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昆吾伤被从驿馆转到京中一处空闲的宅子，昆羽扬抽空上门去看他。</p>
守在府外的士兵见到她都恭敬行礼，昆羽扬看了看，这些还是顾述白麾下的人马，她再熟悉不过。</p>
“陛下让你们如何看管这里？”</p>
士兵答道：“陛下说来者是客，不得怠慢，我们不是看管这里，而是保护这里。府中人员一应出入都是自由的，唯有昆帝出门时我们随身保护。”</p>
顿了顿又道：“不过昆帝搬进来已经七八日了，并未出过门，陛下也未曾召见过。”</p>
昆羽扬点点头，面色缓和许多。</p>
看来玉扶是真的消气了，并未打算对昆吾伤做什么，只是暂时还没召见他而已。</p>
她进了院子细看，这里比她想象的更加宽敞整齐一些，比昆吾伤称帝前住的七皇子府还要精致许多。</p>
绕过一道垂花游廊便到正房，下人见了她纷纷行礼，进门一看昆吾伤正坐在桌旁换药。</p>
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昆羽扬一时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p>
原来不是玉扶不肯接见他，是他这个模样实在有碍观瞻，怕是得等脸上的淤青消了才能出门。</p>
昆吾伤抬起头来，脸色难看，“有什么好笑的？”</p>
“昆君玥打的？”</p>
昆吾伤不屑地轻哼一声，“他哪有这个本事？是他手底下那个父皇赏的高手，绰号一条龙的。”</p>
“那还不是一样？”</p>
“哪里一样了？”</p>
昆吾伤有点激动，导致脸上的伤口被扯痛，正在给他换药的大夫一愣，昆吾伤摆手示意他继续。</p>
他小心翼翼地拿手跟昆羽扬比划道：“他这里，还有这里，被我打得像莲藕一样肿起来了，是你没看见。相比之下，我的武艺比他高强许多。”</p>
他似乎心情颇好，还有心思在这比较自己和昆君玥的武功。</p>
昆羽扬见状放心，又道：“陛下派人来看过你了？”</p>
昆吾伤嘴角一翘，“那倒没有。不过她没有继续让我和昆君玥一处，想来是已经原谅我了。”</p>
正是为这个高兴的。</p>
昆羽扬白他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比昆君玥运气好多了，昆君玥被禁在驿馆大半年，门都出不去。瞧朝中的态度，约莫是要关他一辈子了。”</p>
“关不了一辈子的。”</p>
昆吾伤的口气冷了许多，“照这么关下去，他很早就会死的，昆君玥是宁可死也受不了居于人下受人桎梏的。”</p>
昆羽扬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的，无论昆君玥是被关在驿馆还是死，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p>
她从袖中摸出一瓶药，“这是军中用的，效果不错，让大夫瞧瞧能用就给你用上吧。我还带了金疮药什么的，以为你会缺胳膊断腿，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p>
虽然用不上，她还是摸出来了，“以你的性子，下一次再惹怒玉扶说不准就真的要缺胳膊断腿了，这个你还是收着吧。”</p>
昆吾伤：“……”</p>
兄妹二人坐了坐，一盏茶后，昆羽扬便起身道：“瞧过你安好我就放心了，军中还有事，我要去一趟。”</p>
“出什么事了么？”</p>
“没有，是军中一些军备数目不对，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p>
昆羽扬说着便出了门，看着她英姿飒爽雷厉风行的样子，昆吾伤嘴角翘起笑意。</p>
玉扶有一种奇妙的能力，让她身边的人都越来越好，越来越快乐，直到找到自己人生真正的意义。</p>
如果非要给昆羽扬定义一个意义，她的意义应该在军中，而非在闺阁。</p>
可惜宁轩死了，不然她的日子该多快活……</p>
昆羽扬匆匆到军营中，只见管理粮仓的几个小吏迎上来，“昆将军，您到了就好了，快去粮仓看看吧！”</p>
“到底缺了多少军备，怎么会对不上数目？”</p>
小吏为难，“下官也说不上来，您亲自去粮仓看看就知道了。”</p>
一问三不知，就知道让她去粮仓。</p>
昆羽扬压住火气看了几人一眼，心道等我查明了账目再来和你们算总账。</p>
她到粮仓中，只见军粮一摞摞垒得极高，整整齐齐。</p>
北璃国力强盛，打了这么久的仗依然银粮充足，丝毫没有捉襟见肘之态。若非如此，顾述白也不敢一路回来一路用军粮救济百姓。</p>
整个粮仓满满当当的，看不出任何缺损的痕迹，昆羽扬蹙了眉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p>
她亲自爬上垒起的粮袋细看，忽然发现远处一摞粮食上有个奇怪的红色包袱，忙跃过去查看。</p>
包袱有些像女子闺房用的东西，红艳艳的，上头还染着一点脂粉香气。</p>
她打开一看，顿时被里头满满当当的金银珠翠吓了一跳。东西的主人显然眼光和她十分相似，这些首饰都很符合她的审美。</p>
比如这副南珠耳环，用的是她最喜欢的粉紫色珍珠，这种颜色的珍珠平时不多见，乃是变异形成的。</p>
再比如这支鎏金翠翘，若用赤金未免太过沉重，鎏金的工艺精制，看起来丝毫不显廉价，戴起来也方便许多。</p>
她一样样细看，越看越觉得怪异，觉得这个包袱好像是被人特意放在这里等着她似的。</p>
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不对劲，猛然回头一看，竟是林轩。</p>
他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p>
林轩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这些首饰你喜欢吗？”</p>
昆羽扬一愣，“这些是你的……你要送给我？”</p>
她目光一扫，很快发现粮仓大开的门外有影子动来动去，似乎有许多人在门外推搡偷看。</p>
她顿时明白了什么。</p>
林轩轻轻点头，“嗯，你喜欢吗？”</p>
他又问了一遍。</p>
昆羽扬迟疑道：“你是如何得知我喜欢什么首饰的？”</p>
林轩道：“我问过你身边的伺候的人，幸好我升为了参将，否则你住在宫里，我想打听也打听不到。”</p>
昆羽扬心思一动，又看了一眼红色包袱里的首饰，确实样样都是她喜欢的。</p>
能买到如此合她心意的首饰，可见他打探得有多仔细，多用心。</p>
她的声音不自觉低柔下来，“你哪来的银子？别说是因为你升为参将领的俸禄，这些东西花你一年的俸禄也未必买得起。”</p>
林轩不好意思道：“是我向兵部预支的。兵部管事的大人说没有特殊情况不能预支俸禄，我说是为了……为了……”</p>
他抬头看昆羽扬，很快又低下，脸红得能滴下血来，“我说是为了娶妻，他们就让我预支了。”</p>
这种理由怎么可能预支得了俸禄？</p>
昆羽扬想了想现在兵部是谁管事，很快就明白了。</p>
她看了看门外攒动的影子，不动声色道：“哦，那恭喜你了。既然是为娶妻而买的，赶快收好吧，仔细弄丢了。”</p>
说着便要跳下粮袋垒起的高台。</p>
林轩见她要离开，不知哪来的勇气抓住她的手腕，昆羽扬一时没能挣脱。</p>
他支支吾吾许久说不出话，昆羽扬恼怒地要甩开他的手，他却紧紧不放。</p>
门外的影子大幅度动了动，很快挤出一个人来，站在门口道：“昆将军，您还没看明白吗？他想娶你！”</p>
一石激起千层浪，门外的士兵们顿时都跳了出来，“昆将军，你就答应林参将吧，他是真心想娶你的！”</p>
“嫁给他！嫁给他！”</p>
士兵们起哄，连管理粮仓的几个小吏都跟在后头拍手叫好，昆羽扬要是到现在还不明白是什么情况，那就白在军中待了那么久了。</p>
她知道这些人打了胜仗越发大胆，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拿她的事起哄。</p>
“放手！”</p>
她冷冷地朝林轩道，林轩却一瞬间将她的手腕扣住，“羽扬，嫁给我吧！我想给你快乐的日子，想照顾你一辈子！”</p>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许久，回到京城才敢说。</p>
在战场上他不敢，担心儿女情长影响昆羽扬的专注，也担心自己不能或者回来。</p>
军中的将士看在眼里，纷纷怂恿他鼓起勇气追求昆羽扬，他才下定决心开这个口，故而有了今日这一幕。</p>
昆羽扬猝不及防被他表白心迹，战场上铁血杀伐的女将这会儿也忍不住面色微红，“你在胡说什么？我嫁过人了！”</p>
“我知道，可他已经去了。我想代替他照顾你，照顾你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我会待他们视如己出，哪怕你希望我们不再生育自己的孩子，我也可以答应你。”</p>
这话听得底下起哄的士兵们都愣了。</p>
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后代，甘愿为别的男人养育儿子？</p>
看来林轩对昆羽扬的感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深刻。</p>
昆羽扬怔怔地望着他，他有和宁轩极其相似的名字，也有和他极其相似的眼神。</p>
坚定，深情。</p>
他们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可昆羽扬每次看到他，总能想到宁轩。</p>
这或许是某种缘分。</p>
林轩心中充满了忐忑，他不知道昆羽扬会不会同意。对他来说生不生自己的孩子一点都不要紧，要紧的只有昆羽扬。</p>
若她说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随意侯命绝无懈怠。</p>
——只怕她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他罢了。</p>
昆羽扬愣了好一会儿，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开口接受林轩之时，她的声音却冷了下来，“你不是他，凭什么代替他？”</p>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粮仓外走去。</p>
众人傻眼地看着她离开，没想到她如此果决，一点余地都不给林轩，也不给他自己。</p>
众人不免尴尬。</p>
“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p>
看到林轩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众人能为他做的，也就是散开给他最后的颜面。</p>
人都走了，林轩还是一动不动。</p>
直到过了很久，门外斜阳余晖照进来，将他站在高处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p>
他终于动了动，俯身把那个包袱收拾好，小心翼翼地系了起来。</p>
“明知道她不会同意的，怎么还是忍不住做蠢事……”</p>
过了几日，昆吾伤到底忍不住想见玉扶的冲动，顶着还有些发青的眼圈进了宫。</p>
玉扶看到他的熊猫眼发出跟昆羽扬一样的笑声，只是因为他的眼圈淡了些，所以玉扶的笑声也比昆羽扬轻了些。</p>
“昆君玥怎么样了？”</p>
玉扶一开口没有先问他，反而先问了昆君玥，昆吾伤深觉得扫兴，“他也没缺胳膊断腿，不过比我惨一些，身上的青肿大约要躺上一两个月才能恢复。”</p>
久别重逢初相见，就不能不谈外人？</p>
还是讨人嫌的外人。</p>
玉扶点点头，“那就太可惜了，朕原先的计划可不是这样子的。”</p>
她是预备让昆吾伤去驿馆受罪的，小惩大诫，免得他日后再动一些讨人嫌的歪心思。</p>
虽然那些心思不足以改变什么，但也足够让人烦心。</p>
昆吾伤知道她口中“原先的计划”是什么，只假装听不懂，讨好地在她身旁的小杌子坐下。</p>
那个小杌子是方才天云破来说事情的时候坐的，他倒是毫不见外，自己就坐下了。</p>
“玉扶，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你看看。”</p>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小小的瓷瓶，玉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昆吾伤待要将瓷瓶送到她手里，半路被一只手截住。</p>
瑶蓝接过那个小瓷瓶道：“给陛下的东西都得由我检查过才行，万一有毒怎么办？”</p>
昆吾伤失笑，“你在我们两面前提这个，不觉得羞愧吗？”</p>
玉扶堂堂仙人谷的毒仙，昆吾伤的毒术虽不如玉扶，好歹师承熏池。</p>
难道他和玉扶看不出的毒，还能被她看出来了不成？</p>
瑶蓝暗悔失言，摸了摸鼻子，“就知道欺负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陛下你快看他！”</p>
说着把瓷瓶递给了玉扶。</p>
玉扶笑着打开瓶口，嗅了嗅，一股野花野草的香气扑面而来。</p>
那是仙人谷清晨的草地，天光微明，花草又小又细的叶脉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一只路过的小鹿低头轻嗅，闻到的便是这样的香气。</p>
玉扶一嗅立刻惊叹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p>
昆吾伤满意一笑，似乎知道她会这么喜欢，便道：“你不是最喜欢野花野草香气的澡豆么？我自从登基做了这个傀儡皇帝后一直没有事做，索性研究研究怎么把野花野草做成别的东西，反正是你喜欢的气味。”</p>
“我在制毒制药上不如你，做起香料来似乎有些天赋，做出的这个香膏味道和你爱用的澡豆一样。甚至，这个更加清新一些。”</p>
玉扶点头赞同，“这个味道我更加喜欢。没想到你在仙人谷学的毒术还能用到这上头，若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一间香膏铺子，一定客似云来。”</p>
昆吾伤似乎当了真，“真的吗？我初来乍到不懂京城的行情，若陛下垂怜，还请给指条明路。”</p>
玉扶喜欢他送的这瓶香膏，心中对他所剩的少许怨气也消减了许多。</p>
再看他这样左小低伏的态度，那少许怨气也彻底消散不见了。</p>
她想了想道：“玉膳楼边上有个铺子，也是玉官名下的产业，原本打算单独用来卖玉膳楼的糕点的。看在你把这香膏头一个送给我的份上，倒是可以让玉官把那个铺子转给你。”</p>
玉膳楼。</p>
昆吾伤心思一动，原来他进京初日看到宫外的那个玉膳楼，真的和玉扶有关系。</p>
“那就多谢了，反正我在京中闲来无事，找点事情做也挺好的。”</p>
玉扶眉梢一挑，把瓷瓶收进袖中，“是我该谢你。若你能安安心心去做点别的事，不要在我这里捣乱我就阿弥陀佛了。别说一间铺子，就是更难得的东西我也能给你找来。”</p>
昆吾伤见势立即道：“包括让昆君玥来给我打杂？”</p>
噗。</p>
玉扶喷了他一脸茶水。</p>
－－－－－－题外话－－－－－－</p>
玉扶（对昆吾伤）：次奥，你说你贱不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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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吾伤被从驿馆转到京中一处空闲的宅子，昆羽扬抽空上门去看他。</p>
守在府外的士兵见到她都恭敬行礼，昆羽扬看了看，这些还是顾述白麾下的人马，她再熟悉不过。</p>
“陛下让你们如何看管这里？”</p>
士兵答道：“陛下说来者是客，不得怠慢，我们不是看管这里，而是保护这里。府中人员一应出入都是自由的，唯有昆帝出门时我们随身保护。”</p>
顿了顿又道：“不过昆帝搬进来已经七八日了，并未出过门，陛下也未曾召见过。”</p>
昆羽扬点点头，面色缓和许多。</p>
看来玉扶是真的消气了，并未打算对昆吾伤做什么，只是暂时还没召见他而已。</p>
她进了院子细看，这里比她想象的更加宽敞整齐一些，比昆吾伤称帝前住的七皇子府还要精致许多。</p>
绕过一道垂花游廊便到正房，下人见了她纷纷行礼，进门一看昆吾伤正坐在桌旁换药。</p>
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昆羽扬一时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p>
原来不是玉扶不肯接见他，是他这个模样实在有碍观瞻，怕是得等脸上的淤青消了才能出门。</p>
昆吾伤抬起头来，脸色难看，“有什么好笑的？”</p>
“昆君玥打的？”</p>
昆吾伤不屑地轻哼一声，“他哪有这个本事？是他手底下那个父皇赏的高手，绰号一条龙的。”</p>
“那还不是一样？”</p>
“哪里一样了？”</p>
昆吾伤有点激动，导致脸上的伤口被扯痛，正在给他换药的大夫一愣，昆吾伤摆手示意他继续。</p>
他小心翼翼地拿手跟昆羽扬比划道：“他这里，还有这里，被我打得像莲藕一样肿起来了，是你没看见。相比之下，我的武艺比他高强许多。”</p>
他似乎心情颇好，还有心思在这比较自己和昆君玥的武功。</p>
昆羽扬见状放心，又道：“陛下派人来看过你了？”</p>
昆吾伤嘴角一翘，“那倒没有。不过她没有继续让我和昆君玥一处，想来是已经原谅我了。”</p>
正是为这个高兴的。</p>
昆羽扬白他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比昆君玥运气好多了，昆君玥被禁在驿馆大半年，门都出不去。瞧朝中的态度，约莫是要关他一辈子了。”</p>
“关不了一辈子的。”</p>
昆吾伤的口气冷了许多，“照这么关下去，他很早就会死的，昆君玥是宁可死也受不了居于人下受人桎梏的。”</p>
昆羽扬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的，无论昆君玥是被关在驿馆还是死，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p>
她从袖中摸出一瓶药，“这是军中用的，效果不错，让大夫瞧瞧能用就给你用上吧。我还带了金疮药什么的，以为你会缺胳膊断腿，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p>
虽然用不上，她还是摸出来了，“以你的性子，下一次再惹怒玉扶说不准就真的要缺胳膊断腿了，这个你还是收着吧。”</p>
昆吾伤：“……”</p>
兄妹二人坐了坐，一盏茶后，昆羽扬便起身道：“瞧过你安好我就放心了，军中还有事，我要去一趟。”</p>
“出什么事了么？”</p>
“没有，是军中一些军备数目不对，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p>
昆羽扬说着便出了门，看着她英姿飒爽雷厉风行的样子，昆吾伤嘴角翘起笑意。</p>
玉扶有一种奇妙的能力，让她身边的人都越来越好，越来越快乐，直到找到自己人生真正的意义。</p>
如果非要给昆羽扬定义一个意义，她的意义应该在军中，而非在闺阁。</p>
可惜宁轩死了，不然她的日子该多快活……</p>
昆羽扬匆匆到军营中，只见管理粮仓的几个小吏迎上来，“昆将军，您到了就好了，快去粮仓看看吧！”</p>
“到底缺了多少军备，怎么会对不上数目？”</p>
小吏为难，“下官也说不上来，您亲自去粮仓看看就知道了。”</p>
一问三不知，就知道让她去粮仓。</p>
昆羽扬压住火气看了几人一眼，心道等我查明了账目再来和你们算总账。</p>
她到粮仓中，只见军粮一摞摞垒得极高，整整齐齐。</p>
北璃国力强盛，打了这么久的仗依然银粮充足，丝毫没有捉襟见肘之态。若非如此，顾述白也不敢一路回来一路用军粮救济百姓。</p>
整个粮仓满满当当的，看不出任何缺损的痕迹，昆羽扬蹙了眉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p>
她亲自爬上垒起的粮袋细看，忽然发现远处一摞粮食上有个奇怪的红色包袱，忙跃过去查看。</p>
包袱有些像女子闺房用的东西，红艳艳的，上头还染着一点脂粉香气。</p>
她打开一看，顿时被里头满满当当的金银珠翠吓了一跳。东西的主人显然眼光和她十分相似，这些首饰都很符合她的审美。</p>
比如这副南珠耳环，用的是她最喜欢的粉紫色珍珠，这种颜色的珍珠平时不多见，乃是变异形成的。</p>
再比如这支鎏金翠翘，若用赤金未免太过沉重，鎏金的工艺精制，看起来丝毫不显廉价，戴起来也方便许多。</p>
她一样样细看，越看越觉得怪异，觉得这个包袱好像是被人特意放在这里等着她似的。</p>
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不对劲，猛然回头一看，竟是林轩。</p>
他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p>
林轩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这些首饰你喜欢吗？”</p>
昆羽扬一愣，“这些是你的……你要送给我？”</p>
她目光一扫，很快发现粮仓大开的门外有影子动来动去，似乎有许多人在门外推搡偷看。</p>
她顿时明白了什么。</p>
林轩轻轻点头，“嗯，你喜欢吗？”</p>
他又问了一遍。</p>
昆羽扬迟疑道：“你是如何得知我喜欢什么首饰的？”</p>
林轩道：“我问过你身边的伺候的人，幸好我升为了参将，否则你住在宫里，我想打听也打听不到。”</p>
昆羽扬心思一动，又看了一眼红色包袱里的首饰，确实样样都是她喜欢的。</p>
能买到如此合她心意的首饰，可见他打探得有多仔细，多用心。</p>
她的声音不自觉低柔下来，“你哪来的银子？别说是因为你升为参将领的俸禄，这些东西花你一年的俸禄也未必买得起。”</p>
林轩不好意思道：“是我向兵部预支的。兵部管事的大人说没有特殊情况不能预支俸禄，我说是为了……为了……”</p>
他抬头看昆羽扬，很快又低下，脸红得能滴下血来，“我说是为了娶妻，他们就让我预支了。”</p>
这种理由怎么可能预支得了俸禄？</p>
昆羽扬想了想现在兵部是谁管事，很快就明白了。</p>
她看了看门外攒动的影子，不动声色道：“哦，那恭喜你了。既然是为娶妻而买的，赶快收好吧，仔细弄丢了。”</p>
说着便要跳下粮袋垒起的高台。</p>
林轩见她要离开，不知哪来的勇气抓住她的手腕，昆羽扬一时没能挣脱。</p>
他支支吾吾许久说不出话，昆羽扬恼怒地要甩开他的手，他却紧紧不放。</p>
门外的影子大幅度动了动，很快挤出一个人来，站在门口道：“昆将军，您还没看明白吗？他想娶你！”</p>
一石激起千层浪，门外的士兵们顿时都跳了出来，“昆将军，你就答应林参将吧，他是真心想娶你的！”</p>
“嫁给他！嫁给他！”</p>
士兵们起哄，连管理粮仓的几个小吏都跟在后头拍手叫好，昆羽扬要是到现在还不明白是什么情况，那就白在军中待了那么久了。</p>
她知道这些人打了胜仗越发大胆，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拿她的事起哄。</p>
“放手！”</p>
她冷冷地朝林轩道，林轩却一瞬间将她的手腕扣住，“羽扬，嫁给我吧！我想给你快乐的日子，想照顾你一辈子！”</p>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许久，回到京城才敢说。</p>
在战场上他不敢，担心儿女情长影响昆羽扬的专注，也担心自己不能或者回来。</p>
军中的将士看在眼里，纷纷怂恿他鼓起勇气追求昆羽扬，他才下定决心开这个口，故而有了今日这一幕。</p>
昆羽扬猝不及防被他表白心迹，战场上铁血杀伐的女将这会儿也忍不住面色微红，“你在胡说什么？我嫁过人了！”</p>
“我知道，可他已经去了。我想代替他照顾你，照顾你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我会待他们视如己出，哪怕你希望我们不再生育自己的孩子，我也可以答应你。”</p>
这话听得底下起哄的士兵们都愣了。</p>
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后代，甘愿为别的男人养育儿子？</p>
看来林轩对昆羽扬的感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深刻。</p>
昆羽扬怔怔地望着他，他有和宁轩极其相似的名字，也有和他极其相似的眼神。</p>
坚定，深情。</p>
他们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可昆羽扬每次看到他，总能想到宁轩。</p>
这或许是某种缘分。</p>
林轩心中充满了忐忑，他不知道昆羽扬会不会同意。对他来说生不生自己的孩子一点都不要紧，要紧的只有昆羽扬。</p>
若她说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随意侯命绝无懈怠。</p>
——只怕她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他罢了。</p>
昆羽扬愣了好一会儿，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开口接受林轩之时，她的声音却冷了下来，“你不是他，凭什么代替他？”</p>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粮仓外走去。</p>
众人傻眼地看着她离开，没想到她如此果决，一点余地都不给林轩，也不给他自己。</p>
众人不免尴尬。</p>
“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p>
看到林轩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众人能为他做的，也就是散开给他最后的颜面。</p>
人都走了，林轩还是一动不动。</p>
直到过了很久，门外斜阳余晖照进来，将他站在高处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p>
他终于动了动，俯身把那个包袱收拾好，小心翼翼地系了起来。</p>
“明知道她不会同意的，怎么还是忍不住做蠢事……”</p>
过了几日，昆吾伤到底忍不住想见玉扶的冲动，顶着还有些发青的眼圈进了宫。</p>
玉扶看到他的熊猫眼发出跟昆羽扬一样的笑声，只是因为他的眼圈淡了些，所以玉扶的笑声也比昆羽扬轻了些。</p>
“昆君玥怎么样了？”</p>
玉扶一开口没有先问他，反而先问了昆君玥，昆吾伤深觉得扫兴，“他也没缺胳膊断腿，不过比我惨一些，身上的青肿大约要躺上一两个月才能恢复。”</p>
久别重逢初相见，就不能不谈外人？</p>
还是讨人嫌的外人。</p>
玉扶点点头，“那就太可惜了，朕原先的计划可不是这样子的。”</p>
她是预备让昆吾伤去驿馆受罪的，小惩大诫，免得他日后再动一些讨人嫌的歪心思。</p>
虽然那些心思不足以改变什么，但也足够让人烦心。</p>
昆吾伤知道她口中“原先的计划”是什么，只假装听不懂，讨好地在她身旁的小杌子坐下。</p>
那个小杌子是方才天云破来说事情的时候坐的，他倒是毫不见外，自己就坐下了。</p>
“玉扶，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你看看。”</p>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小小的瓷瓶，玉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昆吾伤待要将瓷瓶送到她手里，半路被一只手截住。</p>
瑶蓝接过那个小瓷瓶道：“给陛下的东西都得由我检查过才行，万一有毒怎么办？”</p>
昆吾伤失笑，“你在我们两面前提这个，不觉得羞愧吗？”</p>
玉扶堂堂仙人谷的毒仙，昆吾伤的毒术虽不如玉扶，好歹师承熏池。</p>
难道他和玉扶看不出的毒，还能被她看出来了不成？</p>
瑶蓝暗悔失言，摸了摸鼻子，“就知道欺负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陛下你快看他！”</p>
说着把瓷瓶递给了玉扶。</p>
玉扶笑着打开瓶口，嗅了嗅，一股野花野草的香气扑面而来。</p>
那是仙人谷清晨的草地，天光微明，花草又小又细的叶脉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一只路过的小鹿低头轻嗅，闻到的便是这样的香气。</p>
玉扶一嗅立刻惊叹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p>
昆吾伤满意一笑，似乎知道她会这么喜欢，便道：“你不是最喜欢野花野草香气的澡豆么？我自从登基做了这个傀儡皇帝后一直没有事做，索性研究研究怎么把野花野草做成别的东西，反正是你喜欢的气味。”</p>
“我在制毒制药上不如你，做起香料来似乎有些天赋，做出的这个香膏味道和你爱用的澡豆一样。甚至，这个更加清新一些。”</p>
玉扶点头赞同，“这个味道我更加喜欢。没想到你在仙人谷学的毒术还能用到这上头，若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一间香膏铺子，一定客似云来。”</p>
昆吾伤似乎当了真，“真的吗？我初来乍到不懂京城的行情，若陛下垂怜，还请给指条明路。”</p>
玉扶喜欢他送的这瓶香膏，心中对他所剩的少许怨气也消减了许多。</p>
再看他这样左小低伏的态度，那少许怨气也彻底消散不见了。</p>
她想了想道：“玉膳楼边上有个铺子，也是玉官名下的产业，原本打算单独用来卖玉膳楼的糕点的。看在你把这香膏头一个送给我的份上，倒是可以让玉官把那个铺子转给你。”</p>
玉膳楼。</p>
昆吾伤心思一动，原来他进京初日看到宫外的那个玉膳楼，真的和玉扶有关系。</p>
“那就多谢了，反正我在京中闲来无事，找点事情做也挺好的。”</p>
玉扶眉梢一挑，把瓷瓶收进袖中，“是我该谢你。若你能安安心心去做点别的事，不要在我这里捣乱我就阿弥陀佛了。别说一间铺子，就是更难得的东西我也能给你找来。”</p>
昆吾伤见势立即道：“包括让昆君玥来给我打杂？”</p>
噗。</p>
玉扶喷了他一脸茶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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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扶（对昆吾伤）：次奥，你说你贱不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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