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提着两只雪走兔,小心地回来了,在偷偷看了一眼王石跟戏子的脸色后,知趣地没有言语半声,将那雪走兔剥皮、放血、串好,弄了一个炭火盆,开始默默地烤了起来。

    正如王石跟戏子所料想的那样,刀疤脸没有去抓雪走兔,而是魔铜戒中本来就有,他下去是看看荒原人的惨状。

    全都是血的颜色,没有一个人还活着,他们的惨相实在是太好看了!在这些人的尸体上不知道捅了多少刀,刀疤脸才觉得畅快了一些。最后他跪倒在地,给黄爷撒了一壶酒,说了一大通的话。

    大仇得报,刀疤脸一边烤着雪走兔,开始思索接下来应该到哪里去、干些什么,断鸿关已经彻底封死,也不需要看守了,听说如今东仙域大乱,虽说万分危险,但是也总能找到个活命的营生。当然,对重要的事情是怎么应对眼前这两位大人物。

    王石静思了很长的时间,抬头看的时候,酒早已经温好,香气也飘了出来。酒香说不上是多么浓郁,甚至闻过就忘记,但是心中总是有一种不同的感觉,空静幽远。

    戏子给王石倒了一杯酒,说道:“月平雪,确实是不错的酒。管平潮这个优秀的商人,有好多地方都要跟他学习,就比如找酒这件事,我就不是很擅长。”

    王石接过酒,说道:“那是因为你只爱喝清水。”

    “不妨喝喝清水,你或许也会喜欢上。”

    “我可没你那么老。”

    戏子笑了起来,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酒,慢慢地品尝起来。他确实不擅长喝酒,更爱喝清水。少年爱酒,老年爱茶,什么样的人才爱清水?

    王石喝了一杯,别样的滋味缓慢地撒落了下来。虽说这酒是热的,喝下去却是一片冰凉,好似清冷月光落在雪上。

    月平雪,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你还需要再想吗?”戏子细细地品尝着酒,笑着问道。

    “老哥,麻烦拿过你烤好的雪走兔。”王石笑着说道。

    “好嘞好嘞!刚刚烤好,外焦里嫩,正是吃的好时候。”刀疤脸立刻小跑过去,将烤好的雪走兔递给了两人。

    王石笑了一下,说道:“要是不介意,那两壶酒拿去吧。”

    刀疤脸瞅了“千白陵”跟“百酿春”一眼,在心中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在这样的当口,可不能犯一丁点的错误。

    “两位大人物厚爱,小的不敢抗命。然而这样的恩赐放在小人身上,实在是高看小人了。就好像貂皮大衣穿在老鼠身上,不好看啊!”

    王石笑道:“无功不受禄。”

    刀疤脸心中一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前这两位可是随口一句话,就可以覆灭十万荒原人的人物,该如何相处,一个小小的通玄境,又怎么可能拿捏住分寸?无功不受禄,难道是要让自己做些什么?自己这样的小杂鱼,除了烤只兔子,还能干些什么?

    “无妨,只是说说你的事。”戏子自然能够看透王石的心思,便笑着对刀疤脸说道。  刀疤脸心中越发没有底,他最怵的就是这个戴面具的人,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强行用灵力化成尖针刺激了自己几下,才清醒过来,他小声问道:“不知道两位大人,要听小人讲什么,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石看了戏子一眼,说道:“说说你在断鸿关的事吧。”

    “是。小的十六岁那年,失手杀死了毒蚣派的少宗主,被毒蚣派追杀,走投无路,逃到断鸿关。一开始进断鸿关,碰上了满头疤痕的大秃刑,小的多嘴了一句话,便被指派打扫最底层。当时跟小的同行的一股十八人,我们共同负责最底层的基石。最初的时候,还算是相安无事,很快,就出现了一种名为‘冥甲’的虫子……”

    戏子笑道:“还是从荒原人入侵开始讲吧。”要是按照刀疤脸这样的讲法,怕是要讲上十天十夜,也未必能讲完他的故事。

    刀疤脸再次看了两人一眼,知道自己不能说半句的谎话,对方可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自己的任何异动,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两个大人物也不会在意,他们应该只是觉得无聊想听点乡下野闻趣事。

    “当时我刚从贩子手里买了一葫芦名为‘烈红’的酒,跑到了城墙上,就是我们现在这个位置,递给了黄爷。黄爷是个老卒子,听说在这里五六十年了,我平时就跟着他,总能尝到一些甜头……”

    “聊了一会之后,黄爷听到动静,发现有荒原人上来了。我要去拉警报,黄爷却制止住我了。他说整个断鸿关都没有反应,那些强者不可能没有察觉半点,大阵更是没有半点动静,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我一想,确实如此。黄爷说想活命,就跟上他……”

    “厮杀声震天,我跟黄爷缩在那个洞穴之中,原本以为能够躲过一劫,却不想还是被三个鼻子奇特的荒原人给找到了。黄爷不得已出手,却引来了更多的人。眼见来的人越来越多,黄爷反手轰踏了洞穴,将我埋在里面,一个人冲了出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我没有找到黄爷的尸体,只找到他的那个酒葫芦。那个葫芦他从来都不离身,怕是黄爷应该被乱刀砍成了肉泥,才找不到他的尸首。我下去看了看断鸿关的里面,全都是血,全都是尸体,刚刚还跟我打过招呼的黄毛,冲我抛了个媚眼的云娘,看门的小六子……”

    “全死了,整个断鸿关,没有剩下一个人。我认识的人全部都死了。能够辨认出来的太少了,基本上都是被剁成了肉泥。”

    刀疤脸说了很长的时间,虽然他用词并不是多么恰当,在某些方面描述的相当的繁琐,却还是很好地将当时的景象给表述了出来,听者都能够明白当时是怎么一回事。

    王石说道:“拿上那两壶酒,走吧。”管平潮拿出了三壶酒,虽说重点在最后一壶,却也不可能将那那两壶再收回去,也就一并留在了这里。

    刀疤脸一阵恍然,不能相信听到的话,当他听到王石说的第三遍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拒绝,必须立刻做出反应。他当即拿上了那两壶酒,千恩万谢,叩头无数,才仓皇地离开。

    刀疤脸不会知道“千白陵”跟“百酿春”的价值有多大,哪怕是神隐境的人物都求之不得;也不会知道他今天所见的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哪怕是他们轻轻抬手都可以让整个东仙域震颤。他此生都不一定能够弄懂这两件事情,他能够看透的事情太少太少。

    是谁放进这十万荒原人,是谁策划了断鸿关的惨案?刀疤脸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他而言,那些仇人距离自己实在是太过遥远,他不会去想,也不会去复仇。这一辈子,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太少太少。

    “黄爷,我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那些什么幕后的阴谋者,我这辈子是看不透的。不论是谁,总归是将那些荒原人都杀死了。我们被人当枪使了,也就认了,谁让我们这么渺小。您老走好,我也走了。”

    刀疤脸终究要消失在苍茫之中,成为不起眼的芸芸众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未来。

    戏子笑道:“你可真是吓到人家了。”

    王石笑道:“怕是你吓到他了。”

    “怕是我们两个,哪一个都吓的他不轻。”

    “他讲了一个很好的故事。”

    “确实不错。”

    王石站了起来,走到面朝荒原的那一面城墙,遥望着一片风雪,手中的酒杯瞬间就凝聚成了薄薄的冰,浪费了戏子辛苦了这么久才温好。

    戏子望了他一眼,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怎么,想跳下去逃跑?”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那我可要提防着一些。”戏子走了过来,一同望向那苍茫的风雪,问道:“现在你有决定了?”

    王石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神变了。”戏子认真地说道。不得不说,他能够察觉到每一个细节,并且精准地判断下面隐藏的情绪变化。

    “你的眼神也会变,并且太有欺骗性。我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你,才是真正的你。怕是我再等上十年,都看不透你,连猜都猜不准。难道你就没有真实的一面吗?”

    “我只是一个戏子,一个躯壳而已。”

    “总有一天,我会摘下你的面具。”

    戏子笑了起来,说道:“我还真是期待那一天。”

    “不会太久。”

    “比起那个,我更想听听你的决定。”

    王石微微眯起了眼睛,说道:“等风雪停,等月光来。”

    断鸿关几百年未曾断歇的风雪,逐渐变小了下来。厚重的阴云也逐渐消散,露出了隐藏了多年的弯月。

    城墙上,一片清冷,一片静悄。

    (今天写了很多,大概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抽筋写这么多。其实写这么多,只想说一下我确实喜欢写,不会放弃。写书有一年了,始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人生如此,拿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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