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栋想要五个望远镜,其他人不敢和他争,程问却不答应。

    “周将军请见谅,这批望远镜不多,该怎么分军门早有吩咐,通山营只能再给一个,没得商量。”他话说得虽然客气,却搬出了汪克凡,把周国栋堵得死死的。

    “都依你,有一个是一个。”周国栋也不生气,命亲兵老老实实填表登记,领出了一个望远镜。

    在场众将隐隐以周国栋为首,连他都这么老实,其他人不敢再闹,依次领取望远镜,吕仁青一个,帖兆荣一个,顾宗福的吉安营以前没有,这次直接发两个……

    陈尚武见人多,把带的礼物交给亲兵,摆摆手让他出去,然后等在众人后面,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再报什么幻想,琢磨着能领到两个望远镜,就算没有白跑一趟。

    负责登记的后勤部军官手里拿着一张表,不时和同伴大声核对着,眼看大家都已经领完,排在陈尚武前头的,就是水师的将领宋江。

    “水师,望远镜三个!”

    他话音未落,屋子里众人都抬起了头,一起看向宋江,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别人都是领一个两个,他却一下子领了三个望远镜,难怪引得众人侧目。

    宋江眉开眼笑,喜滋滋地上前捧起三个望远镜,向着程问连声道谢。

    陈尚武心里一动,不由得多了几分期望,上前对程问打了个弓:“程兄,火器营能发几只望远镜?”

    程问对他一笑:“火器营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领十四个望远镜。”

    “多少?!”陈尚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四个!”程问的笑容更加亲切,语气非常肯定。

    轰的一声,屋子里炸了窝,有的人议论纷纷。嚷着不公平,有的人则冷冷看着陈尚武,脸上的表情非常不满。刚才水师领了三个望远镜,已经出乎大家的意料,火器营一下子领十四个,简直让人无法接受了。

    “程先生,这真是军门的意思吗?凭什么给火器营这么多望远镜?”顾宗福第一个跳了出来。

    “千真万确!火器营的火炮要远射,军门早有吩咐,每个炮长都要配一个望远镜,再加上火铳队和矿徒队。当然要十四个望远镜。”程问耐心解释。

    帖兆荣哈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哈,骑兵马快,我的西骑营也该多要几个望远镜。”

    顾宗福受到他的鼓励,继续抬杠:“大炮配望远镜也罢了。那十门三磅炮也打不了多远,何必每门炮都配……”

    他尊重老恭义营的战斗力。所以在周国栋面前硬不起来。却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程问虽然是汪克凡的心腹,陈尚武是朝廷兵部派来的“下放干部”,顾宗福说顶就顶,没有任何顾忌。

    但是,周国栋却开口说话了。打断了他的牢骚。

    “既然是军门定下来的事情,还啰嗦什么?”

    仿佛突然关上了开关,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

    ……

    十四个望远镜装在盒子里,也是好大一堆。这东西又金贵,不能乱扔乱甩,陈尚武一个人拿不了,程问就派两个士兵帮着送了出来。

    走出后勤部的大门,陈尚武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真是没出息!”他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为了十几个望远镜,竟然会这么紧张。

    任何一个团体都会排斥新人,陈尚武突然出了风头,难怪那些将领会对他不满,刚才在后勤部里面,他感到了清晰的敌意。帖兆荣、吕仁青、顾宗福……,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身上带着战场上的杀气,陈尚武刚刚加入楚军,实在不想惹他们。

    “楚军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团结啊!”陈尚武暗暗庆幸,今天要不是周国栋镇住了场面,他就会被迫和其他的将领发生冲突,哪怕惹不起帖兆荣他们,也得强撑着……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发到手的望远镜拿不回去,他没法和弟兄们交代,在楚军里也抬不起头了。

    但是陈尚武也感觉到了,周国栋对他并不亲近,只是出于别的原因,才拦住了帖兆荣、顾宗福他们。

    如果换成其他的大明官军,将领之间一般都称兄道弟,尽量把关系拉得近乎一些,大家同营为将,没准什么时候就靠对方救命,能不得罪对方尽量不得罪。楚军这些将领却口无遮拦,直来直去,都带着一股子咄咄逼人的味道,陈尚武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独特气质。

    正在这时,陈尚武的亲兵看到了他,连忙上来帮忙,把望远镜倒手接过去,陈尚武谢过那两个后勤部的士兵,转身正准备走,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陈将军,这么多望远镜拿得下吗?我带的人多,要不给你帮帮忙?”

    陈尚武转头一看,说话的原来是宋江,他身边跟着三四个亲兵,只拿三个望远镜当然非常轻松。陈尚武这边却只有两个亲兵,十几个望远镜外加那套点心礼物,的确有些拿不过来。

    “既然这样,就多谢宋大哥了。”陈尚武吩咐一声,让亲兵们把东西分摊抱着,然后和宋江一起向外走去。

    “别!别!您可千万别这么叫!什么大哥不大哥的,这不是折我的寿吗?”宋江连连摆手。

    汪克凡回到湖广后,提拔他担任游击将军,虽然也升了好几级,但还是不如陈尚武。

    这已经很好了,宋江没有什么不满。他本来就是恭义营的手下败将,辛辛苦苦拉起来的人马都打光了,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心满意足,汪克凡短短两年就当上了封疆大吏,只要跟着他好好干,将来少不了荣华富贵。

    宋江不愿在陈尚武面前托大,伸手抢过他拿着的点心和酒坛,举起来在眼前绕了绕。一惊一乍地说道:“哎呦,这可是咱们通城的好酒呀!今天正好过年,陈将军赏个脸一起喝杯酒,好不好?”

    陈尚武一愣,随即又笑了:“也好,相请不如偶遇,我在通城无家无口,就和宋大哥一起过个年。这样吧,就回我们火器营,今天我请客……”

    ……

    中午时分。陈尚武在营中摆酒款待宋江。

    私人之间的非正式宴席,除了两名亲兵在旁边伺候外,没有请其他人作陪,因此言语间少了很多顾忌,两个人随口聊着。气氛很轻松。

    宋江当年落草的时候,也是洞庭湖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但他一直想招安。盼招安,后来走投无路投靠了汪克凡,更收起了当年的草莽气,时时刻刻夹着尾巴做人,对其他的将领都非常恭敬,在酒桌上更对陈尚武有意示好。不停的劝酒夹菜,时不时再拍上两记马屁。

    陈尚武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是从三品的参将,比宋江这个游击将军高了一级。官场上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宋江这么做也很正常。

    楚军水师的情况比较特殊,陈尚武聊了半天,才搞清宋江的身份角色。

    汪克凡本来没有水师,在临湘县火并了黑运昌,才控制了城陵矶水师,这支水师后来撤到荆州府,帮助忠贞营和勒克德浑的清军作战。

    宋江在水师里只是二号人物,但他是汪克凡派去的代表,说话很好使。这支水师现在已经调回了岳州府,又驻扎在城陵矶。

    除此之外,汪克凡还从广东带来了一批造船工匠,准备开船厂,造新船,最近正在常德府一带寻址。

    “在常德府开船厂?不是岳州府吗?”陈尚武问。

    “鞑子南下,岳州府就要打成一锅粥,船厂当然不能放在那里。”宋江解释了两句,又说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军门为什么要造广东船,弟兄们对这种船都不熟,到了战场上别露怯了。”

    “广东船的船身低,操控又灵活,在水战中优势明显,军门这么做是有道理的。”陈尚武在兵部干过,知道广东船的优点在哪里。

    “有道理,有道理!末将得敬陈将军一杯!”

    两个人端起酒杯一碰,仰头喝干,然后一起亮出杯底,都是滴酒不剩,互相呵呵一笑。

    两个人接着闲聊,陈尚武像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突然随口问了一句。

    “帖兆荣将军,这个人是不是不好相处呀?”

    “没有啊,我觉得还行。”

    “那周国栋将军呢?他的脾气似乎不太好。”陈尚武又问道。

    “陈将军,你是担心早上那件事吧?嗨!别理他们,别让着他们,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宋江笑着安慰道:“在恭义营里干……不,现在是楚军了,在楚军里干,只要听汪军门的话,谁都不敢动你,谁都不用怕的!”

    有道理!陈尚武琢磨着,不由得点了点头,但是,他心里的另一个疑问更浓了。

    “既然是这样,我又没有得罪这几位将军,他们为什么对我不满,难道说,真的只是因为那几个望远镜吗?”

    “那还能是什么?你拿的望远镜多,他们拿的少,当然不满了!”宋江笑道:“咱们军营里最简单了,有什么事说什么事,千万别想得太多,反而弄巧成拙。”

    “这倒是别开生面……”陈尚武沉吟片刻,又问道:“但我还是不明白,这几位将军怎么都是这个性子,咄咄逼人,毫不容让,要是真的上了战场,能齐心杀敌吗?”

    “这叫狼性,汪军门多次提过的。”宋江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胜则举杯相庆,败则拼死相救,在咱们楚军不稀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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