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敏公主殴打李惠雪一事,果真是闹腾得沸沸扬扬的。

    其中结果,倒也是与风徽征所预料得不差。宣德帝并不好显得对龙海使者的怠慢,明面上也是要过得去。又或许,宣德帝对女儿终究还是有些个愧疚的。故而宣德帝也是下了旨意,只说让贞敏公主在睿王妃身边呆足了三个月。

    萧英求情,宣德帝不允。不过随后,宣德帝也赏赐了财物,安抚这位自己的爱将。

    事到如今,萧英也只能再熬三个月,等待贞敏公主回到他的身边。

    秋意天凉,一层层的细语绵绵。

    当风徽征来到了长留王府时候,正是细语绵绵,他撑着伞,任由细细凉凉的秋雨,一下下的打在了他的伞面上了,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婉婉正在花园里面修剪花枝,却忽而听到了一缕熟悉的嗓音:“婉婉——”

    惹得她手微微一颤,不自禁的抬起头来。

    “风,大,大——”

    一句风大人,却也是结结巴巴。

    是了,那一天,是姜陵让她引来了风徽征。她借口有十分重要事情禀告,惹得风徽征赶来,拦住了萧英。而那一日后,婉婉可是不敢再出头。

    都怪该死的姜陵,忽悠自己,弄得她一时热血上头。

    风徽征却忽而轻眯凤眸:“风大大?什么时候,你居然这样子没规矩了,叫得不伦不类。”

    “我,我是叫风大人,一时,一时结巴。”

    婉婉言语柔柔,嗓音低低。

    “你有做错什么,有什么可害怕的?”

    婉婉却也是说不上来。

    风徽征冷笑:“王爷呢?”

    婉婉立刻毫不犹豫指着草堂之中的百里聂,竟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风徽征一时懒得调教婉婉,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他忽而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眼神有些深邃。

    百里聂仍然是那般慵懒姿态,姜陵乖顺的烧水,而正等着百里聂泡茶。

    风徽征轻轻的收了自己的雨伞,一滴滴的水珠落在了地上,留下了一片片的湿润痕迹。

    他忽而微微有些恍惚,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容貌俊美,眼睛里面却掩藏不住野心,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一转眼,却与眼前这个容色微微苍白,眼底失去了锐气的长留王重叠在一起。

    “姜陵联合婉婉,甚至算计于我,我本来应该生气的。不过他们做的,既然不是什么错事,我也不会如何迂腐。其实,我更希望这些都是殿下指使,我希望算计我的人,乃是殿下,而不是这两个小孩子呀。”

    风徽征缓缓坐下来。

    水雾缭绕,茶叶飘香。

    百里聂却在淡淡水雾之中微笑:“小风,不要套我的话,我不会管敏儿的事情,我可不会这样子没规矩的。你呀,可不要将我当做你那些犯人一样算计。”

    风徽征却也是慢慢的捏紧了手指。

    “你变成这么个样子,究竟多久了。我都快记不得了,从前的百里聂,就是什么样儿。我都会以为,当年那个胸怀天下,意气风发,以为世界可以会你改变的百里聂,是梦里面出现的。你那时候,是何等意气风发,你说了,你不会顺从这个世界的陈旧规则,你要改变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会如此模样。我可以你等你,五年还是十年,还是你一辈子,都是要这样子。从前你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算计,什么都可以操纵。可是如今呢,你的妹妹被人欺辱,萧英如此变态,你却是不闻不问!百里聂,我实在不想承认,你居然是如此冷血之人!我只盼望,你理一理这件事情,好不好?”

    风徽征的一双眸子,是那样子的坚定,涌动了涟涟艳光,缕缕锋锐。

    被这样子的目光盯住了,便算是顽石,也是会有所动摇的。

    而如今这样子的灼灼目光,却也是落到了百里聂的身上。

    百里聂不动声色的说道:“小风,你刚刚才回来京城,却自然应当早知晓消息,必定也是知晓,如今东海王妃龙轻梅到了这龙胤京城。朝廷与东海关系,却也是日益微妙。如今虽因为那叛将李玄真的关系,有着极为微妙的平衡。可饶是如此,这脆薄如纸的关系,也许就会被打破。到时候,必定是兵戈绵长,血流成河,终究还是百姓受苦,更需我龙胤将士,保家卫国。”

    他忽而提及与此,甚至此话题与风徽征言语风马流不相及,不免让在场几人,顿时心生错愕,掠过了几许的不解。

    婉婉相处日子浅,到底是不够了解百里聂的。她禁不住想,想不到长留王好似淡漠如斯,风雅如仙,飘逸出尘,看似已经不想活下去的模样。可是百里聂的心中,终究还是心怀天下局势,处处关注,胸有丘壑。

    故而王爷是在提点,既然天下局势已经是如此如履薄冰,危在旦夕,百姓的未来已经是处于那等水深火热之中。故而区区一女子之事,也可不必在此时理会,耽误风大人拯救天下苍生。

    国事为重,大好男儿正因如此!

    婉婉听得热血沸腾,又不免为红颜薄命而无比的伤感。

    哎,贞敏公主如此绝色佳丽,举事无双,偏偏薄命。在这历史齿轮碾压下下,宛如被轻轻碾压碎掉的花朵,就此碾压成泥,被眼前几位绝世男子轻轻的抛弃在脑后,再也无救也无解。

    这天下苍生与个人情谊是不能够两全,这是何等可悲之事啊。

    婉婉内心充满了激荡无比的惆怅。

    而姜陵到底是百里聂的儿子,知晓百里聂的德性。

    他看法当然和婉婉很不一样。

    他认为百里聂只是很单纯顾左右而言他,故意转移话题,以达到摆脱风徽征的目的。

    风徽征却只是轻轻的一挑眉头。

    百里聂叹了口气:“到时候,兵戈一起,朝廷必定要招兵,可上战场一定会死人的。倘若所征之兵是强征入伍,未免毫无战意,军心懈怠,不堪一击。不过若有小风这般好口才的御史大人跑去鼓舞士气,激励人心,必定能让我龙胤儿郎,热血沸腾,心甘情愿上战场,死有何惧!但有理想,何惧牺牲一句臭皮囊!别说那些凡夫俗子听了必定热血沸腾,便是我,也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小激动。”

    朝廷就是需要风徽征这样子的人才!

    百里聂微笑夸赞!

    风徽征冷笑,笑意森森:“长留王殿下,我这些话儿,都是诚心诚意,和你说的。”

    百里聂叹了口气,手指曲起了下颚,轻轻的蹭了一下下巴:“我也是诚心诚意的——”

    “怕麻烦。”

    婉婉忍不住嘤了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脸蛋。

    这个长留王,简直就是个死无赖。

    风大人平时是何等的凶狠,性子决绝,雷令风行,俊美皮相之下所遮掩的俱是森森狠意,说一不二。

    他哪里能容百里聂这故意戏谑的言语。

    大约,必定是会怒气冲天。

    说不准,还会在这儿对百里聂动手。

    然而风徽征却只冷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果真,是无可救药。”

    婉婉不觉悄悄的张开了手指缝,只瞧着竟似*初歇,全无风浪。方才乌云密布,分明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然而如今,不但没有雷雨急行,反而云散风清。

    风徽征方才的激动好似假的一样,又恢复平时宛如神祇,无喜无怒,沉沉淡漠的模样。

    婉婉慢慢的放下了手掌,还有那么一阵子的恍恍惚惚的。

    惹,大人刚才不是声泪俱下,好激动,说到了年少时候的理想,真情流露,恨铁不成钢。

    简直一言不合,就要与长留王绝交一样。

    如今眼见百里聂无动于衷,却也是顿时也恢复如初,仍如平时一般高傲冷然。

    她若是没瞧花眼,自家大人刚才竟对百里聂翻了个白眼。

    百里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温文尔雅,唇角带笑:“小风,且喝茶润润嗓子,想来也是说得嗓子都发涩了。”

    风徽征轻品茶水,百里聂的茶,不是浓了,就是淡了。

    若多喝几次,倒也已然是会习惯。

    百里聂没什么味觉,故而茶水总是泡不好。饶是如此,他每次送给人的茶,却也是不热不凉,温度恰到好处,正适合入口。

    他若能感觉到的东西,总是能算计得恰到好处,一丝也是不差。

    风徽征咽下了这一杯略略显得发苦的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旋即却也是不动声色言语:“殿下不欲插手,大约也是绝不会这样子拦着,不让自己儿子插手。”

    百里聂略略苍白的手指,也是轻捏茶杯,轻轻的品尝了一口,缓缓说道:“儿大不由爹。阿陵怎么样,我总不会管束得太厉害的。”

    风徽征低低冷笑:“不错,别说是儿子,便算是下属,倘若有了异心,谁也是管束不住。”

    他冷飕飕的眸子,扫向了婉婉,惹得这善于易容的纤弱女郎顿时也是不觉打了个寒颤。

    婉婉生生挤出了一缕笑容:“陵公子也是心疼自己的小姑姑,那萧英十分可恨,如此欺辱贞敏公主,谁都瞧不过去。堂堂男子汉,却也是如此欺辱一个女孩子,又如何不让人义愤填膺。”

    她更愤愤不平:“萧英既然是做出了此等事情,那就应该宣扬满京城都是知晓。如今贞敏公主客居于睿王妃身边,京城已经是传得可谓是沸沸扬扬,只说她必定是在萧家是受尽了委屈。否则这好好的一个侯府正妻不享受,却拼命要去睿王妃身边被幽静。便是公主打人,也不过是故意为之,只不过是为了要避开萧英罢了。”

    萧英此人,可谓是禽兽不如。

    姜陵却举起了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以上不过是事情真相,这父亲也有教导,这欲要击败一个对手,便需得毁去这个人的名声。既然如此,又怎可就事论事,必定要是添油加醋,极尽诋毁,将能想到的种种骇人听闻的丑事,都是加在了萧英身上。就算是荒诞不堪,种种离奇,越是这样子,愿意听的也是越多。”

    百里聂极力称赞:“阿陵平素虽不够听话,却毕竟还是将为父种种教导,放在了心上。”

    风徽征手指头慢慢的磨蹭茶杯边沿,缓缓说道:“长留王府的家教,果真是不拘一格。”

    百里聂微笑:“小孩子,不要夸得太厉害,会骄傲的。”

    姜陵脸颊果然是红扑扑的越发显得开心:“既然如此,何不集思广益,觉得应该给北静侯以何等丑闻加身。”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我便先抛砖引玉如何?大约是两年前,北静侯上战场打战之际,被敌人射了一箭,可巧就被射中了腰身。正因为如此,他从此以后,就好可怜,就不能人道。从此,为国牺牲了自己男人的尊严!正因为他对公主不能人道,故而种种折磨,发泄内心不满。他以为公主年幼,不懂人事,能糊弄过去,哪里能想得到,被公主识破他乃一介废人,还不就拳脚相加,对公主狠下辣手。可怜一个为国尽忠的忠臣,从此就是一个太监,实在是令人怜悯。”

    婉婉一时也是颇具妙思,天马行空,偶得一慧:“萧侯爷曾经出入青楼,让青楼女子百般服侍,妄图重振雄风,岂料,岂料那儿就是不行。惹得萧侯爷大怒,却偏生也是无可奈何。直到他误入男风馆,才,才忽而知晓这天地之间居然还有这般妙处。从此,萧侯爷就喜欢上了男人。不过他那儿不行,只能是下面那个。若不是萧夫人逼着非娶填房,那也是不会迎娶公主进门。人家在那院中早有相好的。可惜,公主却不肯装聋作哑,因此遭受到了萧英的毒打和虐待。”

    风徽征本自又端起了茶杯,小口品茶,听到了婉婉所言,更不觉闷闷的咳嗽了一声。

    他性有洁癖,点尘不染,身边个个下属,也将他奉为神明,并且知晓克制己身。

    偏偏就是这个婉婉,却不知修身养性。当初若非在她房中搜出那些个不堪入目,龙阳情事的话本,何至于送婉婉前来百里聂这处,受些教训折磨。

    风徽征心里冷笑,瞧来倒是自己错了。送了婉婉来这儿,岂不是变本加厉,更不知学好。

    婉婉却不觉轻轻的眨眨眼睛,一双眸子扑扑闪闪的,真心实意,十分崇拜说道:“大人一向天人之姿,无比聪慧,想来大人也必定更有想法,你说是不是?”

    风徽征慢慢的咽下了喉头那略略苦涩的茶水,略做沉吟:“萧英他狼子野心,早与东海勾结,自然是,欲图谋反的。陛下容下他,那是养虎为患。”

    说到了这儿,风徽征不觉流转了一缕凌厉之色,手中茶盏之中的茶水,却也是轻轻摇晃。

    姜陵和婉婉却也是不约而同,唇角轻轻抽动了一二。

    如此庸俗,如此平淡,风大人不是智冠天下,怎么就说出这般毫无想象力,平平无奇的流言蜚语。

    风徽征眼中透出了冷锐之色:“纵然是从前,萧英能骗尽天下人,却也是骗不过我。他狼子野心,绝非忠臣。若能搅乱天下,获取权势,这等野心之辈,必定是会毫不犹豫。只可惜,纵然有此闲言碎语,陛下竟总是不闻不问。可笑陛下素来多心,却对萧英故作宽容,什么谋反之言,只当做那反间之计,离间之策。”

    还有些话儿,风徽征也不能明言。他相信自己纵然不说出口,可是百里聂却应该明白的。

    宣德帝不是不怀疑,而是不想怀疑,也不敢怀疑。

    毕竟萧英是他手中重要之极的筹谋,不是随随便便,便是可以轻易动之。毕竟在宣德帝看来,萧英招降了李玄真,才能让朝廷保持这微妙的和平。

    然而在风徽征瞧来,此刻除掉萧英,还只是割肉之痛。再加以延迟,恐怕真会动其筋骨。

    耳边,却听到婉婉小心翼翼说道:“大人也知晓,此等传言,了无新意。百姓若加以议论,说不定还会招惹朝廷追究,只怕,有些不好。”

    姜陵连忙说道:“想来风叔素来是没有听闲言碎语,流言蜚语,从中得到乐趣的爱好,故而并不知晓,这其中美妙与勾人胃口之处。”

    风徽征容色冷冷:“所谓谣言止于智者,这天底下流言蜚语,又如何能瞒过我的法眼。”

    如此理直气壮,反而让姜陵无言以对。

    百里聂却慢吞吞的说道:“阿陵,不可为难小风。父王虽无心插手,不过事到如今,也乐意帮衬一二,做出些许贡献。公主受虐,这女人受虐,一向都是婆媳不和,一向都是婆婆太爱惜儿子,不乐意儿子的妻子分薄自己的母子之爱。你说,若是传出,萧英和亲娘打小相依为命,感情非凡,寡母爱惜,同寝同住。这母子之间,有些个事儿,故而才接二连三克死媳妇。萧英就想折腾死妻子,和亲娘长相厮守。这是否,还算勾人胃口?”

    一番话听得风徽征唇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此等污秽言语,定然是不能让外边之人知晓是从百里聂口中传出来。

    如此仙人般的长留王,倘若真面目被那些个无知少女所瞧见,那是何等煞风景,坏形象之事。

    “老聂说得好,还是老聂有新意。”

    “王爷就是王爷,就是这样子与众不同,拘变化,令人好生佩服。”

    那纷纷雨的流言蜚语,在第二日,却也是传遍了整个龙胤京城,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是为之沸腾。

    朱雀街道之上,一辆马车却也是悄然停了下来。

    马车上的婢女下来买些个糕点,而马车上的少女,却也是凝神静气,洗耳旁听。

    那些吃早茶的客人,一边用些早点,却也是全不会理会那些富贵人家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这吃东西时候,说些个精彩故事下饭佐餐,那才是有滋有味。

    “原本听闻那贞敏公主绝世美貌,艳色无双,那日有人在朱雀大街上瞧着,果真好看。哪里能想得得到,哎,自家夫君是个不能人道的玩意儿。”

    “北静侯这么一副武夫的身材,身子健硕,看着好生威武,当真,当真喜欢男人?”

    “哪里还有假,其实京城的南风院里面早就已经传遍了,只不过外人不知道。生得威武又如何,还不是银样镴枪头,根本不管用,那就是个虚的。既然是虚的,得走后面。”

    “这堂堂侯爷,还让人家玩儿后面呀,难怪公主嫌恶心,不肯跟他好。被他打了,却也是想方设法的就往外边跑。”

    “到底是金枝玉叶,北静侯府怎么这么大胆。”

    “哎,谁让北静侯府没规矩呢。这萧英爹死得早,这亲娘也是念着儿子,据说原本娶了元秋娘,母子两个也是脱了衣服,赤条条的滚了在一处。却也是生生将原配给气死了,后来才娶了第二个。有这个亲娘遮掩,这萧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不是说公主是自个儿不要脸贴着嫁进来的吗?”

    “这是自然,这北静侯府原本不是想要娶个元家旁支女好拿捏吗?谁让公主硬要嫁过来,这些事儿方才是被扯了出来的。”

    这些个流言蜚语,寻常贵女纵然是想听,听了必定是会脸红。可是马车之上元月砂听了,却也是面色不改。

    待湘染买回了桂花糕,元月砂方才轻轻的放下了车帘子。

    她忍不住想,转眼间就在这些个谣言纷纷之中,京城时光又流逝了十数日了。

    贞敏公主到了睿王妃身边,似是出奇的安静。反倒是睿王妃,却也是广发帖子,只言她再来京城,诸多不熟悉,故而邀约京城贵眷,来她住所共赏秋菊。

    元月砂轻盈的坐在了马车之上,她内里一身素白色底子梅花刺绣的宽袖秋衫儿,外罩淡水如烟浅浅轻纱比甲。一张面容,却也是轻扫娥眉,略染胭脂,精致的面容更似染上了几许浅浅的艳色。

    她漫不经心的把玩自个儿腰间的如意结,一边猜测睿王妃的用意。

    马车宽敞,几上摆着几样精细的糕点,一壶清茶,茶香缭绕。

    初来京城,睿王妃处境本就微妙。她既是东海而来的质子,又是龙胤贵宾。这些京城权贵,既不敢如何得罪,又不敢如何轻慢。

    龙轻梅倒是极张扬,也不客气的性儿。

    任谁都知晓她与北静侯府的萧英颇有些旧怨,而龙轻梅干脆让萧英的娇妻养在自己身边。这分明就是落了萧英的脸面,而宣德帝却也是应允此事。

    如今更宴请京城贵族,都来她府邸赏菊。

    满京城的官宦人家,皇亲国戚,收到龙轻梅的帖子,却也总是须得给几分薄面,来瞧一瞧。

    元月砂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泛起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萧英的死期,她心心念念,也便快到了。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睿王妃如今所居住的宛南别院。

    此处别院原本是上一任礼部徐尚书所拥有,修葺精美,院落雅致,庭院宽阔。待徐尚书告老还乡,便将这宅子卖予洛家。如今宣德帝一开口,翻新之后,此处便是东海睿王妃的下榻之处,落脚之所。

    元月砂来得早了些,别的客人还没有来。

    奴婢领着元月砂进入,一入这院落之中,便是满院子的菊花清香,这样子的扑面而来。

    端是透人心脾,令人愉悦得紧。

    元月砂眸光流转:“未知贞敏公主人在哪里,月砂想要去探望一二。”

    那婢女轻轻的应了一声,领着元月砂到了贞敏公主所在的院落。

    贞敏公主所居住的小院儿清幽,颇显雅致。

    元月砂轻盈掠入时候,却见一妙龄身影,慢慢的提着裙摆,缓缓行走,足步似有些艰涩。

    她仔细一瞧,那姑娘年岁尚幼,却秀美无比,赫然正是贞敏公主。只见贞敏公主一身衣衫素净,雪白雅致,倒也还算过得去。可那纤纤玉足,如今却也是赤着脚,走在了铺了一颗颗石头的花园小径之上。昨日一场秋雨,雨水沁润,浇得地面上的石头冷冰冰的,泥土也是又滑又污。

    贞敏公主这样子一步步的走了过去,纤纤双足,沾染了泥污,那素来娇嫩的足掌也是被碎石磨坏了些了。

    她轻轻的拢起了眉头,也似有些淡淡的痛楚。

    而贞敏公主身边,却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

    元月砂轻轻的一皱眉头,向前扶住了贞敏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你总是金枝玉叶之躯,想来睿王妃的南苑别院,总不至于有人胆敢为难于你吧。”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也是不觉瞧向了一边的婢女。

    那婢女触及元月砂寒光闪闪的眸子,不自禁也是打了一个寒颤。

    她慌忙说道:“奴婢,奴婢没有在公主院子里面,自然是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月砂唇角却也是噙着一缕冷笑:“你怎么会不知晓,便是我这个外人,也是知晓怎么一回事情。这别院之中,除了睿王世子,谁会折磨无聊,又有谁会有这样子大的胆子,折腾这样子一个楚楚可人的公主。”

    李惠雪是个纯善的女子,自然是不会这么做。

    她心里要是不痛快了,只需要轻轻的皱起了眉头,稍微流露出些委屈之色。

    那么自然也是会有人,替李惠雪觉得委屈,为了李惠雪折腾别的人。

    既然是如此,自然也是绝不会脏了李惠雪的一根手指头。那么这个娇滴滴的司徒夫人,又怎么会起什么坏心肠呢?

    元月砂也料想,贞敏公主这段日子约莫是不会过得如何的痛快。

    只不过,却料不到石煊居然是这样子的明目张胆。

    元月砂点破了这一点,那婢女自然也是不好说些什么了,只呐呐无语。

    贞敏公主轻轻的别过脸去,这般窘迫样子,被别的人瞧见了,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她向来是很骄傲的,就好似天上的明月。如今这副沦落的样子,又让元月砂不止一次的瞧见,这也是让贞敏公主内心之中,是更加的不是滋味了。

    她慢慢的轻轻的拂过了自己衣衫,方才自己被石煊侍从暗中扔了污泥,污了衣衫和鞋袜。

    贞敏公主好洁,虽然到了秋天,池水可是有些透凉了,她也没可计较的地方,只在池水边清洗自己被泥污弄脏的裙摆和鞋袜。纵然是湿润透了,也比穿着脏污之物要强些。可却没想到,石煊居然是趁着自己在池水里面洗涤双足时候,将自己那一双鞋子给拿走了去。便是侍候自己的婢女,也是悄悄的避开,也是不肯得罪睿王世子。

    这些婢女,有些是睿王妃从东海带来的。而还有一些,是到了京城之后,方才置办的。

    可无论是怎么来的,这些婢女都是清清楚楚的知晓,石煊这个睿王世子不好惹。

    他不但心性冷漠,还性子狡诈,诸多手腕,防不胜防。谁要是得罪了石煊,那也是会让石煊用尽手段,占尽了道理欺辱。

    而被石煊欺辱了,却也好似哑巴吃黄莲一样,虽然是苦苦的,却也是苦得说不出口来。

    这么一个恶魔一般的睿王世子,她们这些下人身份卑贱,怎么能够得罪。

    故而纵然贞敏公主受了什么委屈,她们也是视若不见。

    然而正在这时候,石煊那极张扬又阴险的少年嗓音却也是响了起来:“怎么每次见到了昭华县主,县主都是这样子的不依不饶。就将我石煊,想得这样子坏,甚至在贞敏公主面前,中伤于我。”

    一边这样子说着,石煊面上带笑,这样儿缓缓的走了过来了。

    他好似生来就是这样子的,坏里坏气的,仿佛故意挑衅你,可又让你抓不住他的不是,就是故意膈应人的样儿。

    “贞敏公主是金枝玉叶,陛下的女儿,无比的金贵,十分的要紧。我区区一个睿王过继过来的儿子,还不是亲的,哪里还能开罪公主,那可是对陛下不敬。我也是不知晓,自个儿是不是真的得罪了昭华县主了,怎么县主字字句句,都是要将我往死里逼。”

    石煊轻轻的抬起头,带着几分邪气的少年眼眸之中,却也是透出了缕缕冷色。

    他厌恶元月砂,可谓是厌恶透了。

    比起贞敏公主,石煊更厌憎元月砂。

    这个女人,处处对雪姐姐紧逼,两次都是惹得雪姐姐十分伤心,这已然是让石煊无法容忍了。

    雪姐姐那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单单纯纯的人儿,元月砂为什么要故意伤害,惹得雪姐姐是如此的伤心呢?

    元月砂想要得到周世澜,喜欢上周世澜那样子的混账,石煊可懒得理会。

    可元月砂断断不应该为了周世澜,对雪姐姐处处为难,这般紧逼。

    元月砂不屑的笑了笑,对着石煊言语:“世子,如今这般情态,你却好睁着眼睛说瞎话。”

    贞敏公主感觉到了石煊那如冷电一般目光扫过了,蕴含了几许的恶意,扫过了自个儿的纤细玉足。一股子恼恨之意,羞涩之情,顿时涌上了心头,让贞敏公主忍不住伸出手,死死的攥住了自己的裙摆。

    倘若,倘若自己还如从前那般尊贵,又岂容石煊这般轻佻的打量自己,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才知晓是何等的珍贵。

    石煊却不慌不忙:“是我身边的奴才一时不慎,弄脏了贞敏公主的鞋袜,当时已然是赔罪,公主聪慧大度,温文尔雅,已然说原谅了这些下人。然而我这个睿王世子,仍然是心里面好生愧疚,故而拿走了贞敏公主脏污的鞋袜,送来崭新的一双,只盼望能弥补过错。”

    说到了这儿,石煊也是皱起了眉头,极为好奇:“怎么公主身边的婢女,居然不知劝阻公主,居然是让公主赤足来到了这儿。”

    仿佛,一切都是与他无关,一切都是他的一番好意。

    而石煊手中,却也是拿着一双精巧的绣鞋。

    他一伸手,自也是有人接过了这双绣鞋,送到了贞敏公主跟前。

    贞敏公主身躯轻轻的发抖,蓦然狠狠一咬唇瓣,唇齿之间竟似添了些个血腥滋味。

    她却也是伸出手,将那一双绣鞋死死的攥住在了手中,缓缓说道:“那就多谢睿王世子了。”

    石煊有些烦躁的一擦手指上的玉石扳指,他就是故意让人弄走了贞敏公主的绣鞋,让贞敏公主着急。只不过,他原本以为,贞敏公主会又气又恼的困在水池边,却没想到贞敏公主居然是赤足走到了这儿。

    那双纤细双足,沾染了泥污,没脏的地方却如白玉凝脂,白得有些刺目。

    石煊有些不悦的想,他可没想到那婢女居然胆敢偷偷走了。若服侍贞敏公主的婢女还在,大约也是绝不敢容这般娇贵公主,赤足行走。虽然百里敏已然是失宠,可到底是个公主,倘若当真碰坏了一点儿,自己岂不是惹祸了。想到了这儿,石煊心中一股子莫名的烦躁之意也是更浓了。

    元月砂却心里冷笑,石煊小小年纪,却也是工于心计。不错,如今石煊有些手段,还有些孩子气,却也是已经有了孩子气的恶毒了。若是再长大了一些,石煊想来会是个更加狠辣的男人。

    东海石姓一族,是向来都会做些个谋反的勾当的。

    元月砂口中却也是不肯相让:“那就请睿王世子的下人,不会再可巧这般不小心。睿王世子,不会再可巧这般鲁莽,拿走鞋子却不说明这其中缘由。而贞敏公主身边婢女,更不会可巧就不在公主身边。那么月砂,也不会可巧误会。误会了睿王世子不要紧,最要紧的,可不是要误会世子那位娇滴滴的雪姐姐。免得误会,是李惠雪不满意贞敏公主,让睿王世子动手。毕竟满京城的人都是知晓,贞敏公主因为打了李惠雪,才在这睿王妃身边受些教导。”

    石煊一双眸子之中,因为元月砂这样子的话儿,更忍不住透出了浓浓的怒火,仿若是准备要将元月砂就这般焚烧,狠狠弄毁。

    好个元月砂,这张口闭口的,就是提及自己的雪姐姐。

    她知晓李惠雪是自己的心尖子肉,更是属于石煊的弱点。

    元月砂这样子说,就是让石煊知晓,倘若他再欺辱贞敏公主,那就是让李惠雪背负这个心胸狭隘的名声。而这,可巧是石煊的死穴。

    石煊倒是并不如何在乎自己的名声,反正男儿大丈夫,倘若要成其事业,有些凶狠狡诈,心狠手辣的名声也是没什么不好。石家多年来也是心存反意,而石煊内心,更是早就以那逆贼自居了。他才不会如何在意自己的名声,更是不在乎自己在龙胤京城的名声。

    可是李惠雪却也是分明是在乎的,她宛如冰雪一般的一个人,娇滴滴的,素来也是冰清玉洁,温顺善良。这样子一个善良的女儿,如若忽而知晓自己染上了欺辱人的名声,他真不敢想象雪姐姐是如何的难受。

    想到了这儿,石煊冷冷的嘿嘿发笑,却也是分明添了几许的讽刺之意。也因为他被元月砂所激怒,一张少年清秀的脸颊,竟似飞上了两片红晕。

    他嗓音因为动怒而有些沙哑,嗓音更平添了几许的清越:“来人呀,将服侍贞敏公主的婢女萱草给我抓上来,不知道好好服侍主子,还能有道理了?”

    也不多时,萱草就被生生扯上来,惊恐不已。

    石煊冷怒发笑:“我娘让你侍候公主,不是让你偷懒,让你没管住公主,让她赤足行走。你瞧公主娇滴滴的,莲花一般的双足,岂可踩在了枯枝之上,碎石上头。如今受了苦楚,这都是这个奴婢不知晓进退,居然是不知道好好的服侍主子。”

    说到了这儿,石煊蓦然是抽出了鞭子,一下子狠狠的抽打下去了。

    啪的一下,却打得萱草皮开肉绽。

    其实萱草只是畏惧石煊,不敢管贞敏公主这档子事。

    石煊口中却是说道:“如今,我更要代公主教训于你,让公主消消气。”

    他再狠狠一下,却也是一鞭子抽打下去,鲜血淋漓。

    这般狠戾,分明是故意为之。谁不知晓贞敏公主是因为对李惠雪无礼,故而被拘住在睿王妃身边。如今这样子事情传出去,别人更是会说,贞敏公主纵然在睿王妃身边,那刁蛮之性儿却也是不减。京城谣言虽然都是很多,然而许多都是无凭无据。有些人也是禁不住想,也许,当真是因为贞敏公主刁蛮,得罪了睿王妃才被幽禁起来也是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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