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蔷心鲁莽撞向了贞敏公主,可就是为了弄掉面纱,瞧贞敏公主笑话。

    谁都知晓贞敏公主这桩婚事是来得有些唐突,甚至是夺走了别人姻缘来成全自个儿的。既然是如此,倘若贞敏公主面上有些个吻痕爱痕,那可是更加丢人。

    又不是窑姐儿,这身上这样子一副欢好痕迹,可当真招人的眼,落人的面子。

    元蔷心也不傻,今日是张淑妃生辰之喜,又沾染着贞敏公主成婚的喜气。

    既然是如此,再怎么样,贞敏公主也是不好人前发作,重重落罪。

    更何况,自己也不是什么大罪,也就是鲁莽了一些,将人给撞着了。

    元蔷心口中说着些个抱歉的话儿,一时头也未曾抬起头。

    只不过周围一下安静下来了,居然还安静得有些古怪。

    那样子诡异的安静,也是让元蔷心有些糊涂了。

    也不知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一下子不说话了。

    莫非,贞敏公主如今这张脸,可是当真有些见不得人的模样?

    这样子想着,元蔷心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亮了亮。

    哼,必定是贞敏公主狐媚,所以晚上缠着夫君,要也要不休,要也要不够。故而如今,这宫中里面都瞧得呆住了。

    然而旋即,一股子巨力传来,却将元蔷心身子一推。

    那人力气大得紧,甚至蕴含了一股子极为浓烈的暴怒。

    那样那般狠狠一推,元蔷心那娇柔的身躯又如何能经受得住,竟不觉重重的被扫到了地上了。

    她这样子一摔,自是摔得个七荤八素,只觉得自个儿全身的骨头,也好似散了也似。

    元蔷心浑身上下,无一不痛,这心尖尖顿时也是恼怒之极。

    她不觉扬起那张水汪汪的脸蛋,亦不觉有些恶狠狠的,想要说句话儿。抬起之极,却也是一怔。

    入目,竟是萧英极暴戾的一张脸孔,生生透出了几许凶狠之意。

    瞧得元蔷心心尖儿微微一颤,不尽惶恐。

    她迷恋萧英,可是萧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元蔷心却也是并不如何清楚。

    她在北静侯府,偶尔几次撞见了萧英,也不觉脸蛋红红,为人腼腆,细声细气的说几句话儿。萧英对她冷冷淡淡,有时候只轻轻的点点头,有时候也不过漫不经心的回那么两句话儿。萧英那眼珠子就算是落在了元蔷心身上,也是没有真正入心。

    可也许正因为这样儿,元蔷心反而更加迷恋,不觉心醉神迷。

    可是实际上,萧英本性如何,元蔷心内心是糊涂的,谈不上如何的清楚。

    在元蔷心内心之中的那个北静侯,却也是英俊挺拔,沉稳可靠,喜怒不行于色。

    如今骤然见到了这么一张暴戾无比,凶狠入骨,宛如野兽般的面容。

    一时之间,元蔷心心尖儿轻轻的发颤,不觉啊的轻轻叫了一声。

    萧英那样子可怖的表情,却也是一瞬即逝,转眼又恢复了平素那万分沉静,不动声色的模样。

    可是饶是如此,那股子惊惧之意,却也是犹自笼罩在了元蔷心的心口,久久未曾消散。

    如今元蔷心跌落在了地上,却也是分明一动不动,宛如个木头人一般。

    元月砂却也是不觉莲步轻移,轻巧的来到了元蔷心。

    她温柔体特的扶住了元蔷心,就好似最关心妹妹的姐姐,如今更是不觉柔声软语:“蔷心妹妹,你没有事儿吧。萧侯爷,其实蔷心妹妹只是一时不小心,撞了贞敏公主,怎么侯爷居然是这样子的凶狠,将她这样子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如此狠心推到了地上,摔坏了这温软娇嫩的身躯,我也是觉得说不出的心疼。”

    元月砂这样子说着,一双眸子却也是不觉眸光流转,潋滟生辉。

    当然在场如此沉默,并不是个个都如元蔷心一样,是被萧英眼睛里面的神光给生生吓住了。萧英那样子凶狠的神色一闪即逝,除了元蔷心,竟也是没别的人瞧见。而她们甚至没有将多余的目光施舍给萧英,只因为如今她们一个个的瞪大了眼珠子,吃惊无比的看着贞敏公主。

    贞敏公主含着浓浓的惊惧,不觉伸手遮掩住了脸颊,饶是如此,面上的淤青也是一览无遗。

    这分明就是被人给打的!

    好好的金枝玉叶,宗室之女,陛下的亲生女儿,京城最美丽的少女百里敏,居然是被给人打了!

    就算是周皇后张淑妃,也个个猜测不到,容色震惊。

    元月砂一双漆黑的眸子幽凉,却也是故意扬了扬声调,用那十分震惊的腔调言语:“哎呦,贞敏公主,你,你怎生这般模样?”

    那样儿,却也分明是吓坏了的样子。

    一瞬间,元月砂眸子之中,蕴含了缕缕光彩,竟似灼热逼人,蕴含了极深邃的仇恨与厌憎。元月砂更不觉大声叫道:“公主,你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花朵一般年纪,又是陛下宠爱的女儿。究竟是谁,是什么样子的狂徒,胆敢对你动手?连堂堂龙胤公主,陛下爱女都是出手殴打,加以折磨,这岂不就是生生在打陛下的脸,是不忠不义,是有谋反之心!”

    宣德帝闻言,面色几变。

    周皇后不明就里,也是不好贸然开口,只轻轻柔柔说道:“可怜的孩子,怎么就伤成了这般样子,可怜的紧啊。陛下,敏儿养在宫里面时候,也是个玉雪娃娃,可爱得紧,也不会随随便便的,就被磕了碰了。”

    周皇后心忖,这样子说话,总不会有错的。

    她脑海里面又流转了一个念头,好端端的,贞敏公主怎么就被人打的。这妻子受了伤,总会让人怀疑是丈夫动的手。可饶是如此,周皇后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萧英瞧着也是个成熟稳重的人。

    这样子瞧着,似乎也不似那等会随随便便,对娇弱妻子动手的人。

    张淑妃不觉幸灾乐祸:“是了,好端端的,就怎么给伤了。”

    贞敏公主瞧不上薛家,打了张淑妃的脸,张淑妃的心里面,也老大不乐意,更是不由得幸灾乐祸。

    贞敏公主脑海里面却也是一片空白,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她甚至不由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自己这副丑态,如今满皇宫的人都知晓的。

    她忍不住想到了静贵妃,静贵妃要自己隐忍,不要明着针对萧家。

    可是静贵妃只不过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是没有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的女儿着想的。

    贞敏公主不觉心忖,事到如今,自己已然是落了个没脸,既然是这样子,又何苦再遮遮掩掩的。

    她张口,欲图哭诉,想要求宣德帝做主。

    然而萧英却也是快了贞敏公主,他比贞敏公主抢先,咚的一下跪下来了。

    “陛下杀了微臣吧,微臣是个粗人,性子也是粗鲁,说话不中听,惹得公主和我闹不悦。微臣,微臣无地自容,推诿之间,伤及了公主娇贵身躯,惹得她身子受损。我自知冒犯皇族,当真有罪,不如请死。不若,请陛下便这样子处置了我,让我已死赎罪。”

    说到了这儿,萧英也是咚的磕了头。

    萧英的哭诉,让贞敏公主觉得十分别扭,更不由得觉得萧英是在比重就轻,说些个原本不打紧的话儿。

    贞敏公主却盈盈跪下:“父皇,萧英并非一时情切,而是生性暴虐,喜爱虐打女儿。我到了萧家,温顺听话,怎么可能与他争执,顶撞自己的夫婿?是萧英,他心肠毒辣,如此相待,用尽种种狠辣手腕,在女儿身上,做尽了那些个极变态之事。惹得女儿,惹得女儿一身皮肉尽毁。女儿若留在萧家,只怕也活不长久。女儿只求父皇,可怜可怜女儿,稍有怜爱之心,容女儿断了和萧英姻缘。以后吃在念佛,剪了头发做尼姑。”

    说到了这儿,贞敏公主已然是泪水盈盈了。

    她原本便是有那么一张绝美的面容,如今脸上带伤,平添了两份凄然,脸颊之上也是染满了泪水珠子。

    贞敏公主泪水盈盈,软语哀求,只怕是顽石见着了,也是不觉为之软了。

    一番言语,却也是听得在场众人,都是不觉目瞪口呆。

    萧英与贞敏公主言语虽有出入,然而贞敏公主这样子的金枝玉叶,绝色娇软,居然被萧英这个武夫所欺,惹得泪水涟涟,苦苦哀求,面上伤痕亦是萧英所为。

    这一切种种,大约也是不假了。

    纵然是深恨贞敏公主的张淑妃,一时之间,也是惊大于喜,不可置信。

    这方才成婚,就立刻跪着哭着,恳求断了亲事的,更是在龙胤公主之中,可谓是闻所未闻。

    贞敏公主分明是与萧英情分浓浓,所以不顾反对,因此嫁给萧英。

    萧英岁数大贞敏公主许多,原本应该对贞敏公主几番呵护,爱惜有加,疼爱入骨。

    哪里想得到,萧英居然是会对贞敏公主动手。

    便是寻常百姓家中的小家碧玉,那也应当温柔以待,怜香惜玉。哪容如此狠下杀手,屠手催花,心狠手辣。

    宣德帝更厉声呵斥:“大胆萧英,朕心爱的女儿,嫁给你做妻子,你便应该千般呵护,万般娇宠,待她如明珠美玉,好生呵护爱惜。又怎可如此粗鲁,伤了这娇花美玉,千金之躯?你虽为夫,可与公主却是君臣之属,又怎可如此狠心,伤了对你情真意切的贞敏公主。”

    一番呵斥,显得宣德帝心中极怒。

    宣德帝话略顿了顿,却也是话锋一转:“不过如今你主动请罪,到底也是知晓自个儿的错处,颇有认错之心,悔改之意。你和贞敏公主是两夫妻,便算她有些小性,你又怎么可以伤了他呢?她是女子娇柔身躯,打小没受过苦,你作为丈夫,可是更应该对她爱惜怜悯。当然,你伤了公主,就算是堂堂侯爷,也是要受罚的。”

    贞敏公主仍然是伏在了地上,面上泪水盈盈,伤痕触目惊心。

    她吃惊的听着宣德帝的话儿,那言语之间的轻描淡写,委实令贞敏公主觉得十二分的心惊。

    贞敏公主入坠冰窖,通体寒冷,竟无一丝热气。

    她好似永坠寒冰地狱,苦苦挣扎,却并不能挣扎求生,只任由那寒水没顶,通透生出了森森的寒意。

    父皇,父皇他在说什么呀?

    从小自己不是被教导,这皇族公主的身份,是最要金贵尊贵的,是任何人不可冒犯的。谁动了她一根手指头,便是不将龙胤皇族如何的放在心上。

    如今她皮肉受损,招人殴打折辱,更被后宫嫔妃,京城贵眷亲眼见证。

    宣德帝却假惺惺的,这样子言语,好似宗室贵女的体统根本都不要紧了。

    她听着宣德帝柔声软语:“罢了,就罚你半年俸禄,小惩薄诫,以儆效尤。你若以后,再对朕的女儿无礼,便算你是朕的女婿,那也是不可轻饶。”

    言语之间,竟是对萧英有几分亲昵姿态。

    萧英抬起头,却也是一脸的忠心耿耿,满脸的感激之色。

    “陛下如此宽容,萧英也是铭感五内,又怎么会不感激于心。也是我不是,我给公主赔不是,以后,定然是千倍万倍的,这样子对公主好。”

    萧英仍然是跪在了地上,瞧着贞敏公主,却也是满脸的情意绵绵的。

    他甚至伸出手,拢住了贞敏公主的手,伏低做小:“敏儿,你饶了我这一回,原谅我了,我会加以对你好的。”

    贞敏公主宛如触电了一般,却也是飞快甩开了萧英的手,更不觉牙齿打颤,轻轻的响。

    “父皇,父皇,不要信萧英,他,他无耻变态的呀。求你,求你救救女儿,我回去了,便会受尽凌虐,女儿会死的,女儿一定会死的。”

    她不觉悲从中来,感受到了浓浓的恐惧。

    纵然是人在北静侯府,贞敏公主也没这样子怕的。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的阳光都已经消失了,周围一片黑漆漆的,那样子的寒意,却也是透人心脾。

    那世间寒意森森,她心里面更是惧意浓浓。

    宣德帝却略皱眉,面色沉了沉:“好了敏儿,为父已经为你呵斥了夫君,为了你长了脸面。你也要适可而止,对着自个儿的丈夫,更不可得寸进尺。这夫妻之间,你来我往,相互相让,这才是长长久久的相处之道。可由不得你一味争强好胜,咄咄逼人,非得要争个输赢对错。你夫君纵然是伤了你那娇贵的皮肉,让你脸上挂不住,却也已然赔罪道歉。一个妻子,哪里能将义绝之事挂在嘴边,全无一点儿贤惠。你惹了夫君生气,固然是有些委屈,可难道你自己竟似一点错处都没有的吗?”

    贞敏公主眼睛里面的光彩渐渐的黯淡了,有些茫然无辜,仿若不懂事的小孩子,有些固执的说道:“父皇,可是,可是萧英虐打女儿啊,他,打女儿啊。”

    宣德帝渐渐流转不耐:“你性子外似和顺,实则却锱铢必较,性子更是刁钻古怪。我瞧你那性儿,也是还要磨一磨,不容你如此放肆。你如今在人君跟前,还如此放肆,不依不饶,全无宽容,可见你在萧家,必定也是依仗公主的身份,嚣张跋扈,不依不饶,全无淑妇之道。”

    萧英却一副极宽容大度的样儿,伸出了手臂,轻轻一揽,将贞敏公主搂入怀中。

    倒是极宽和言语:“求陛下恕罪,敏儿一向娴熟,就是有些闹小孩子的脾气。”

    贞敏公主曾经眼中闪动最明润的光华,可是如今这样子的光华却是轻轻的消散了,那一双漆黑明润的眸子,如今竟不觉隐隐有些空洞。

    便是萧英将她搂入怀中,这一次贞敏公主竟无反抗之意,抵御之色。

    周皇后打圆场,在一边温婉的说道:“是了,陛下,贞敏公主也只是个小孩子,纵然是成婚了,也不能一夕之间,就变成一个大人了。她年岁尚轻,打小就被娇养惯了,故而天真无邪,一派活泼。既然是如此,她初为人妇,自是不免有些个少女任性陛下也不可操之过急,想来贞敏公主必定是会学会那个淑妇之道。”

    说到了这儿,周皇后掩唇轻笑:“你瞧如今,贞敏公主和驸马如此甜蜜,也不过是些个小夫妻的小花枪。”

    张淑妃也是凑趣儿说道:“是了,公主年岁尚幼,虽有些不谙世事,一团孩子气,不免是有些个胡闹。可是谁让萧侯爷岁数大上了许多,偏生又这样子的宠爱她。可谓是将她爱惜入骨,这也是贞敏公主的福气。陛下瞧在我份儿上,今日臣妾可巧过生日,便不要因为这小夫妻自个儿的情趣,因此生气了。”

    明明贞敏公主面上带着淤青,脸颊之上又有泪水,看着说不出的可怜。如今贞敏公主更好似木偶一般,容颜无色,浑浑噩噩。那一张面容,竟也是全无活气,煞是可怜。在场女子都是人精,目光锋锐,自然也是能从中瞧出几分端倪,看出几许不是。可是饶是如此,却竟个个视作不见,说了些个十分好听的称赞言语,仿佛萧英和贞敏公主却也真是一对恩爱夫妻,羡煞旁人。

    那等察言观色的本事,却也是尽数用在了宣德帝的身上了。

    这后宫嫔妃既然是开了口,在场京城女眷也是自然纷纷言语,以增宫中女眷的兴致。

    “萧侯爷颇受陛下其中,人才了得,为人稳重,难怪也是对贞敏公主呵护有加。”

    “今日当真是喜庆的日子,一边是淑妃娘娘的生辰,另一头可巧便是贞敏公主这新婚燕尔,回家见礼的日子。怪道,居然是这般的热热闹闹,双喜临门,一团和气。便是御花园里的花朵,也是如此的娇艳,如此的明润。”

    贞敏公主听着这些个女眷奉承的话儿,却也是不由得一阵子的恍惚。

    这样子一团团融融喜气,却好似真的有什么喜事,这些女眷字字句句,却如此称赞,称赞得贞敏公主觉得仿佛在瞧戏。这些个说话的人,分明是戏台之上,粉墨登场,穿着彩色衣衫,咿咿呀呀的叫着,明明是荒腔走板,偏生观众们笑吟吟的瞧着,好似什么都没瞧出来。她软弱无力的轻轻的落在了萧英的怀中,一时之间,竟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而元月砂那双漆黑的眸子,那双眸子深处,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属于海陵郡将军的锋锐光泽,冷冷盯着眼前这一片俗浮腻彩。

    到忽而明白了一桩事儿,使得元月砂竟不自禁念及了那元家秦嬷嬷的言语。

    “可怜老夫人,这心儿里面心心念念的,到底也还是未曾没救下秋娘这个薄命的女儿。只说当初,秋娘也是有回元家,有轻轻的和母亲哭诉过,略略的提一提。可老夫人又如何知晓萧英是这等混账,反而觉得萧英很好,还劝秋娘贤淑一些。毕竟这萧侯爷,瞧着还是挺沉稳的样儿,又不纳妾,又让秋娘生嫡子嫡女。便算是秋娘身子骨弱了些,可也没找别人侍候,更没挑人分宠。元家有什么事情,萧英这个姑爷也是比谁都跑得勤快些个。老爷沾了贪墨之事,被风徽征那煞星给盯住了,还是北静侯府出面,抚平了这档子事儿。”

    说到了这儿,秦嬷嬷的嗓音竟似沙哑凄然的:“哪里想得到啊,秋娘居然便是这样子死了。萧英人面兽心,简直不是人,竟然将元家这个娇娇女,活生生的折磨死了。”

    彼时元月砂虽然是听到了秦嬷嬷的哭诉,可她竟并不如何上心,也是没如何的放在心上。

    毕竟,这些事儿,自己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

    元秋娘柔弱,被萧英欺辱了,还被萧英欺辱死了。

    元老夫人心疼女儿,生生憋在了心里面,将自个儿生生的憋坏了。

    日子一久,竟自成了心魔。

    元老夫人虽然心狠手辣,极尽卑鄙,老谋深算,然而这一番心疼女儿的心,总还是有些真情,令人动容的。

    然而,不是这样子的啊。

    元月砂忽而唇角噙着一缕冷笑,抬起了头,瞧着那蓝天如洗,层云万里。

    一旦到了秋天,这雨水不如夏天多了,天气也是自然显得通透明润了。

    阳光明润而透亮,天空层云万里。

    元月砂轻轻的笑着,一双眸子却染上了一缕说不尽的深邃讽刺之色。

    元老夫人是何等聪明,何等老辣,何等会算计。

    她做这官宦人家的后宅之主也不知晓多少年了,又怎会没有心机,不懂算计?

    既是如此,又为何会瞧不出女儿吞吞吐吐之下那极为黯然不堪的处境。

    元秋娘温顺腼腆,全无心机,养得一副怯弱柔弱的性儿。

    她的亲娘,原应当瞧出这种种破绽,纵然元秋娘羞耻不言,难以启齿,可元老夫人也应当是通透于心。

    可是聪明的元老夫人却忽而糊涂了,想出了这种种理由,对一切古怪视而不见。

    这后宅再厉害的女人,始终是男人的陪衬的。

    就好似秦嬷嬷提着的,元尚书沾染上了贪墨之事,引得风徽征留意。连下人都是知晓这档子事儿了,萧英这个姑爷却是轻轻巧巧的,解决了这档子事。

    元秋娘被萧英欺辱,也不是一日两日,元老夫人假意瞧不着,就这样子看着女儿熬了几年,香消玉殒。实则也是不必让秦嬷嬷告知元老夫人,元老夫人早该心中有数。因为元老夫人不想知道,也不能够知道。于是这忽然之间,便是瞎了聋了,脑子也似糊涂了。

    乃至于女儿没了,元老夫人竟成心魔,念念不忘,一想到元秋娘就要抹泪水珠子。她留着女儿的小院子,有时候就会去坐一坐,一坐就是大半天。

    这些元家上下都是知晓,别人都说,这是因为元老夫人实在是太过于爱惜自己的女儿,所以受不了元秋娘年纪轻轻就死了。

    不是的,元月砂原本以为是心疼,如今才知晓无非是心虚。

    女儿死了,元老夫人也没别的报仇法子,要继续和和气气的做亲家,也只能想着挑个厉害的女子嫁过去折腾萧英。

    元月砂唇角那一缕清淡的笑容带着冰冷,更隐隐有些不屑。

    今日元老夫人并没有来,推脱身子不爽快,也便没有来赴宴。也不知晓,是因为元老夫人心虚呢,还是因为别的。

    元月砂唇角带着那一缕讽刺的冷笑,可是心尖儿涌动的却是滔天的怒火,烧得心口微微发疼了。

    她甚至知晓为什么会如此光景,元月砂不觉想到了今日与之发生冲撞的东海睿王妃。龙轻梅年以中年,却仍然是姿容美丽,拥有了一双寒光闪闪,令人无比心悸的眸子。

    东海睿王,让心爱的女人来龙胤做人质,这也许并不象征着和平,而是象征着未来硝烟弥漫的战争。而萧英对于宣德帝而言,无疑便是极为锋锐的宝剑,正是需要的时候。若龙胤是一团花团锦绣一派和平,也许宣德帝还会追究那欺辱公主的罪过。可是如今,宣德帝却是视而不见,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这也是让元月砂的一双眸子之中顿时浮起了淡淡的锐利之气。

    她衣袖里面的手指,不自禁的搅紧,竟并不觉得疼痛。

    正在这时候,一双纤弱的手,却也是不自禁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臂。

    元蔷心一脸茫然,也许此刻元蔷心并不知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她到底没有蠢笨到极点。如今她瞪大了眼睛,眼底流转了缕缕惊惶不安。就好似花团锦绣的假画,原本罩着在了周围,如今居然是被生生撕裂开了一道口子,这也是让元蔷心顿时不自禁的害怕起来。

    她忍不住看着萧英,萧英如今对贞敏公主一脸温柔,满是款款深情,柔情蜜意。可不知怎么的,元蔷心瞧着,心里面已经是没有从前那样子浓浓的嫉妒之意了。她对萧英那种毫无来由的迷恋,就好似清风拂过,纸糊的东西,一下子就被吹开,如今居然是一点儿不剩。元蔷心想到了萧英方才暴虐的眼神,还是如今贞敏公主脸颊之上触目惊心的淤伤,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元蔷心再糊涂,也是瞧出贞敏公主似乎是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在场这些京城贵妇,女人之中的人精,竟似硬生生的瞎了,好似什么都没有瞧出来。

    这也是不觉让元蔷心心中缕缕惶恐,也忍不住抓住了元月砂的手,仿佛这样子才能从中汲取些许安慰。

    然而元月砂却毫不留情,一伸手,顿时也是将元蔷心的一双手生生拂开。

    她软语恳求,让元家解了元蔷心的幽禁,让元蔷心来了宫里面,只不过存着让元蔷心闹腾的心思,自然是绝无一丝一毫的姐妹之亲。如今瞧着元蔷心分明是被吓破了胆子的样儿,元月砂更不觉鄙夷得紧。

    这小蹄子整日在自己面前作妖,左一句酸话,右一句讽刺,却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连元幽萍的本事都没有。如今元蔷心瞧出了几许不对劲儿了,连那平素的牙尖嘴利,不依不饶,也是不敢了。

    只不过今日这龙胤的皇宫果真也是一团和气,在那些个贵女含笑凑趣言语之间,果真是一团花团锦绣。

    宣德帝原本呵斥贞敏公主,面色也没多好看。如今这样子听着,渐渐容色也是舒缓了许多,面色也是不如方才那样子的铁青了。

    而这人群之中,静贵妃却面色若雪,气色不佳。

    她忽而轻轻一福,柔语恳求:“陛下,臣妾膝下,统共也只有这样子一个女儿。如今她嫁人了,臣妾心里面宛如刀割,十分不好受。夜来午夜梦回,也是忍不住流眼泪。我那碧华宫,自打女儿出嫁之后,那也是冷冷清清的。如今女儿回宫里面见礼,我这个做娘的,想要留她几日,和她说说话儿。还求陛下恩允,念及我那母子之情,全臣妾一番心愿。臣妾,臣妾则必定是感激涕零。”

    宣德帝原本容色稍缓,也并不似方才那般恼怒了。

    可如今静贵妃这样说了,宣德帝顿时容色一沉,怒意顿生。

    那一双眸中,更似透出了森森寒意。

    这静贵妃,可当真不识趣,这时候居然还如此闹腾,端是上不得台面。

    也是,要是静贵妃是个通透懂事的,这教女儿一定是教导得乖顺听话,哪里会将女儿教导得如此的忤逆不顺。

    他似忘记了,不久之前,贞敏公主还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并且关怀备至,爱惜得紧。

    可惜一转眼,却也是弃如敝履,只觉得瞧着这个女儿处处不顺眼,没一处讨人喜欢。

    宣德帝也不觉嗓音沉沉:“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如此娇惯。敏儿嫁入了萧家,那就是萧家的人了,合该温婉贤淑,做萧英妻子。然而她自认自个儿是公主,如此骄纵,毫无礼数,秉性粗鄙。如此种种,还不是你这个母妃恣意娇惯,太过于爱惜,闹得她这般模样,不懂那为妇之德。”

    周皇后却也是不觉一派柔情似水,那柔软的手掌也似轻轻的抚上了宣德帝的胸口,故作贤淑大度:“陛下不要生气动怒了。料来静贵妃也不过是心疼女儿,方才是一时失了轻重,说话少了些分寸。”

    若是往常,以周皇后的贤惠,如今轻轻柔柔的说了这么一句,必定也是能顺了宣德帝的气性,让宣德帝不会再生气恼怒了。

    然而如今,这样子的妙法子,竟似无甚用处了。

    周皇后纵然是软语劝慰,可是宣德帝面上却不见减了愠怒,仍然是极为恼恨的模样。、

    “女儿随口抱怨一句,就如此纵容,还要将她留在了宫中,也不细思,外头的人会怎生言语,会怎么样子的议论萧家。个个都说,什么金枝玉叶,稍微不顺心意,就要闹性儿留在宫中。”

    周皇后如牡丹花一般艳丽的容貌,顿时流转了缕缕的关切之色,柔言柔语:“陛下还是要仔细身子。”

    静贵妃心中的恨意,却也是一点点的,宛如潮水一样,涌上了整颗心头。

    周皇后看似贤惠,却不过是趁机落井下石,踩着自个儿,来彰显自己的贤德。

    这样子的事情,自然也只有周皇后方才做得出来。

    静贵妃也知晓宣德帝的性情,此刻自己若是不依不饶,必定是会惹得宣德帝更加生气。

    饶是如此,静贵妃却也仍然忍不住哀求:“臣妾不是有意娇宠女儿,更不是纵容敏儿。只不过,只不过是因为臣妾最近染了病,这身子很有些个不爽利。这病也是老毛病了,也是治不了根。往日里,臣妾若是染病,只要敏儿在身边,瞧着她笑颜如花,温言劝慰,那也就疾病痊愈,身子健康。”

    静贵妃这样子不依不饶,也是让宣德帝恼恨到了极点了。宣德帝心尖满是恼恨,只觉得静贵妃果真是好生不懂事。他那多疑的性儿,更是不觉让心底新增一缕烦躁不喜,很是不痛快。静贵妃这凄然欲绝的样儿,是打自己的脸,说他为了笼络萧英,居然是不理睬女儿受苦了?

    宣德帝打心眼儿里面也是不会承认这桩事情的。

    这都是贞敏公主自己骄纵。

    宣德帝虽没有怒颜以待,却是面色不悦:“人家新婚燕尔,哪里能拆开这小两口。等过些日子,再让敏儿进宫陪你。”

    周皇后也温言软语:“妹妹身子有恙,我也让御医为你请脉诊治,让你好生将息。”

    而此刻周皇后瞧着静贵妃那张凄然含泪的脸颊,心中却也是不屑。

    陛下从前说喜爱静贵妃的沉静温柔,低调不争,性子温顺。也许年轻时候,静贵妃这双眸含泪的可怜样儿,确实能打动陛下的欢心。可静贵妃难道不知晓自己已经老了,虽施粉黛,却也是掩不住眼角细细的皱纹,掩不住她那浑身上下一股子并不新鲜的味道。如今做出这般凄婉欲绝的模样,残花败柳,男人又哪里会爱,又怎么会因爱生怜。

    这静贵妃一身老皮老肉,若乖顺听话,陛下许还是会去她的宫中,享受几分岁月静好。

    然而若是静贵妃不肯察言观色,非得要忤逆宣德帝的心思,也不免让宣德帝心生厌憎。

    静贵妃原不肯起来,周皇后一示,顿时也是有人将静贵妃轻轻的扶起来。

    静贵妃无奈,也只能起身。

    她心尖却也是不觉盘算,自己也是没法子。好在宣德帝不是松了口了,等过些日子,能容贞敏公主回宫居住。如此一来,过些日子再游说一二。

    静贵妃禁不住想,自己也算是对这个女儿尽了力了,她忍不住安慰自己,是敏儿自己不会挑夫婿。哎,自己倒也是命苦。

    抬头之际,却触及了贞敏公主的目光。

    贞敏公主一双眸子无比的冰冷,冷冷的瞧着自己这个亲娘,竟似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静贵妃猝不及防,竟不觉轻轻的打了个寒颤,一股子晕眩之意顿时涌上了心头。

    贞敏公主只觉得,这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清晰了,似乎什么都是假的。

    然而自己的脑子,居然偏偏是无比的清晰的。

    她听着萧英在人前对自己关怀备至,呵护体贴自己的身体。

    她清晰的知晓,萧英以自己身体不适之名,扶着自己离开了皇宫,又上了那辆来时候的北静侯府马车。

    而贞敏公主也好似木偶一样,竟似不能够动弹,只任由萧英如此拉拉扯,送着自个儿离开了皇宫。

    马车车帘轻轻的垂下去,掩下去外边明润的阳光。

    萧英脸上的温和、爱怜、宽厚、沉稳的神色却也好似那些马车外的光明慢慢的收敛消失,换上了另外一张悲痛、伤感的面容。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敏儿,你实在是令我太失望了。”

    那一双眸子,却也是寒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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