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冯川早早地过来,引着周楠出去询价、看房。!

    这还是周楠第一次深入到这个时代的大都市普通市民的生活当,一切都感觉到分外新鲜,弄得他都想写一篇《明朝京城阶级分析》的章了。

    以前在扬州的时候不算,那时的他作为唐顺之幕僚,整天呆在行辕里累得两眼发花。即便和同僚出去玩乐,走的也是青楼、酒肆和风景区,其实对于那座大城还是非常陌生的。

    从他以前在现代社会所接触过的史料来看,明朝后期间生产力发达,物价其实非常低廉,至少在他这个现代人看来如此。

    现在的京城物价来说,一件官服十六七两;一双好鞋子,七钱白银;一头驴,十五两。其物价波动最大的是粮食,拿京城人爱吃的小米来说。根据当年河北的粮食产量不同,一石小米从一两到七两不等。

    至于衣食住行的住,明朝的房价也不高。拿周楠所知道的,淮安安东县有一家人卖房,正房三间,厢房三间,门面三间。共计获得五十两纹银。

    五十两银子什么概念,也四万块人民币。九间房,两百多平方,才四万块啊同志们!这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房子还便宜啊!

    那么,京城的房价是多少呢?

    史料又说万历时期京城有一位小商人,把马路边的门市房卖掉,前后各四间共计八间房屋,卖了三十五两银子。相当于平均每间是四两多银子,和地方县城没有任何区别。

    当时周楠有点崩溃的感觉,禁不住想: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多元一平米,这真是天堂啊!

    这也是他想自己买房的原因。

    不过,同冯川在城里逛了一天,周楠这个念头却有些动摇了——这种屋能住人吗?

    没错,京城的房价是便宜,面积也大,却破得很。那些四合院烂得简直是后世的棚户区,挤在一起,又脏又臭不说,交通也不便利。狭窄的巷子里成天是卖菜的、磨剪子锵菜刀、裹煤球的贩子的叫卖声,唱得长生吆吆,婉转悠扬。

    城里人实在太多,市政建设也跟不。垃圾、粪便直接对在街边,也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没有收拾,粪山都长了草。

    现在已经入冬,也不知道盛夏的时候又是何等可怕的光景,难怪这房子的价格如此低廉。

    一片古色古香朴素的四合院小巷看起来是有浓厚的历史感,可住进去却未必有愉快的体验。

    周楠自然大摆其头。

    如此一日下来,竟没看一套。

    房牙子冯川也发了急,难得大方地请周楠吃了一顿酒,问周楠:“周大人,这房便宜吧?要知道,现在人市场,一会做饭的但置办不了宴席的厨娘得十两。碰到处女,长相好看的,三十两过去了,你老人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大约是觉得将冯川折腾得苦了,周楠也有点不好意思,说,房子便宜是便宜,是破,又吵,本官住里面不甚体面。

    冯川又叫道:“周大人,京官苦啊!若不是得了肥缺或者六部掌事的主事郎,每月也可怜的二三两银子,一年下来也这么一套,还得供全家吃喝。不少大人都在这一带买房、租屋……”

    说到这里,他心突然一动:“大人难道想住进内城去,那边可贵了?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好去处,要不明日帮你访访?”

    京城官多,京官日子过得苦。见周楠只是一个九品芝麻绿豆官,冯川心原本存有轻视之心。可现在突然醒悟,这周大人说不好还真是乡下来的土老肥,倒可以大赚一笔。

    周楠现在是行人司行人,虽说不用去班,可每月还得去领工资。行人司在内城,如果住在内城倒也方便,点了点头:“贵点不要紧,关键是要清净,那拜托了。”

    又过得一日,冯川过来引周楠进了内城。

    这是周楠第一次看到明朝的故宫、**、北海、海、南海,看到数不尽的物古迹,顿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看周楠到处张望,冯川催道:“周大人,等买了房住进内城来,你天天都能看到这些景儿。看得多了,也没有那么多希。”

    冯川所说的宅子位于内城西南,距离宣武门没几步路,据说乃是前朝正德年间大太监王振的一处产业。后来没罚没入官,又落到一个什么官员的手头。那官员年老致仕回乡,托人变卖。

    到地头一看宅子,周楠吃了一惊,继而微微气恼:“冯川,你是在埋汰本大人吧?”

    宅子实在太大了,迎面是三扇黑漆大门,有大大小小四个院子,二十多个房间,总面积达到惊人的一千多平方。里面挖了荷塘,垒了假山,搭了葡萄架,异常清雅,简直是一座小公园。这已经是豪宅了,又位于内城,可想价格绝对是个天数字,怕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冯川吃周楠呵斥,讷讷道:“大人一看是个读书人,外城的房子你也瞧不,想来想去也只这屋适合你。确实是有点贵,都一千多两了……要不,我再同主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杀点?”

    “什么,一千多两?”周楠低呼一声。

    冯川:“大人。”

    周楠“买了,买了。”这句话脱口而出。

    冯川大喜:“我去找主家敲定此事。”

    很快,主家来了人,经过一番杀价,最后以一千六百两成交。找了保人,办了房契,周楠成为这座院子的新主人,冯川也得了十六两的介费,喜得眉毛都弯成新月。

    冯川心略微遗憾:如果换成去年,这院子怎么也得卖两千,我还可多得四两好处。

    院子实在太大了,家具都已经搬走,空荡荡地有点糁人,尤其是在没有光污染的夜里。

    周楠心道:得买点家具,还得买几个仆人使唤了。

    让冯川帮自己明日买些家具、日常用品和下人回来,姓冯的自然是没口子答应。

    没有床,周楠又回到客栈,在灯光看了看手头的房契,然后恍然大悟:有钱真是束缚了我的想象力,其实这房子挺贵的。

    原来,明朝普通农民一年到头,地里的收入扣除皇粮国税之后根本剩不了几个,到青黄不接的季节还得饿肚子。至于城市居民日子要好过些,可到年头也能攒下三五两银子。

    城市局面奋斗十年,也只能在外城买一间破烂的小四合院。这种价值一千多两白银的豪宅,想都别想。

    可见,任何时代,房价都是压到普通人头的一座大山,现代社会如此,古代也是如此。

    冯川果然是个老北京,很快弄回来许多家具,同时又带回来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厨娘。

    算了一下,家具花了白银二十两。两个小子都憨厚老实,河间人氏,家里穷,被父母卖给人牙子,辗转几百里,进入京城人力流通市场。价格非常便宜,一两一个。

    这还是转了几道手的,可想当初他们父母卖的时候又是何等的低廉。这年头,人果然不值钱啊!

    至于那个厨娘,贵些,十两。

    冯川介绍说:“非处,眉目也长得不好,若大人喜欢北地胭脂,又肯出钱,可再寻一个好的。”

    周楠;“行了,我是找能做饭做家务的,又不是纳妾,你当本大人什么人儿啊?”

    家里多了三个下人,他们以前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按照这个年代的规矩,进了得周家的门得重新取名字。

    周楠给两厨娘起名青花,至于那两个小子,一个叫黄豆,一个叫窝头。

    烧了地龙,坐在宽敞明亮的书房里,拿着《孟子》看了几页。外面飘起了柳絮般的小雪,心一片宁静。周楠感慨:终于安顿下来了,因过京师闻落雪,又得浮生半日闲。本大人还从来没有过过这种闲适的日子。俗话说,人生最大的幸福是有钱有闲的富贵闲人,这大概是我的终极人生理想吧!

    正看得入巷,窝头惊叫着:“你们是谁,怎么闯进我家来了?老爷,老爷!”

    周楠抬头看去,却见外面气势汹汹来了好多衙役,为首竟是一个身着大红官袍胸口绣着鸂鶒的七品官员。

    这些人一进来,拿着绳子、尺子到处量,口报数:“二进宅子,宽xx尺xx厘,方xx尺……”

    每念完一个数字,旁边有书班在一本册子写下一笔。

    也不知道他们是朝廷哪部哪院的,难道是皮尺部的工作人员?

    周楠突然觉得大大地不妙。

    忙站起身来,朝外面那个七品官员一拱手:“下官周楠,敢问官是谁,又在何处当差,为何闯入我家来?”

    那官员看了周楠一眼,冷哼一声:“吾乃顺天府经历司经历,姓赵,你是何人?”

    周楠想了想,自己还没有去行人司报到,没拿到官照,还算不得行人。回答说:“下官淮安府理刑厅知事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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