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4、诅咒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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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烁订婚礼的日子如期而至，一大早的，太阳还没出来，秦栀便起床了。</p>
配合着侍女穿上繁复又华丽的长裙，料子厚重，即便没有太阳，可此时看着这裙子也在泛光似得。</p>
清早外面的温度已经变得很低了，将一件茶白的披风披在身上，侍女又整理了一下她的长发，然后才缓缓下楼。</p>
这是继六年前与元极订婚之后，再一次如此隆重打扮，盛装在身，淡扫胭脂。长发被挽起，插着几根钗子，压得她觉得脖子都开始发酸了。</p>
走下楼，乔姬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不再穿那花花绿绿的服装，眼下看着她，反而很像大魏人了。</p>
这几日，秦栀每天都要出去，而乔姬每次都跟着她。她去见苗丁，还在吴国的那几个据点转悠了几次，乔姬都亲眼所见，而且嘴巴严严实实，不曾向他人透露过一个字儿。</p>
“走吧，咱们也去见识见识皇家订婚礼是什么模样的。”上次她和元极的订婚礼，其实一点都不正规。</p>
乔姬抬手将她落在肩上的长发撩到身后，一边点头，“走吧。”</p>
温度的确很低，披着披风，都觉得脸上的汗毛因为冷空气而颤立了起来。</p>
抬手，将披风的帽子扣在头上，秦栀与乔姬朝着前厅的方向走。</p>
眼下，那里不少甲字卫汇聚，他们今日客串的是镇疆王府的护卫，都换了一身劲装，腰带以及靴子边缘绣着红边，看起来倒是充满了喜气。</p>
还有一拨内务局的人也在，公公和嬷嬷，立于前厅外，等着即刻出发呢。</p>
走到大厅附近，秦栀便停下了脚步，往大厅里面看了一眼，能瞧得见一身红衣的元烁。</p>
订婚礼的红色喜服与成亲时的还不一样，穿戴的层数，以及上面的刺绣，还有腰带的制式都有差别。</p>
而且，根据本人的身份和地位，还有诸多讲究在里面。</p>
站在外面等着，果然不过片刻，元烁就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穿戴不寻常的嬷嬷，这好像是后宫中的嬷嬷，身份地位不一般。</p>
能动用宫中的嬷嬷过来，元卫倒是给足了面子。</p>
走出大厅，元烁一眼瞧见了秦栀，随即咧嘴一笑，无比灿烂。</p>
秦栀看着他，一只手顺着披风里出来，然后朝着他竖起大拇指，无声的说了一句，“帅！”</p>
元烁扬起下颌，满脸笑意的朝大门口的方向走，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公公嬷嬷以及甲字卫。</p>
待得他们都走了，秦栀才从台阶上下去，转眼朝着通往书房方向的小路看，一个银白的身影果然出现了。</p>
她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她，四目相对，秦栀随后便收回了视线。</p>
只不过，今日是注定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她和他今日同属于镇疆王府的一员，又是主角元烁的亲人，不站在一起才有鬼。</p>
缓步走到大门口，元烁以及身后的队伍已经出发了。除了元烁和甲字卫骑马外，其他的公公以及嬷嬷则步行，但速度不慢，很快的便走出了这条街。</p>
另一队队伍过来，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马车华丽，宝顶泛光，流苏垂动，连拉车的马儿都油光发亮的。</p>
甲字卫将上车凳放下来，秦栀走过去，却没上车。</p>
挺拔的身影从后面走过来，走到她身边时停下。秦栀微微垂眸，知道他在看她。即便不去瞅他，也感觉得到他的视线。</p>
本想等着他先上车呢，可是这人站在她身边就不动了。秦栀微微皱眉，随后缓缓扭头看向他，他正在盯着她，以一种隐隐含笑的眼神儿。</p>
瞧着她整个人都裹在披风里，乍一看像个蘑菇似得，尽管看着他时脸色不怎么样，不过他可以当做看不见。</p>
抬手，他圈住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推上了上车凳，“上去吧。”</p>
扭了一下身体，把他的手臂甩掉，秦栀快步的上了马车。她可不想站在这儿和他表演，之后引得那些甲字卫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儿看着她，她没有做演员的兴趣。</p>
走进马车，在靠边的位置坐下，下一刻，元极便走了进来。</p>
从身边经过，他身上独特的气味儿不由得扑面而来，秦栀屏住呼吸，眼下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儿都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功效，不闻为最好。</p>
在主座上坐下，马车也在同时前行，秦栀挺直脊背倚靠着车壁，另一手抬起把头上的兜帽再往下拽了拽，遮住自己大半张脸，她这才舒心些。</p>
她的举动元极自然看得见，虽知她是故意为之，但也不免觉得好笑。以前倒是没发现她有这么多可笑之处，遇到什么事情都镇定自若，还特别能说道理，谁也辩驳不过她。</p>
可眼下瞧瞧她那小样儿，显然是别无他法，这是她最后的法子了。</p>
马车匀速的前行，出了南郊的禁区，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p>
虽元烁的订婚礼并不是那般隆重，天下皆知，但看热闹的人依旧不少。</p>
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这个时辰百姓就都跑出来看热闹，果然是家中无大事。</p>
“这几日离府多次，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蓦地，元极开口，声线虽清冷，不过听着却没那么凉薄无温了。</p>
听到他说话，秦栀遮在兜帽里的眼睛便睁开了。她认为做事就要有头有尾，而且她也的确觉得挺好玩儿的，所以这些日子才会不断的出府去见苗丁。只不过，她再也没像那天似得去向他报告，免得再被他轻薄。</p>
想了想，她随后道：“我拿香樟之事做文章，苗丁现在也盯紧了吴国那几个据点，想让他们狗咬狗，也没那么难。”她做的事很明显，就是要西棠和吴国不和。</p>
虽是同为奸细，都在他国的土地上，各自谨慎各自为营，但他们一旦起矛盾，得利的就是大魏。</p>
“看不见我，会让你更舒坦些是么？”兜帽把她的脸遮住大半，她说话时，元极只能看得到她的嘴在动，红红的，知其滋味。</p>
顿了顿，秦栀又把兜帽往下拽了拽，这回彻底把她的脸遮住了，“为了我的人身安全，这样很有必要。”</p>
无言，却又觉得好笑，元极看着她，薄唇缓缓弯起。</p>
队伍朝着祖祠行进，很快的，外面喧嚣的声音不见了，又到了禁区，那么就说明队伍抵达了祖祠。</p>
汉白玉的长阶绵延至半山，皇家祖祠就在此处。朝中有盛事，无不来祖祠祭奠，尤其皇帝大婚，更是要在祖祠举行。大魏之于祖宗，那是异于别族的敬畏。</p>
马车再不能前行，随后便缓缓停下了，秦栀也在同时将兜帽摘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让自己的形象保持在最好。</p>
整理完毕，她蓦地转眼看向元极，他也正在看着她，幽深的眸子就像扫描的机器似得，好似把她从里到外都看了个通透。</p>
收回视线，秦栀不再看他，元极也在同时起身，然后步履从容的走出马车。</p>
秦栀随后，出得马车站直身体，抬眼看到的便是半山之上那宏伟的祖祠，肃穆且宏大，哪是寻常人家的宗祠可比较的。</p>
半山之上，还有一口大钟，在这山下看着都特别大，可想到了近前是什么模样。</p>
皇家祖祠果然不同凡响，秦栀也不由得赞叹这个时代的鬼斧神工，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p>
顺着下车凳走下来，乔姬也站到了她身后。尽管一路跟着马车走过来，不过她看起来依旧轻松自在。</p>
山下都是禁卫军，有序的队列，还有诸多来观礼恭贺的朝臣，有的是冲着元极来的，但大部分都是冲着汪大川的面子。</p>
元极出现，自是引得诸多人往这边看，有不少蠢蠢欲动，想过来套近乎的。可是，又很明显，他们畏惧于元极的冷漠。</p>
元极掌管天机甲，其实知道的人不多，他到底在做什么，风言风语倒是不少，但大都猜测应该与天机甲有关。具体担当哪个职位，猜到的却是少。</p>
天机甲内部构成是个秘密，除却元卫，鲜少有人窥得真相。</p>
眼下，元烁就在那长阶下，一身红衣，意气风发。</p>
就在这时，另一个队伍出现了，汪大川身着盔甲，器宇不凡。</p>
他身后也是一辆马车，装点喜色，显然另一位主角就在其中。</p>
大魏对于订婚礼极其重视，普通百姓尚可敷衍，但皇家可容不得半点马虎。</p>
马车缓缓地到了眼前，然后便停下了。有嬷嬷将车凳摆好，下一刻，里面的人就走了出来。</p>
一身红裙，头戴金冠，倒是与秦栀那时所穿的差不多。</p>
汪蓓蓓动作利落的从马车上下来，然后随着嬷嬷的指引，便朝着元烁走了过去。</p>
两个人站到一处时，半山上蓦地响起了撞钟的声音，幽长绵延，在山中回响很久才缓缓归于平静。但第一声钟平息后，第二声就响起来了，震荡着所有人的耳朵。</p>
元烁和汪蓓蓓开始往半山的祖祠走，后面随行了二十几个公公和嬷嬷，之后便是甲字卫以及汪府的护卫。</p>
之后，元极与汪大川也开始顺着台阶往上走，而其他的人，则都站在这下面。</p>
秦栀歪头看着，却也了然，元极是元烁的兄长，汪大川是汪蓓蓓的父亲，两家的长辈也要随着上去做见证。</p>
观礼的诸多人都在小声的议论，能听得到他们说话时的嗡嗡声，秦栀看着元烁的身影，不由得弯起唇角，今天他看起来还真像个成年男人了。</p>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秦栀的视线落下几分，便落在了元极的身上。</p>
他如此的挺拔，和他走在一起，汪大川那原本不屈的身姿都显得几分佝偻了。</p>
墨发在初起的阳光下泛着光，他真的是从头到脚都漂亮。</p>
这会儿远远地瞧着，还真是人模人样。估计谁也想不到，他耍起流氓来，更像是练过一样，让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p>
“姚相。”蓦地，旁边传来他人小声打招呼的声音，秦栀收回视线，随后转头看过去，一身月白的姚清和出现在视线当中，就在她不远处。</p>
姚清和与那跟他寒暄的朝臣说了一句，随后便缓步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p>
“姚相。”看他温文尔雅春风化雨的模样，秦栀倒是不由得想起那晚他掉进水潭里的样子，和他现在还真是天差地别。那么一个小水潭，他死活爬不出去，想想也是好笑。</p>
“秦姑娘。”垂眸看着她，姚清和面露笑意，可与春风争光辉。</p>
“姚相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观礼，我代元烁先谢过姚相了。”他显然刚刚赶到，毕竟秦栀下车时看了一圈，可没看见他的身影。</p>
“为何是代元二爷，而不是元世子？”姚清和看着她，似乎很想知道是何道理。</p>
秦栀看着他，蓦地抬手将兜帽拿起来盖在头上，这样远处的人也就看不清她的脸了。</p>
“姚相这话可有与我变友为敌的意思，试问我应该不曾做过搅了姚相兴致的事情。”秦栀的面色依旧平静，但很明显，她不是很高兴。</p>
姚清和摇摇头，“秦姑娘恕罪，本相只不过是好奇而已。好奇帝都城外那一晚，元世子脸上的巴掌印儿从何而来。”说着，他面上也升起一股好奇来，却又像是故意为之。</p>
闻言，秦栀顿了顿，“天黑看不清，可能是他撞到了哪里吧。”这厮，别看没武功，眼睛倒是挺好使。</p>
姚清和轻笑，和风细雨一般，让人看不出恶意来。琥珀色的眸子都沾染上了笑意，显得他整个人极为开心似得。</p>
“原来，元世子的眼神儿这么不好，倒是初次知道。就是不知秦姑娘的手可还好？”他说着，意思已经很明显了。</p>
“姚相是不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你掉进水潭里的狼狈模样。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洗澡的时候不会害怕么？”惧水到一定程度，不知到底是何模样。</p>
这次，反而姚清和停顿了下，“此事不提也罢。”</p>
秦栀扯着唇角笑笑，“姚相所言在理。”互相揪着把柄，那就不要想着嘲笑对方，否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p>
半山的撞钟声有序的响起，却一直连绵不绝，直至元烁等人的身影进入了祖祠，那撞钟声也正好停止。</p>
撞钟的次数有着明文规定，根据身份地位而在数目上有着不同的区分。若是皇上大婚的话，这撞钟声会一直持续到大礼完毕。</p>
听着钟声停了，秦栀也转眼朝着半山的祖祠看，除了那些候在外面的人，已经看不见元烁和汪蓓蓓的影子，连元极和汪大川的身影也看不见了。</p>
“缘分一词尤为玄妙，我记得已坐化的了尘方丈曾说过，缘乃命运纠缠，纠缠的过了，便为缘分；纠缠的浅了，即为有缘无分。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千万条命运纠缠的线延伸出去，却长短不一。或好或坏取决于心，或长或短取决于意。但到了最后的时刻，就会发现，这些命运的线无论长短好坏其实都是缘分。”姚清和看着位于半山的皇家祖祠，一边轻声道。</p>
他的声音很好听，更像是大师在讲经一样，听的人不禁心境归于平和。</p>
秦栀缓缓地转头看向他，随后弯起红唇，“姚相很有得道高僧的意境。”</p>
“对错难分，但起码直至现在仍旧觉得了尘方丈说的有理。”姚清和垂眸看着她，一边笑道。</p>
秦栀想了想，“有理。如此，不管当下面临的情况或好或坏，都不会让人进入极端。这便是多读书，读好书的益处。”</p>
“那几本书可看完了？”说起读书来，他们俩的确是能够说到一处。</p>
“还剩下一本，姚相的书果然深奥难解，很费脑子。”也不知他是否有意为难，都是古书，晦涩难懂。若不是之前闲来无事看过这样难懂的古书，她脑细胞都得死一大片。</p>
“本相还真是从未见过有女子能够读懂这种古书的。姚家女子也皆饱读诗书，但她们向来不会碰此类书籍。”所以，秦栀真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p>
“我纯粹是因为时间太多，而且，对这个世界太过陌生，这是唯一了解的途径了。”这倒是真话，她发自肺腑。</p>
看着她，姚清和始终面带笑意，听她说完，他微微颌首，“秦姑娘也可算作奇女子了。”</p>
“别给我戴那么高的帽子，会把脖子压断的。”说着，她抬手伸进兜帽里，摸索着将头上的钗子拽下来两根，压得她脖子疼。</p>
瞧她那动作，姚清和不由得笑，“并非本相夸大，秦姑娘的确与众不同。”姑娘都以头上戴钗为美，她却无所顾忌。</p>
“我就暂时信了姚相美言。”将钗子放进衣服里，她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天气温度微低，她这般一直戴着兜帽也不算奇怪。</p>
“听说秦姑娘一直与元二爷在边关军营，几年来同进同出，从未分开过。今日元二爷订婚，看得出秦姑娘也发自内心的高兴。”并非作假。</p>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秦栀又岂会听不出来，“看来，不过短短几日，这帝都就有关于我和元烁的风言风语了。”谣言的速度果然是最快的，就像长了翅膀。</p>
“也并非人们闲来无事胡言乱语，只不过让人难以想象罢了。”秦栀如此女子，元烁似乎并没有非分之想，这让人有些费解。他即便再小孩儿心性，但眼下看来，也不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儿。</p>
看着他，秦栀缓缓摇头，“谣言止于智者，并非所有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是男盗女娼。”尽管元烁可能在情窦初开时对她有过一些非分之想，不过很快就被她用智商碾压成了碎末儿，再也蹦跶不起来了。</p>
姚清和的眸子载着好似要流淌出来的笑意，“秦姑娘亦有得道高僧的气魄，出口便是箴言。”</p>
秦栀挑了挑眉头，这回她当真的听。</p>
不过片刻，半山再次响起钟声。也不知怎的，明明是那同一口大钟，这次的撞钟声却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听起来好像显得很欢快似得。</p>
一直在小声说话的众人随即看向半山的祖祠，一行人从上面走了下来，是甲字卫以及汪大川府上的护卫。后面，是元极与汪大川。</p>
两个人缓步同走，不疾不徐，而且边往山下走时，还在说着什么。</p>
汪大川在笑，元极的面色也是很平和的，想来一切十分顺利。</p>
下面，观礼的众人也缓缓地朝着石阶而去，连姚清和都走了过去，只有秦栀还站在原处。</p>
待得元极和汪大川从上面下来，众人开始向他们俩连道恭喜，汪大川笑容满面的一一拱手回应，真是嫁女的姿态。</p>
元极也少见的面露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些人向他说恭喜，他也都应承了下来。</p>
秦栀往半山看，元烁和汪蓓蓓今天要在这儿度过，那时她和元极也是在王府的祠堂里度过了一晚。一根红绸将两个人连在一起，寓意着后半生都要连在一起了。</p>
不过，尽管当时元极很给面子的在祠堂里度过了一晚，但那根红绸并没有连在一起太久，他很快就解开了，他并不想和她有下半生的牵连。</p>
其实秦栀理解他当时的选择，如果换做她的话，她也不会想和一个竹竿一样的小女孩儿做夫妻。</p>
只不过，他错就错在不该反复，忘了自己当年所坚持的，让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p>
过了好一会儿，元极才从那些恭喜的人群中走出来，甲字卫跟随在他身后，这一行人显得格外的不同。</p>
看着那走近的人，秦栀缓缓的撇开视线，却瞧见姚清和正看过来。温隽的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让他看起来春风化雨一般，但又几分深不可测。</p>
秦栀微微弯起唇角，然后点了点头，便侧过了身，给元极让路。</p>
然而，他走到她面前，却停下了脚步。</p>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元极面上几分复杂，片刻后才开口，“走吧，元烁明日清早便能回去了。”</p>
抬眼看向他，秦栀点点头，却没有应答。</p>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随后便缓缓地离开了祖祠。</p>
能听到其他朝臣也离开的声音，特意来观礼，这也算帝都中少有的盛事了。</p>
坐在马车里，秦栀再次用兜帽遮着自己的脸，闭着眼睛靠着车壁，她好像要陷入睡梦之中了。</p>
而元极也没有说话，尽管隔着一层兜帽，但秦栀也有所感觉，他在看着她。</p>
应该是一种琢磨不透的眼神儿，兴许也有一些复杂。</p>
不过，秦栀并不想去猜测他的眼神儿，他这个人猜不透看不透。</p>
人，还是应该和单纯的人在一起比较轻松，最起码不用整天费尽心思的去猜测对方的心思，太累了。</p>
马车匀速的前行，穿过主街，然后回了南郊。</p>
到了别院前，马车停下，秦栀也在同时睁开眼睛。</p>
抬手将头上的兜帽拂下去，她看也没看元极，便起身走出了马车。</p>
与乔姬踩着台阶进入别院，然后便快步的返回了居住的小楼。</p>
在楼上换下繁复的衣裙，将头上的钗子都解了下来，她才长舒一口气。</p>
元烁的订婚礼也结束了，她该回朱城了。但事实是，这不是她说想走就可以的，这事儿，暂时来说是元极说了算。</p>
此事也不该如何说，单是想想和元极说话，她就头疼。</p>
不出小楼，她便又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上开始看书，这是最能找到宁静的法子了，看书忘千愁。</p>
这书一看便是一天，晌午的饭也只吃了几口，乔姬也是赞叹第一次遇见秦栀这样的人，看书也能看的走火入魔。</p>
秦栀不置可否，兴许她这还真是走火入魔了。</p>
夜幕降临，侍女上楼来燃了琉灯，房间里也亮了起来。</p>
借着灯火的光亮看书，秦栀仍旧沉浸其中。手里的这本很快就要看完了，若是到时她不能离开帝都，那就去姚清和那儿再借几本。听他言辞之中的意思，他家中藏书数不胜数。</p>
就在她将手中书翻页时，侍女再次上了楼来，“秦小姐，世子爷要您过去。”</p>
闻言，秦栀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她缓缓的扬起下颌，“有没有说什么事儿？”</p>
侍女摇头，“来人不曾说。”</p>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放下书，她思虑了片刻，随后起身，将披风裹在身上，缓步的下了楼。</p>
楼下，乔姬正在擦拭她的赤埙，瞧着秦栀下来，她看着她，不由道：“小栀，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p>
看向她，秦栀摇摇头，“我没事儿。”说着，她举步往外走。脸色不好？即便真的脸色不好，也是被元极给吓得。</p>
朝着书房的方向走，秦栀的脚步不快不慢，不知元极到底要找她做什么。不过，他再敢对她无礼，别怪她翻脸。</p>
书房近在眼前，灯火明亮，一扇窗子开着，似乎并不在意夜晚这外面的冷空气。灯光从里面泄出来，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兴许是因为那里面的人，他从里到外都是冷的。</p>
走到门前，守在外的甲字卫打开了房门，秦栀顿了顿，随后迈步走了进去。</p>
书房里，元极坐在书案后，随着她走进来，他也将最后一封密信处理完了，正装进信封里。</p>
抬眼看向她，他面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灯火明亮，他整个人好似也被镀上了一层光晕，格外的耀眼夺目。</p>
四目相对，秦栀想看透他，但是根本无能为力，看不穿他想要做什么。</p>
将书案上的信封各自归置好，元极随后站起身，然后绕过书案，朝着她一步步走过来。</p>
看着他接近，秦栀无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也在这时停下了。</p>
垂眸看着她，娇美可人，但睁大的眼睛里多是戒备，已忘了掩饰。</p>
漆黑的眸子有片刻的闪烁，他随后转身走向窗边的竹榻，一边淡淡道：“过来坐。”</p>
看着他坐下了，秦栀才缓步的走过去，在竹榻的另一头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几。</p>
动手，元极倒了一杯茶，然后放到她面前。</p>
秦栀没有动，更没有看他，还是不确定他到底想做什么。</p>
看着她，片刻后元极缓缓开口，“这几日，我思考许多，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直至今日，看着元烁订婚，我才发觉，我兴许应该就六年前的事，与你重新探讨一番。”</p>
听着他说的话，秦栀缓缓摇头，“六年前你我皆属无奈，世子爷没必要作任何的解释。”关于这一点，秦栀认为自己可以理解。换位思考的话，她可能也不会比他做的要好。</p>
看着她，元极几不可微的皱起眉头，“如此急不可耐的与我撇清关系，你当下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你也知六年前属于无奈之举，就更应该能明白，当年之事完全属儿戏。但，更重要的是当下，我的意思想必你也很明白了。不管六年前，还是以后，你都是我的。”</p>
秦栀盯着一处，没有言语，却暗暗地咬住了牙根。</p>
看她不语，元极缓缓站起身，然后走到她面前，“或许，之前诸多事情惹得你不顺心，但我当时也不知有今日。若早料到，我必不会那般做。”</p>
话落，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施力将她拽了起来。</p>
看着她平静的小脸儿，他就知道她心中并不认同他所说。</p>
不过，他也顾不上那么许多。</p>
手上用劲儿，将她拽入自己怀中，双臂环住她，用力的抱住。</p>
微微低头，嗅着她身上的独特的香气，再次收紧了双臂。</p>
任他抱着自己，秦栀微微仰头，缓缓地眨着眼睛。</p>
“元极，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开口，别人就得答应不可？这世上，没有这个道理。没有哪个人是专门为了等待某个人而生，更不可能环绕某个人而死。你若强求，我没办法，拒绝不得。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更不想与你在下半辈子有任何的纠葛。我希望你我的缘分就此而止，若做朋友，我可以试试，若说其他，我没兴趣。”随着她平静的开口，她就感觉到他身体逐渐变得僵硬。而被他扣在怀中，她也觉得很疼。不过，这也没阻止她平静的将这段话说完。</p>
抱着她的人缓缓闭上眼睛，片刻后才睁开，然后便放开了她。</p>
垂眸看向她，元极面色微僵，她真的很平静，那双眼睛毫无波澜。可就是如此，才显得特别无情。</p>
原来，始终都是他在动，而她则留守原地，未动分毫。</p>
“你很好，我所见过的男人之中，没有人能比得过你。但是，我没有信心与你发展一段关系。你利益至上，其实这本没有错，但我并不认同。你当时可以因为一个明珠郡主而想解除我与你之间的婚约，尽管我与你的婚约很荒唐，但那代表着王爷的一片真心，他对我父亲赤胆忠心的肯定。你不在意这些，显然也并不在意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你现在对我表达心意，但很难确保又会有一个明珠郡主出现，你的心不会再次摇摆。而我什么都没有，根本无法与任何人比较。不管你现在是否生气，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你若现在想对我做什么，我不会反抗，但你也需做好我一辈子不会再与你说一句话的准备。”话落，她看着他，能感受得到他在压抑着什么，翻江倒海，若是压抑不住，必定很可怕。</p>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错过今日，兴许也就没机会了。</p>
时间一点点过去，秦栀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呼吸。</p>
很久之后，他都没有再说什么，秦栀重新将身上的披风整理了下，“谢谢。”说完，她举步绕过他，然后便离开了。</p>
书房灯火明亮，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连呼吸声都没有。</p>
元极缓缓的坐在竹榻上，手扣在身边的小几上，逐渐的收紧。</p>
咔嚓一声，小几一角应力而断，他的手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毕露。</p>
爱别离，求不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p>
这诅咒，真的应验了。</p>
他不知刻骨之痛是什么感觉，但现在，好像真的有一把剑顺着他的心口插了进去，让他觉得呼吸都很困难。原来，这世上最伤人的并非刀刃，语言也能锉骨割皮，杀人不见血。</p>
缓步的往回走，秦栀数次停下脚步，确定元极没有忽然派人跟上来，她才如释重负。</p>
心中有个小角落，的确不是很舒服，但她一向知道自己做什么，这样才是正确的。</p>
在这个时代，她没有豪赌的筹码，也赌不起，一步一个脚印儿，才能平稳而过。这世界，就是一条洪流，而她只不过是一片叶子，连扁舟都算不上，别的不求，只求顺流而下。</p>
一步步的返回小楼，侍女还候在那儿，不过秦栀没有过多的关注她们。</p>
走到客厅的主座上坐下，秦栀双手交握在一起，不眨眼的盯着前方，整个人好像已经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当中。</p>
几个侍女看着秦栀，不知她这是怎么了，但又不敢随意的上前打扰。</p>
片刻后，乔姬从房间走了出来，瞧着秦栀在发呆，她缓步的走过来。</p>
都走到了她身边，可是她仍旧没有任何的反应，像灵魂出窍了似得。</p>
轻叹口气，乔姬走到她面前，看了一眼她用力握在一起而发白的手，然后缓缓蹲下，“小栀，你怎么了？”</p>
乔姬说话，秦栀才回神儿，低头看向她，摇了摇头，“在想一些事情罢了，我没事儿。”</p>
看着她的脸色，乔姬抬手拍了拍她的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都要为自己着想。这世上，除了自己，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能全心全意毫无私心关爱自己的人了。”</p>
听着她的话，秦栀不由得弯起红唇，“你说的有道理。”</p>
“既然觉得我说的有理，那就不要再在这儿发呆了。天色晚了，上楼休息吧。这个时辰，想必元二爷正与未婚妻待在一起，你也没有任何担忧之事，善待自己才是正事儿。”</p>
“好。”乔姬所言很有道理，善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p>
起身，秦栀解下身上的披风，一边缓步的上了楼。</p>
灯火幽幽，她走回软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拿起那本还未看完的书。</p>
看了两行，她却再也看不下去了。</p>
元极怕是这辈子第一次向别人表达自己的心意所想，但很倒霉，第一次就被拒绝了。</p>
他不是个懂情的人，恐怕研究不明白情是什么，更不懂经营。他现在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而行动，但之后该如何进行，他想必根本没有规划。</p>
利益至上，再有吸引人的利益出现在眼前，他的心肯定会再次动摇。</p>
由此，她也认为自己所做没错。只不过他失了面子，也不知还能不能继续保持理智。</p>
他今晚就控制的很好，希望接下来他依旧能这般控制，人区别于动物的便是会思考，会控制自己，若他真的兽性大发，她也没办法。</p>
那时，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p>
越是思考，心里越是烦乱，这书也看不下去了。</p>
把书放下，秦栀离开软榻，回到床边，便迅速的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p>
缠紧了，周身遭到密不透风的束缚，她深吸几口气，给自己一些心理暗示，随后闭上眼睛，睡觉。</p>
闭上眼睛之后，眼前出现的还是元极脸色极差的样子，那幽深的眸子好像蒙上了一层受伤之色，让她心底也不由几分动荡不安。</p>
</p>
元烁订婚礼的日子如期而至，一大早的，太阳还没出来，秦栀便起床了。</p>
配合着侍女穿上繁复又华丽的长裙，料子厚重，即便没有太阳，可此时看着这裙子也在泛光似得。</p>
清早外面的温度已经变得很低了，将一件茶白的披风披在身上，侍女又整理了一下她的长发，然后才缓缓下楼。</p>
这是继六年前与元极订婚之后，再一次如此隆重打扮，盛装在身，淡扫胭脂。长发被挽起，插着几根钗子，压得她觉得脖子都开始发酸了。</p>
走下楼，乔姬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不再穿那花花绿绿的服装，眼下看着她，反而很像大魏人了。</p>
这几日，秦栀每天都要出去，而乔姬每次都跟着她。她去见苗丁，还在吴国的那几个据点转悠了几次，乔姬都亲眼所见，而且嘴巴严严实实，不曾向他人透露过一个字儿。</p>
“走吧，咱们也去见识见识皇家订婚礼是什么模样的。”上次她和元极的订婚礼，其实一点都不正规。</p>
乔姬抬手将她落在肩上的长发撩到身后，一边点头，“走吧。”</p>
温度的确很低，披着披风，都觉得脸上的汗毛因为冷空气而颤立了起来。</p>
抬手，将披风的帽子扣在头上，秦栀与乔姬朝着前厅的方向走。</p>
眼下，那里不少甲字卫汇聚，他们今日客串的是镇疆王府的护卫，都换了一身劲装，腰带以及靴子边缘绣着红边，看起来倒是充满了喜气。</p>
还有一拨内务局的人也在，公公和嬷嬷，立于前厅外，等着即刻出发呢。</p>
走到大厅附近，秦栀便停下了脚步，往大厅里面看了一眼，能瞧得见一身红衣的元烁。</p>
订婚礼的红色喜服与成亲时的还不一样，穿戴的层数，以及上面的刺绣，还有腰带的制式都有差别。</p>
而且，根据本人的身份和地位，还有诸多讲究在里面。</p>
站在外面等着，果然不过片刻，元烁就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穿戴不寻常的嬷嬷，这好像是后宫中的嬷嬷，身份地位不一般。</p>
能动用宫中的嬷嬷过来，元卫倒是给足了面子。</p>
走出大厅，元烁一眼瞧见了秦栀，随即咧嘴一笑，无比灿烂。</p>
秦栀看着他，一只手顺着披风里出来，然后朝着他竖起大拇指，无声的说了一句，“帅！”</p>
元烁扬起下颌，满脸笑意的朝大门口的方向走，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公公嬷嬷以及甲字卫。</p>
待得他们都走了，秦栀才从台阶上下去，转眼朝着通往书房方向的小路看，一个银白的身影果然出现了。</p>
她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她，四目相对，秦栀随后便收回了视线。</p>
只不过，今日是注定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她和他今日同属于镇疆王府的一员，又是主角元烁的亲人，不站在一起才有鬼。</p>
缓步走到大门口，元烁以及身后的队伍已经出发了。除了元烁和甲字卫骑马外，其他的公公以及嬷嬷则步行，但速度不慢，很快的便走出了这条街。</p>
另一队队伍过来，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马车华丽，宝顶泛光，流苏垂动，连拉车的马儿都油光发亮的。</p>
甲字卫将上车凳放下来，秦栀走过去，却没上车。</p>
挺拔的身影从后面走过来，走到她身边时停下。秦栀微微垂眸，知道他在看她。即便不去瞅他，也感觉得到他的视线。</p>
本想等着他先上车呢，可是这人站在她身边就不动了。秦栀微微皱眉，随后缓缓扭头看向他，他正在盯着她，以一种隐隐含笑的眼神儿。</p>
瞧着她整个人都裹在披风里，乍一看像个蘑菇似得，尽管看着他时脸色不怎么样，不过他可以当做看不见。</p>
抬手，他圈住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推上了上车凳，“上去吧。”</p>
扭了一下身体，把他的手臂甩掉，秦栀快步的上了马车。她可不想站在这儿和他表演，之后引得那些甲字卫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儿看着她，她没有做演员的兴趣。</p>
走进马车，在靠边的位置坐下，下一刻，元极便走了进来。</p>
从身边经过，他身上独特的气味儿不由得扑面而来，秦栀屏住呼吸，眼下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儿都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功效，不闻为最好。</p>
在主座上坐下，马车也在同时前行，秦栀挺直脊背倚靠着车壁，另一手抬起把头上的兜帽再往下拽了拽，遮住自己大半张脸，她这才舒心些。</p>
她的举动元极自然看得见，虽知她是故意为之，但也不免觉得好笑。以前倒是没发现她有这么多可笑之处，遇到什么事情都镇定自若，还特别能说道理，谁也辩驳不过她。</p>
可眼下瞧瞧她那小样儿，显然是别无他法，这是她最后的法子了。</p>
马车匀速的前行，出了南郊的禁区，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p>
虽元烁的订婚礼并不是那般隆重，天下皆知，但看热闹的人依旧不少。</p>
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这个时辰百姓就都跑出来看热闹，果然是家中无大事。</p>
“这几日离府多次，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蓦地，元极开口，声线虽清冷，不过听着却没那么凉薄无温了。</p>
听到他说话，秦栀遮在兜帽里的眼睛便睁开了。她认为做事就要有头有尾，而且她也的确觉得挺好玩儿的，所以这些日子才会不断的出府去见苗丁。只不过，她再也没像那天似得去向他报告，免得再被他轻薄。</p>
想了想，她随后道：“我拿香樟之事做文章，苗丁现在也盯紧了吴国那几个据点，想让他们狗咬狗，也没那么难。”她做的事很明显，就是要西棠和吴国不和。</p>
虽是同为奸细，都在他国的土地上，各自谨慎各自为营，但他们一旦起矛盾，得利的就是大魏。</p>
“看不见我，会让你更舒坦些是么？”兜帽把她的脸遮住大半，她说话时，元极只能看得到她的嘴在动，红红的，知其滋味。</p>
顿了顿，秦栀又把兜帽往下拽了拽，这回彻底把她的脸遮住了，“为了我的人身安全，这样很有必要。”</p>
无言，却又觉得好笑，元极看着她，薄唇缓缓弯起。</p>
队伍朝着祖祠行进，很快的，外面喧嚣的声音不见了，又到了禁区，那么就说明队伍抵达了祖祠。</p>
汉白玉的长阶绵延至半山，皇家祖祠就在此处。朝中有盛事，无不来祖祠祭奠，尤其皇帝大婚，更是要在祖祠举行。大魏之于祖宗，那是异于别族的敬畏。</p>
马车再不能前行，随后便缓缓停下了，秦栀也在同时将兜帽摘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让自己的形象保持在最好。</p>
整理完毕，她蓦地转眼看向元极，他也正在看着她，幽深的眸子就像扫描的机器似得，好似把她从里到外都看了个通透。</p>
收回视线，秦栀不再看他，元极也在同时起身，然后步履从容的走出马车。</p>
秦栀随后，出得马车站直身体，抬眼看到的便是半山之上那宏伟的祖祠，肃穆且宏大，哪是寻常人家的宗祠可比较的。</p>
半山之上，还有一口大钟，在这山下看着都特别大，可想到了近前是什么模样。</p>
皇家祖祠果然不同凡响，秦栀也不由得赞叹这个时代的鬼斧神工，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p>
顺着下车凳走下来，乔姬也站到了她身后。尽管一路跟着马车走过来，不过她看起来依旧轻松自在。</p>
山下都是禁卫军，有序的队列，还有诸多来观礼恭贺的朝臣，有的是冲着元极来的，但大部分都是冲着汪大川的面子。</p>
元极出现，自是引得诸多人往这边看，有不少蠢蠢欲动，想过来套近乎的。可是，又很明显，他们畏惧于元极的冷漠。</p>
元极掌管天机甲，其实知道的人不多，他到底在做什么，风言风语倒是不少，但大都猜测应该与天机甲有关。具体担当哪个职位，猜到的却是少。</p>
天机甲内部构成是个秘密，除却元卫，鲜少有人窥得真相。</p>
眼下，元烁就在那长阶下，一身红衣，意气风发。</p>
就在这时，另一个队伍出现了，汪大川身着盔甲，器宇不凡。</p>
他身后也是一辆马车，装点喜色，显然另一位主角就在其中。</p>
大魏对于订婚礼极其重视，普通百姓尚可敷衍，但皇家可容不得半点马虎。</p>
马车缓缓地到了眼前，然后便停下了。有嬷嬷将车凳摆好，下一刻，里面的人就走了出来。</p>
一身红裙，头戴金冠，倒是与秦栀那时所穿的差不多。</p>
汪蓓蓓动作利落的从马车上下来，然后随着嬷嬷的指引，便朝着元烁走了过去。</p>
两个人站到一处时，半山上蓦地响起了撞钟的声音，幽长绵延，在山中回响很久才缓缓归于平静。但第一声钟平息后，第二声就响起来了，震荡着所有人的耳朵。</p>
元烁和汪蓓蓓开始往半山的祖祠走，后面随行了二十几个公公和嬷嬷，之后便是甲字卫以及汪府的护卫。</p>
之后，元极与汪大川也开始顺着台阶往上走，而其他的人，则都站在这下面。</p>
秦栀歪头看着，却也了然，元极是元烁的兄长，汪大川是汪蓓蓓的父亲，两家的长辈也要随着上去做见证。</p>
观礼的诸多人都在小声的议论，能听得到他们说话时的嗡嗡声，秦栀看着元烁的身影，不由得弯起唇角，今天他看起来还真像个成年男人了。</p>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秦栀的视线落下几分，便落在了元极的身上。</p>
他如此的挺拔，和他走在一起，汪大川那原本不屈的身姿都显得几分佝偻了。</p>
墨发在初起的阳光下泛着光，他真的是从头到脚都漂亮。</p>
这会儿远远地瞧着，还真是人模人样。估计谁也想不到，他耍起流氓来，更像是练过一样，让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p>
“姚相。”蓦地，旁边传来他人小声打招呼的声音，秦栀收回视线，随后转头看过去，一身月白的姚清和出现在视线当中，就在她不远处。</p>
姚清和与那跟他寒暄的朝臣说了一句，随后便缓步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p>
“姚相。”看他温文尔雅春风化雨的模样，秦栀倒是不由得想起那晚他掉进水潭里的样子，和他现在还真是天差地别。那么一个小水潭，他死活爬不出去，想想也是好笑。</p>
“秦姑娘。”垂眸看着她，姚清和面露笑意，可与春风争光辉。</p>
“姚相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观礼，我代元烁先谢过姚相了。”他显然刚刚赶到，毕竟秦栀下车时看了一圈，可没看见他的身影。</p>
“为何是代元二爷，而不是元世子？”姚清和看着她，似乎很想知道是何道理。</p>
秦栀看着他，蓦地抬手将兜帽拿起来盖在头上，这样远处的人也就看不清她的脸了。</p>
“姚相这话可有与我变友为敌的意思，试问我应该不曾做过搅了姚相兴致的事情。”秦栀的面色依旧平静，但很明显，她不是很高兴。</p>
姚清和摇摇头，“秦姑娘恕罪，本相只不过是好奇而已。好奇帝都城外那一晚，元世子脸上的巴掌印儿从何而来。”说着，他面上也升起一股好奇来，却又像是故意为之。</p>
闻言，秦栀顿了顿，“天黑看不清，可能是他撞到了哪里吧。”这厮，别看没武功，眼睛倒是挺好使。</p>
姚清和轻笑，和风细雨一般，让人看不出恶意来。琥珀色的眸子都沾染上了笑意，显得他整个人极为开心似得。</p>
“原来，元世子的眼神儿这么不好，倒是初次知道。就是不知秦姑娘的手可还好？”他说着，意思已经很明显了。</p>
“姚相是不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你掉进水潭里的狼狈模样。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洗澡的时候不会害怕么？”惧水到一定程度，不知到底是何模样。</p>
这次，反而姚清和停顿了下，“此事不提也罢。”</p>
秦栀扯着唇角笑笑，“姚相所言在理。”互相揪着把柄，那就不要想着嘲笑对方，否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p>
半山的撞钟声有序的响起，却一直连绵不绝，直至元烁等人的身影进入了祖祠，那撞钟声也正好停止。</p>
撞钟的次数有着明文规定，根据身份地位而在数目上有着不同的区分。若是皇上大婚的话，这撞钟声会一直持续到大礼完毕。</p>
听着钟声停了，秦栀也转眼朝着半山的祖祠看，除了那些候在外面的人，已经看不见元烁和汪蓓蓓的影子，连元极和汪大川的身影也看不见了。</p>
“缘分一词尤为玄妙，我记得已坐化的了尘方丈曾说过，缘乃命运纠缠，纠缠的过了，便为缘分；纠缠的浅了，即为有缘无分。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千万条命运纠缠的线延伸出去，却长短不一。或好或坏取决于心，或长或短取决于意。但到了最后的时刻，就会发现，这些命运的线无论长短好坏其实都是缘分。”姚清和看着位于半山的皇家祖祠，一边轻声道。</p>
他的声音很好听，更像是大师在讲经一样，听的人不禁心境归于平和。</p>
秦栀缓缓地转头看向他，随后弯起红唇，“姚相很有得道高僧的意境。”</p>
“对错难分，但起码直至现在仍旧觉得了尘方丈说的有理。”姚清和垂眸看着她，一边笑道。</p>
秦栀想了想，“有理。如此，不管当下面临的情况或好或坏，都不会让人进入极端。这便是多读书，读好书的益处。”</p>
“那几本书可看完了？”说起读书来，他们俩的确是能够说到一处。</p>
“还剩下一本，姚相的书果然深奥难解，很费脑子。”也不知他是否有意为难，都是古书，晦涩难懂。若不是之前闲来无事看过这样难懂的古书，她脑细胞都得死一大片。</p>
“本相还真是从未见过有女子能够读懂这种古书的。姚家女子也皆饱读诗书，但她们向来不会碰此类书籍。”所以，秦栀真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p>
“我纯粹是因为时间太多，而且，对这个世界太过陌生，这是唯一了解的途径了。”这倒是真话，她发自肺腑。</p>
看着她，姚清和始终面带笑意，听她说完，他微微颌首，“秦姑娘也可算作奇女子了。”</p>
“别给我戴那么高的帽子，会把脖子压断的。”说着，她抬手伸进兜帽里，摸索着将头上的钗子拽下来两根，压得她脖子疼。</p>
瞧她那动作，姚清和不由得笑，“并非本相夸大，秦姑娘的确与众不同。”姑娘都以头上戴钗为美，她却无所顾忌。</p>
“我就暂时信了姚相美言。”将钗子放进衣服里，她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天气温度微低，她这般一直戴着兜帽也不算奇怪。</p>
“听说秦姑娘一直与元二爷在边关军营，几年来同进同出，从未分开过。今日元二爷订婚，看得出秦姑娘也发自内心的高兴。”并非作假。</p>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秦栀又岂会听不出来，“看来，不过短短几日，这帝都就有关于我和元烁的风言风语了。”谣言的速度果然是最快的，就像长了翅膀。</p>
“也并非人们闲来无事胡言乱语，只不过让人难以想象罢了。”秦栀如此女子，元烁似乎并没有非分之想，这让人有些费解。他即便再小孩儿心性，但眼下看来，也不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儿。</p>
看着他，秦栀缓缓摇头，“谣言止于智者，并非所有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是男盗女娼。”尽管元烁可能在情窦初开时对她有过一些非分之想，不过很快就被她用智商碾压成了碎末儿，再也蹦跶不起来了。</p>
姚清和的眸子载着好似要流淌出来的笑意，“秦姑娘亦有得道高僧的气魄，出口便是箴言。”</p>
秦栀挑了挑眉头，这回她当真的听。</p>
不过片刻，半山再次响起钟声。也不知怎的，明明是那同一口大钟，这次的撞钟声却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听起来好像显得很欢快似得。</p>
一直在小声说话的众人随即看向半山的祖祠，一行人从上面走了下来，是甲字卫以及汪大川府上的护卫。后面，是元极与汪大川。</p>
两个人缓步同走，不疾不徐，而且边往山下走时，还在说着什么。</p>
汪大川在笑，元极的面色也是很平和的，想来一切十分顺利。</p>
下面，观礼的众人也缓缓地朝着石阶而去，连姚清和都走了过去，只有秦栀还站在原处。</p>
待得元极和汪大川从上面下来，众人开始向他们俩连道恭喜，汪大川笑容满面的一一拱手回应，真是嫁女的姿态。</p>
元极也少见的面露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些人向他说恭喜，他也都应承了下来。</p>
秦栀往半山看，元烁和汪蓓蓓今天要在这儿度过，那时她和元极也是在王府的祠堂里度过了一晚。一根红绸将两个人连在一起，寓意着后半生都要连在一起了。</p>
不过，尽管当时元极很给面子的在祠堂里度过了一晚，但那根红绸并没有连在一起太久，他很快就解开了，他并不想和她有下半生的牵连。</p>
其实秦栀理解他当时的选择，如果换做她的话，她也不会想和一个竹竿一样的小女孩儿做夫妻。</p>
只不过，他错就错在不该反复，忘了自己当年所坚持的，让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p>
过了好一会儿，元极才从那些恭喜的人群中走出来，甲字卫跟随在他身后，这一行人显得格外的不同。</p>
看着那走近的人，秦栀缓缓的撇开视线，却瞧见姚清和正看过来。温隽的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让他看起来春风化雨一般，但又几分深不可测。</p>
秦栀微微弯起唇角，然后点了点头，便侧过了身，给元极让路。</p>
然而，他走到她面前，却停下了脚步。</p>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元极面上几分复杂，片刻后才开口，“走吧，元烁明日清早便能回去了。”</p>
抬眼看向他，秦栀点点头，却没有应答。</p>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随后便缓缓地离开了祖祠。</p>
能听到其他朝臣也离开的声音，特意来观礼，这也算帝都中少有的盛事了。</p>
坐在马车里，秦栀再次用兜帽遮着自己的脸，闭着眼睛靠着车壁，她好像要陷入睡梦之中了。</p>
而元极也没有说话，尽管隔着一层兜帽，但秦栀也有所感觉，他在看着她。</p>
应该是一种琢磨不透的眼神儿，兴许也有一些复杂。</p>
不过，秦栀并不想去猜测他的眼神儿，他这个人猜不透看不透。</p>
人，还是应该和单纯的人在一起比较轻松，最起码不用整天费尽心思的去猜测对方的心思，太累了。</p>
马车匀速的前行，穿过主街，然后回了南郊。</p>
到了别院前，马车停下，秦栀也在同时睁开眼睛。</p>
抬手将头上的兜帽拂下去，她看也没看元极，便起身走出了马车。</p>
与乔姬踩着台阶进入别院，然后便快步的返回了居住的小楼。</p>
在楼上换下繁复的衣裙，将头上的钗子都解了下来，她才长舒一口气。</p>
元烁的订婚礼也结束了，她该回朱城了。但事实是，这不是她说想走就可以的，这事儿，暂时来说是元极说了算。</p>
此事也不该如何说，单是想想和元极说话，她就头疼。</p>
不出小楼，她便又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上开始看书，这是最能找到宁静的法子了，看书忘千愁。</p>
这书一看便是一天，晌午的饭也只吃了几口，乔姬也是赞叹第一次遇见秦栀这样的人，看书也能看的走火入魔。</p>
秦栀不置可否，兴许她这还真是走火入魔了。</p>
夜幕降临，侍女上楼来燃了琉灯，房间里也亮了起来。</p>
借着灯火的光亮看书，秦栀仍旧沉浸其中。手里的这本很快就要看完了，若是到时她不能离开帝都，那就去姚清和那儿再借几本。听他言辞之中的意思，他家中藏书数不胜数。</p>
就在她将手中书翻页时，侍女再次上了楼来，“秦小姐，世子爷要您过去。”</p>
闻言，秦栀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她缓缓的扬起下颌，“有没有说什么事儿？”</p>
侍女摇头，“来人不曾说。”</p>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放下书，她思虑了片刻，随后起身，将披风裹在身上，缓步的下了楼。</p>
楼下，乔姬正在擦拭她的赤埙，瞧着秦栀下来，她看着她，不由道：“小栀，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p>
看向她，秦栀摇摇头，“我没事儿。”说着，她举步往外走。脸色不好？即便真的脸色不好，也是被元极给吓得。</p>
朝着书房的方向走，秦栀的脚步不快不慢，不知元极到底要找她做什么。不过，他再敢对她无礼，别怪她翻脸。</p>
书房近在眼前，灯火明亮，一扇窗子开着，似乎并不在意夜晚这外面的冷空气。灯光从里面泄出来，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兴许是因为那里面的人，他从里到外都是冷的。</p>
走到门前，守在外的甲字卫打开了房门，秦栀顿了顿，随后迈步走了进去。</p>
书房里，元极坐在书案后，随着她走进来，他也将最后一封密信处理完了，正装进信封里。</p>
抬眼看向她，他面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灯火明亮，他整个人好似也被镀上了一层光晕，格外的耀眼夺目。</p>
四目相对，秦栀想看透他，但是根本无能为力，看不穿他想要做什么。</p>
将书案上的信封各自归置好，元极随后站起身，然后绕过书案，朝着她一步步走过来。</p>
看着他接近，秦栀无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也在这时停下了。</p>
垂眸看着她，娇美可人，但睁大的眼睛里多是戒备，已忘了掩饰。</p>
漆黑的眸子有片刻的闪烁，他随后转身走向窗边的竹榻，一边淡淡道：“过来坐。”</p>
看着他坐下了，秦栀才缓步的走过去，在竹榻的另一头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几。</p>
动手，元极倒了一杯茶，然后放到她面前。</p>
秦栀没有动，更没有看他，还是不确定他到底想做什么。</p>
看着她，片刻后元极缓缓开口，“这几日，我思考许多，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直至今日，看着元烁订婚，我才发觉，我兴许应该就六年前的事，与你重新探讨一番。”</p>
听着他说的话，秦栀缓缓摇头，“六年前你我皆属无奈，世子爷没必要作任何的解释。”关于这一点，秦栀认为自己可以理解。换位思考的话，她可能也不会比他做的要好。</p>
看着她，元极几不可微的皱起眉头，“如此急不可耐的与我撇清关系，你当下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你也知六年前属于无奈之举，就更应该能明白，当年之事完全属儿戏。但，更重要的是当下，我的意思想必你也很明白了。不管六年前，还是以后，你都是我的。”</p>
秦栀盯着一处，没有言语，却暗暗地咬住了牙根。</p>
看她不语，元极缓缓站起身，然后走到她面前，“或许，之前诸多事情惹得你不顺心，但我当时也不知有今日。若早料到，我必不会那般做。”</p>
话落，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施力将她拽了起来。</p>
看着她平静的小脸儿，他就知道她心中并不认同他所说。</p>
不过，他也顾不上那么许多。</p>
手上用劲儿，将她拽入自己怀中，双臂环住她，用力的抱住。</p>
微微低头，嗅着她身上的独特的香气，再次收紧了双臂。</p>
任他抱着自己，秦栀微微仰头，缓缓地眨着眼睛。</p>
“元极，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开口，别人就得答应不可？这世上，没有这个道理。没有哪个人是专门为了等待某个人而生，更不可能环绕某个人而死。你若强求，我没办法，拒绝不得。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更不想与你在下半辈子有任何的纠葛。我希望你我的缘分就此而止，若做朋友，我可以试试，若说其他，我没兴趣。”随着她平静的开口，她就感觉到他身体逐渐变得僵硬。而被他扣在怀中，她也觉得很疼。不过，这也没阻止她平静的将这段话说完。</p>
抱着她的人缓缓闭上眼睛，片刻后才睁开，然后便放开了她。</p>
垂眸看向她，元极面色微僵，她真的很平静，那双眼睛毫无波澜。可就是如此，才显得特别无情。</p>
原来，始终都是他在动，而她则留守原地，未动分毫。</p>
“你很好，我所见过的男人之中，没有人能比得过你。但是，我没有信心与你发展一段关系。你利益至上，其实这本没有错，但我并不认同。你当时可以因为一个明珠郡主而想解除我与你之间的婚约，尽管我与你的婚约很荒唐，但那代表着王爷的一片真心，他对我父亲赤胆忠心的肯定。你不在意这些，显然也并不在意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你现在对我表达心意，但很难确保又会有一个明珠郡主出现，你的心不会再次摇摆。而我什么都没有，根本无法与任何人比较。不管你现在是否生气，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你若现在想对我做什么，我不会反抗，但你也需做好我一辈子不会再与你说一句话的准备。”话落，她看着他，能感受得到他在压抑着什么，翻江倒海，若是压抑不住，必定很可怕。</p>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错过今日，兴许也就没机会了。</p>
时间一点点过去，秦栀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呼吸。</p>
很久之后，他都没有再说什么，秦栀重新将身上的披风整理了下，“谢谢。”说完，她举步绕过他，然后便离开了。</p>
书房灯火明亮，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连呼吸声都没有。</p>
元极缓缓的坐在竹榻上，手扣在身边的小几上，逐渐的收紧。</p>
咔嚓一声，小几一角应力而断，他的手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毕露。</p>
爱别离，求不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p>
这诅咒，真的应验了。</p>
他不知刻骨之痛是什么感觉，但现在，好像真的有一把剑顺着他的心口插了进去，让他觉得呼吸都很困难。原来，这世上最伤人的并非刀刃，语言也能锉骨割皮，杀人不见血。</p>
缓步的往回走，秦栀数次停下脚步，确定元极没有忽然派人跟上来，她才如释重负。</p>
心中有个小角落，的确不是很舒服，但她一向知道自己做什么，这样才是正确的。</p>
在这个时代，她没有豪赌的筹码，也赌不起，一步一个脚印儿，才能平稳而过。这世界，就是一条洪流，而她只不过是一片叶子，连扁舟都算不上，别的不求，只求顺流而下。</p>
一步步的返回小楼，侍女还候在那儿，不过秦栀没有过多的关注她们。</p>
走到客厅的主座上坐下，秦栀双手交握在一起，不眨眼的盯着前方，整个人好像已经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当中。</p>
几个侍女看着秦栀，不知她这是怎么了，但又不敢随意的上前打扰。</p>
片刻后，乔姬从房间走了出来，瞧着秦栀在发呆，她缓步的走过来。</p>
都走到了她身边，可是她仍旧没有任何的反应，像灵魂出窍了似得。</p>
轻叹口气，乔姬走到她面前，看了一眼她用力握在一起而发白的手，然后缓缓蹲下，“小栀，你怎么了？”</p>
乔姬说话，秦栀才回神儿，低头看向她，摇了摇头，“在想一些事情罢了，我没事儿。”</p>
看着她的脸色，乔姬抬手拍了拍她的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都要为自己着想。这世上，除了自己，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能全心全意毫无私心关爱自己的人了。”</p>
听着她的话，秦栀不由得弯起红唇，“你说的有道理。”</p>
“既然觉得我说的有理，那就不要再在这儿发呆了。天色晚了，上楼休息吧。这个时辰，想必元二爷正与未婚妻待在一起，你也没有任何担忧之事，善待自己才是正事儿。”</p>
“好。”乔姬所言很有道理，善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p>
起身，秦栀解下身上的披风，一边缓步的上了楼。</p>
灯火幽幽，她走回软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拿起那本还未看完的书。</p>
看了两行，她却再也看不下去了。</p>
元极怕是这辈子第一次向别人表达自己的心意所想，但很倒霉，第一次就被拒绝了。</p>
他不是个懂情的人，恐怕研究不明白情是什么，更不懂经营。他现在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而行动，但之后该如何进行，他想必根本没有规划。</p>
利益至上，再有吸引人的利益出现在眼前，他的心肯定会再次动摇。</p>
由此，她也认为自己所做没错。只不过他失了面子，也不知还能不能继续保持理智。</p>
他今晚就控制的很好，希望接下来他依旧能这般控制，人区别于动物的便是会思考，会控制自己，若他真的兽性大发，她也没办法。</p>
那时，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p>
越是思考，心里越是烦乱，这书也看不下去了。</p>
把书放下，秦栀离开软榻，回到床边，便迅速的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p>
缠紧了，周身遭到密不透风的束缚，她深吸几口气，给自己一些心理暗示，随后闭上眼睛，睡觉。</p>
闭上眼睛之后，眼前出现的还是元极脸色极差的样子，那幽深的眸子好像蒙上了一层受伤之色，让她心底也不由几分动荡不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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