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砂忍不住又咬咬唇瓣,面对百里聂这样儿极为无耻的嘴脸,她还能说些个什么?

    百里聂的目光却也是落在了元月砂身上,平添了几许的凝视。

    百里聂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这样儿按在了树干之上,叹息也似说道:“月砂啊,你真的想要我死啊。”

    元月砂冷冷的瞧着眼前的男人,眼中闪动了野兽般的凶狠色彩。

    她淡漠的想,自己要杀百里聂,百里聂会饶了自己吗?

    百里聂那张唇,好似染满了蜜糖。可这样儿甜蜜蜜的唇,那极诱人的外貌,却包裹着一颗狠辣凶狠的心肠。百里聂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知晓会说多少极甜蜜的言语。可是这些甜蜜蜜的话语,不过是这男子宛如甜甜糖一样诱人外表,可是却也是一点儿当不得真。

    元月砂心想,只要百里聂愿意,可能会让这世界之上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个儿是极为特别的。

    她心中没有任何惧怕,这样子盯着百里聂。

    百里聂无论什么面目,都是对自己很温柔,自己倒是当真想要瞧瞧,百里聂在自己面前撕破脸究竟是什么样儿。

    然而百里聂瞧着他,脸颊之上却流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你可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每次行刺失败,我会索取几许小小的惩罚,会亲你一下的。月砂,事到如今,大约你也不会不认账吧。”

    他瞧着元月砂原本冷锐漠然的脸颊终于有了一缕异样,煞是恼恨的盯着自己。

    元月砂说不出的气恼和失望,百里聂根本不理会自己内心翻腾和恼怒,也不睬自己心中酸意。大约在这个男人瞧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宠物也似乎的折腾。

    难怪,他倒是不生气了。

    可是这样子的想着,却让元月砂的内心浮起了难以言喻的屈辱。

    也许吧,百里聂对自己也不错,可是这份不错,却没有所谓的尊重。

    他总是高高在上的瞧着自己,也许已然心中笃定,自己可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能还觉得,这般暧昧举止,如此挑逗,能渐渐软化自己的心房。

    可是元月砂只觉得十分可笑,更说不的厌恶。

    百里聂怔怔的瞧着元月砂的面容,却也是稍敛脸颊之上的浅浅笑意。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搂了搂元月砂的肩膀,又轻轻的将脑袋埋在了元月砂的肩头,蹭了蹭元月砂的颈窝。

    旋即,却轻轻的说道:“好了,便当我亲过了。”

    百里聂轻轻的枕着元月砂的肩膀,却也是微微侧头,唇瓣却也是不觉缓缓低语:“其实月砂,你觉不觉得,你对着我,好似极容易生气的模样。换做别的人,你会不会待他们宽容几许?”

    “月砂,月砂,其实你这样子,我是很开心的。”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真杀了你怎么办?如此冲动!你可有想过,要是你当真便死了,你的苏姐姐,她的仇又怎么办?无论怎么样,你唯独对着我时候,至少你的仇恨是第二位的。我呢,永远最重要。我不知道多开心!”

    元月砂抿紧了唇瓣,却也是未曾言语。

    百里聂是故意的吧,贴着耳朵对女孩子说这样子的话。那么那些话语,听入耳中,好似当真就变成了这个人的想法了。

    那宛如春风一般的言语,却有着洗脑一般的神奇妙用。百里聂将这般手腕,用在多少人身上?

    她盯着一地血淋淋的尸首,干脆不说话儿。

    毕竟在百里聂这般极富心计之人跟前,似乎所有的挑拨试探言语,都是会变得十分可笑。

    这样子的感觉,元月砂曾经也是有过的。

    那时候,她年岁也还不大,伴随在白羽奴的身上。她瞧着白羽奴深色的衣角,心中却也是不觉浮起一缕缕崇拜。不错,就是崇拜!这个男人,就好似深邃的古井,你瞧不见底,也不知晓有多深。他永远也不会失态,也永远那般安然泰然,宛如海水之中的礁石,是如此的坚固。

    如今时移世易,许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她对百里聂的感觉也是已经不一样,可饶是如此,盯着眼前这双好似蕴含了春水夏雾的眸子,却仍然不自禁的竟似泛起了几许的无力之感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少年的嗓音,却也是硬生生的打碎了这样子的暧昧。

    “老聂,老聂,怎么这么多死人。”

    少年轻巧的跳跃到了这儿,嗓音跳脱而清脆。

    “我就说,你是故意将我支开,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在你果真没事——”

    姜陵说在了这儿,脖子却也好似掐住了一样,好似说不出话。

    元月砂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好了,如今这暧昧缠绵的模样,落在了别人眼里,自然也是极为暧昧,极是古怪。姜陵那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黑漆漆的眸子里面却也是透出了异样的促狭。

    阳光落在了姜陵俊美的脸颊之上,那极姣好的少年容貌,俊美之中透出了少年蓬勃的青春气息。他轻轻笑着时候,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灵动韵味。

    百里聂不得已松开了这个抱抱,盯着这张凝着几分夸张震惊的少年脸颊,心中不免恨恨的想,这小狐狸崽子!

    这狐狸崽子,还当真出现得正是时候,恰到好处。

    月砂本来就脸皮薄,如今被人撞见,只怕那心里面,也是会更恼恨自己了。

    想到了这儿,百里聂心里面动了动,不觉望向了元月砂。

    只见元月砂那细瓷般的脸颊之上,浮起了一层石榴花儿也似的娇红。

    而那股子娇艳的鲜红,却也是瞧得百里聂的心口微微荡漾。

    他心里面的那个念头,却也是越发的笃定。

    这个女人,此生此世,只能是属于自己的,绝对绝对不能让给别的人。

    转念一想,姜陵这小崽子来了,未必是件坏事。他虽然打破了自己这个感人肺腑的拥抱,不过也许月砂是乐意见到他的。

    心念及此,百里聂的内心却也是禁不住柔了柔。其实他知晓的,虽然这小狐狸崽子总是没正形,却也是关心自己的。他突然折回来,不过是察觉自己故意让他离开,不免有些担心,回来瞧瞧这个便宜爹。

    而这个孩子,却是月砂最心爱的女人生下来的骨肉。

    若说这世间,有一个人能让月砂心软,也只能是眼前的小狐狸崽子了。

    从元月砂今日踏入了长留王府开始,他便仔细的算计着元月砂每一刻的心思,只盼能软化元月砂的心肠。他已然瞧着元月砂的眸光轻扫,这样儿轻轻的落在了姜陵的身上了。

    姜陵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捂住了鼻子,却连打了两个喷嚏。

    “你们也不挑个地方。”

    百里聂唇角浮起了无可挑剔的笑容:“阿陵说得极是,这儿确实也是风景不佳。”

    毕竟,这地上还满是尸首,墨润的眼珠子还瞪得大大的。

    瞧着,倒是又那么几分死不瞑目的味道。

    姜陵瞧出了元月砂身子发软,掠过去,轻轻的扶住了元月砂。

    旋即,他目光轻扫,盯住了百里聂胸口破损。

    他哼哼两声,义正言辞指证:“老聂,你到底是对昭华县主做了什么?莫非,你逼奸不遂?要是我晚回来些,只怕昭华县主已经是清白不保!我就知晓,你将我支开,便不准备干什么好事情。”

    百里聂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阿陵,你瞧着满地的尸首,又是因为什么。”

    “这是人家瞧不惯你禽兽行径,义愤填膺,出手阻止,却被你杀人灭口。想不到墨润这个人平时虽然闷不吭声,却有着这样子的好心肠。这简直都是证据确凿,难道你还想抵赖?”

    姜陵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解释一二,说不准我会相信你的。”

    百里聂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你居然肯相信我了,不过阿陵你这样子天才,既然什么都猜出来了,为父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姜陵为之气结,百里聂总是这样子油滑,不肯告诉别人的事情,无论怎么样,都绝不肯说的。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子哄儿子的爹。

    元月砂却怔怔的盯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年郎。

    他是如此俊俏,还这样子的可爱,想不到他是苏姐姐的骨肉。

    从前不知道,自己也已经喜欢他,如今知道了,心尖却也是顿时不由得升起了一缕安慰。那份安慰和温暖,是元月砂拼命想从百里冽身上寻觅到,却到底一次次的失望的。

    如今瞧来,老天到底也是对自己不薄。

    她忍不住想起了周世澜那时候说的话儿,他说出了姜陵身份,叫自己拐走这狐狸崽子。如此一来,自己总算是有个亲人。那时候,元月砂没答周世澜的话儿,如今心里却微微一暖,不觉如此一动。

    一股子慈爱之意,在元月砂心口油然而生。

    可怜的孩子,这些年居然跟在百里聂的身边,当真是受苦了。

    元月砂心生感慨!

    姜陵转头,却也正欲旁敲侧击问元月砂。

    触及元月砂的眼神,他那狐狸毛却也是一根根的炸起来。

    他知晓自己很讨人喜欢,却没想到连老聂钟爱的女人居然也是会对自己有心。瞧来魅力太大,总是一种错误。

    只不过,元月砂要是喜欢自己,那么他可怜的老父亲又怎么办?

    况且自己纵然喜欢元月砂,可是似乎也不是那种喜欢。

    姜陵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小心翼翼的想,要是自己婉拒,也不知晓会不会伤了元月砂的心。

    元月砂的手虽然没什么力气了,却仍然是轻轻的攥住了姜陵的手掌,嗓音也是不觉柔了柔:“阿陵,阿陵——”

    她那心思不觉缕缕起伏,瞧着眼前笑眯眯的一双狐狸眼,总觉得纵然有许多话儿想和眼前这个孩子讲一讲。可是话儿到了唇边,却也是生生咽下去,不大能说出口。

    如今的他,是这样子的爽朗、快乐。既然是如此,那许许多多黑暗的过去,那样儿污秽和不堪,何必让他知晓,让他的人生之中平添几许阴郁和仇恨呢。

    姜陵瞧着元月砂这样儿,心里却也是不觉软了软。

    不知为何,元月砂眼底蕴含了的悲伤,让他实不忍拒绝,更不好推开。

    耳边,却也是听着百里聂缓缓说道:“阿陵,你就扶着月砂,陪着她一会儿,和她,和她说说话。”

    姜陵轻轻的叹了口气,认命的扶着元月砂。

    老聂啊老聂,你可当真心大,莫非就不怕,这好好的媳妇儿,就这样子的变成儿媳妇。

    百里聂触及了姜陵幽怨眼神,轻轻的笑了笑。

    “你呀,就好好逗月砂开心,所谓彩衣娱孝,便是这个样子。”

    他知道的,姜陵是苏叶萱的儿子,那么元月砂便永远不会有那般念头。就好似百里冽那个小鬼,百里聂从来未曾放在心上。那小鬼阴郁凶狠,又早熟多情,却并不知晓,他才是一生一世绝对不能打动元月砂的心。

    毕竟,元月砂内心之中,是将她那苏姐姐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也许吧,自己当真是有些无耻。

    有了这个儿子,自己更能赖上元月砂了。只不过这一招,通常是女人用的。

    他不自禁回忆起自己四年前收养姜陵时候的情景。

    那是春日的一天,雨水轻柔的下着,好似给天地间铺上了一层水帘子。

    他撑着伞,任由伞沿划下了一颗颗的雨水珠子。

    然后自己就一步步的走到了姜陵的跟前。

    这小狐狸崽子,这一年才八岁,却俊秀而警惕。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就这样子充满了怀疑的盯着自己,充满了浓郁的猜测和审视。

    那一刻,百里聂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他记得青麟曾经和自己说的话儿,她八岁时候,就被苏叶萱从雪地里面拉出来。然后,她才有了以后。而如今,青麟已经是没有了,可是苏叶萱的孩子却也是已经到了八岁。当年的青麟,就是在这个年纪,遇到了苏叶萱。

    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了注定,百里聂彼时内心还是有几分犹豫,可是那一刻却也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觉得对那孩子伸出了手:“你叫姜陵?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父亲了,带着你回家。”

    那小崽子没有捏紧自己的手,却故意用雨水弄脏了自己锦绣衣衫。

    百里聂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笑了笑,心里却淡淡想,真是令人厌憎的熊孩子啊。

    他秉性冷漠,更不想要什么父子之缘,更绝不想跟什么人过于亲近。要他下定决心,和一个人人结缘固然是不容易,可是一旦下定了决心,却也是不容这个人拒绝。

    故而纵然这小崽子实在是有些令人牙痒,可自己也不会由他任性。

    那时候姜陵双手环抱在胸口,很是神气,很是高傲:“小爷才不会认谁做爹。”

    纵然他脚上一双鞋子都没有,矮小的身子沐浴在雨水里面,却掩不住他脸上的得意和自信。

    百里聂瞧着他,禁不住想,自己并不喜欢小孩子。然而饶是如此,这个孩子却也是他所见过的最不听话的一个。

    房中,姜陵却也是轻轻的咬了一口糕点。

    “其实,我并不是老聂的亲儿子。是我八岁那年,老聂将我收养下来。”

    他觉得百里聂既然执意要娶元月砂,死缠烂打,那自己家事告诉元月砂也是无妨。

    元月砂却不觉微微一默,既然百里聂知晓姜陵是苏姐姐的儿子,那么他收养姜陵,难道是为了借着苏姐姐这一层的关系,遏制海陵郡?

    可这到底也是说不通的,彼时所谓的海陵余孽,已然是不成气候了。

    百里聂也委实不必,为了区区的海陵余孽,收养一个出身不清不楚的小孩子。

    彼时,他毕竟以为自己已然是死了。

    要是是如此,百里聂为什么会这样子做呢。

    姜陵微微一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那时候,小爷我才不肯跟他走。说来你都不相信,别看老聂平时斯斯文文的,他居然敲晕了小爷我,将我打包带回去。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他是我亲爹,我自然是不乐意了。我当他一夕风流,睡了我娘,吃完不负责,将我扔给了别人养。现在要将我这个野种接回去,看正房太太,还有什么嫡出兄弟的脸色。我当然不乐意侍候,懒得奉陪。”

    “后来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儿子,自然不好意思再和他生气。县主,老聂这个人,为人懒散,瞎话是多了些。不过,他总归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为人也还算不错。你要是嫁给他,我也不会反对。他岁数是大了些,不够青春少艾,为人心眼儿又多,是有些委屈了你。听我喊你叫娘,我厚脸皮叫得出口,只怕你也是不乐意听。好在他脸还可以,大小是个王爷,有些私房钱,又对你痴心得紧。你就,勉勉强强,可怜一下我的老父亲,就随了他就好。你若不喜欢我叫你娘,就一起商量,另择一个称呼。”

    元月砂容色沉润,缓缓说道:“以后,你就叫我阿姨好了。”

    姜陵被糕呛着了,连连咳嗽了两下。

    阿,阿姨?也亏元月砂说得出口。

    她这模样,这样儿瞧上去,至多也就大自己一两岁。

    居然让自己叫她阿姨,亏她居然也是说得出口。

    “阿,阿姨?”姜陵试探,无不疑惑。

    元月砂理直气壮的受了:“乖!”

    她伸手摸摸姜陵的脸颊,柔声说道:“阿陵放心,以后姨会好好疼爱你的。”

    姜陵假笑了一下,有些虚弱:“阿姨跟我爹真般配。”

    元月砂都能厚着脸皮,坦然受之,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是个老实、单纯的孩子。

    亏他还以为元月砂对自己有些意思,原来对方是用母爱般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虽然不喜欢元月砂,心里到底还是酸酸的,颇有些失落。

    姜陵这样儿提到了百里聂,元月砂面色却也是禁不住寒了寒。

    她容色微冷,却禁不住缓缓言语:“有些方面,我可比不上长留王殿下。”

    忽然间,元月砂有些厌恶自己这具躯壳,永远长不大,宛如稚嫩少女。

    这样子的身子,宛如妖物,实在谈不上如何的美好。百里聂居然垂青于这具青涩的身躯,也许本身就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态嗜好。

    难怪姜陵会如此的惊讶,只因为自己如今的外貌,已然失去了岁月的痕迹。

    这样儿想着,她却不觉缓缓收敛了自己的心绪,不觉抽回了自己手掌。

    “那这些年来,你可知晓自己亲爹是谁?”

    一边这般说着,元月砂却也是不觉慢慢的掐紧了自己个儿的手掌。

    也许吧,正因为对方是姜陵,所以她并没有计较属于那个男人另外一半污秽的血液。

    最初听到了周世澜的那个故事时候,她和周世澜那时候一样的想法,也许这个孩子本来就是令人觉得矛盾的。既让人爱,也让人恨。不过因为对方是姜陵,她可以不予计较。可是,可是这孩子的身世,到底也是极为微妙的存在的。

    姜陵有些讶然的瞧着元月砂,他没想到元月砂会问得这样子的直接。

    毕竟是自己的私事,也许元月砂也应该遮掩一二才是。却也是没曾想到,元月砂居然是这样子坦坦白白的就问了出来。

    不过姜陵却也是有些误会。

    “真的不是老聂,他怎么会是我亲爹。”

    元月砂当然知晓,姜陵的爹并非百里聂。也许,也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了。毕竟那时候,白羽奴是和自己在一起的,可谓是形影不离。

    她听着姜陵这样儿说,却听出了姜陵口气之中,那么一缕淡淡的失落。

    元月砂不自禁的瞧着姜陵,阿陵被收养时候,也不过八岁,就和自己遇到苏姐姐的年纪是一样的。既然是如此,她也大约能猜测出姜陵对百里聂的心情。没有人,比自己更为了解这样儿的心情了。也许姜陵对百里聂并不是十分恭顺,可是却也是不代表,姜陵不爱这个养父。平日里姜陵言语虽然十分轻佻,可是心里面却定然是将百里聂放在了一个极要紧的位置。

    真可笑,难怪百里聂会让姜陵跟自己相处。

    他想用苏姐姐的孩子,融化自己的心房。也许,这世上没人比百里聂更善于谋算人心了,也没有人比百里聂更了解自己了。如此双管齐下,自己又怎么能还是百里聂的对手呢?

    那心里面,一点点憋屈的怒火,却也是悄然浮上了心头。

    耳边,却听着姜陵言语:“不过我爹是谁,也大约猜到了一点。”

    元月砂回过神,暗中拢眉,这样子瞧着姜陵。

    “以前我在姜家,我爹是镖师,可是我却总是运气很好,有一些好东西。后来,我设法查了查,是宣平侯令人关照的。听说他年轻时候很是风流,和老聂关系也挺好。大概是他年轻时候闹出了人命,亲娘身份也是不怎么样,就干脆将我送走。我也问过老聂,他跟我说,当年是周世澜将我送到姜家。”

    元月砂唇角轻轻的抽动,百里聂这话,还当真是避重就轻啊。

    他虽没有对姜陵说谎话,却彻底让姜陵误会,让他这个养子认为,他的亲爹是周世澜。周世澜果然是他好朋友,百里聂甩起这个锅,却也是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不过这样子也好,至少姜陵以为对方是周世澜,因为花心才随随便便就甩了锅。

    有些事情,若不知晓真相,反而是一种福气。

    可元月砂闻言,却也是禁不住心生疑窦:“难道阿陵,就没亲口问过他?”

    姜陵目光,却也是不觉沉了沉。他那张俊秀的脸颊,似总是笑吟吟的。可是如今,他眼底深处却也是流转了一缕锋锐的雪亮光辉:“为什么要认他?若他是迫不得已,不小心失去了我,我怎么也不会怪他的。可是他却是顾忌自己的名声,爱惜自己的脸面,只图自己快活,弄出了孩子却不肯负责任。这样子的人,为什么要认他做爹?”

    “他对妹妹那么好,又这么关心他那个草包侄儿,可是却一点都不理会我。他在别人面前多好,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一次御前比武,我也见过他了。其实他人也不坏,可能就是有些不负责任。不知道怎么了,我看着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瞧着他,想着他是我亲爹,既不伤心,也不觉得激动,只觉得有些不真实。那天我打断他草包侄儿的手臂,是故意的,不过,似乎也没多开心。而他,也好似不记得我了。可是,我却一点儿都不伤心。”

    “就连老聂,也都不在意这件事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周世澜,可他问都没多问一句,将他当做不相干。”

    元月砂心里却不免冷哼,只怕是百里聂谎话说得多了,都忘记姜陵是将周世澜当爹了。

    周世澜虽已然离开了京城,可元月砂的心尖,却也是忽而对周世澜不免添了几许同情。

    庭院之中的血污尸首,已然是被轻扫干净。几上,更焚烧清香,不觉透人心脾。

    下人欲图换去百里聂这凉透了的茶水,却只见百里聂轻轻挥挥手,便轻轻的退了下去。

    茶水纵然凉透了,百里聂却也犹自浑然不觉。茶水凉了,也许会苦涩几许,可他也是品不出来。

    他记得那一日,自己将姜陵带回来了。不过那时候,他不过是想要照顾这个孩子,其实并没有太多别的什么心思。他替姜陵寻好老师,安排好饮食起居。然后,他便没怎么见这个孩子。其实那时候,他却也是并没有那么多的心情去想这些。他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只觉得一颗心空荡荡的。那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已然是空荡荡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剩下。那躯壳里面,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慢慢的腐朽掉。

    他那个时候,仿若已然瞧见了自己晦涩的未来。

    失去了那个人,他只觉得脑子空荡荡的,好似生命之中所有的色彩,却也是这样儿渐渐的消失褪去。他做什么事情,也是没有味道。就算想要做些事情,弥补内心的空缺,却也好似没有用处。他让姜陵做自己的儿子,不过是因为姜陵是沾染了元月砂关系的“东西”。

    可是似乎就算是抓紧了这么些个物件,却也好似没什么用处。

    那活生生的人,已然是被毁去见不着。就算是寻到了留下的一片影子,一件东西,好似也没什么用处。

    他没劲儿做任何事情,就算是抬头瞧着天空,也只觉得剩下的是一片灰蒙蒙的色泽。那人生之中充沛的精力,以及勃勃的雄心壮志,却也是这样儿轻盈的消失,最后也是什么都是不剩。

    也许吧,青麟没有时候,他已经生无可恋。只不过,他素来是个太倔强的人,决不能容忍自己去做自尽这样子软弱的勾当。他只有慢慢的折腾自己,让自己个儿缓缓去死。可是就算是贪恋杯中物,他喝酒也是一点点的慢慢喝,从来不许自己饮醉。就算是痛苦,也是清清楚楚的。

    再见到姜陵时候,却也是三个月后。

    那小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就好似一只猴子,就算穿着锦绣衣衫,却也是一点儿也不尊贵。

    他神采飞扬,一双眸子灼灼生辉。

    “百里聂,你要做小爷的爹,难道不该尽尽当爹的责任。”

    那时候,他正在慢慢喝酒,那酒水落入唇中,却也是品不出什么辛辣味道。只不过咽下去时候,喉咙倒是有些个*辣的感觉。一旦全咽在了肚子里面,却也是有些*辣的刺激感觉。他喜欢自己肢体,因为酒而慢慢发热和晕眩的感觉。

    那一天,下了雨水,那些个雨水打湿了百里聂的衣衫。

    可百里聂却浑然不觉,好似根本没察觉自己衣衫被雨水打湿了也似。

    那些雨水珠子落入了酒杯之中,百里聂却恍若未闻。

    他喝酒的姿态,仍然是极为优雅的。

    他的下属,以及长留王府的奴仆,都是统统不敢进入这院子。就算是百里聂沉沉嘱咐一声,可是他却是这些人的神明。神明的言语,自然也是不能加以违背。

    然而姜陵却也是一点儿也是不顾忌,便是这样子大咧咧的到了院子里面。

    他记得自己抓了姜陵回来,给他指了个老师,说要是姜陵要是赢了他,便才可以走。

    姜陵已经是换了一身华丽的衣衫,可犹自赤着双足,踩在了青石板上。

    他显得那样子的傲气,眼珠子也是亮晶晶的:“随便请个师父,我三个月,便已经赢了他。”

    百里聂那样子聪明,却也是瞧出了姜陵眼睛里面的心思。

    这小孩子是那样子的得意,等着自己夸奖。

    他恍恍惚惚的想,自己如今,有个儿子了。

    鬼使神差,自己轻轻的点点头,却也是闷闷说道:“好。”

    百里聂再闷闷的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也许吧,若不是因为姜陵出现,自己已经是死了去。

    若没有那一日,这个孩子闯入了自己的院子,说不准自己已然是死掉了。

    他蓦然捂住了唇瓣,轻轻的咳嗽。

    其后自己虽然仍然是没有少了几许生气,可是到底不似以前那般觉得活不下去。

    而百里聂是感激这个孩子的,有着这个孩子,才让他再次遇到了月砂。而这个孩子,却也是绝不再是什么东西。

    而百里聂那双沉沉的眸子,却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光辉。

    既然上天给予他这样子的机会,他自是会死死的拿捏在手中,绝不会轻轻巧巧的就这样子放开。

    他慢慢的喝了茶水,抹去了唇角的水痕,却也是缓缓的站起身。

    待百里聂到了元月砂跟前时候,却也是已经换了一身衣衫。

    他面上漆黑的刺青已然是除了去,露出了苍白而极俊美的容貌。

    如今这一身淡色的衣衫,却也是华美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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