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进入贞观殿内,等候太监传达陛下龙体有关消息的,自然都是当年跟着李治的忠臣良将,这个时候一个个都已经是七老八十了,但不论是举止还是言谈,依然是透露着一股自信跟威严。

    所以被七八十人占据的贞观殿,并没有显得有多么的乱糟糟,倒是看起来有些像大型的朝会一样,三三两两的结在一起,低声的说着一些最近朝堂之上。

    或者是地方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儿,亦或者是,如今洛阳河的画舫不行了,一些容貌姿色均是上乘的妙龄女子都上了岸,如今那里新开了一家青楼,从南方来了好几个花魁等等这些话语。

    狄仁杰、李峤、姚崇、王孝杰等人进来的时候,先是令整个贞观殿一愣,随后这些七老八十的老家伙,便依然是不管不顾的聊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或者是一些年长的,喜欢管闲事儿或者是听八卦的,则会站起来刚要往狄仁杰等人这方向走,但还没有走两步,便被旁边的人拉了回去。

    “找事儿啊,你儿子孙子又没有参与,你多舌个什么?”

    “我……我还不能问问他狄仁杰了,如此祸乱朝堂、弹劾官员,是不是他大理寺在以权谋私。”

    “老东西,你要是有心,还是关心关心陛下的龙体安康吧,小辈的事情,当今陛下会处置的,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前些日子五姓七望逼的陛下写告示,贴满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他们可曾想过陛下的颜面?如今狄仁杰等人这些陛下的忠贞臣子,就算是为陛下讨得一些利息,这有何不可。”

    狄仁杰等四人竖起耳朵倾听,但无奈还是因为距离较远,很难把他们所说的话语全部收入耳中,但即便只是这些只言片语,也让他们对这些老臣们,在心里如何看待他们这些日子的举动,有了一些认识跟了解。

    静静地侯在偏殿,他们也不刻意主动的去打招呼,毕竟如今他们还是在任朝臣,那些老家伙可都是颐养天年,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的人了,过去打招呼的话,指不定他们的嘴里,会突然间蹦出什么样儿难听的话来,这样一来,到时候吃苦头的还是狄仁杰他们几人。

    而且这些人里面,听说在前两天太上皇陛下眩晕症最为厉害的时候,这些老家伙里的不少人,在贞观殿里则是哭成了一片,悲拗之声差些掀翻了贞观殿的顶子,甚至有些人,在贞观殿内当场就要自杀,扬言要先替陛下去泉下看看。

    所以干脆,狄仁杰等人就在太监的招呼下,站在偏殿的一个角落,对于太监搬来的椅子也不坐,就那么站着,等着李弘的召见。

    “你说这些人里面,有多少人是真心过来看望太上皇陛下的?”姚崇慢条斯理的上前两步,用自己的背影挡住了远处那些人的视线,而后看着对面的狄仁杰跟王孝杰问道。

    李峤一看姚崇的样子,于是脚下的八字步一转,瞬间便与姚崇两人并肩而立,正好彻底挡住了那些老臣子们,望向狄仁杰跟王孝杰两人的视线。

    狄仁杰哧哧低笑了两声:“姚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崇低头抿嘴笑了下,而后缓缓的说道:“刚才在下匆匆扫了一眼,这里面有不少人的子嗣,可是跟咱们之间水火不容,虽然有些人暂时还没有惊动,但那也是早晚的事儿。所以啊,我以为,不排除有些人,借着这次看望太上皇陛下的机会,甚至是以扬言要自杀,要为陛下陪葬的机会,在博取太上皇跟皇太后的好感,以此希望得到陛下对他们子嗣的赦免。”

    “大有人在啊。”李峤背对着那些老臣子,仰天长叹一声说道:“陛下的书房,从前些日子就放了好多求情的奏章,太上皇、皇太后,不也是向陛下求情了吗?我想啊,陛下这一次召咱们四人一同觐见,怕跟这事儿也有关系啊。”

    “他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来贞观殿等候太上皇龙体安康的消息了,最少的也连着来了十来天了,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是真心来探望陛下的,其中有些人的目的啊,很难说。”狄仁杰摇了摇头,并没有轻易的下结论。

    “狄麻子你就这一点儿让人最讨厌,说话总是留三分,做人做官都太过于事故圆滑,简直就是个老狐狸,小心哪天陛下一不高兴,再次把你像当年一样,贬斥到我大唐哪一道上去。”王孝杰拢着双手,不屑的看了一眼狄仁杰,而后继续说道:“这些话虽然是大逆不道,但人终会有一死,不论是陛下还是咱们的太上皇陛下,都很清楚这一点儿。如今这些老家伙里面,不就是有些人想,趁这次机会,给子孙后代再从皇家身上捞一些荣耀跟显贵!不就是想着,万一哪天太上皇……。”

    即便是王孝杰,即便是这个时候这里只有他们四人,王孝杰依然还是压低了声音,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他们后,才谨慎的说道:“不就是想等陛下百年后,或者是他们这些老家伙死了后,能有资格被宗正寺跟吏部看中,然后陪葬陛下吗?这是多大的荣耀?这可是让他们一些人祖坟冒青烟、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儿,能不上赶着来吗。”

    四个人在那里低声的分析着贞观殿内的老臣子,而老臣子们之间的众多话题,自然是也从画舫里妙龄花魁的身上,转移到了他们四个人的身上。

    而在李治的御书房里,李弘翻阅着花孟等人抱过来的奏章,大部分的奏章甚至不用看里面,只要一看是谁上的,李弘就基本上能够猜到,在这进入朝堂、天下都基本无事儿的季节后,这些人还如此热衷的上书,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翻阅了几份奏章后,书房的门便被打开,只见武媚红着眼睛走了进来。

    看到这样的情形,李弘只是简单的挥了挥手,于是包括花孟在内的所有人,便立刻识趣的走出了书房,而后把门轻轻的带上。

    “母后……。”李弘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带着几分关切跟忧心。

    “没事儿,只是看到你父皇如此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多年来原本麻木的心,今日不知为何,突然间又多了几分疼痛。”武媚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阳光的照耀下,只见武媚的脸上,不知不觉的已经被时间积攒了许多的皱纹,甚至依稀能够看见发间夹杂着刺眼的白发。

    “说不准等李贤回来后,父皇心情一好,这病症就能不治而除。”李弘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武媚那哀愁满满的脸,低声安慰道。

    “我怕的是李贤一旦回来,你父皇那股精气神也就撑到头了,如此的话,还不如不让李贤回来,但……看着你父皇如此被病痛折磨,我又恨不得李贤立刻就出现在你父皇身旁。”回过头的武媚,看着气质已经比往年稳重了太多太多的李弘,不由的摇了摇头。

    如今的她心里充满了矛盾,对于李贤此刻也是又恨又无奈,但她相信,如果李弘不是皇帝,或者是李弘不在李治身边的话,如今躺在病床上的李治,心里迫切想要见的第一个儿子,那就绝对不会是李贤,只会是李弘。

    “母后不必忧虑,儿臣已经长大了,又怎么还会计较那些。何况儿臣如今已经是大唐的皇帝,又有何惧哉?母后就放心吧。”李弘冲武媚笑了笑说道。

    “这两年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当年那个能把整个皇宫闹的鸡飞狗跳的太子,如今眼角都有皱纹了。”武媚慈祥的看着李弘,三十多岁的人了,如今眼角皱纹越来越明显,那胡须也是越来越长了,比起以前那短短的胡须,少了一分睥睨天下的霸气,但却多了一份儒雅跟从容的稳重。

    “总不能只让您跟我父皇变老,儿臣就一直保持着当初的样子吧,岁月是公平的,蹉跎之中谁都会有老的一天,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强求时间能够让谁走后门的。”李弘淡淡的说道,而后指了指那桌面上的奏章说道:“儿臣挑选了一些,我知道,贞观殿里那些探望父皇的老臣子们,当年跟着您与父皇也是为我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朝廷必定有自己的法度,大唐也是有律法可依的,虽说法理不外乎人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些人母后就不要再替他们遮掩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一旦如此做,他们这些连死都不怕的人,一辈子也没有触犯过我大唐律法,现在为了儿孙们难得向你父皇跟我开口一次,总不能就真的拒绝了吧?那样的话,朝堂之上的臣子会不会寒了心?会不会觉得皇家如今太过于无情冷酷了?”武媚见李弘说到了正题,也变得正色了起来说道。

    “唉……所以儿臣为难啊。这不,儿臣把狄仁杰他们也召了过来,如今就在贞观殿内等候。母后不必着急……。”李弘看着武媚作势欲言,急忙稳住武媚说道:“儿臣之所以如此做,就是想看看,那些老臣子们,对于这件事情几个主要负责人会是一个什么态度。不过儿臣在这里等候母后的时候,也想到了一个方法,还请母后帮儿臣斟酌一下。”

    “什么办法,你尽管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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