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想起方才给皇帝更衣时,天子身的红色斑点,不觉害怕起来。

    又仔细端详起手头那那颗红丸,却见红嫣如血,在灯光下闪烁着妖艳的光芒,看得久了,魂魄都仿佛被吸了进去。

    黄锦是个标准的儒家门人,对于长生之说历来都是嗤之以鼻孔的。天子广有四海,有足够的资源修道。从秦始皇到唐太宗,好此道的君王实在太多了,却没听说过谁最后得道飞升。

    反道是不少君主因为乱服丹药而暴毙。

    想起这严重的后果,黄锦寒毛都竖了起来。

    天刚亮,他召集西苑侍侯皇帝的几个方士,问这颗红丸是什么配方,长期服用是否会损伤身体。

    几个方子接过红丸研究了半天,道这颗仙丹乃是当初邵元节仙长在宫侍驾时所留下的房子。邵神仙已经鹤驾西游多年,至于长期服用之后如果,不敢妄自揣度。

    黄锦又问,那么你们知道这仙丹里究竟合有什么药物吗?

    几个方士彼此互相看了一眼,斟酌着语气解释说,这颗丹药是道家玄门正宗的神仙方,他们学的是祝由,法门不同,如果知道,也不敢乱说。

    他们这么说,黄锦心微微恼怒,这几人说自己学的是祝由,其实说穿了是跳大神的巫蛊之术,纯粹是一群骗子。

    看黄公公脸色不好看,一个方士大着胆子道:“道家外丹在服用的使用,需要配合心法打坐食气。当初,这差使都是由蓝道行仙长负责的,或许他知道方子。”

    黄锦苦笑:“蓝道长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云游天下了吗,又从哪里去找?罢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说了半天话,他身更是难受,感觉皮肤又痛又痒,已经微微发红,心更是吃惊。

    想了想,昨夜嘉靖说周楠是有修行的人,心顿时一动:以周楠的道诗来看,大有神仙之气,想来也是正宗,不妨找他过来问问。

    一招手。

    一个小太监进来:“干爹又何吩咐?”

    黄锦:“你知道道录司的周司正吗,他现在何处?”

    小太监:“回干爹的话,儿子知道,周大人如今领了殿前班直的差遣,现在应该在早朝。”

    黄锦道:“你走一趟,等周大人完朝领到西苑来,说陛下诏他随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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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的早朝乃是一项重要的议事,按照规定,在京四品以的官员都必须参加。

    能够参加这样的议事,说明你一脚已经跨进高官的行列,算是身份的象征。

    在后世的影视作品,好象所有的国家大事都会在早朝解决。等到皇帝升座,有太监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个时候通常会有一个白胡子大官从人群里“咻”一声跳出来,手拿着一本折子高呼:“臣有本启奏。”

    然后,滔滔不决说半天。大约是触动了另外一个官员的利益,那人不依,也跟着跳出来反驳。

    于是,两人开掐。

    再后来,又有大臣站出来,拉架的拉架,帮腔的帮腔,金銮殿里顿时变成菜市场。

    可影视作品毕竟是影视作品,当不得真的,至少在明朝嘉靖年朝会不是这样。原因很简单,天子已经二十多年不朝了,你们算要掐要决一雌雄也找不到裁判。

    再说了,明朝皇权受到相权的限制,皇帝的圣旨如果没有内阁的签发,法理也不成立,下面的人完全可以将不接。所以,国家大政,内阁和司礼监自己办了。遇到软弱的君主,纯粹是一个摆设。

    也只有嘉靖这种刚强之人,才能制约下面的官集团。

    如此一来,早朝根本不是说事的地方,已然流于形式。

    周楠得了每天能够朝的资格之后,刚开始内心还是非常得意的。直到他被家人黄豆天不亮从热背窝里叫醒,痛苦不堪地赶到午门时,才知道自己接了个苦差事。

    这玩意儿从来每月初一十五不来之外,一个月三十天,二十八天都要起个大早。

    这简直是非人的折磨,周楠不觉心嘀咕:他年我若为首辅,得将每日早朝改成十天一次。反正这事也是个形式,实在没必要这么折腾。

    再说了,自己只是个维持秩序的,说穿了是个皇家保膘,朝所带来的荣誉和他周大人也没有任何关系。

    很快,周楠和一群值勤人员和锦衣卫汇合,进得了午门,立在金銮殿下面。

    来早朝的官员陆续到来,在礼部的官员的组织下立成几个豆腐块。

    看人数,估计有五六百。

    周楠大吃一惊,在京四品以官员有五六百人,如果算是九品以,四品以下,起码五六千,吃财政饭的人竟然这么多,这内阁首辅可不好当啊!

    这个时候,他的心意又改变了。其实,我老周最大的人生理想是混吃等死,干首辅实在太累,怎么得太平公侯?

    正浮想联翩,那头突然传来一阵脆响,好象是有小鞭炮在自己耳边炸响,让他禁不住身体一颤。

    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太监正提着一根一丈多长的鞭子在地使劲抽着。这是所谓的响鞭,估计是用来给大伙提升的,免得官员们因为睡眠不足失了体统。

    响鞭毕,该到礼部唱礼官引官员进殿跪拜天子。

    天子自然是不会出现的,大伙儿也对着一张空椅子行行礼。

    进殿也有顺序,按照品级,按照爵位高低排名。这些礼部自有章程,也不是周楠这么个小人物该费心的,他在殿前当好自己的泥塑木雕可算是完成任务。徐阶、袁炜、李春芳三大阁老自然走到前面,徐袁二人周楠认识,却不知道李春芳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心好,定睛看过去,却看到徐阶一双雪亮的目光投射过来。

    周楠不觉有些心虚,再顾不得去看李阁老。

    说来也怪,徐阶却朝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好象是看自家子侄门生一般。

    这个老狐狸倒是个稳得住的人,他当面一团火,背后说不定藏了一把刀,只怕恨不得剁了我老周才甘心。

    周楠心赞了一声,龟相能忍人所不能忍,这工夫确实叫人佩服。

    内阁三老过后,是六部五寺等部院大臣。

    这些人周楠一个不识,好在旁边有个锦衣卫的百户是夏仪的熟人,姓。方才和周楠又谈得来,在旁边指指点点,不但准确地喊出每个大人的名字官职,还附送一百字的个人简历。

    这让周楠大开眼界,这厮还真是个耳报神,不逊色于史江,有时间倒要让他和史师爷好好切磋切磋。

    一边默默记住所有官员的相貌名字,一边同那姓锦衣卫道:“兄台真是消息灵通啊,我与你一见如故。若有闲,可去我那广福宫坐坐。六根老道的斋饭做得很好,那里又靠这什刹海,凉快得紧,住三两日也无妨。”

    五月底六月初的京城好象火炉一般,京城贵人家眷纷纷逃离这水深火热的世界,跑玉泉山、西山别院消暑纳凉。这千户是个勋戚子弟,家道已经落的那种,自然没有别院可去。

    听到周楠之邀请,有心带家人去他那边凉快几日。又知道周腩最近突然得了圣眷,将来搞不好会挤进勋亲戚圈子里来,喜道:“恭敬不如从命,等下散了朝我将老婆孩子送过去,子木你去不知道,我老来得子,娃娃才六个月,今天是他碰的第一个热天,浑身都起了痱子,整日哇哇的哭。哭得我啊,这心里跟刀刺一般,你可是救了我的命了。”

    周楠道:“看这天也热十天半月,且住是。对了,你家孩子这么哭也不是办法,是不是身子不好,要不找郎凭下脉,不要耽搁了。”

    “怎么没找过,凭了脉说没事,是热的。再说了,六个月的孩儿何等娇嫩的身子,是药三分毒,能不吃不吃。这药若是服用不得发,任你仙丹妙药,任你是龙子龙孙,一样叫你经受不起。”千户是个话多心里藏不事的人,低声道:“昨夜我得了个差事,天子赐裕王仙丹一颗,是我送过去的。王爷谢了恩,当场服下。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等周楠问,也不卖关子,千户道:“我有个亲戚的孩子在王府长史司当差,这才我好不容易进得王府,随便过去看看。吃了半夜的酒,那头王爷出事了。”

    “说是,王爷服用了陛下赏赐的仙丹之后浑身躁热,把持不住,一口气连御三女。事情还没完结,流起了鼻血,怎么都止不住,急忙去请太医。这事长史司知道后,出面训诫,再知道仙药是万岁所赐,这才罢了。”

    周楠眼睛都瞪圆了:“裕王好象才四十出头八,开始服药,似不太妥当?”方才千户说得对,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这种助兴的药,那可是要人命的。

    千户也点头:“春药怎么能够乱吃,依我看,这王爷也是个荒淫之人,望之不似人君。”

    周楠见他说话开始离谱,这已经有诽谤君父的嫌疑了,感觉一丝不妙,正要打断他的话。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周楠抬头看去,竟然是礼部的黄主事。

    这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对了,黄主事是今天早朝的风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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