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如雷,楚军士兵呐喊着冲向城墙。

    城楼上,两门红衣大炮一起开火阻击,却立刻引来了楚军炮兵的报复。一颗颗炮弹呼啸而来,狠狠砸在周围附近,溅起的砖石四处乱飞,打在铁铸的炮身上叮当作响,清军炮手们慌忙扑倒在地,动作稍慢的就被砖石所伤。

    一颗炮弹击中城楼上的垛口,坚固的城垛像豆腐被打得粉碎,碎砖乱石稀里哗啦掉了下去,余势未消的炮弹又弹跳几下,接连击中房柱和大殿门扇,房顶猛烈地摇晃起来,落下一片雾茫茫的灰尘,洒得熊立春满头满身都是。

    熊立春一脚踢碎破烂的门扇,合身扑到垛口前,向左右城墙上的清军扯开喉咙高呼。

    “不要乱动!准备!”

    准备干什么?清军士兵迷惑地抬起头,突然间只听一声霹雳巨响,脚下感觉地动山摇,就像发生了猛烈的地震,随着一阵浓厚的烟尘腾空而起,通远门西侧百丈外的城墙霍然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怎么会这样?牛佺也扑到垛口前,和熊立春一起看着那个巨大的缺口,目瞪口呆。这个缺口上宽下窄,略略向两边倾斜着,底部足有五丈多宽,残骸碎石虽然还有一米多高,但前后都形成了一道缓坡,已经不再是一道有效的障碍。

    爆炸声刚过,楚军士兵就加快了冲锋速度,碎石还在不断从天而降,他们已经奔到护城河边,纷纷跳下已经被基本填平的护城河,把一块块踏板搭向对岸,在缺口前铺出一条平整宽阔的道路。

    成群的火枪兵和刀斧盾牌兵跟在他们的身后,不等踏板完全铺好就一拥而过。在战旗的引领下高声呐喊,朝着仍然尘土飞扬的城墙缺口猛扑过去。

    “快啊!快啊!快扔麻包!”牛佺急的直跳脚,这个缺口虽然意外的大。及时封堵的话,还有可能挡住楚军的冲锋。

    “一时指望不上。都被炸晕了。”熊立春飞快地解释了一句,转身命令亲兵,立刻在城楼西侧挂起告警的红灯笼,示意敌人已经冲进缺口,让城墙后面的清军准备战斗。

    牛佺这才看清,缺口两侧的城墙上,清军士兵横七竖八的趴在地上,大都一动不动。个别还在动弹的也摇摇晃晃,就像喝醉了一样。很明显,刚才爆炸的威力太大,埋伏在缺口附近的清军士兵非死即伤,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没道理这样的,没道理!我在黄州府亲眼见过,最多也就炸开个两三丈的口子……”牛佺喃喃自语,手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却恍然不觉。

    “王先生,你在这里坐镇。我去下面督战!”真的开战之后,熊立春反比牛佺镇定的多,嘱咐一声就带着十几个亲兵奔下城楼。去亲自封堵缺口。

    牛佺暗叫一声惭愧,赶紧镇定心神,专心投入眼前的战斗。他略一思索,叫过两名清军将领,吩咐他们带领手下的士兵,立刻从城墙上赶往缺口,代替那里被炸晕的清军……

    “效果不错。”

    汪克凡放下望远镜,点了点头:“第二次爆破,开始吧。”

    用铁质地雷外壳代替木质棺材。气密性更强,火药燃烧的也更加充分。再加上现在使用的黑火药经过多次试验,配方已经趋于最优比例。所以爆炸的威力提高了将近一倍,把坚固的府城城墙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但这还不够,趁热打铁再炸开两个口子,才能让熊立春顾此失彼,一举攻破贵池城。

    事实上,熊立春没有那么顽强,当城墙上炸开第二个缺口后,他就想到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缺口,知道贵池守不住了。

    光棍的优点就是愿赌服输,既然这一仗肯定打输了,熊立春没有自怨自艾,而是第一时间安排撤退,尽量减少损失……虽然城墙被炸开了两个口子,但是壕沟前面还有一道防线,还有时间组织撤退。楚军虽然有骑兵,但是熊立春仗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只要能抢出一个时间差及时分散突围,楚军的骑兵未必追得上。

    和强悍的恭义营作战,战前他就想到有可能守不住贵池,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此刻一一布置下去,忙而不乱。

    池州绿营大部分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宁州兵,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却只能壮士断腕,尽量把其中的嫡系精锐撤出去,他派出几名传令兵,分头赶往东门和西门,通知几位心腹将领向北门撤退。

    牛佺是他的良师益友,绝对不能有失,熊立春派出一队亲兵奔上城楼,一定要把王先生抢回来。

    另外一队亲兵赶回军营和他的宅邸,收拾金银细软,以及印鉴旗牌兵符等等,顺便再把池州知府施用忠一起救走……施用忠虽然懦弱无为,却是英亲王阿济格门下的包衣奴才出身,如果满清朝廷追究丢失贵池的责任,有他顶在前面,熊立春应该就能平安过关。

    环肥燕瘦两位姑娘都顾不上了,大丈夫何患无妻,把她们留在池州城里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再和别人做几天露水夫妻……藩库、粮仓和军械库按理说应该烧掉,熊立春却没有下令,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能做,全当给汪克凡送一份大礼了。

    想要安全撤退,更得有人断后,西侧城墙缺口的守军不但不能撤,反而还要再派上去一支援兵,充当拖延时间的炮灰。

    一起安排妥当,熊立春拔出佩刀,大喝一声。

    “弟兄们,跟老子上!”

    东侧的城墙缺口就在马道附近,他亲自领兵支援,以争取更多的时间,掩护其他各部撤退。这个缺口附近正在激战中,熊立春率领两百名亲兵加入战团,立刻稳住了岌岌可危的防线,把冲进城中的楚军挡在壕沟前。

    但是,更多的楚军士兵从缺口处源源不断地冲了进来,一起举起燧发枪向清军射击,响如爆豆的枪声中,清军士兵接二连三的摔倒在地,楚军士兵却蜂拥跳下壕沟,爬上胸墙,眼看就要攻破清军的阵地。

    这样下去不行!

    “弟兄们,跟老子上城墙!”

    熊立春一勒马头,转身顺着马道奔上城头,一队亲兵紧随其后。他们来到缺口边的城墙上,用弓箭、火铳向下猛烈射击,又推着石块檑木和麻包向下砸去,拼命阻击明军的后续部队,试图封住缺口。

    城墙外,楚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压到了护城河附近,除了不断涌进城墙缺口,还在其他位置搭起一架架简易云梯,向城头上爬去。熊立春冒着枪林弹雨站在垛口前,手持一柄硬弓,接连射倒两名楚军士兵,一边张弓搭箭,一边不停地向部下亲兵大声喊叫。

    “射脸!不要乱射!瞄准他们的脸和脖子,其他地方有甲,射不透……”

    正在这个时候,楚军的将旗突然前压,有些莽撞的顶到了护城河边,熊立春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转身,手里的弓箭瞄准了将旗下面的那员楚军将领,却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员楚军将领策马而立,手持战刀,年轻的脸庞看上去似曾相识,城上城下两人的目光一碰,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他是汪克斌!在长沙见过一面的……”

    熊立春愣了愣,在最后关头突然一抬手,“嗖”的一声,一枝利箭朝天放空射了出去。

    “走!”

    熊立春转身奔到女墙后,扳鞍上马,带着亲兵呼啦啦冲下马道,顺着九华路向北门方向逃窜……一路走,他一路命令手下士兵到处放火,火把嗖嗖嗖扔上民居商铺的房顶,不多时就在身后留下了一片火光和浓烟。

    策马扬鞭,不多时来到钟鼓楼前,几员清军将领已经汇集在这里,正在焦急地等着他。熊立春却并不慌乱,翻身跳下战马,滕腾腾登上钟鼓楼顶楼,向城中四处瞭望。

    南城方向和东城方向,此刻都燃起一片火海,街道上到处都是哭号奔逃的百姓,有些人自顾逃命,有些人拿着水桶水盆,徒劳无功的想要救火……熊立春得意地冷冷一笑,火势烧得这么大,道路已经被堵塞,楚军进城之后又要忙着救火,又要忙着救人,肯定来不及追赶自己。

    西城和北城没有着火,但也人声鼎沸一片乱哄哄的,很多百姓溃兵都在向城门方向涌去,想要逃出城外。北城有两座城门,迎恩门是带瓮城的正门,望京门是一座偏门,两座城门的城楼上都挂着一串醒目的红灯,说明牛佺和施用忠等人已经平安出了北门。

    “好,咱们也该走了!”

    熊立春心中稍宽,转身下楼,临到楼梯口的时候,从亲兵手中拿过一支浸油的火把,劈手扔到了房梁顶棚上。

    钟鼓楼是木质结构的大殿,顶棚上还堆着不少杂物,火把扔上去后,立刻窜起一团冒着黑烟的火苗。

    火苗越来越大,烟雾越来越浓,从窗户门洞中滚滚冒了出去,当橘红色的火焰终于窜出房顶的时候,熊立春已经出了北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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