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城东面五十里外,有一座山峰,此山峰四面环水、孤峰兀立,山上树木繁茂,翠竹成阴,山壁陡峭,怪石磷峋。

    云雾缭绕间,隐隐可见南面的半山腰上,一座亭台藏于其中,听得琴声袅袅,宛如天落之音。

    亭台中,但见一位女子坐于其中,一袭天蓝色长裙,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黑亮的长发盘起,风鬟雾鬓,眉扫半弯新月,好似空谷幽兰,端的清丽脱俗,秀美难言!

    她双手抚琴,一双芊芊玉手,宛如给面前这一架破旧的琴注入了新的生命,琴音动人。

    咚---!

    忽然,她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眼中闪过一抹激动,微微笑道:“你来了。”

    这女子正是萧无衣。

    但见亭外站着一位布衣青年,不是韩艺是谁。

    韩艺步入亭中,笑道:“好技法,少了跟弦,都还能弹得这么动听,都快要赶上我了。”

    萧无衣娇媚的白了韩艺一眼,哼道:“不打自招了,就知道是你偷了去。”说着她伸出手来,道:“还不还我。”

    韩艺将一根琴弦放到她手里,目光不自觉瞥了眼那琴,不禁有些动容,道:“修好呢?”

    萧无衣拿过琴弦来,得意道:“这是当然。”

    这有什么得意的。韩艺暗自嘀咕一句,一屁股直接坐在萧无衣边上,微微喘口气,“你选的这是什么地方,又是过河,又是爬山,累死我了。”

    “我若选在东市,你敢来么?”萧无衣轻轻哼了一声,又道:“还有,你坐这么近干什么?”

    韩艺道:“那你让我坐哪里,我可没有看见还有别的凳子。”

    萧无衣头往前一扬,道:“地下。”

    “你坐?”

    韩艺反问道。

    萧无衣撇了下嘴。没有做声。

    真不把丈夫当丈夫看了。韩艺斜眸目光不由自主的打量了下面前的美人,神色显得有些激动,他知道肖云生得漂亮,但是他从未看过肖云穿得这么华丽。将她那高贵优雅的气质凸显的淋漓尽致,只觉这样才是真正的肖云,道:“对了,我是叫你肖云,还是萧无衣呢?”

    萧无衣幽幽道:“随便。我的小名就是叫做小云。”

    韩艺惊讶道:“是吗?我以为你的小名是叫做萧光光了。”

    萧无衣错愕道:“为何?”

    韩艺道:“无衣无衣,不就是没有衣服么,那不就是光光的。”

    萧无衣的脸渐渐阴沉了下来。

    韩艺有一种站起来冲出亭外的冲动,讪讪道:“开开玩笑,你用不着这样吧。”

    萧无衣不悦道:“你这伶牙俐齿,我早就领教过了,可是你竟然不知道无衣的意思。”

    韩艺错愕道:“我应该知道吗?”

    萧无衣面色凝重道:“你说什么?”

    韩艺被她看得有些慎得慌,好像自己欠了他几百万似得,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无衣脸一偏,愠道:“你果然忘记了。”

    难道她告诉过我?不可能呀!韩艺左想右想。没有头绪,道:“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可不记得你告诉过我你叫萧无衣?”

    萧无衣道:“我教你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无衣》。”

    “文章?真的假的?难道的是类似《金瓶梅》的文章,这我没道理不记得啊!”

    韩艺一惊,突然明白过来,暗自叫苦,这你不能怪我呀,这记忆融合,难免会有缺失的。说不定是以前那个韩艺给忘记了,我特么是无辜的啊!

    萧无衣气得连声都不想吭了。

    韩艺眼眸一晃,道:“这你并没有告诉我那是你真名,我就算不记得。那也是证明我读书不用功,与其他的可没有关系。”

    萧无衣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脸色不禁缓和了几分。

    韩艺笑嘻嘻道:“你现在告诉我,我绝不会再忘记了。”

    萧无衣瞧了眼韩艺,道:“无衣一词。出自诗经,其意为全国百姓团结互助,共同对外,当时我大唐正在对外作战,故此我爷爷给我取的此名。”

    原来是这意思呀!湿巾?这得回去好好看看。韩艺抹了一把汗道:“啧啧,不愧是贞褊公,取名字就是有文化,像我这种没文化的,就只能理解为萧光光,由此可见,读书是多么的重要啊!”

    萧无衣噗嗤一笑,随即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读书倒也不打紧,可是你也不至于堕落到跑到长安来开青楼吧。”

    就知道你会说这事。韩艺道:“你以为我想,我也是被逼的呀,我也想当宰相,但问题是我当不了,况且,我开的青楼与别的青楼不一样好不,你见过小胖他们,没道理不知道,你这是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萧无衣略显激动道:“好!此事暂且不提,你四处讽刺我,又如何解释?”

    韩艺冤枉道:“我什么时候讽刺你呢?”

    萧无衣委屈道:“你跟那些贵族子弟说你妻子什么都不会,刁蛮任性,而且在家一点活也不干,还总是说我压迫你,我可有说错?”

    “咳咳!”

    完了,完了,我怎么忘记这茬了。韩艺眼眸急速晃动了几下,道:“当日你当着崔戢刃他们屡屡讽刺我,什么卑鄙无耻,什么身无几两肉,我还没有说你,你倒先说我了。”

    萧无衣听得脸上一红,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叫你先讽刺我。”

    “那就谁也别说谁了。”韩艺可不敢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又道:“我放下所有事,大老远跑了过来,可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萧无衣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韩艺哇了一声,“好像是你叫我来的。”

    “你可以不来的。”萧无衣轻轻哼道。

    女人啊!韩艺叹了口气,道:“行行行,是我想来看你,这你满意了吧。”

    萧无衣哼道:“说的这么勉强,还不如不说了。”

    嘿!你还得寸进尺了。韩艺没好气道:“那我收回这话。”

    “你敢。”

    萧无衣双目一瞪。

    韩艺好气好笑,道:“不敢。不敢。”顿了顿,他又道:“这半年多你过得还好么?”

    萧无衣道:“不怎么好。”

    韩艺道:“你的事还没有解决?”

    萧无衣道:“都已经解决了,不然我怎敢来长安。”

    韩艺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萧无衣轻轻一叹。道:“关于我的身世,你应该知道了吧?”

    韩艺点点头。

    萧无衣又道:“那你可否听过房家一案?”

    韩艺微微皱眉道:“你指的是房遗爱?”

    萧无衣点点头,道:“高阳公主是我小姨,与我的年纪也相差不大,而吴王与我母亲是同胞兄妹。他也是我的亲舅舅,以前经常带着我和我小姨一块外出游玩,他也非常照顾我,在这些亲戚当中,我与舅舅的感情最好。然而,那长孙老贼---。”

    “长孙老贼?”

    韩艺惊道。

    萧无衣道:“我说的就是长孙无忌。”

    “我知道,但---你这么叫合适么?”

    “你会告密么?”

    “当然不会。”

    “那不就是了。”

    “好吧,你继续说。”

    萧无衣继续说道:“后来我小姨夫房遗爱一案爆发之后,长孙老贼又利用我小姨夫,将我舅舅卷入其中。告他谋反,在那之前,我与长孙老贼也有一些恩怨,故此他又想借着我舅舅,将我拉进去,不过我事先就得到了消息,于是就打算跑去苏州找我堂叔他们。但是事发突然,我也准备不足,到了扬州附近,不小心迷了路。而且---而且我带的钱都用完了,结果就饿晕在路边,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哦。敢情你是饿晕的?”

    “嗯。”

    萧无衣红着脸。

    “这倒是挺像你的遭遇,我完全相信你的话。”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韩艺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在扬州时,萧无衣说他一点忙也帮不上,而且她自己也无法解决,这尼玛还真是大事呀,长孙无忌要杀她。那真的太恐怖了,由此可见萧无衣有多么猛,一般人不可能惹到长孙无忌,疑惑道:“那长孙无忌怎么可能会就此放过你?”

    萧无衣道:“因为长孙老贼一直想拉拢我们兰陵萧氏,而且当时我也已经跑了,故此到最后那一道奏章中,他并没有将我的名字放入其中,这我也是回到苏州之后,才从我堂叔口中得知的。”

    韩艺道:“既然如此,我父亲救了你之后,你为何不去苏州了,而是---而是选择留下,并且愿意嫁给我,我知道当时我有几斤几两,你作为郡主,不可能会看上我,而且我也没有利用的价值。”

    萧无衣笑吟吟道:“恐怕这才是你最想问的吧。”

    韩艺点点头,这当然是她最想问的。

    萧无衣道:“我在路上就已经得知,我舅舅最终还是被长孙老贼给杀了,此事轰动一时,而且愈演愈烈,这让我变得心灰意冷,我不想再去面对这些,而且我也怕连累到我的叔叔伯伯。然而,梅村几乎是与世隔绝,对我而言,倒也是一个安身的好地方,而且梅村的百姓善良淳朴,在梅村没有勾心斗角,于是我就决定不去苏州了,就留在梅村,至于嫁给你,纯粹是一时意气用事。”

    韩艺点点头,没有做声,虽然以前的韩艺不是他,但是这话听得心里总是怪难受的。

    萧无衣突然一笑,道:“以前的你,懦弱无能,懒惰至极,没有一点担当,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你强上一万倍,可是自从你被雷击之后,你的性格大变,竟敢将我扫地出门,我当时恨不得杀了你。”

    “没这么严重吧。”

    “这事关一个女人的名节,你说严不严重?”

    “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韩艺抹了抹汗,只能将责任推给年纪。

    萧无衣道:“我也曾想过一走了之,但是韩叔毕竟对我有恩,而且韩家又面临大难。我实在是难以一走了之,于是我又回去了。可是某些人,却还不知好歹,屡屡欺负我---。”

    “彼此,彼此。”

    “什么彼此。哪件事不是你先惹我的。”萧无衣愠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又不是成心找你麻烦,你确实有些事做得不好呀,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就上了七次茅房,最好的衣服让你洗,结果破了一个洞,缝了一个上午,结果还把针线全缝到手上去了......。”韩艺喋喋不休的念道。

    以前一旦听到这话,萧无衣就暴怒不已。但是今天听到这话,她却咯咯笑了起来,反而显得非常开心。

    难道是怒极反笑。韩艺谨慎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么?”

    萧无衣白了他一眼,道:“你真是一点没有变,就知道会数落我的不是,我可是郡主,从小到大就从未洗过衣服,也从未做过饭,我当然不会做。我会琴棋书画,你又不懂得欣赏。”说到这里,她噗嗤一笑,道:“不过这半年来。最令我记忆深刻的就是你这些喋喋不休的抱怨,以及你那比怨妇还要怨的表情。”

    韩艺道:“你可不能这样,我做饭给你吃,还给你掌控经济大全,又送琴给你,你难道都忘记呢?”

    萧无衣嗔道:“你不也只记得我打你么。我让你上了七次茅房,我将你的衣服弄破了么,却不记得你重伤时,是谁在照顾你,又是谁与你共患难。”

    好像也是。韩艺老脸一红,但是想着想着,又觉得挺可笑的,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萧无衣瞧了他一眼,也会心的笑了笑,有些神往的说道:“但是随着你将债还清了,又外出赚钱,扛起了整个家,我对你的印象又发生了改变,我甚至都认为你不是韩艺,而且,你也就是嘴硬,喜欢抱怨,但是心肠倒也不坏,每次你喋喋不休的跑去厨房做饭给我吃的时候,我虽然很生气,但也觉得很幸福。

    每次你出门赚钱,我一个在家都觉得非常孤独,每当你回来的时候,虽然常常气得我头昏脑涨,想将你暴打一顿,但是我却觉得过得非常快活,记得你那天与陈硕真一块落入河中,我当时真的觉得万念俱灰,我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你了,但是,最令我心疼的是,自始至终,你从未承认过我是的你妻子,直到分别的那一日,你都没有说出口。”

    说到这里,一双美目中,泪光盈动,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韩艺只觉胸口有些添堵,偷偷瞥了她一眼,道:“如果我现在说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爱慕虚荣?”

    “当然会。”

    萧无衣说着,又低声道:“但也总比没有的好。”

    韩艺听得差点没有笑出声来,但同时也觉得自己有些窝囊,其实这不是肖云第一次开口说这事,但是他以前屡屡逃避。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扬州分别时,他心中是懊悔万分,曾也暗自发誓,若还能再遇到肖云,一定不会让她再离开了。在这一刻,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伸出手来,搂住她的那纤细的腰肢,将她揽进怀里,萧无衣先是一惊,但随即缓缓依偎在韩艺怀里,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又听得韩艺苦笑道:“我可能是这世上最笨的丈夫了,有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却也不知道珍惜,直到你离开之时,我才明白,其实我心里早就已经将你视作我的妻子了。对不起。”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一向不喜欢流泪的萧无衣的泪水如断了线的风筝,不断的掉落下来,紧紧偎依在韩艺怀里,又哭又笑道:“你哪里笨了,是我笨,你这般欺负我,我反倒爱上你了,世上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我这般傻的女子了。”

    韩艺笑吟吟道:“也更加找不到如我一般幸运的男子了,白捡一个这么漂亮的妻子。”

    “找打。”

    萧无衣粉拳扬起。

    韩艺赶紧一手抓住她的手,四目相对,却是浓浓的情意。“无衣,你真美!”

    虽然肖云的这个名字承载着他们的相遇相知,但是韩艺希望完完全全拥有她,包括她的真名字。

    萧无衣两颊飞来一抹红霞,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深情的望着韩艺,突然,她浅浅一笑,如牡丹花绽放一般,美艳无比,道:“韩艺,我们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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