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玉扶说要惹眼，齐岸和齐舟反不知该如何惹眼了。</p>
顾侯府低调了一辈子，顾怀疆戎马一生也积累下许多钱财，却从来不许顾侯府的人奢靡滥用。</p>
要说顾侯府做过最惹眼的事，大概就是在玉扶到来之后，散尽千金为她搜罗各种衣裳首饰和吃食等物吧？</p>
就在他们父子二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姬成发领着驿馆那一行北璃使臣搬进了顾侯府，声势浩荡引人注目。</p>
“惹眼这种事你们顾侯府的人不会做，交给我好了！”</p>
姬成发拍着胸脯，小小年纪信心十足，齐舟在他跟前忍不住打了个激灵。</p>
都说这位姬小公子是混世魔王，他会不会没个轻重把玉扶的吩咐办砸？齐舟还没来得及阻止，姬成发已拽着他出门去了。</p>
“姬公子，您慢点，您慢点！”</p>
顾述白同玉扶从西厢走出来，便见他二人一个扯着一个拖着出了门，不由好笑。</p>
他忽然想到什么，“姬公子是北璃皇室子弟，与你是同族还是外支？”</p>
玉扶道：“是同族，论起血缘关系，他的父亲是我父皇的弟弟，他是我嫡亲的堂弟。”</p>
顾述白眉梢一挑，“这样说来，你也姓姬吗？”</p>
玉扶微微颔首，“算是吧，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和你解释。”</p>
姬玉扶。</p>
顾述白口中念了几遍，他看着玉扶从小长大，两人从相识相知到两心相许，经历了多番艰难险阻，没想到他到现在才知道玉扶的姓氏。</p>
玉扶下巴一抬，朝姬成发和齐舟离去的方向示意，“我有些担心。”</p>
顾述白道：“我也有些担心，你这个堂弟小小年纪胆子却不小，平日行事就已经足够惹眼了。如今得了你的意思，会不会把整个帝都都掀翻？”</p>
玉扶纤手托腮，“我担心的不是成发，是齐管事。他年纪也不小了，希望不要被成发折腾得骨头散了架。”</p>
顾述白淡淡看她一眼，好一会儿才道：“玉扶，你学坏了。”</p>
玉扶噗嗤一声笑出来，抬脚朝上房走去，“咱们先去看看三哥吧，听说大师姐照顾了三哥一晚上，这里头的原因要是说出来，大哥哥又要说我学坏了。”</p>
这个原因不必玉扶说，顾述白也猜出来了。</p>
“看来天枢终于不必单相思了……”</p>
二人到了上房，却见顾怀疆已经起身在院中练武，月狐坐在边上打呵欠，脑袋鸡啄米似的往下点。</p>
见到玉扶二人，顾怀疆轻轻嘘了一声。</p>
顾述白会意地点头，压低声音道：“父亲在牢中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p>
顾怀疆微笑道：“正因为在牢中闷得慌，许久不舒展拳脚，所以早起练一练倒觉得身子舒畅。我的身体还硬朗着，你们不必担心。”</p>
他们站在院中说话，月狐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睡得极香，玉扶忍俊不禁，“大师姐照顾了三哥一夜吗？”</p>
顾怀疆点点头，“是啊，她辛苦了一夜。寒陌还在昏睡，你大师姐说已无大碍了。”</p>
玉扶道：“我把大师姐叫起来回去睡吧！”</p>
她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热闹动静，月狐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从椅子上摔下来。</p>
“什么事？什么事！”</p>
睁眼便见玉扶三人站在院中看着她，月狐低头一看自己狼狈的姿势，立刻起身低头整理衣裳。</p>
只见门房的下人匆匆赶进来禀告，“侯爷，姬公子和齐管事……买了好多东西！”</p>
顾侯府家大业大，多少东西没见过？</p>
饶是如此，众人听到消息出去看的时候，还是震惊不已。</p>
府门前摆了一张高大太师椅，姬成发翘着脚坐在上头，椅背比他人还高，他伸着指头指挥众人往府里搬东西。</p>
各色绫罗绸缎，有女子喜欢的绯红、鹅黄、浅紫等色，也有男子惯用的靛青、墨蓝、暗红之色。</p>
足足用了十多人一溜搬进府里，汇成一条色彩的河流。</p>
再往后是各色首饰、摆件等器物，金银玉器满目辉煌，叫人看都看不过来。还有各种帝都特色的吃食，上至玉膳楼十两银子一份的翡翠糕，下至路边一文钱一串的冰糖葫芦……</p>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整个糖葫芦靶子，一面慢慢走进来，一面四处打量顾侯府的景物。</p>
“我滴乖乖啊，顾侯府可真气派啊！”</p>
“可不能看太久啊！”</p>
姬成发从椅子上跳下来，伸手从靶子上拔出两串红通通的糖葫芦，左手一串右手一串，两边不耽误地啃起来。</p>
玉扶等人都看着他，姬成发正啃得起劲，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抬起头朝玉扶嘿嘿笑，把自己啃过的糖葫芦伸过去，“玉扶姐姐，你吃吗？”</p>
玉扶看着他嘴角亮晶晶的口水，一脸嫌弃。</p>
姬成发这分明是假公济私，借着玉扶的命令给自己买好吃的。</p>
齐舟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赶进来，“侯爷，小姐公子，还有一班小戏儿和一班唱曲儿的五个说书的，这几十个人安顿在哪里？”</p>
顾宜闻声跑出去一看，眼睛瞪得像铜铃大，“我滴乖乖啊，不仅买了东西还买了人，这加起来得花多少银子？小公子，你是不是把帝都一条街都买回来了？”</p>
姬成发嘴里咬着糖葫芦，两边腮帮子圆鼓鼓的，瞪了顾宜一眼，“什么一条街，你太小看本公子了，我带着你们家齐管事包了五条街，还有东西没送来呢！”</p>
说罢得意地看向玉扶，“玉扶姐姐，早说了，我办事你放心！”</p>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玉扶，玉扶一脸尴尬，“嗯……挺好挺好，这样很惹眼了。”</p>
简直太惹眼了，只怕此刻帝都上至朝堂下至市井，都知道顾侯府采买了一堆货物和人，正过着比从前更甚的逍遥日子。</p>
只不过银子也海水似的淌出去了，玉扶暗暗为顾怀疆的银库担忧，心道不知陈景行此番出使带了多少银子。</p>
如玉扶所料，顾侯府一大早就闹出这样的动静，早已满城风雨人尽皆知。</p>
帝都人人的眼睛都盯在这处，尤其是朝堂之上，看到这等场景顿时议论纷纷。</p>
消息很快传到了御书房，一众等在御书房待命的朝臣，静默无声地看向上首。</p>
他们眼看着宁承治的脸从白变青，再从青慢慢涨红，一副被人当众打了一记耳光的模样。</p>
——顾侯府的人罪名尚未洗脱，就做出如此高调张扬的事情，这和当众打宁承治一巴掌有什么区别？</p>
气氛异常尴尬，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几位朝臣额上渗出汗水。</p>
好一会儿，前任大理寺卿裴正站出来，“陛下，北璃储君一行还在顾侯府，按礼节昨日陛下就该派人到顾侯府接待慰问。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耽搁住也情有可原，今日再耽搁下去，便是藐视北璃国威啊！”</p>
有他先开口，众臣纷纷抬起头来，目光殷切地看着宁承治。</p>
宁承治知道众臣都和裴正一个意思，他自然知道不能得罪北璃，却拉不下自己的面子，权衡再三终于在两者之间做出了选择。</p>
“传朕的旨意，命裴正安排北璃使臣的一行的所有事宜，今日便到顾侯府接待慰问。为表朕宽慈之心，将顾侯府门外看守的兵力撤回，顾侯府一干人暂不收监处置。”</p>
裴正拱手道：“臣领旨。不过陛下，按照我东灵礼仪，迎客应该高一阶相迎。对方来的是储君……”</p>
裴正飞快抬眼看向宁承治，后者的脸色眼见又要难看起来，他连忙描补，“我们自然不能让陛下亲自去接待，可陛下膝下没有皇子更没有储君，以臣的身份去迎客只怕还嫌礼数不周。”</p>
宁承治面色稍缓，“那你说该怎么办？”</p>
裴正道：“不如请宁堂叔与臣一道，宁堂叔是皇室子弟，辈分又是陛下的叔叔。虽然没有皇室嫡系血脉身份尊贵，但也差不离了。更重要的是他能言善辩，其妻又与玉扶公主交好，或许能为陛下安抚住公主。”</p>
宁承治听他说的有道理，便点点头，“虽然玉扶从来不稀罕朕的赏赐，你还是带上厚礼去顾侯府吧，不论如何这是朕的礼数。”</p>
他能主动想到给玉扶送去厚礼，足以说明他心中畏惧北璃国威，在颜面和国体间抛弃了面子。</p>
裴正道：“陛下英明，陛下说的不错，想来玉扶公主也不稀罕什么厚礼。陛下若真想送礼结好，就应该投其所好才是。”</p>
宁承治一直以来都想讨好玉扶，却一直讨好不了，听见裴正这话不由心中一动，又打起了从前的主意。</p>
“如何投其所好？”</p>
裴正思忖片刻，身子躬得更低了，“殷首辅枉顾圣旨，以权谋私非要置顾侯府满门于死地，甚至极有可能谋害陛下御前的池公公。如此大罪陛下若毫无惩罚，玉扶公主怎么会满意呢？”</p>
宁承治愣了愣，“朕已经命殷朔回府静思己过，这些日子不得再插手朝政，难道还不够么？”</p>
难道还不够么？</p>
裴正不由冷笑一声，“顾侯府之罪乃莫须有之罪，莫须有之罪都可以判处满门抄斩，殷首辅之罪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道就是一个静思己过可以了结的？”</p>
“你，你……”</p>
宁承治浑身一颤，指着裴正半晌说不出话来。</p>
裴正腰板挺直，不卑不亢，他当初被夺了大理寺卿一职没有提出任何抗议，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明升暗贬的调职，就是为了等这一天。</p>
等殷朔被治罪的这一天。</p>
宁承治“你”了半晌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指着裴正的手颓然落地。</p>
“好吧，朕就暂时将殷朔停职审查，朝中一应事宜交由内阁诸阁老协办。至于审查殷朔之事……”</p>
他在下首的朝臣中看来看去，不是唯唯诺诺之人，就是听从殷朔之人，没有一个可堪审查之职。</p>
他无奈地点了裴正，“就交给你审查吧！”</p>
裴正顿时挺直腰杆，“臣领旨！”</p>
……</p>
“宁公子，接待玉扶公主一行的事就托付给你了，你知道的，本官只会查案哪里会接待使臣？”</p>
裴正与宁轩策马同行至长街口，宁轩瞧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不禁好笑，“裴大人是大理寺卿最好的人选，好端端从自己的本职被调到看似富贵的闲职上，若换了我也要生气。”</p>
裴正冷哼一声，“殷朔把柳贞那个草包弄去顶了我的职，他以为我会这么窝窝囊囊地接受么？我自知自己在朝中威望人脉都不如季老大人和陈阁老，见他二人都无法劝服陛下，才蛰伏至今伺机而动，如今终于让我等到时机了。”</p>
宁轩透过他沉稳的面容，仿佛已经看到他胸中一团火焰喷薄而出，吐着兴奋的火舌。</p>
他不忍搅了裴正的兴致，“裴大人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玉扶公主那边就交给我，宁轩必不辱命。”</p>
裴正哈哈大笑，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带着身后一队人朝长街西面而去。</p>
正是相府方向。</p>
他的背影充满快意，宁轩手搭凉棚目送他远去，忍不住嘴角微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殷朔，你也有今日。”</p>
他朝身后一挥手，调转马头，“走，去顾侯府！”</p>
相府大门紧闭，偌大的府邸寂静无声，忽然门外响起剧烈的敲门声，震得整个相府抖了三抖。</p>
“奉陛下旨意审查殷朔，里面的人立刻开门！”</p>
拍门的士兵口口声声对殷朔直呼其名，而非尊称一声殷首辅，门房的下人双手发抖，口中喃喃，“完了，这回真完了……”</p>
这意味着殷朔的首辅之位已被革去，那位镇江长公主化为北璃储君一朝归来，相府倾巢覆灭。</p>
门栓才被拉开，大队士兵涌进府中，四处搜检相府各处。</p>
殷兖昨日得知殷姬媱在刑场挟持殷朔之事已然病倒，丹阳公主与殷姬媱在榻前侍疾，忽被外头巨响吓得惊慌失措。</p>
只见院中涌入大批士兵，领头的官员一脸威严。</p>
她二人皆是不涉朝政的女子，对朝中大臣并不熟悉，殷姬媱顾不得许多，挺身而出拦在门外。</p>
“你们是什么人？”</p>
裴正闻声而来，见殷姬媱甚是面熟，这才想到她便是昨日在大殿上与殷朔争执的殷家小姐。</p>
听闻她为了救顾侯府一家，不惜在刑场劫持自己的兄长，这般胆量与气度另裴正佩服。</p>
他摆手示意士兵退下，“本官裴正，奉陛下之名将殷朔停职审查，这位是殷小姐吧？”</p>
“停职审查？”</p>
殷姬媱面露喜色，裴正看得忍俊不禁，心道这殷姬媱和殷朔到底是不是亲生的。</p>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不该笑，忙收敛了神色，指着屋里道：“家父多年不涉朝政，家嫂丹阳长公主更是皇室血脉，此处就不必查了吧？裴大人要查问什么，让我跟你去。”</p>
丹阳公主从屋里走出来，担忧地拉着殷姬媱的手，“姬媱，他毕竟是你大哥……”</p>
裴正拱手打断她的话，“老丞相与长公主自然不必审查，只是这些日子就不要和犯官有所接触了。至于有些例行公事需要盘问的事情，还请殷小姐配合。”</p>
他相信殷姬媱会完全配合他，她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更希望殷朔伏法。</p>
殷姬媱点点头，回身朝丹阳公主道：“丹阳，你好好照顾父亲，大哥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就算你再麻木，难道眼下还要助纣为虐么？”</p>
她正色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做过多少坏事，现在就要承担多少报应。”</p>
丹阳公主一愣，殷姬媱已撇开她的手，朝裴正坚定道：“我带你去找殷朔，裴大人，这边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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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扶说要惹眼，齐岸和齐舟反不知该如何惹眼了。</p>
顾侯府低调了一辈子，顾怀疆戎马一生也积累下许多钱财，却从来不许顾侯府的人奢靡滥用。</p>
要说顾侯府做过最惹眼的事，大概就是在玉扶到来之后，散尽千金为她搜罗各种衣裳首饰和吃食等物吧？</p>
就在他们父子二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姬成发领着驿馆那一行北璃使臣搬进了顾侯府，声势浩荡引人注目。</p>
“惹眼这种事你们顾侯府的人不会做，交给我好了！”</p>
姬成发拍着胸脯，小小年纪信心十足，齐舟在他跟前忍不住打了个激灵。</p>
都说这位姬小公子是混世魔王，他会不会没个轻重把玉扶的吩咐办砸？齐舟还没来得及阻止，姬成发已拽着他出门去了。</p>
“姬公子，您慢点，您慢点！”</p>
顾述白同玉扶从西厢走出来，便见他二人一个扯着一个拖着出了门，不由好笑。</p>
他忽然想到什么，“姬公子是北璃皇室子弟，与你是同族还是外支？”</p>
玉扶道：“是同族，论起血缘关系，他的父亲是我父皇的弟弟，他是我嫡亲的堂弟。”</p>
顾述白眉梢一挑，“这样说来，你也姓姬吗？”</p>
玉扶微微颔首，“算是吧，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和你解释。”</p>
姬玉扶。</p>
顾述白口中念了几遍，他看着玉扶从小长大，两人从相识相知到两心相许，经历了多番艰难险阻，没想到他到现在才知道玉扶的姓氏。</p>
玉扶下巴一抬，朝姬成发和齐舟离去的方向示意，“我有些担心。”</p>
顾述白道：“我也有些担心，你这个堂弟小小年纪胆子却不小，平日行事就已经足够惹眼了。如今得了你的意思，会不会把整个帝都都掀翻？”</p>
玉扶纤手托腮，“我担心的不是成发，是齐管事。他年纪也不小了，希望不要被成发折腾得骨头散了架。”</p>
顾述白淡淡看她一眼，好一会儿才道：“玉扶，你学坏了。”</p>
玉扶噗嗤一声笑出来，抬脚朝上房走去，“咱们先去看看三哥吧，听说大师姐照顾了三哥一晚上，这里头的原因要是说出来，大哥哥又要说我学坏了。”</p>
这个原因不必玉扶说，顾述白也猜出来了。</p>
“看来天枢终于不必单相思了……”</p>
二人到了上房，却见顾怀疆已经起身在院中练武，月狐坐在边上打呵欠，脑袋鸡啄米似的往下点。</p>
见到玉扶二人，顾怀疆轻轻嘘了一声。</p>
顾述白会意地点头，压低声音道：“父亲在牢中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p>
顾怀疆微笑道：“正因为在牢中闷得慌，许久不舒展拳脚，所以早起练一练倒觉得身子舒畅。我的身体还硬朗着，你们不必担心。”</p>
他们站在院中说话，月狐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睡得极香，玉扶忍俊不禁，“大师姐照顾了三哥一夜吗？”</p>
顾怀疆点点头，“是啊，她辛苦了一夜。寒陌还在昏睡，你大师姐说已无大碍了。”</p>
玉扶道：“我把大师姐叫起来回去睡吧！”</p>
她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热闹动静，月狐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从椅子上摔下来。</p>
“什么事？什么事！”</p>
睁眼便见玉扶三人站在院中看着她，月狐低头一看自己狼狈的姿势，立刻起身低头整理衣裳。</p>
只见门房的下人匆匆赶进来禀告，“侯爷，姬公子和齐管事……买了好多东西！”</p>
顾侯府家大业大，多少东西没见过？</p>
饶是如此，众人听到消息出去看的时候，还是震惊不已。</p>
府门前摆了一张高大太师椅，姬成发翘着脚坐在上头，椅背比他人还高，他伸着指头指挥众人往府里搬东西。</p>
各色绫罗绸缎，有女子喜欢的绯红、鹅黄、浅紫等色，也有男子惯用的靛青、墨蓝、暗红之色。</p>
足足用了十多人一溜搬进府里，汇成一条色彩的河流。</p>
再往后是各色首饰、摆件等器物，金银玉器满目辉煌，叫人看都看不过来。还有各种帝都特色的吃食，上至玉膳楼十两银子一份的翡翠糕，下至路边一文钱一串的冰糖葫芦……</p>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整个糖葫芦靶子，一面慢慢走进来，一面四处打量顾侯府的景物。</p>
“我滴乖乖啊，顾侯府可真气派啊！”</p>
“可不能看太久啊！”</p>
姬成发从椅子上跳下来，伸手从靶子上拔出两串红通通的糖葫芦，左手一串右手一串，两边不耽误地啃起来。</p>
玉扶等人都看着他，姬成发正啃得起劲，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抬起头朝玉扶嘿嘿笑，把自己啃过的糖葫芦伸过去，“玉扶姐姐，你吃吗？”</p>
玉扶看着他嘴角亮晶晶的口水，一脸嫌弃。</p>
姬成发这分明是假公济私，借着玉扶的命令给自己买好吃的。</p>
齐舟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赶进来，“侯爷，小姐公子，还有一班小戏儿和一班唱曲儿的五个说书的，这几十个人安顿在哪里？”</p>
顾宜闻声跑出去一看，眼睛瞪得像铜铃大，“我滴乖乖啊，不仅买了东西还买了人，这加起来得花多少银子？小公子，你是不是把帝都一条街都买回来了？”</p>
姬成发嘴里咬着糖葫芦，两边腮帮子圆鼓鼓的，瞪了顾宜一眼，“什么一条街，你太小看本公子了，我带着你们家齐管事包了五条街，还有东西没送来呢！”</p>
说罢得意地看向玉扶，“玉扶姐姐，早说了，我办事你放心！”</p>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玉扶，玉扶一脸尴尬，“嗯……挺好挺好，这样很惹眼了。”</p>
简直太惹眼了，只怕此刻帝都上至朝堂下至市井，都知道顾侯府采买了一堆货物和人，正过着比从前更甚的逍遥日子。</p>
只不过银子也海水似的淌出去了，玉扶暗暗为顾怀疆的银库担忧，心道不知陈景行此番出使带了多少银子。</p>
如玉扶所料，顾侯府一大早就闹出这样的动静，早已满城风雨人尽皆知。</p>
帝都人人的眼睛都盯在这处，尤其是朝堂之上，看到这等场景顿时议论纷纷。</p>
消息很快传到了御书房，一众等在御书房待命的朝臣，静默无声地看向上首。</p>
他们眼看着宁承治的脸从白变青，再从青慢慢涨红，一副被人当众打了一记耳光的模样。</p>
——顾侯府的人罪名尚未洗脱，就做出如此高调张扬的事情，这和当众打宁承治一巴掌有什么区别？</p>
气氛异常尴尬，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几位朝臣额上渗出汗水。</p>
好一会儿，前任大理寺卿裴正站出来，“陛下，北璃储君一行还在顾侯府，按礼节昨日陛下就该派人到顾侯府接待慰问。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耽搁住也情有可原，今日再耽搁下去，便是藐视北璃国威啊！”</p>
有他先开口，众臣纷纷抬起头来，目光殷切地看着宁承治。</p>
宁承治知道众臣都和裴正一个意思，他自然知道不能得罪北璃，却拉不下自己的面子，权衡再三终于在两者之间做出了选择。</p>
“传朕的旨意，命裴正安排北璃使臣的一行的所有事宜，今日便到顾侯府接待慰问。为表朕宽慈之心，将顾侯府门外看守的兵力撤回，顾侯府一干人暂不收监处置。”</p>
裴正拱手道：“臣领旨。不过陛下，按照我东灵礼仪，迎客应该高一阶相迎。对方来的是储君……”</p>
裴正飞快抬眼看向宁承治，后者的脸色眼见又要难看起来，他连忙描补，“我们自然不能让陛下亲自去接待，可陛下膝下没有皇子更没有储君，以臣的身份去迎客只怕还嫌礼数不周。”</p>
宁承治面色稍缓，“那你说该怎么办？”</p>
裴正道：“不如请宁堂叔与臣一道，宁堂叔是皇室子弟，辈分又是陛下的叔叔。虽然没有皇室嫡系血脉身份尊贵，但也差不离了。更重要的是他能言善辩，其妻又与玉扶公主交好，或许能为陛下安抚住公主。”</p>
宁承治听他说的有道理，便点点头，“虽然玉扶从来不稀罕朕的赏赐，你还是带上厚礼去顾侯府吧，不论如何这是朕的礼数。”</p>
他能主动想到给玉扶送去厚礼，足以说明他心中畏惧北璃国威，在颜面和国体间抛弃了面子。</p>
裴正道：“陛下英明，陛下说的不错，想来玉扶公主也不稀罕什么厚礼。陛下若真想送礼结好，就应该投其所好才是。”</p>
宁承治一直以来都想讨好玉扶，却一直讨好不了，听见裴正这话不由心中一动，又打起了从前的主意。</p>
“如何投其所好？”</p>
裴正思忖片刻，身子躬得更低了，“殷首辅枉顾圣旨，以权谋私非要置顾侯府满门于死地，甚至极有可能谋害陛下御前的池公公。如此大罪陛下若毫无惩罚，玉扶公主怎么会满意呢？”</p>
宁承治愣了愣，“朕已经命殷朔回府静思己过，这些日子不得再插手朝政，难道还不够么？”</p>
难道还不够么？</p>
裴正不由冷笑一声，“顾侯府之罪乃莫须有之罪，莫须有之罪都可以判处满门抄斩，殷首辅之罪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道就是一个静思己过可以了结的？”</p>
“你，你……”</p>
宁承治浑身一颤，指着裴正半晌说不出话来。</p>
裴正腰板挺直，不卑不亢，他当初被夺了大理寺卿一职没有提出任何抗议，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明升暗贬的调职，就是为了等这一天。</p>
等殷朔被治罪的这一天。</p>
宁承治“你”了半晌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指着裴正的手颓然落地。</p>
“好吧，朕就暂时将殷朔停职审查，朝中一应事宜交由内阁诸阁老协办。至于审查殷朔之事……”</p>
他在下首的朝臣中看来看去，不是唯唯诺诺之人，就是听从殷朔之人，没有一个可堪审查之职。</p>
他无奈地点了裴正，“就交给你审查吧！”</p>
裴正顿时挺直腰杆，“臣领旨！”</p>
……</p>
“宁公子，接待玉扶公主一行的事就托付给你了，你知道的，本官只会查案哪里会接待使臣？”</p>
裴正与宁轩策马同行至长街口，宁轩瞧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不禁好笑，“裴大人是大理寺卿最好的人选，好端端从自己的本职被调到看似富贵的闲职上，若换了我也要生气。”</p>
裴正冷哼一声，“殷朔把柳贞那个草包弄去顶了我的职，他以为我会这么窝窝囊囊地接受么？我自知自己在朝中威望人脉都不如季老大人和陈阁老，见他二人都无法劝服陛下，才蛰伏至今伺机而动，如今终于让我等到时机了。”</p>
宁轩透过他沉稳的面容，仿佛已经看到他胸中一团火焰喷薄而出，吐着兴奋的火舌。</p>
他不忍搅了裴正的兴致，“裴大人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玉扶公主那边就交给我，宁轩必不辱命。”</p>
裴正哈哈大笑，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带着身后一队人朝长街西面而去。</p>
正是相府方向。</p>
他的背影充满快意，宁轩手搭凉棚目送他远去，忍不住嘴角微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殷朔，你也有今日。”</p>
他朝身后一挥手，调转马头，“走，去顾侯府！”</p>
相府大门紧闭，偌大的府邸寂静无声，忽然门外响起剧烈的敲门声，震得整个相府抖了三抖。</p>
“奉陛下旨意审查殷朔，里面的人立刻开门！”</p>
拍门的士兵口口声声对殷朔直呼其名，而非尊称一声殷首辅，门房的下人双手发抖，口中喃喃，“完了，这回真完了……”</p>
这意味着殷朔的首辅之位已被革去，那位镇江长公主化为北璃储君一朝归来，相府倾巢覆灭。</p>
门栓才被拉开，大队士兵涌进府中，四处搜检相府各处。</p>
殷兖昨日得知殷姬媱在刑场挟持殷朔之事已然病倒，丹阳公主与殷姬媱在榻前侍疾，忽被外头巨响吓得惊慌失措。</p>
只见院中涌入大批士兵，领头的官员一脸威严。</p>
她二人皆是不涉朝政的女子，对朝中大臣并不熟悉，殷姬媱顾不得许多，挺身而出拦在门外。</p>
“你们是什么人？”</p>
裴正闻声而来，见殷姬媱甚是面熟，这才想到她便是昨日在大殿上与殷朔争执的殷家小姐。</p>
听闻她为了救顾侯府一家，不惜在刑场劫持自己的兄长，这般胆量与气度另裴正佩服。</p>
他摆手示意士兵退下，“本官裴正，奉陛下之名将殷朔停职审查，这位是殷小姐吧？”</p>
“停职审查？”</p>
殷姬媱面露喜色，裴正看得忍俊不禁，心道这殷姬媱和殷朔到底是不是亲生的。</p>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不该笑，忙收敛了神色，指着屋里道：“家父多年不涉朝政，家嫂丹阳长公主更是皇室血脉，此处就不必查了吧？裴大人要查问什么，让我跟你去。”</p>
丹阳公主从屋里走出来，担忧地拉着殷姬媱的手，“姬媱，他毕竟是你大哥……”</p>
裴正拱手打断她的话，“老丞相与长公主自然不必审查，只是这些日子就不要和犯官有所接触了。至于有些例行公事需要盘问的事情，还请殷小姐配合。”</p>
他相信殷姬媱会完全配合他，她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更希望殷朔伏法。</p>
殷姬媱点点头，回身朝丹阳公主道：“丹阳，你好好照顾父亲，大哥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就算你再麻木，难道眼下还要助纣为虐么？”</p>
她正色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做过多少坏事，现在就要承担多少报应。”</p>
丹阳公主一愣，殷姬媱已撇开她的手，朝裴正坚定道：“我带你去找殷朔，裴大人，这边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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