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想要继续装聋作哑是不可能了,望了一眼战局暂时不会有其他变化后,转过身向龙爹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以示嘉奖的拍了拍李弘宽厚的肩膀,赞许道:“弘儿辛苦了,不知道此次出击,有几成把握的胜率?”

    “您自己看就知道了。”李弘微微向前倾身,在李治耳边低声说道:“谁让您来的?万一敌军攻城,您上来是助威还是分心儿臣啊,看一眼就赶紧回去。”

    “怎么说话呢你,跟朕就这个态度!朕关心战事还有错了?朕亲自上城墙之上鼓舞士气还有错了?别跟朕废话,说说,几成把握!”李治侧脸瞪了不耐烦的不孝子一眼,同样在李弘耳边低声说道。

    这个不孝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敢命令朕,还敢说朕来到城墙上是添乱!

    但他不知道,李弘甚至都想说,您是不是想给敌军当靶子了!但这大逆不道的话,到嘴边的时候,最终还是被李弘吞回去了。

    “您别看现在我方得势,看着城下的战局我们完全占据了主动,这只是地方的先遣部队,等他们大军一到,望着城下一片尸体时,您觉得他们还会犯今天这样的错误吗?到时候他们一定会稳扎稳打,但攻势绝对会无比猛烈。您赶紧回去吧。”李弘看了看身后不远的高藏等人,继续低声说道。

    自己已经交代完花孟跟猎豹,在敌人大军到来之际,以自己守城为目标吸引敌军的注意力,然后让金吾卫左将军刘祥,护送着父皇从其他城门撤退。

    现在倒好,该跑的人非但没跑,还跑到城墙之上,带着大唐文臣跟高句丽王视察战况来了,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是什么!

    “小子,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中谋划的那些小九九,朕刚才已经从花孟跟猎豹嘴里问清楚了,你不就是想以自己为目标吸引敌军,然后让朕趁机撤退?”李治眼中闪烁着一层难得的异样光芒,小子这个称呼,他也好久没有称呼过李弘了。

    算起来,大概从他十岁起,自己就没有在以小子称呼过他,而今日,朕的太子,竟然能够不顾自己的安危,以自己吸引敌军的目标,趁机让自己撤退,这让他这个大唐帝国的皇帝,想不感动都难!

    何况,这些年,这个太子李弘做的也确实优秀,方方面面都体现出了一个圣君该有的谋略跟智慧,勇气与果决。

    与自己当年比起来,如今的太子比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可是优秀的太多太多了。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李治相信,如果真的自己到了危险的田地,能够挺身而出站在自己身侧,绝对会有皇后与太子两人。

    而今,面对即将到来的围城危机,太子就像自己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同时也证明了,太子没有在他龙体虚弱时,有谋权篡位之嫌,只想尽职尽责的做好他太子的指责,努力的辅佐自己这个父皇。

    李治眼中的慈祥一闪而过,再次伸手拍了拍正怒视花孟与猎豹的李弘,拿过李弘手里的望远镜望向城外,只见城外的战场上,因为金吾卫的加入,整个战局开始呈单方面的屠杀状态。

    无论是金吾卫的兵士,还是太子三千浮屠营的兵士,此时都完全展现出了一个大唐儿郎的铁血之势,手中的马槊被敌人死死抱在怀里抽不出来,顺手便用长长的马槊杆格开敌军的长刀,而后抽出自己的横刀继续强悍的砍杀着围攻过来的新罗、百济兵士。

    凭借手中的横刀,凭借悍不畏死、顽强坚定的战意,以一当三、当五的大唐兵士,从气势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骑在马背上横刀在手仿佛如有神助,每一刀挥出都会将围上来的敌人逼得迫不得已往后退去,从而给自己身后同伴的马槊,迎来刺出、抽回的时机。

    战马被敌人砍翻,滚落到地的兵士并不会坐以待毙,横刀在头顶格挡一圈,整个人便在翻滚而起,在没有战马的情况下,依然是悍不畏死的杀入敌人的阵营。

    一条胳膊被敌人连横刀一起砍断,但也不影响另外一条手臂紧紧握着手臂,怒吼一声像掷标枪似的掷向敌军人数最多的战团内。

    献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淹没了对面敌军的头盔跟面容,双腿蹬地飞身而起,靠着仅存的一支胳膊,也要勒住敌人的脖子,活活勒死敌军兵士。

    鹰隼开始在天空翱翔,浓厚刺鼻的血腥味儿开始在城外蔓延,那些以腐肉为食的飞禽,此时已经在空中欢腾,像是参加盛宴一样,远远的便在天空鸣叫着,欢快的向战场的上空飞来。

    望着下面的美餐,飞禽开始躲避着活动的人群,扑棱着翅膀缓缓落地,鸟喙对着躺在地上流血抽搐、惨叫不断的兵士与战马,开始畅快的痛饮、大快朵颐起来。

    但战场上,更多的是敌军被金吾卫、浮屠营兵士手里的马槊刺下马背,往往一个冲刺,前方刺出马槊的兵士,都能够在刺出马槊后,为后方的同伴刺出第二波马槊刺出的机会。

    新罗、百济的兵士如同要被收割的庄稼一般,在金吾卫、浮屠营的锥形战阵经过后,往往会成片成片的摔倒在地上,镶有马蹄铁的大唐战马,这个时候的马蹄力道成了整个新罗、百济兵士的噩梦,哪怕是他们脑袋上最坚硬的头盔,也没办法抵挡那战马的铁蹄一脚给它踏碎。

    花白的脑浆在新罗、百济的兵士还未能害怕的惨叫出声时,就已经如同西瓜摔烂在了地上,噗的一声,脑浆四溅,让站在城墙上观望战局的李治,说不出的恶心、反胃。

    急忙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身子都跟着一阵摇晃,被旁边眼疾手快的李弘赶紧扶住,紧张的问道:“父皇,您没事儿吧?”

    李治缓缓的闭上眼睛,然后用力的摇了摇头,像是要把刚才看到的所有画面赶出脑海里,平静了下自己刚才望向战场时紧张的情绪,看着李弘焦急、担忧的神色,脸色有些潮红的笑了下,缓声道:“朕无事儿,弘儿不必担心。”

    “父皇……您还是回去歇着吧。儿臣明白父皇的心情,您不愿意撤退,是不愿意弱了我大唐的士气跟国威,儿臣向您保证,人在城在、城亡……。”

    “弘儿不必多说,区区一个柳京城朕还不在乎,与柳京城比起来,朕更在乎你的安危,至于城外的那些新罗、百济的兵士,朕更是不在乎,朕相信你能守住这座城,朕也相信你能够安然无恙的归来!”李治脸上的潮红越来越重,神色也是越来越凝重,刚刚那眼神中的一抹慈祥,此时充盈在整个有些暗淡的眼睛中。

    “父皇……。”

    “朕难道说话都不中用了?”李治再次打断李弘的话语,语气则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道:“朕不会退出柳京的,朕要在高句丽的王宫亲自等候你守住城池,守的援军到来的那一刻!还有,朕要看着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亲自向朕禀报!”

    李弘望着神色坚定的父皇,知道很难劝父皇退出柳京城了,此时的龙爹,恐怕心里是五味杂陈吧?有自责自己的私作主张派出刘仁轨、刘仁愿,从而导致了自己在柳京的被动。

    也有以不退出柳京,向大唐的将士传达坚守柳京,提升士气的动机,恐怕更多的是,不愿意留下自己一个人孤守柳京,而他自己却撤退的原因。

    “当年你皇爷爷与你曾祖就曾经在晋阳一同征战,镇压大小境内叛乱,并一同抗击突 厥的入侵,如今朕与你难道就不能效仿你皇爷爷与曾祖,一同镇压新罗、百济的叛乱!”李治一手重重的拍在城墙上,脸上的潮红更甚,豪情万丈的说道。

    “陛下英明神武,如果陛下亲自镇守柳京,那新罗、百济宵小,也只会如城外一样,来多少被我大唐将士杀多少!臣史藏诘,愿脱去文臣官袍,换上盔甲跟随太子殿下镇守城池!”史藏诘第一个发声行礼大声呼道。

    随着史藏诘一番忠心耿耿、精忠报国的话语,其他臣子包括格希元都是站在李治身后行礼,大声应道:“愿脱去文臣官袍,披甲上阵,跟随太子殿下镇守柳京。”

    李弘望着跪在地上一片的文臣,心头第一次没来由的对这些,一直认为只会扰乱军心的文臣,产生了好感。

    而再看看父皇那潮红的脸颊,他知道,这是眩晕症要发作的前兆,自从父皇开始主动锻炼身体后,就很少发作的眩晕症,如今再次有发作的迹象,足以说明父皇此刻的心中恐怕是充满了悔恨莫及跟战意盎然。

    不知不觉间,李弘感觉眼中有些湿润,这是他自童年之后,再也很难与父皇独处、坦诚的美好时光。

    当年那两岁的小孩儿拖着一颗小树苗,磨蹭着让父皇与他一起栽种的记忆,再次涌上了心头,想到此处,看着李治充满慈祥的眼神正好望向他,李弘不由得说道:“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曾参岂是杀人者,谗言三报慈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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