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蹦蹦跳跳、兴奋不已的小身形在宫女、太监以及花孟的陪同下离开后,武媚、李弘二人,母子连心般的一同起身,缓缓朝着贞观殿左侧那同心阁行去。

    宫女早就放好了茶点儿与茶水等食物,而后在武媚的挥手下,所有人便悄悄的退了出去,一面用玻璃组成的雅致同心阁里,顿时变剩下了武媚、李弘二人。

    “这辽东一战,还真是难为你了,那海东青也是厉害的紧,你父皇昨夜里带着过来给我看,那眼神盯着人就让人心慌,不过倒是通灵性。此物不必多养,怕是多了到时候难以控制。”武媚在上首的沙发上慵懒的坐下,四十多岁了,身材却依然保持的紧致完美,脸颊也是洁白无瑕,完全看不出像是一个四五个孩子的母亲。

    “是,儿臣知晓了。”李弘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郑重的说道。

    武媚诧异的看了李弘一眼,接着说出原委道:“李忠、贺兰敏月的死,虽然是刻意往你身上泼脏水,但你养的那个海东青,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谋略,就有些下乘了,不是一个良将谋臣该有的气度,以后还需要多多调教才是。要不是白纯及时赶到我这里来说起此事儿,这朝堂之上,在你与你父皇不在这期间,恐怕就要明目张胆的乱起来了。”

    “是,儿臣知晓了,儿臣一会儿辞别母后,回到长安后定会多加管教。”李弘给武媚倒了一杯茶水,含笑说道。

    他明白母后说的是谁,除了那林士翎没有他人,而自己所有的臣子当中,能够跟海东青冷酷、忠诚性格一样的,只有这林士翎一人。

    当初自己接到张柬之等人的联名奏章,其实发起之人便是林士翎,看到李贤等人咄咄逼人,而自己又不在长安,怕自己落入被动,所以希望发起一波反击。

    当时自己在辽东,以没理会此事作罢,不想白纯竟然率先告知了母后,不过也好,如此一来,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损失,倒是能够让李贤近段时间收敛一些,最起码能够起到一些敲山震虎的作用。

    武媚看着自信从容、胸有成竹的李弘,还是有些不放心、或者是有些纠结的问道:“李弘,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了吗?”

    “母后,不是儿臣决定这么做,儿臣的处境向来是被动的,自安西回来的路上,那一张张网便冲着儿臣来了,儿臣企图从五姓七望下手,给予幕后操纵之人一些警告,但结果是收效甚微。黎阳仓一事儿,要不是儿臣见机快,决定不亲自参与其中,要不然的话,儿臣恐怕跟纪王叔如今也要对立起来了。万一真到了那般田地,就算是以父皇跟纪王叔的关系,恐怕也难以把纪王叔这个结解开,到时候整个皇家宗室就要彻底乱起来了。”李弘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前倾,语气真挚的说道。

    “是啊,黎阳仓一事儿确实是防不胜防,我都没有发觉这里面的阴谋味道,事后闲下来想了想,弘儿你要是真参合进去了,那就是一个极大的麻烦。”武媚轻轻的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李弘的手背。

    “李素节、李上金,便是那个时候儿臣打算把他们往南派遣的,好在您跟父皇都支持儿臣,李淳风前往江南,这是意外之中的意外,与朝堂之上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但你最后还是以李淳风做局了不是吗?”武媚风情的把散落的一缕秀发拨弄到耳后,望着李弘说道。

    李素节、李上金两个反应迟钝,没有看出来黎阳仓一事儿是李贤做局时,以他们为突破口,想要拉李弘下水,反而是极力希望李弘亲自查办黎阳仓一案,而后为李弘在朝堂上增加一些名望。

    “儿臣也是迫不得已,这个局做不做都对房先忠没什么用处了,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大理寺可以以儿臣挪用五百万两白银一事儿,彻查工部的用款一事儿。”李弘眼中射出一抹寒光,淡淡的说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贤儿……他凯觎太子之位,本无可厚非,本来你父皇对他也是甚为看重,这些年著书、作注,为民请命,大有继承纪王的贤王美名的势头,但暗地里与五姓七望的勾结,这触犯了朝堂、李家江山的底线,明知你父皇颇有打压五姓七望之意,却一直暗中勾结,你父皇隐晦的提醒过他几次,但就是不听,非要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武媚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着李弘跟李贤相争,若说她心中不纠结那是不可能的,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不在乎?哪可能忍心加以伤害?

    但李弘太强了,李贤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李贤现在或许还看不出来,甚至连房先忠以及他身边的那些蠢材,还都没有察觉出来。

    从李弘第一次来洛阳开始,李贤以为自己设局让李弘破,已经是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跟主动,但却不知道,李弘所有的计策都是谋而后动,步步杀机!

    先是把自己从黎阳仓一案中抽离出来,避免了跟纪王的对立,如此就算是没有争取到其他皇亲对李弘的支持,但最起码没有把这一部分人推向对立面。

    而后便把李素节、李上金两人的封地,在征得李治的同意后,把封地放在了江南,如此一来形成了两个对江南士子跟五姓七望的牵制。

    范阳的卢照邻,毫无征兆的被他调回来,通过吏部安排到了幽州,这等于把李贤遥领的云中给隔绝了,就算是李贤实际控制了云中,如果兄弟两之间爆发了直接冲突,那云中的兵马,根本就不可能对李弘造成影响。

    何况安西紧挨云中,这些年黑齿常之、王名远、薛仁贵、袁恕己、王方翼、李敬玄等名将一直致力于安西,不会是简单的坚守安西的,对于云中的一切,恐怕早就摸的透透的了。

    而今,那安西的姚崇、桓彦范、杨炯,已经从安西悄悄的赶往了江南,每一个人在经历了安西的磨练后,虽然年纪尚轻,但都已经具有了成为一州主管的实力,这几人的南下,加上李弘的支持,加上李素节、李上金的扶持,江南士子早晚被李弘纳入弘文馆之中。

    从工部挪用五百万两入李淳风之手,看似为了水军,实则更是给李贤跟房先忠,故意留下了一个可以攻击李弘的破绽,就等着李贤往里面钻,如果李贤胆敢钻进去,到时候等李弘收网的时候,李贤便不是被贬为庶民那般简单了。

    “母后……。”李弘看着有些忧心的龙妈,他相信龙妈是最能体会这种无奈的人了。

    毕竟,这一切都是她经历过的,当年在后宫与王皇后、萧淑妃你死我活的争斗,再到与自己的亲姐姐武顺,明里暗里的争斗,这一切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但最后都是逼迫着她为了保命,不得不如此下狠心的缘故。

    “你一向都有自己的正主意,母后帮你而弃贤儿,已经是……。”

    “母后……。”李弘倾身,安慰的握住有些茫然无助的龙妈的手,正色的说道:“母后,儿臣不知道母后怎么想,但儿臣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全部以李贤为主所做的决定。说句不好听的话,以儿臣在安西、吐蕃、如今的安东的功绩,就没人能动摇儿臣的太子之位,何况关中还有太乙城、蓝田县的医学院、长安的弘文馆,如今不敢说儿臣稳如泰山,但绝不是一个李贤便可以动摇的。”

    武媚任由李弘握着她的手,明亮的眼睛看着李弘坦诚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人,拿纸笔过来。”李弘起身,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只简单的炭笔跟一张雪白的宣纸便放在了一张桌上面。

    “母后,李贤如今还有退路,我不曾逼迫过他任何一件事情,也不曾为他专门设局!李素节、李上金的南下,也是我大唐形势所迫,姚崇、桓彦范、杨炯的南下,同样是此道理,工部的五百万两白银挪用至李淳风那里,并不是儿臣刻意讨好水军崔知辨,乃是儿臣为我大唐所着想。这一切与李贤比起来,都要重要的多。”

    李弘一边说,一边在雪白的宣纸上奋笔疾书,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副简单的亚洲地图便被李弘描绘了出来。

    望着依然坐在沙发上的武媚,李弘再次满意的看了看自己手绘的地图,说道:“还请母后移步,儿臣说与您听如何?”

    武媚看着李弘,这个小子从小就是特立独行,如果说他对皇位有野心,武媚是打死也不相信的,要是有野心,那征辽东他就可以不去!

    如果说有野心,他就不会天天时而不着调,时而疯癫了,这些就足以证明,李弘的野心不是在皇帝之位上,而是在大唐的强盛上。

    与皇帝之位比起来,恐怕在李弘的心里,大唐的盛世绵延,更能够让他专注,更有野心对一些。

    起身走到李弘跟前,只见那雪白的宣纸上,画着一副颇似自己见过的地图模样儿,只是很多地方,被他用炭笔做了标准,也让武媚一下子便看见了那洛阳、长安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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