到来,我真的

    不希望看到太多的鲜血了……”

    太后这边出事了,黄得功必定会赶来支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陈教官多虑了。”王思成笑道:“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在今天凌晨的卯时前后,黄得功就应该已经被击溃了,最多再有一两

    个时辰,应该就可以得到准确的消息了!”

    陈茂稍微呆了一下,无奈的苦笑道:“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你们承诺的三日期限,根本就不是为了缓和局势,而是为了消灭

    黄得功。参谋部的这些家伙……哎……好一手分兵之计,我早就应该想到……”

    “其实在第一天傍晚,就已经分出部分兵力南下去打黄得功了。”王思成笑道:“陈教官很少夸奖什么人,尤其是对于参谋部的学

    长们,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陈教官夸赞他们的专业水准。”

    “这不是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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