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天深夜,雨水开始加大,犹如瓢泼一般。暴雨之中还夹杂着雷电,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河堤。

    洪提举虽然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入睡,但他还是坚持着,甚至把指甲都抠进了肉里面,用疼痛来唤醒自己坚持下去。他有一种悲凉,总想着很可能这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次巡查河堤了。

    他走到河堤上时,忽然站住了,四周虽然漆黑一团,但不时有闪电划过长空。他能看见黄河水如同地平线上冒出头来的怪兽,开始张开了恐怖的獠牙和绿色的眼珠,用死神般的目光扫视着他和他身后的京城汴梁。

    而他站在河堤上,几乎就是站在水中一般。河水已经基本上跟他持平,一眼望去,以前能看见对岸的河堤,现在只有茫茫的河水淹过了地平线,整个世界都是滚滚的黄色的河水。

    接着,他慢慢低头,因为他感觉到他的靴子似乎真的踩在了水中。虽然在暴雨中靴子早已经湿透了,但是踩在水中跟淋湿的靴子感觉完全不同。

    当他低头望下去的时候,终于,他的心碎成了无数。因为他看见自己一双脚正踩在河水之中。浑浊的黄河水已经淹没过了河堤,达到了他小腿一半的高度。

    与此同时,洪提举感觉到脚下的河堤在从内往外移动。他听到了河堤犹如垂死的老人发出最后的呜咽。他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时,一道闪电从上空划过,他看见他已经远离了河堤,而是站在一块孤独的随着河水漂动的大土块上。

    溃堤了!

    洪提举发出了一声悲号,随即被冲来的洪水卷走了。

    河堤刚好从洪提举所在的位置溃堤,并迅速沿着河堤向两边撕裂,形成长达数百丈的缺口。

    洪水找到了新的出口,原先规规矩矩沿着河堤往前缓慢流淌的洪水,犹如放出牢笼的猛兽,疯狂地往前冲去。滚滚的洪水冲向的方向,正是东京汴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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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杨仙茅没有做别的事,他一直在催工那数百个木匠打造那艘大木船。

    在他催促下,只用了几天时间,一艘宽阔的大木船就修好了。

    杨仙茅吩咐将所有粮食装上了船,同时准备了若干淡水。另外,他采购了大量的常用药材,加上自家药铺的药材,都炮制好后装上了船。

    银两等他并没有搬上船,因为这家宅院有一个很大的地下冰窖,是用来冬天存放冰块以便夏天取冰块解暑用的。杨仙茅吩咐家里的仆从将里面所有冰块全部转移出来扔在空地上,任它融化,而把所有的银子和贵重的器皿全部装箱放在了冰窖之中,并将冰窖封存。

    冰窟的密封性很好,洪水浸泡也不一定会进水。即便这些金银器皿淹没在洪水之中也不会损坏。等到洪水退了之后同样可以取出来用。

    但是如果把它们放在船上,会占去船的大半承重力,直接影响到杨仙茅的计划。他更愿意用这些承重力来承载粮食、饮水和药材。在洪水之中,这些往往比钱财更紧要。

    杨仙茅也向其他人发出了警告。他告诉了两位郡主,让她们转告王爷要做好应付洪水的准备。因为他担心,如此强降雨,可能引发大洪水,淹没京城。

    结果两位郡主把这话转告给两位王爷之后,招来了吴王的嘲讽,说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润王则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自从杨仙茅没有选择药香郡主之后,润王对杨仙茅是敬而远之,既不想得罪他,免得影响到女儿的病的救治,又不想见到他,因为只要见到他,就会想起杨仙茅娶了哥哥的女儿放弃了他的女儿的事情,让他很没面子。

    两位王爷都没有听从杨仙茅的建议,不过他还是尽心尽力的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身边他觉得应该提醒的人。包括花有影、花无香姐弟俩以及周馆主等,唯独没说的就是蔡京,他甚至希望洪水能把蔡京淹死,为民除害。

    蔡京没有去出使辽朝,而是在京城当起了推官。从目前来看,还看不出他是个奸臣。他工作很辛劳,积极肯干。特别是他的组织能力超强,很快就成了开封府衙门众衙役、书吏的实际领导,很有号召力。

    不过这也好理解,但凡奸臣肯定有他过人之处。很多奸臣其实都是有本事的人,只有有本事才能达到那样的高位,也才具备当奸臣的基础。如果他没什么本事,是没办法达到奸臣要求的地位的。

    杨仙茅尽管提醒了这些人,但是他们多多少少都觉得杨仙茅有些小题大做。他们知道杨仙茅在家里造一艘大木船,都觉得有些好笑。难道堂堂京城里面还会用的着木船吗?包括杨仙茅的家人也有些不理解,但是杨仙茅作出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

    负责京城城门守备的官员叫城门官,城门官也已经得到了朝廷发出来的警报,知道上游出现了超大洪水和强降雨,有可能会危及下游的河堤,要加强警戒。但是也仅限于此,这样的警戒公文每年汛期的时候都会出现,只是用词略有不同而已。今年的措辞比以前稍稍要严厉些,但是也没有严厉到足够让他警觉的程度。

    京城距黄河边还有五里路。就算河堤冲毁了,洪水漫下来。只要水流不是正对着开封城墙冲击,问题就不算大。用来堵城门的泥土袋子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到时紧闭城门,召集兵士扛来把城门堵上就可以了,因此他并不觉得有何紧张的。

    这天傍晚,城门官让人准备了几样精致下酒菜,还有一壶美酒,独自在城门楼里自斟自饮。喝到一半,决定出去转转,便打着酒嗝出来,在城楼上巡视。

    外面下着暴雨,身后有个卫兵撑着一把超大的油纸伞为他遮风挡雨。他走到城墙边,用手扶着城墙放眼远眺,外面雾蒙蒙一片,都是雨水,连城下的景致都是朦朦胧胧的。

    他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并没有了解黄河边发生了什么事,那是负责防汛的提举的事情,他只负责守城。而洪提举关于黄河水漫过了警戒线接近河堤顶部要求在下游马上进行泄洪的紧急奏折也没有抄报到他这里,而是直接报到朝廷去了,所以他什么也不知道。

    城门官望向黄河方向,在雨雾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他便走回了城门楼,坐在圆桌前哼着小曲,继续自斟自饮,直到将那壶酒喝干了。

    今日他当班,要在城门楼值守。这是让他很不舒坦的一件事,好在还能喝上两杯,倒也不错,于是便脱了军服铠甲,上床睡觉去了。

    喝了酒之后倒是容易入睡,很快便鼾声大作。

    尽管到夜里下起了倾盆大雨,而且还有雷电从头顶滚过。但就算这样,也没能让城门官睡不着。下着雨,他反而睡得更安稳。

    半夜,城门官被敲门声惊醒。门外有兵士紧张地叫着:“将军!将军!”

    城门官一下就清醒了,不过他并不着急,他以为又是有人强行想进出城门。这种事情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次,有的人是喝醉了,有的人的确有急事,更多的是自以为有些权势,要显摆他的特权,闹着要出城或进城。

    这京城里面人很多,水很深。他一个守城官也不敢随便得罪,因此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由他出面好生劝导,把人劝走。当然,大部分情况是不需要他出面的,直接由兵士把这些人要么撵走,要么强行扣留盘查后释放。

    而现在,兵士着急忙慌地在敲他的门,想必也是因为又有人要强行闯关。他睡得正香,最讨厌这时候有人打扰,所以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哝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不要打扰我,你们处理就行。”

    外面的兵士不知是否听见,还在梆梆的敲着门,叫声带着惊恐。城门官很不耐烦地撑起身子准备骂,忽然,他发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他的床在摇摆,准确的说是在颤抖,而且他隐隐听到有什么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声音不是他听过的任何熟悉的声音,而是一种比万马奔腾还要震撼的力道,同时撞击着地面传出来的声音。

    难道有强敌来袭?不可能!京城四周一切太平,哪有什么人敢造反作乱。就算有人想挑事,能聚齐几十个上百个已经不得了了,而这声势只怕就算十万军骑也未能达到。

    于是他一骨碌爬起来,在站起来之后便发现都有些站立不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赶紧跑到门口拉开房门,便看见门外两个兵士同样惊恐的望着他,说道:“将军,不对劲。城墙都在摇晃,不知道怎么回事……”

    城门官立刻冲了出去,来到城墙上。此刻已经是深夜,外面暴雨如注,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划破夜空。借着闪电,城门官极目远眺,忽然他发现,在雨幕之中,有一条黑漆漆的东西,朝着他们推移过来。

    这条黑线在雨幕中越来越清楚,紧接着,那道黑线横扫过来,变成了一道墙,猛烈的撞击在了城墙之上。城墙顿时发出一阵轰鸣,他跟几个兵士站立不稳,都摔在了城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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