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了驾本是重罪,更何况现在还吓坏了世子。

    要知道,世子可是皇帝的心头肉,这责任追究下来,谁吃得住?

    事后,周楠这个官儿算勉强保住,履历也会被记一笔。相当于后世的行政记大过,再谈不升迁。即便他未来考进士,这挡案也会跟他一辈子。

    难道是这个歌舞伎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想通过这个特立独行的方式引起太孙的注意,邀宠?

    大姐,你是穿越宫斗小说看多了吧?

    世子他还是个孩子,有种冲我来。

    周楠气得只想骂娘。

    不对,难道是暑晕厥了?

    周楠一个激灵,忙箭步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几的一杯凉茶泼到那倒地女子的脸,又叫道:“不要乱,是暑气了。来人,帮忙抬阴凉地方去。”

    袁阁老也叫道:“是暑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怜那女子还是紧咬着牙关保持晕厥状态。

    周楠并不知道,这女子原来是昨夜侍侯裕王的那两个女戏子之一。她夜里体力透支过度,今日又受了惊吓,在大太阳下面干了半天活,顿时抵受不住。

    “原来是热昏过去了,吓死我了。”未来的万历皇帝身是气恼,道:“不许抬,放在这里晒着。”

    既然世子发话,众侍卫和太监也不敢动。

    周楠腹诽:看来这个世子并不是个厚道人,和他爷爷嘉靖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在嘉靖朝的时候,无论是大礼仪之争还是后来的海瑞书,嘉靖都以庭杖打死了许多官。

    到万历朝的时候,因为他想立心爱的儿子福王为太子。而大臣们着属意于未来的天启帝。

    一通闹,万历也打死了许多人。

    可惜官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万历实在抵挡不住已经疯狂的官们,只得撂挑子不理朝政,三十年不朝。弄到后来,不少大臣都不认识自己的皇帝究竟是谁。

    在周楠心目万历皇帝是个没担待的不合格的君主,万历朝之所以兴,还不是靠李妃、张居正和冯保这三位大政治家。

    这小胖子竟然要晒死这个歌舞伎,真死了人,摆在这里煞风景,嘉靖这场斋醮不被这熊孩子给搅了吗?

    事关前程,周楠也顾不得许多,“喝”一声,背起那女子将她放在树阴下。

    世子见周楠忤了自己,大怒,奶声奶气地喝道:“大胆,来人,把他捆了。”

    这个时候袁炜咳嗽一声,威严地看着未来的万历皇帝:“世子,人命关天。为君者,当体恤百姓,当有宽仁之心。你今日这般,成何体统?”

    毕竟是内阁首辅,世子被他这一训斥,不敢反驳。他又将怒火发泄在周楠身:“我自要捆这君前失仪之人,难道有错?”

    说着话,眼睛里全是仇恨。一个四五岁孩子,是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

    周楠自然不放在心,今日有袁阁老主持公道,谁拿他也没有办法。莫说你是个王府世子,算是皇帝来了要捆我,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罪名。

    皇帝也得遵守基本法?

    只是,我和万历今天可是第一见面,他这仇恨来得毫无根据啊!

    正在这个时候,玉熙宫里有人大声唱道:“万岁驾到!”

    看到殿门轰隆打开,嘉靖一身道装在众太监的簇拥下出来。

    众人都拜下地去,只袁炜因为是正二品大员,不用下跪,只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

    后人都以为在封建社会,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见了皇帝都要跪在地,磕三个响头,高呼“万岁。”

    其实,这一套是我大清搞起来的。普天之下,都是皇帝一人的奴隶,自然要跪。

    在明朝,官员们都是站着说话。说穿了,皇帝只是大明朝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大家都是给你打工的,又不是卖身给你做奴仆。老板你对大家不好,咱们大不了不赚你这份工资,回家当地主缙绅去。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骂声“八个牙路。”

    周楠偷眼看过去,果然是那天在司礼监见到的那个道人,自己倒是没有猜错。

    黄锦喊了一声:“都起来,开始吧!”

    众人起身,开始举行打醮议事。

    接下来,不外是跳大神,烧黄纸,拜老天爷。

    时间已经到了夏季,香炉里烟雾缭绕,那些锡箔烧得火焰冲天,不知道有多少黄金化为乌有。大家被这火一烤,热得简直如同置身洪炉。

    大家都没有吃饭,现在估计是后世北京时间下午两点,看嘉靖的模样至少要搞到四点才会收手。

    可怜那些道爷们年事已高,即便内力再精湛,也扛不住,如果世真有内力一说。

    这样的日子还得有三天,也不知道如何熬得下去。

    怪的时候,这么热的天,嘉靖竟然还穿着一件厚实的棉袄,面竟没有半点汗珠。

    周楠心大,这嘉靖为什么不热?对了,次见他的时候是冷天,他老人家却穿得异常单薄,简直是反季节乱穿衣,真是怪哀哉!

    感觉自己三观都被颠覆了。

    仔细一想,心顿时明了。其实,嘉靖这种情况并不是因为法术高明、内力深厚,超凡入圣。也不是无形装逼,要风度不要温度。而是因为服用了大量丹药重金属毒,身体的内分泌系统、散热系统彻底崩溃所至。

    实际,嘉靖也因为这个原因没几年好活了。

    被折磨了一整天,又热又累,血糖浓度下降到危险程度,众道人眼见着支撑不住。

    至于我们未来的万历皇帝朱翊钧毕竟是个小孩子,这种仪式刚开始的时候看这还新鲜,只片刻厌倦了,请了皇命去用午膳。

    吃完饭,在宫里睡觉,再不露面。

    他不出现到是好事,这熊孩子对周楠恶感极甚,若是在旁边捣乱,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道士们做了半天法事,然后是歌舞伎们场,那个暑的女子醒过来了,周楠也不敢叫她登台,只吩咐好好休息,等完事后一起出宫。

    终于,议事到了最后一道环节——写青词,烧祭苍。——周楠本有心靠自己一手青词邀宠,晒了几小时太阳,整个人极度萎靡,只想快些弄完收工,再没有这个心思。

    几个太监飞快地抬来一张桌子,桌放着染成青色的纸张,又用水化开了朱砂。

    嘉靖朝旁边的袁阁老点了点头,示意他动笔。

    看得出来老袁是个老派人,对皇帝神神鬼鬼这一套很不以为然,提起笔蘸了朱砂随意写了几行字交差。

    周楠在旁边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去。

    老袁的字写得潦草,很不庄重,纯粹是应付。

    嘉靖接过去一看,皱起了眉头,心大为不满。摇头:“阁老年纪大了,思竟退步成这样?”

    袁炜叹息:“岁月不饶人呀!”闭口不言,我写不出写不出来,你奈我何?

    非暴力,不合作。

    嘉靖突然指着周楠:“你叫什么?”

    周楠:“下官道录司右正周楠,恭请圣安。”

    嘉靖:“你来写。”

    在今日午时,其实嘉靖一出玉熙殿认出周楠来。天子是何等人物,大明朝政治能力,帝王心术是能排进前三的。任何人他只看一面,算再过得十年八年也能认出来。

    如果换成别人见他并不是蓝道行,而是九五至尊,只怕早已经吓得魂不守舍。

    可眼前这个周大人,却一脸恬淡,举止法度森严,丝毫不乱。

    嘉靖心不禁暗赞一声:此人颇有才学,果然名士也。胸有静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边,是个能做大事的,也不枉朕高看于他。

    其实,他倒是看错周楠。

    老周是早知道那个道人是皇帝,早有心理准备。况且,他被晒了一日,正脑如糨糊,整个人都麻木了。

    听到皇帝下令,周楠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惊喜,只机械地走到桌前,提笔将找已经准备好的青词写在纸。

    “字不错。”嘉靖眼睛一亮。

    旁边袁阁老也微微颔首。

    片刻写。

    嘉靖一挥袖子:“周楠,你来烧祭吧!”又见他热得实在厉害,赏了他和袁炜一杯冰镇绿豆汤。

    “是,陛下。”喝完绿豆汤,周大人的精神来了。脑子也恢复正常,心想:机会难得,得好好表现。

    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时维嘉靖之年,岁在壬戌,气接端午。太行峻极之岳,幽檐祠主者,升任方丈之期,沐浴身心。谨以群花之蕊、冰清之果、庚夹之帛、沁芳之泉、枫露之茗,率众云集于西苑玉虚之神宫。”

    “行三九跪拜之礼,聊以达丈晷狞,祭之以仪,奠之以。吾等身微,然心戒唯虔。对越金容,望西遥拜。”

    “乃祭之曰:时维端午,谷风轻扬,四海玄裔,齐聚京华,永定滔滔,燕山茫茫。四方高,吉云煌煌,北地之岳,申生云翔,石开出启,平野祭砀……”

    “大明圣明嘉靖天子百拜叩首。”

    “好词,好一条清亮的嗓子。”嘉靖忍不住赞了一声:“写得好。”

    借过那首青词,跪在蒲团对着天空三拜九叩。

    礼毕,将青词投入香炉的那一团火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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