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北风席卷着鹅毛大雪,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成为了主宰,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朦胧的白色,刚刚在地上压出来的车辙印,眨眼间便被白雪覆盖,恢复了原样儿。

    “这特么的鬼天气,你就不能等雪停了再去?”张柬之骑在马背上,时不时用手划拉着马·眼上的雪水,整个人感觉已经冻僵在了马背上,只好尽最大行动能力的活动着身躯。

    “再忍忍吧,巴州已经在望了。”薛仁贵此时也没有了在碎叶时的火气,花白的胡须湿漉漉的,老脸冻的通红,率先在前骑行着。

    “这雪看来没几天还停不了啊,今年要闹雪灾了。”黑齿常之有些无望的望着白茫茫的四野,心里颇为无奈的说道。

    呼啸的北风继续卷着天空中落下的鹅毛大雪,刚刚飘飞到地面上,还未曾落实的雪花,同样被北风卷起,形成一个个漩涡打转着,使得三人的高声谈话,也不过只有他们三人听得见。

    薛仁贵望了望已经隐现在远方那被白雪覆盖的城墙,伸手在透凉的怀里摸了半天,而后招来亲卫说道:“拿我令牌过去,让他们直接开城门,就不要让等到城门口了才交涉,好酒好肉备足了。”

    俯在马身上的张柬之跟黑齿常之,伸长了脖子,才听清楚薛仁贵的话,两人不由的向薛仁贵竖起冻僵的大拇指,直夸他懂的体恤下属。

    约莫一刻钟后,宽大的城门发出冬天那干枯的吱呀声,而后缓缓的打开,薛仁贵、张柬之、黑齿常之三人便飞快的策马跑进去,直到最后一名兵士也走进了城门内,城门才缓缓的再次关上。

    大雪纷飞的安西巴州城内,此刻正是一片片静悄悄的景象,除了那鹅毛般的大雪被寒风夹持着耀武扬威的飘飞着,便再无任何外物。

    简陋的兵营里,大碗大碗的酒被薛仁贵他们当成了白水般一饮而尽,喉咙处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喉咙流进了肚子里。

    “真特么的舒服!”薛仁贵放下酒碗,捡起一片肉放进嘴里咀嚼着,炭炉子早就已经烧的很旺,房间内一片暖洋洋的感觉。

    站起身来薛仁贵,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自己的亲卫对,跟张柬之和黑齿常之招呼了一声后,便向亲卫队休息的房间查探去了。

    巴州城长官起身看着薛仁贵离开,而后再次坐下来,陪着冻的浑身还在哆嗦的张柬之跟黑齿常之继续喝酒。

    “巴州城可有冻死人?”张柬之使劲搓揉着双手,缩了缩脖子,身后的窗户漏风太厉害,刀子一般的寒风只往后脖颈里钻。

    “张大人,下雪前今年的碳都给百姓分发下去了,虽然各家各户少了一些,但挨过这场大雪应该不成问题。”巴州长官急忙回答道。

    “那边呢,有没有多送一些过去?”张柬之继续问道。

    “那边?”巴州长官一愣,随即意会过来,急忙说道:“按人头给的,估计应该足够了吧。”

    巴州长官话音刚落,只听见门口一个冻的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大人,那流放而来的王勃求见大人。”

    巴州长官心里一紧,神色也变得有些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看着那木门喊道:“我现在有事儿,让他回去吧,有什么事儿等雪停了再说。”

    张柬之不动声色的跟黑齿常之互望了一眼,而后还是由张柬之开口说道:“让他们进来吧,这王勃在长安城与我也有过几面之缘,今日来此,不见见也不合适。”

    “这……大人,一介流民罢了,您还见他干什么?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流放的,别到时候再污了您的声名。”巴州长官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下属,示意他赶紧把王勃赶走。

    有这样用碳的吗?三天两头过来要碳要柴,这巴州就这么多碳,都给你们了,我们怎么办?

    “无妨,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况,我来时,殿下吩咐了,如果路过巴州的话,不妨去看望看望,今日行经此地,正好见见。”张柬之嚼着嘴里的肉,申请请动的含糊说道。

    “这……。”巴州长官一时没了主意,正犹豫不定时,只见旁边的黑齿常之,把酒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心里立刻打了个哆嗦,急忙示意身后的下属,让王勃进来。

    “哗”一声,木门再次被打开,一股寒风和着雪花如强盗般快速的飞卷进来,与雪花、寒风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哆哆嗦嗦,紧抱自己双肩的人影。

    只见此人头发有些凌乱,上面沾满了雪花与雪水,脸色发青发暗,与其他刚刚从雪天里跑进屋子里后,通红的脸颊,有着巨大的区别。

    最让张柬之跟黑齿常之侧目的是,这人身上并没有穿着厚厚的棉衣,反而是一身单薄的棉布衣服,那黑青色的长袍紧贴在身上,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人除了一身长袍外,怕是里面再没有御寒之物了。

    再往下看,一双单薄的布鞋,因为一路在厚厚的积雪中走来的缘故,此刻已经完全湿透了,甚至能够看见,那人的双脚因为寒冷的缘故,脚趾正在单薄的鞋子里活动着。

    “小民王勃见过大人,如今瑞雪丰降,此乃是大唐之隆运,大人之功德,所以,小民请求大人,能不能分一些碳给小民,哪怕是柴也好。”那人双眼涣散,眼帘处一片青黑色,仿佛没有看见张柬之跟黑齿常之般,对着那巴州长官行大礼说道。

    “这……雪前不是给你们按人头碳了吗?为何你还来要碳?这碳总不能只供你们,其他百姓怎么办?”巴州长官见张柬之跟黑齿常之不说话,只是神情有些惊愕的看着那王勃,于是只好自己开口道。

    “大人,小民家里人口多,小民只求大人能够按照巴州百姓的一半,分发我们一些碳就行,我们不全要,一半就好,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才是。”王勃在屋子里渐渐暖和了过来,原本僵硬的眼珠,此时才注意到,温暖的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存在。

    冻的暂时失去嗅觉的鼻子,此刻也渐渐恢复了过来,满屋的酒香与肉香,以及那温暖如春的房间温度,让他仿佛如置人间仙界一般,感到浑身舒泰。

    肚子此时也经不起诱惑,咕噜噜的开始响了起来,声音之大,让向来以文人风骨自傲的王勃,原本暗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了起来。

    “你是王勃。”张柬之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流浪汉般的汉子,问道。

    “张……张大人?”王勃涣散的眼神渐渐多了一丝光彩,不知道是因为室内温暖如春的温度,还是看见张柬之后,感觉前路有了期盼,颤巍巍的说道。

    “不错,我是张柬之。”张柬之走出桌后,来到王勃跟前,望着衣衫褴褛的王勃,震惊的说道。

    两双手在空中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张柬之只感觉到仿佛握住了冰冷的铁块一样,顿时不由得低下头,打量着那双颤抖的手。

    干枯如树枝般的手,就像是风雪天里弃之于地后,被拿起的铁块,冰冷的感觉直入骨髓!

    “怎么会这样?巴州难道没有碳?你为什么会这样?沛王如何了?他们是不是……。”张柬之看着一同跟他站起来的黑齿常之,回过头来再看王勃,只见两行清泪从王勃的眼中瞬间流下。

    “到底怎么回事儿?说与我黑齿听便是!不必避讳任何人!”黑齿常之如刀子般的眼光,看了一眼巴州长官,而后沉声说道。

    王勃喉咙动了动,却不知道当不当说,但望着张柬之跟黑齿常之那沉痛的目光,无奈的低下头,抽回自己的双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鼓起勇气突然说道:“小民斗胆,请两位大人往庶民李贤住处一观!两位达人亲眼所见,自是比小民口嘴叙述要可信,不知两位大人可敢一去!”

    “大胆!既然知道自己是庶民,你有何面目请两位大人过去,庶民李贤早就被流放,如今你王勃想干什么?”巴州长官眼珠子一转,立刻指着王勃斥道。

    王勃双眼一闭,丝毫不理会巴州长官的训斥,瞬间挺起单薄的胸膛,像一个军队里铁骨铮铮的汉子一般,沉声说道:“大人,庶民李贤的碳都被他克扣了,只是按人头,给了我们一人一块碳罢了,那能够干什么?府里的人辛辛苦苦砍来的薪柴,都被他没收了,如此一来,如此雪天,我们以什么取暖度日?小民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但小民就算是死,也请求二位大人,替庶民李贤带话給殿下,如果殿下顾念当初他与庶民李贤的兄弟情义,就该給庶民李贤一个痛快,而不是如此毫无尊严的折磨他!”

    巴州长官刚要说话,却被张柬之伸手制止了,只见张柬之沉重的转过身,看了看黑齿常之,而后看了看巴州长官,沉声说道:“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

    “不晚,带着他一同过去跟李贤对质!”木门再次被推开,风雪再次席卷而入,让屋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只见薛仁贵满面怒容的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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