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这种教育方式倒是新,至少不那么枯燥。

    时间一天天过去,说来也怪,周楠感觉自己好象已经摸到古写作的门槛了,写起东西来也流畅麻利。

    每天眼睛一闭,眼前都是之乎者四个字在晃动。

    刚开始的时候,自己所写的章常常被王世贞改得面目全非乌漆麻黑,渐渐地,改动的地方越来越少。

    不过,每天一篇作,大量耗费脑力还是让他痛苦不堪。恍惚,自己好象又回到高考前埋头刷题的日子。

    这一日,他刚起床,感觉鼻呼吸不畅,应该是被鼻屎给堵了。用手指一抠,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来,定睛看去,手全是鲜血。

    止住鼻血,又朝铜镜里看了一眼。入目是一个满面青春豆的书生,以往那个清爽少年再也找不到了。

    周楠实在忍不住,找到王世贞,苦苦哀求:“恩师,学生实在是打熬不住了,能不能换本小说改写啊!《三国演义》《水浒》随便什么都行,再不能是风月小说了,要命的啊!”

    他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已经两三个月不近女色。今天又读十八禁,实在是忍不了。按说,要解决问题也易,京城青楼楚馆没有一千也有六百间。可是,他每天在这里写稿写到半夜,回到家倒头睡,哪里有精力出去胡天胡地。

    王世贞还是那句话:“这是对你心性的磨练,看山是山之前,你首先要经历看山不是山的阶段。”

    周楠:“恩师,这学业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王世贞:“等到你参加秋闱之前。”

    说罢,又扔过来一份手抄本:“去改写成言。”

    这个抄本说的是某书生流连青楼,品鉴风月,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书名《青楼怨》。

    “还是书生,能不能换人?”周楠呻吟一声:“太审美疲劳了。”

    他此刻的心情和书名一样,怨愤到了极点。这明朝的写书人太他娘能yy了,王世贞也不能免俗。

    说来也怪,此番读到这份稿子,周楠感觉自己内心平静无波。

    手的笔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在纸龙飞凤舞地写下去,须臾即成。

    写完,他依旧呆呆地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心理沧桑得像一个看破红尘的八十老翁。美女,浮云尔!

    “我这是进入了贤者时间了吗?”周楠苦笑:“阅尽世间繁花,方证菩提。”

    他突然明白过来,王世贞因为听到自己色饿魔的名声,故意以风月书儿对自己进行狂轰乱炸,让自己对女色彻底地失去兴趣。

    这手段……实在是太恶劣了……但效果确实很好啊!

    周楠感觉自己好象是一口气看了千部片儿的鉴黄师,ed了。

    这一次,王世贞看完周楠改写的千字言小黄,难得地点了点头:“不错,算是入门了。有一个地方的字句还不够精道,一个典故没有用好,为师替你改改。”

    评讲了半天,他又去抽屉里摸稿子。

    一看到王世贞这个动作,周楠心惊肉跳,哀求道:“恩师,再不能写风月书儿了。求你老人家怜惜,出个游记、杂记的题目,无论是记人记事都好。”

    王世贞眼睛一瞪,依旧拿出一本稿子。稿子的封面霍然写着《艳史》两个叫人崩溃的大字。

    正在这个时候,侍侯王老师饮食起居的老仆领着窝头进来。

    窝头在地磕了个头:“小的个王大老爷,周老爷磕头了。”

    周楠:“起来吧,窝头,什么事?”

    窝头:“老爷,如夫人来了,叫你快些回家去。”

    周楠大喜:“素姐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来京几月,一个人呆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还真是空虚寂寞冷,实在需要家人的慰籍:“恩师,学生的妾室来京投亲,告辞了。”

    王世贞这才罢了,将稿子扔进抽屉里,道:“也罢,你今日且回去,以京城风物为题随意写一篇章,明日申时散衙再交过来。”

    周楠:“是是是,学生一准写好交来。”飞也似地逃了。

    哥来的时候像风,走的时候也像风。

    从王世贞这里出来,周楠随手将一串钱扔给窝头:“赏你的。”

    窝头不解:“老爷,小的又没立什么功劳,如何当得起赏,不要不要。”

    “真是个老实孩子,给你赏收着是了。”周楠回头看着王世贞的居所,有种想流泪的感觉:“窝头,你可拯救我了。可怕,太可怕了!”

    风月书儿看一本两天还算得劲,天天看,天天写,那是一种非人的折磨。这情形好象是被见天大鱼大肉腻倒的人,内心最渴望的是家里的那一碗清汤寡水的青菜鸡蛋面。

    窝头这才忸怩地收了钱,谢过赏。

    周楠又问:“你见到姨娘了?”

    “见着姨娘了。”

    “什么情形?”

    窝头抓了抓脑袋:“反正家里来了好多人,带了许多东西过来。”

    他是个非常老实的小孩子,属于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的人,问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周楠心欣喜的同时,又是怪,云娘有孕在身,家还有个婴儿,素姐怎么想着跑京城来和自己团聚?

    回到家,太阳还挂在空。院有丫鬟小子来来去去搬运东西,打扫卫生。

    听窝头说这是家里的男主人,纷纷跪地见礼。这些丫鬟奴仆周楠都不认识,他心一楞,素姐怎么卖了这么多人。家里可没有多少钱,一下子添了这么多张嘴,压力山大啊!

    这几日京城的天气不错,都是艳阳天。

    阳光照在院子里的荷塘,荷花早已经枯萎,拔掉了,水有不少小鱼游动。

    周楠突然念道:“池有游鱼往来穿梭,日光下澈,影布石,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念完,他伸手朝自己额头拍了一记:我整日写言,几近走火入魔,王世贞这是对我精神的摧残和迫害啊!

    正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丫鬟抬着一口樟木箱子从他身边经过。

    这两个丫头只十一二岁,力气小,手一滑可,箱子摔在地裂开了,里面的散碎银子流了一地,看分量至少有几千两之巨。

    周楠吃了一惊,“带这么多钱来京城,你们姨娘呢?”

    丫鬟回答:“回老爷的话,姨娘在东偏院。不过,姨娘说她一路坐船来京,脂粉胭脂都用光了,出去买,现在还没回来。”

    周楠:“那好,老爷我先回屋睡一下。你跟姨娘说,我想着她的手赶面呢,晚吃这个。”

    说罢回到主屋,扑通一声倒在床呼呼大睡,这些天实在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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