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的?退后!”

    “奉湖南巡抚衙门之命,搜捕西军细作,这辆马车上坐的什么人?”

    ……

    ……

    “大胆!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惊扰我家老太爷!”

    “对不起,钧命在身,过往车辆一律严查!”

    姚启圣上前拦阻,熊怀恩却一定要检查马车,两人火药味十足的对答几句,熊怀恩突然抢步上前,挑开车帘一猫腰就钻进车厢,姚启圣快步跟上,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只要此人叫破隆武帝的行迹,立刻杀人闯关。

    片刻之后,熊怀恩神色平静的下了马车,一切正常的样子。

    姚启圣诧异地看着他,不可能啊!隆武帝和曾皇后的气质特征明显迥于旁人,过卡之前又被绑住了手脚和嘴巴,虽然尽量掩饰了一番,但是近距离面对面的时候还是能够轻易看出破绽,这厮却如此淡定,好像什么都没发现,难道他眼睛瞎了不成?

    熊怀恩走到他的面前,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小人熊怀恩,恭祝陛下一路顺风。”

    这个小眼神是什么意思?姚启圣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碰巧遇到了情报局的暗桩,但随即醒悟过来,对方先是报上姓名,紧接着又点破了隆武帝的身份,都不是情报局低调低调再低调的风格,这个名叫熊怀恩的家伙,分明是在有意放水和卖好,关键时刻背叛了熊伟!

    “正主不在车上,放他们过去吧。”

    熊怀恩和同伴打了个招呼,命令县兵移开路障,目送马车通过哨卡,姚启圣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又行个礼问道:“没请教上官尊姓大名?”

    “本官姚启圣,字熙之,有什么事可以到楚军17师来找我。”姚启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催马离去。

    这两句话说得好没来历,但是熊怀恩的同伴都是驽钝之辈,并未觉察其中有什么异常,等到姚启圣等人走远了,还嘻嘻哈哈地和熊怀恩开起了玩笑。

    “怀恩啊,楚军的大官对你够客气的,你这回攀上贵人,就要飞黄腾达了。”

    “那是!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巴结着,等到老子也当了大官,你们跟着鸡犬升天!”假作真时真亦假,熊怀恩好像是在随口扯淡,其实却是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忍不住把真话说出来了,他那几个同伴却被逗得哈哈大笑。

    熊怀恩陪着他们开心的笑了一场,转过身来,脸上已是一副踌躇满志的决然之色——你们搞错了,我既不姓熊,也不叫怀恩,老子有自己的祖宗先人,不会一辈子为奴为仆!熊老爷虽然对我有恩,但这些年鞍前马后的效力,早就不欠他什么了,就像说书先生说的那样,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熊老爷一定要在歪脖树上吊死,我又何必陪他一起寻死……

    和远在桂林的隆武朝廷不同,熊怀恩这两年一直呆在湖南,因为受到熊伟的重用,经常代表他和各方人士打交道,所以对强大的楚勋集团最为了解,因为了解又产生敬畏和羡慕,很早的时候就曾经劝说熊伟改换门庭,投靠汪克凡。

    熊伟却一意孤行,明里暗里地一直和楚勋集团作对,这次更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拦截隆武帝,在熊怀恩看来无疑是取死之道,既然如此,精明如斯的熊怀恩当然要为自己打算,利用职权悄悄放过隆武帝,成本小,收益高,不但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没准还能因此挤上楚勋这条大船,出人头地。

    “走吧,赶紧走吧!都说皇上是天子,老天爷当然要保佑自己的儿子,只要皇上这一路平安无事,就没人能发现我暗中做了手脚……”熊怀恩打定主意,待到此间事了,他就设法离开熊伟,去投靠那个姚启圣。

    两天之后,隆武帝平安抵达衡阳,立刻被送入楚军军营,严密保护。

    紧接着,汤来贺等俘虏也从另一条路成功突围,狼狈不堪地赶到衡阳。

    长沙、常德、岳阳、武昌、荆州……湖广各地的楚军收到天子驾临的消息,纷纷抽调精兵强将,赶来衡阳迎驾。楚军正在进行第三次北伐,大部分主力都在长江下游各省,但是湖广是楚军的大本营,一直驻扎着大量的二线部队和地方部队,最近一段时间随着西军自立朝廷,汪克凡又加强了湘西地区的防御,所以紧急动员之下,迅速汇集了一支超过三万人的大军,后续部队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长沙和衡阳一带,收到斥候的探报后,刘芳亮和贺珍知道,抢回隆武帝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

    熊怀恩观望了几天,看到大局已定,于是不辞而别,离开了焦头烂额的熊伟,带着一小包金银细软来到长沙,被姚启圣当做匡扶正统的义士大肆宣扬,反正皇帝已经到手,南京现在就是朝廷正统,楚军现在就是朝廷正统,汤来贺、刘芳亮等人则是野心勃勃,妄图挟持天子的乱党叛军,侠骨丹心的熊怀恩冒着生命危险,和楚军一起保护隆武帝成功脱险,正是民心所向的代表,正义的楚军不日就将挥师南下,把乱党叛军一扫而空。

    数万将士的流血拼命,功败垂成之际,却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坏了大事,刘芳亮得知隆武帝逃脱的经过后,气得破口大骂,一骂熊怀恩背主弃义,二骂熊伟识人不明,三骂谭啸、周国栋和姚启圣太过狡猾,太过无耻,四骂汤来贺、何吾驺等人志大才疏,竖子不足与谋……总而言之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他们三个被坑的最惨,从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变成了众矢之的的背锅侠,今后何去何从,完全没有着落。

    “退兵吧,全军尽快退出湖南,暂避楚军锋芒。”刘芳亮的兵力和楚军大致相当,但是隆武帝被救走后,部队的士气一落千丈,湖南又是楚军的主场,这个仗没法打。

    “退出湖南后,保国公打算去哪里?”贺珍问道。

    刘芳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西军和楚军若是步步紧逼,恐怕只能退往粤北。”

    “以后呢?以后就在粤北占山为王么?若是西军追到粤北,咱们又退到哪里?”贺珍加重语气,连连追问。

    “……”刘芳亮无言以对。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天下之大,竟然已经没有容身之处,想到懊悔之处,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唉!一步错,步步错啊,早知今天这个结果,当初就不该趟这趟浑水,还不如直接投了楚军。”

    “现在也不晚嘛。”

    贺珍笑着劝解道:“姚启圣说的其实没错,熊怀恩放走天子,看似偶然,其实却是人心所向,天数注定,汪军门横扫长江数省,克服南京,兵锋所到之处无人可敌,日后一统海内已是大势所趋,他熊怀恩都能看明白这一点,你我兄弟为何要逆天行事?咱们虽然和谭啸、周国栋干了一仗,最后还不是被他们抢走了天子,并没有结下深仇大恨,咱们在楚军中那么多的老兄弟,请人从中说合一下,这件事很容易就揭过去了,你我兄弟再加上党守素,手里还有数万精兵,若是请命驻守广西,以为湖南广东屏障,我想汪军门会同意的……”

    贺珍这番话说的委婉,其实就是一个意思,既然棋输一着,就要愿赌服输,赶紧认输投降吧,否则等到所有的筹码全部输光,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

    刘芳亮沉吟良久,点头称是:“你说的不错,何吾驺、陈子壮都是酸儒书生,成不了什么大事,不能再和他们掺搅在一起了,西营又和咱们闯营一向不对付,除了重回楚军,咱们确实没有更好的去处。”

    终于说服刘芳亮,贺珍心里的石头落地,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突然又一拍额头:“啊,还有件大事忘记说了,我那犬子运气不错,这几天四处搜寻,碰巧抓到了躲在山里的傅冠、程问、朱天麟一干人等,这些人都是楚勋的高官,该如何处置,还请刘兄弟拿个主意。”

    这番说辞中似乎另有内情,但是刘芳亮和贺珍、党守素几个人之间本来就是松散的同盟关系,而不是名正言顺的上下级,所以刘芳亮无意深究,只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先把贺珍的儿子贺兰狠狠夸奖了一番,然后说道:“既然要与楚军谈和,这几个人当然要放回去,但也不用太过着急,免得被人凭白看轻了。这样吧,咱们先请李过大哥探探汪军门的意思,等‘一只虎’回话过来,咱们再放人。”

    “一只虎”李过是闯营众将的老大哥,除了高一功等寥寥几人,就数他的资历最老,威望更是最高,这几年因病休养,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在楚军中的地位反而更加超然,由他出面做中间人最为合适。

    “傅冠等人平安无事就好,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宁远那边会不会出现意外。”刘芳亮挠挠脑门,无奈地说道:“周国栋被党守素堵在宁远,听说军中已经断粮,却一直死撑着不肯投降,党守素现在也打急眼了,开出一千两银子的赏格买周国栋的人头,嘿嘿,周国栋如果战死,咱们也不用费这个力气楚军谈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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