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帝和文武官员拖家带口,行军的速度快不起来,被谭啸越追越近,一度逼近到不足二十里,但是隆武帝这个时候已经下定决心去广州,把手下的兵马全都调去拦截谭啸,各路勤王军加上御林军总计三万多人,并赐兵部尚书郭维经一口尚方剑,统一指挥各部,杀气腾腾,严阵以待。

    谭啸来得匆忙,手里只有五百骑兵,不敢贸然和郭维经的大军硬碰硬,下令停止前进,并且稍稍向后退却,等待后续部队,隆武帝和文武官员趁机加速逃离,两天后终于翻过南岭,抵达道州。

    道州是永州府下属的一个小县城,事实上属于湖广地界,只是因为过于偏远,没有楚军驻扎,隆武帝一行翻越南岭吃了不少苦头,到达道州后决定休息一天,让老弱妇孺恢复体力,以免广州还没到,一个个都累垮在路上。

    到达道州后,隆武帝命令马吉祥的锦衣卫,雷厉风行地对楚勋一派展开清洗,自傅冠以下的大批文武官员被软禁或者关押,这些人该如何处置,隆武帝还没有想好,但是先抓起来总是不错的,楚勋这两年羽翼已丰,在朝廷里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现在正是前往广州的关键时刻,如果不采取强力手段把他们控制住,搞不好会闹出大乱子,无法收拾。

    隆武帝特意嘱咐马吉祥,不要虐待楚勋一系的官员,傅冠等楚勋大佬尤其要优待,将来如何处理和汪克凡的关系,是摆在隆武帝面前的一道难题,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绝。隆武帝相信汪克凡是个聪明人,只要自己在广州站稳脚跟,他就不会公然造反,毕竟他还需要隆武帝这面旗帜,隆武帝这边也不想和他彻底翻脸,到时候,给傅冠一个太傅、太保一类的尊崇职位,明升暗降,不让他掌握实权就行了。

    几乎在一夜之间,曾经风光一时的楚勋派系被连根拔起,只要是在楚勋这条线上,无论官职大小,都被锦衣卫收押监禁,和楚勋走得比较近的文武官员,也有不少受到了牵连,只有内庭大太监庞天寿位高权重,又有皇后做后台,暂时还没人动他。

    除此之外,堵胤锡的君子营也被有意无意的放了过去,他们虽然和楚勋关系匪浅,但是堵胤锡一向以公正忠勉著称,坚决支持隆武帝,君子营在桂林会战中更是死力奋战,朝廷上上下下对他们观感都不错,没人敢犯众怒对堵胤锡下手,万一激起君子营兵变,谁也吃罪不起。

    对于其他的楚勋官员,锦衣卫就毫不留情,如狼似虎的把他们全部抓了起来,稍有反抗就是一顿痛打,这些官员的家眷子女也一并收押,不但财物洗劫一空,男女老幼还吃了不少苦头。

    “这样有失朝廷体统啊,陛下吩咐过,对他们尽量客气一些,万一闹出人命,在陛下那里不好交代。”汤来贺听说这件事后,派一位心腹幕僚出面,找到马吉祥淡淡提了一句。

    “请转告南斗先生,卑职自有分寸,我手下这帮粗胚虽然手脚不太干净,但是起码的规矩还是知道的。”

    马吉祥刚刚叛出楚勋派系,正是急于表现的时候,下手比南党和帝党还狠,岂能因为汤来贺一句话捆住手脚?在他看来,锦衣卫就是隆武帝养的看门狗,南党和帝党现在也算锦衣卫的半个主人,有些脏活儿不需要主人明说就得主动做了,才是应有的觉悟:“其实陛下还是太小心了,这兵荒马乱的,死上个几人有什么稀奇?只要傅

    寄庵他们几个没事,其他的虾兵蟹将有给脸不要脸的,正好拿来杀一儆百!”

    “这个嘛,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锦衣卫该如何办案,我家东翁也不便置喙,只要是为陛下分忧解难,哪怕出了些许差错,我家东翁和朝中诸公都会理解马都督的苦衷。”那幕僚淡淡一笑,一副“你尽管放手去做”的表情。

    这就行了!马吉祥心领神会。此人作为汤来贺的使者,不可能大包大揽的拍胸脯,说出这番话已经充分表明了态度,虽然明显是拿他当枪使,但是马吉祥和楚勋决裂后,已经没了退路,被人当枪使也是心甘情愿。

    隆武帝还想留有余地,还想和汪克凡缓和关系,但是无论对南党、帝党还是马吉祥来说,这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做大事岂能三心二意,瞻前顾后,隆武帝既然心意未决,那就帮他下这个决心,和楚勋一刀两断!

    将来该如何面对汪克凡的怒火,那是将来的事情,无论汤来贺还是马吉祥,现在都顾不上考虑那么多。

    当天夜里,一部分藏在暗中的楚勋余党不甘失败,买通狱卒后,和被收押的楚勋大员吕旻园内外勾结,悍然发动兵变,不但纠集数百人攻打锦衣卫大牢,还派出大批死士刺杀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祥,内阁大学士汤来贺等人。

    在锦衣卫和御林军的铁腕镇压下,这场叛乱很快平息,上百人死在叛乱中,其中包括多名楚勋官员,这笔账当然要记在楚勋头上,隆武帝震怒之下,下旨严查漏网分子,连夜突审发动叛乱吕旻园以及其他几名主犯,大刑之下,吕旻园等人几次昏死过去,命在旦夕。

    汤来贺、马吉祥以及其他帝党南党的大佬,都知道这次是把楚勋得罪到底了,但是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并不是太担心,因为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的勤王军已经到了,刘、党、贺麾下共计四万五千人马,加上老营妇孺,号称十万大军,他们日夜兼程,前锋已经进入道州地界,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三人特意先一步赶来,入城拜见隆武帝。

    君臣第一次相见,说不尽的和谐美满。

    听说刘党贺长途跋涉三千里,克服重重困难前来救驾,隆武帝深受感动,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当此风雨飘摇之时,多少世受国恩的文臣武将变节求荣,但是幸好,还有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勤于王事,率部前来保驾,让这样的忠义之士流落于外,“朕往日里太过昏聩,希望三位爱卿不要怪罪”,幸好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隆武帝当即亲口加封刘芳亮为保国公,党守素为安国公,贺珍为定国公,刘芳亮另外加兵部侍郎衔,一夜之间和朝廷诸公平起平坐,不受兵部节制。

    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也是感激涕零,哽咽难言,勤于王事乃是臣子本分,隆武帝却给他们如此殊荣,惶恐之余只能肝脑涂地,以报君恩。刘芳亮和党守素、贺珍对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喜悦,投靠隆武帝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他们一起跪倒在地,向隆武帝谢恩,但是坚决推辞加封国公,并且自告奋勇,请旨前去迎战和刘文秀的西军,等到得胜归来,再接受国公的封赏,否则无功受禄,实在寝食难安。

    这就更让人感动了,在左右相陪的何吾驺、汤来贺等朝廷大员都是连连点头,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都是一介武夫,却难得的识大体,知进退

    ,知道敬畏和感恩。

    武将,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嘛!何吾驺这样的几朝元老,看着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仿佛间看到了前朝吴三桂、左良玉、黄得功等大将的影子,吴三桂这几个人各有各的毛病,但是最起码都知道对皇帝表示臣服,对文官士人表示敬畏,而不是像汪克凡那样,本人明明是秀才出身,却偏偏宣称武弁也可为“士”,立下战功的就是“武士”,为国捐躯的就是“烈士”,听说在湖广那里,烈士的地位比秀才还高,仅凭这一点,就逼得南党和帝党和他势不两立。

    不就是死了几个大头兵嘛,何必这样哗众取宠?汪克凡为了笼络军心还真是不择手段,但他终归见识短浅,不知道国家的根基在于士子秀民,汪克凡为了一时之利自毁根基,将来终归难成大业。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就听到隆武帝说道:“除了刘文秀之外,谭啸和周国栋也有一万多兵马,他们两个和朝中吕旻园等人勾结,早有不臣之心,他们若是提兵前来犯驾,刘卿可有良策破敌?”

    是啊,除了西军之外,谭啸和周国栋更是近在眼前的威胁,如果他们一定要阻拦隆武帝去广东,仅凭御林军和勤王军可不是对手,必须借重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的兵马,但是刘党贺三人都和楚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知道他们会是个什么态度,是否坚定地坚决站在皇帝这边。

    诸多大臣都竖起了耳朵,却听到刘芳亮淡然笑道:“请恕臣狂妄,刘文秀也许还算个对手,谭啸和周国栋么,只是土鸡瓦狗罢了,不堪一击,他们若敢前来犯驾,微臣不敢说一鼓而破,但也决计让他们铩羽而归。”

    党守素和贺珍一起连连点头,对谭啸和周国栋也很是不屑:“圣上有所不知,楚军虽然屡战屡胜,但善战者只汪克凡一人,其他麾下众将皆是碌碌无为之辈,谭啸和周国栋更加不堪,他们两个早年间只是落第秀才,因为与汪克凡交好才得以重用,行军作战没什么章法,几次受到军法惩处,当年军中都是当笑话讲的……”

    刘党贺三人说出这番话,一方面是因为在这个场合说话必须硬气,另外他们也是真心看不起谭啸和周国栋,楚军现在虽然名动天下,但是刘芳亮等人真正服气的只有汪克凡一个人,其他将领只是因缘际会,时势造英雄罢了。大家当年在一个锅里搅马勺,谁有几斤几两彼此都非常清楚,谭啸和周国栋虽然打过几场硬仗,但都是汪克凡在上面指挥,他们两个只是简单的执行命令,听说楚军很多人自己也认为,谭啸和周国栋能力有限,已经跟不上楚军的发展,所以最近楚军扩编了三个军,他们两个却还是师长,被调离和清军交战的前线,回到湖广休整,明显不受重用。

    论起以往的战绩,刘党贺身为李自成的部将,当年曾经摧枯拉朽,席卷天下,比谭啸和周国栋更加风光,贺人龙猛不猛?孙传庭猛不猛?还不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如果谭啸和周国栋率军追来道州,刘芳亮很乐意在从龙保驾的功劳簿上再填上重重一笔。

    一番对答下来,隆武帝疑虑尽去,笑容满面,他和刘芳亮谈完军务,又随口拉起了家常,指着他身后一位少年说道:“此子就是令郎吧,朕早就听说令郎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唉,朕的太子刚刚开蒙,见到令郎甚是喜爱,有意赐之国姓朱,以驸马体统行事,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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