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生活绝非坐而论道,光是摆弄书本肯定不行。

    “文达其心智,野蛮其体魄”素来就是吴山军校的教学方式。

    既然是军校嘛,施行的就是军事化管理,虽然还没有开始接触军事课程,学的都是“普课”,但最基本的军事训练已经开始了。

    因为刚刚正式入学没几天,程流云他们这一批人仅仅只是做一些最基本的体能训练,每日早晚各一次,每次半个时辰。

    虽然训练时间不长,对于程流云而言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程家子弟出身高贵,虽然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子弟,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书房之中用功,读书练字诗词歌赋什么的是他的专长,体能方面则严重落后了。

    每日例行的跑圈儿,就让他受不了,却不得不咬着牙硬挺。虽然并不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却也没有强到哪里去,每天背负着四十斤的行囊围绕着大操场跑圈,每次都累的他腿脚酸软筋骨酥麻,到了“跨越障碍”训练的时候,终于出事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崴了脚脖子。

    开始的时候,连程流云自己都没有太当一回事儿,上了一堂课之后,脚丫子愈发疼的厉害,脚脖子已经肿胀起来,这才不得不临时请了个假,到“医务室”去治疗一下。

    “医务室”里的那个郎中根本就是广济医学院的学生,虽然才刚刚学了几年,谈不上多么高明的医术,但是用来治疗些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之类的常见病痛绝对是足够了。

    “只是崴了足踝,不是什么大事,灸一下就好。”那个医学院的学生刚刚取出银针,正准备给程流云做初步的治疗,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军校生。

    这个学生的年纪和程流云相差仿佛,从他的肩章上可以看出是已经学了三年的学长。这位学长的右臂已软软的垂了下来,看样子是伤筋动骨了。

    程流云赶紧从座位上起身,让医学院的学生优先给这位学长医治。

    “拉几个人。”医学院的学生说道:“我要为这位学长接骨,这会非常的疼,大家帮我按住他,千万不能动弹。”

    医务室的其他几个病号赶紧过来,抓肩膀按脑袋的齐齐下手,将那位右臂骨折的学长死死的按在座位上……

    “接骨的时候,不管有多么疼,都不能动,明白了没有?”

    “明白,你下手吧,俺不怕疼。”

    话是这样说,毕竟已经伤筋动骨,那份疼痛绝非一般人可以忍耐。

    虽然众人死死的按着他,依旧疼的呲牙咧嘴,片刻之间就已经疼的汗如雨出了。

    这个医学院的学生手艺似乎并不怎么纯熟,第一次竟然没有能够把断开的骨头茬子准确的复位,这让他非常难堪:“这位学兄,我的手艺……我只是来实习的,要不然我去喊别人过来给学长接骨吧……”

    “没事儿!”尽管已经疼的浑身冒汗,并且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接过资料,这位学长却努力做出一个“我很理解你”的微笑:“失手不要紧,慢慢摸索呗,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神医的。再来一次,我相信你一定能行。不要担心我,我忍的住,不用把我看做是血肉之躯,你就只当是摆弄木头桩子好了。”

    在伤者的鼓舞之下,医学院的实习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在他的那条胳膊上仔仔细细的摸索了好几遍,这才说道:“多谢学兄的理解和鼓励,我要下手了,你且忍住了……大家用些力气,按死了他……”

    粗糙又有生涩的接骨手艺,对上一个勇悍的病号,是什么样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了。

    好在这一次医学院的实习生并没有让大家失望,终于把断开的骨头给接对了茬口,然后就可以涂抹消肿的药膏打上夹板了。

    趁着这个机会,那个差点疼死过去的学兄对着医学院的实习生做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多谢,多谢。”

    医学院的实习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笑道:“应该是我多谢学兄才对。”

    “大家都是同门兄弟,就不要说这些个见外的话儿了。”

    “这位学弟,你过来吧,我继续给你用针……”

    相对于人家伤筋动骨的伤势而已,程流云的脚脖子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但却有些麻烦。

    用上了十几枚银针之后,程流云只能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进一步的医治。

    趁着这个机会,医务室的几个伤病号互相通报了姓名,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就说起了正在进行当中的征倭战争。

    和外界对征倭战争的认识完全不同,这些军校生们聚到一起的时候,对于这场战争应该怎么打,到底应该使用什么样的战术,等等这些细节问题并不怎么在意,因为那是参谋部的事情,具体的作战计划早就有了,根本就不用他们担心。

    他们聊的是这场战争的内在属性,是从根源上看待这场战争的本质。

    为什么要打这一场战争?

    因为倭国对大明朝缺乏足够的尊敬?因为倭国经常勾结海贼袭击大明商船?所有这些被外界人士理解的说法,其实都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就算没有这些借口,李吴山也肯定会找到其他的战争理由。

    使用什么样的理由开战,那一点都不重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倭国从来就不是清清白白的无罪者。哪怕倭国真的就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也是肯定要打的。

    只有一点是准确无比的定论:对倭战争势在必行,完全就是出于最现实的需要。

    外界人士看待战争,总是习惯于使用是非对错作为衡量标准,正邪善恶就是最重要的评判基础。但是在吴山军校内部,从来就不存在“邪不胜正”这一类的说法。

    征讨倭国,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挡我的路了。

    为了实现我族长兴这个终极目标,一切挡路的阻碍必须毫不留情的扫除之,而倭国已经成为挡在我族兴起之路上的绊脚石,那就必须消灭这个阻碍。

    虽然对倭国的战争已经打响,其实程流云并不是很明白这张战争的意义或者说的目的,直到他听见这几位学兄的谈话,才逐渐明白过来,明白了这场战争的真实用意:

    “倭国孤悬海外,不仅会对朝鲜构成威胁,还会威胁到辽东、胶东以及东南沿海。在这个海权兴起的时代,必须趁着他们觉醒之前消灭之,无论他们有没有错过,都不会对这个决定造成任何改变。”

    海权?

    程流云已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汇了。

    虽然他还不是很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却也能朦朦胧胧的知道一个大致上的意思。所谓的海权,顾名思义就是对海洋的控制权。

    “我族是以陆权为基础的,对于海权国家和势力是天然的敌对关系,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海权国家都会是我们的敌人。趁着我族强大之际,消灭还没有强大起来的潜在对手……”

    世间各族,无不是为了挣扎求存,在这个问题上,容不得丝毫软弱,所有的仁慈和同情都是对我族最大的残忍,这一点程流云已经理解的比较充分了,但他还是没有完全搞清楚海权的全部含义。

    “这位学兄,倭国对我族的威胁真这么大吗?”

    “学弟,我不是说倭国,而是在说所有的海权国家。”

    “海权国家对我族的威胁很大?”

    “当然很大,在未来的百年之中,海权国家将是我族的最大威胁。”那个打着夹板的学兄说道:“看来你没有学习过《海权论》和《陆权论》吧?”

    “我刚刚入学不久,还没有学到这些高深处。”

    “所谓的海权,就是说以海岛或者是半岛为基础,借助水上力量控制海上通道,掐断对手的经济,政治和外部联系,一步一步削弱对手……英吉利人对天竺的殖民你知道吧?”

    “知道,但是,据我所知,英吉利人仅仅只是在天竺的沿海地带开辟了几个据点而已……”

    “英吉利人就是海权国,但他们还不是最典型的代表,佛郎机人才是。”

    这个时代的英国虽然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但他们还比不过葡萄牙、西班牙。

    在这个时代,葡萄牙和西班牙更具代表意义,属于英吉利的时代还没有完全到来呢。

    “佛郎机人远在万里之外,却能够侵占爪哇,统治吕宋,甚至可以越过半个世界去征服新大陆,这就是最好的说明。”

    相对于大明王朝而言,佛郎机其实并不算是地域广阔的大国,但他们却做到了很多大国多做不到的事情:征服地球另外一端的新大陆。

    “海权国家天然就具有侵略的本性,这与善恶正邪无关,仅仅只是出于自身需要。如果他们不这么做,就维持不下去。这就好像是恶狼不吃羊就活不下去一样。”这位胳膊上打着夹板的学兄说道:“假以时日,倭国必成海权国家,而我族必然会成为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小小的佛郎机都能征服地球另一端的广阔世界,区区倭国能对中华构成重大威胁也就显得不那么耸人听闻了。

    “哪怕倭国不是海权国家,也是一定要征服他们,若我们不这么做,他们就会被别人征服,成为攻击我族的跳板。海权与陆权必有一战,我们必须先下手。”

    “我已大致的知道海权是怎么回事了,那陆权一说……还望学兄指点……”

    在这所学校当中,每时每刻都能够学习到别处学习不到的东西,随时随地都会汲取到各种学识。

    就在这个小小的医务室里边,程流云第一次知道了海权和陆权的真实含义……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所军校,就是李吴山的传道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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