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中旬的时候,民团的规模已经达到了四百余人的规模,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大旗庄的乡民,只有很少一些来自附近的其他村落。

    这些人穿着黑色的“军服”,每日里拿着扎枪列队操演,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但李吴山却非常清醒的知道一个事实:这些民兵的战斗力基本为零。

    这些乡民之所以加入到民团当中,成为一名“光荣”的民练,绝不是因为他们心怀保家卫国之心,而是为了贪图那点谷子和盐巴。

    现如今的大旗庄民团规模不小,但却没有进行过系统化的训练,除了能够列出一个还算能看的队列之外,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强要说这些所谓的民兵和一般的乡民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他们已经拥有了最基本的组织度。

    按照李吴山的编派,每五个民兵为一伍,五个伍为一旗,五个小队为一队,五五进制就是大旗庄民团的基本架构。

    现在的大旗庄民团总共有四个队,但每个队之间却相差极大。

    因为是自由组队,人们总是本能的靠近关系最亲密的人,于是乎就出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那些数量众多的父子兵、兄弟兵会很自然的组成一个最基本的战斗单位——伍,各个伍之间又会根据血缘关系的远近组成一个旗……

    彼此之间都是非常亲密的血缘关系,有些甚至根本就是同一个宗族之内的子弟,这种状况在正式的军队当中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话士兵们会各自抱团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团体,其实这是非常不利于管理的。

    按照一般的规则,旗长、队长这样的基层军官就是应该是经验丰富年富力强的健者,但大旗庄的民团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几乎所有的旗长、队长都是年纪非常大的老者,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那位年近花甲而且瘸了一条腿的六叔竟然成了第三大队的队长。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就是因为李吴山从来都没有指定过任何一个军官,而是让民兵们自由推举。如此一来,那些德高望重辈分很高的老者或者是宗族的族长,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民团的军官了。

    须发花白的老者成为军事长官,领导着一大群年轻的丁壮汉子,依靠的根本就不是令行禁止的军规,而是个人的威望,这绝对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甚至是一种隐患,但李吴山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没有做出丝毫改变的意思,而是听之任之……

    来自大旗庄的乡民们根据各自关系的远近组成了三个队,基本都是齐装满员的大队,其中充斥着父子、兄弟、叔侄、宗族、乡邻等等这样那样的私人关系。只有一个大队是个例外。

    民团的“丁字”大队规模最小,只有五十多个人,人员数量不及其他大队的一半。之所以会出现这种非常不均衡的现象,就是因为这个大队不是来自大旗庄,而是来自临近的村落。

    时下正值冬闲时节,大旗庄的李吴山李老爷出钱出粮招募民练,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挣几升谷子”的想法,临近村落的一些人也加入到民团当中。

    这些人理所当然的被大旗庄本村的乡民视为“外来者”,多多少少存在一些“排外心理”,也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队伍中出现陌生面孔,所以他们就只能自己组成了一个残缺不全的队伍了。

    “咱们大旗庄民团已经成立整整一个月了,我很想知道大家训练的到底怎么样,”面对着一大群穿着黑袄捏着扎枪的民兵,作为最高长官的李吴山面带微笑的说道:“当兵吃粮天经地义,这个月的谷子和盐已经发到了各位的手中。吃粮当兵也是不变的道理,既然诸位吃了我的粮拿了我的谷子,总要有个当兵的样子。我准备让安排一场演习……”

    “李老爷……哦,不,李大人,啥叫演习。”

    李吴山笑道:“演习就是比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大旗庄民团当中,绝大多数都是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庄稼汉,能写出自己名字的就可以算是文化人了。这些人还不明白“演习”二字的含义,所以李吴山就笼统含糊的说成是比赛,这样就通俗易懂的多了。

    “既然是比赛,必然要有个彩头,”李吴山笑眯眯的看着这些民兵,从怀里摸出几张泛黄的纸片子:“村南那片河滩地大家都是知道的,总共是四百三十九亩,这是地契。”

    “不管哪个队,只要在比赛中获得最终的胜利,那片河滩地就是他们的!”

    此语一出,原本乱糟糟的人群中顿时一片死寂。过了足足有十个呼吸的时间,才终于反应过来,所有人的都面红耳赤的高喊起来:

    “真的么?李老爷……李大人真的要把那片河滩地做彩头?”

    “李大人讲话算数不?”

    扬起那份地契,李吴山大声说道:“我这个人大家都是知道的,吐口吐沫都能砸个坑,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亲耳多闻,万万没有反悔的道理。现在我就把地契放在这里,只等着各位凭本事来拿!”

    作为校场使用的打谷场顿时成了疯人院!

    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民而言,土地就是天底下最宝贵的财富。

    金银虽然诱人,只要花销出去就没有了,土地却完全不同。只要勤劳耕种,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粮食谷米,就可以保证一家人的衣食用度,还可以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在几千年的漫长岁月里,土地的意义一直都比金银要重大的多,而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土地本身就是最硬的硬通货。对于任何一个农民而言,土地的意义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

    一家人节衣缩食勤俭度日,所求的无非就是能够拥有属于自己并且可以世代传承的田地。

    那片河滩地地势平坦土质肥沃,丝毫不比上等的水浇地逊色,完全可以看做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李吴山竟然拿出来当做彩头,民兵们立刻就炸了。

    只要能得到那片河滩地,哪怕仅仅只是从中分到几亩,也足以让整个家庭的生活水准提升一个大的档次,自然引得人们眼红心热,无不摩拳擦掌,准备击败对手在比赛中获胜。

    “我能看得出来,大家都想得到那片河滩地,那就给诸位两日时间作为准备,回去之后仔细的筹划一下,想想应该怎样击败对手。两日之后再到这里来比过,到时候高下判定胜负分出,众目睽睽之下,无论那片河滩地花落谁家,都是公平的,大家没有意见吧?”

    为了让大家竞赛,李吴山一下子就拿出四百多亩良田做彩头,傻子才有意见呢。

    这个大的超乎想象的彩头,就好像一方巨石,轰然砸进大旗庄这方风平浪静的小池塘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宁静的小山村顿时赢鼎如沸。

    只要能在比赛中获胜,就可得到良田,这么美滋滋的事情谁还能坐得住?

    大旗庄的汉子们纷纷凑到一起,各自寻找自己的旗长、队长,商议比赛的细节,琢磨着应该怎样击败其他对手。就连家里的女人也无比心热,纷纷取出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细粮改善伙食,好让家里的男人更有力气去搏个彩头……

    在这两天的时间当中,村子里的人们说的念的全都和“比赛”二字有关,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如何才能击败对手。

    两日过后,比赛正式开始。

    因为李吴山悬出来的花红实在太过于诱人,不仅把整个大旗庄的人全都吸引了过来,连临近村庄的人也纷纷赶来,热闹的好像过起庙会一般,真可谓是万众瞩目。

    打谷场上,四百余民兵列队整齐,身披藤甲手持扎枪,个顶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竟然真的有了几分大战之前应有的肃杀和凝重。

    “开始吧。”

    随着李吴山的一声令下,刘学究敲响铜锣,大旗庄民团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实兵演习正式揭幕。

    四个队的民兵呐喊着一拥而上,大战旋即展开。

    呐喊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还有场外观战的人们发出的呼喊之声,纷乱如同一锅沸腾的粥。

    开始的时候,队列还能保持得住,没过多久队型就散乱起来,民兵们开始胡乱拍打捅刺,好像一群鸭子四下乱跑,局面变得越来越混乱,根本就不象是真正的战斗,反而更像是一场规模宏大的群殴械斗。

    这毕竟是一场演习,而不是真正的战斗,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损伤,专门用蘸了白灰粉的粗布包裹了锐利的枪尖,还在胸腹要害部位披上了藤甲。

    所谓的藤甲,其实就是用紫荆槐的枝条编织而成,算是乡土版的盔甲,可以抵消一部分伤害。即便如此,一枪扎过来也疼的厉害,但是为了那高的不像话的彩头,民兵们已然忘记了疼痛,疯狂的冲杀、捅刺、拍打着对手。

    因为枪尖上有白灰粉包,只要被刺中就会在黑色的“军服”上留下一个很显然的白点儿,身上有白点儿的人就算是“死人”,就应该原地躺倒装死,不能继续参与到战斗之中。但河滩地的彩头实在是太诱人了,几乎所有人都做出了“犯规动作”。

    如果是在真正的战斗当中,那些身上留下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白点的家伙们早已经被捅成了马蜂窝,肯定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但是在比赛当中,这些本应该躺倒装死退出战斗的民兵却一翻身爬起来继续战斗。

    对于这种明显的犯规动作,李吴山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只是兴致勃勃好像看戏一样观察着这场混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比赛已经到了尾声,胜负分出来了。

    “甲”字队,败。

    “乙”字队,败。

    “丙”字队,败。

    取胜的是人员数量只有五十多人的“丁”字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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