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叛军们早已跃跃欲试。

    对于叛军而言,对面的勇士营军马并不多,而到了这里,眼看着这宫唾手可得,到时少不得劫掠和封赏,因而士气高昂。

    张昌随即开始下令吩咐,如何冲击,在他看来,勇士营的火铳固然威力不少,可只要不太密集的冲锋,倒也不必惧怕,队形分散一些,命人交替突击,只要冲过去,即可大获全胜。

    真正可惧的,却是手弹。

    手弹的威力,作为指挥使,张昌曾亲自观摩过,对这手弹的威力有极直观的印象,而应付的唯一办法,是命前队用大盾,而后队的刀牌手,一手持小盾护头,一手持刀而行。

    这样的做法,足以将伤亡降到最低,因为手弹即便落下,遭遇到了盾牌,若是还未引爆,便会弹开,不至于致命。可即便是在那时候引爆,木盾看去虽弱,可手弹炸开之后,射出的钢珠以及铁钉漫天散落,却也足以用木盾吸收的七七八八,因此,虎贲营所带来的盾牌极多。

    等传令督促着前进的号角吹起,前排的盾手立即树起了大盾,队伍散开,后排则如长蛇一般,纷纷尾随最先的大盾,身子蜷缩其后,另一只手,将小盾举头,以防手弹自天落下。

    所有人预备完毕。

    张昌依旧还是不放心,聚集了两千多骁骑,蓄势待发。

    他的计划很明显,先用散落的步阵冲锋,时机一到,随即……便令骁骑自两翼疾冲,一举将这勇士营彻底击溃。

    一切吩咐完毕,他招手,四五万叛军已是一齐大喝,随即,鼓声如雷,传令兵疯了似得散开,传令进攻。

    对张昌等人而言,此战……必须毕功一役,现在趁着锐气正盛,便押自己的所有力量,源源不断的发起攻击,唯有如此,才能一举击溃眼前的勇士营,而随后,这正德殿的君臣们,便是囊之物了。

    他勒马,眺望远方,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后退,前队殆尽,则队为前队,队覆灭,则后队为前队,我等奉天讨贼,已是万死之罪,成则生,败则万劫不复,当今天子残暴不仁,并非是大陈宗室,他如何对待叛臣,这手段,本将不必说,尔等也清楚,所以……若胜,这京,本将容你们劫掠三日,保你们荣华富贵,可若是败了,不但尔等无半分侥幸,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也俱都难逃。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唯有向前,向前,向前!”

    “向前!”

    传令兵们在各部的阵队游走,扯着嘶哑的嗓音,发出怒吼:“向前!”

    “向前!”

    咚咚咚……

    即便是寻常的小卒,此刻竟有了悲壮感。

    他们既贪婪于眼前的富贵,深知只要成功,即便不能建功封侯,也可以靠劫掠,得到万贯家财。

    可他们依旧能清醒的认识到,当自己的将军们下令叛乱,他们是毫无招架的,他们本是最底层的军户,绝大多数人,大字不识,他们从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浑浑噩噩的活着,他们自入了营,生死便掌握在了武官们手里,武官们可以像畜生一样的鞭挞他们,也可以一句话,而令他们吃饱喝足,他们本能的,只是一群盲目的绵羊。

    他们以为自己得到了懿旨,或者说,其实有没有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官们下达了命令,那么……他们下意识的会去做,因为他们根本无从去思考,也没办法权衡利弊,他们既没学过什么道理,也不知这世有所谓的学问二字,他们只知道,既然将军们不怕,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是现在……他们却清楚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那便是,若是失败了,便一切全完了,他们会死,而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全家老幼,都会受自己的牵累,自己的妻女会送去教坊司,或是军成为营ji,自己的父母以及子嗣,要嘛会送至苦寒之地劳役,要嘛,便是人头落地。

    没有选择!

    这些绵羊,此刻目光发红了。

    在武官们一次次的催促之下,他们跃跃欲试,紧接着,一队队的兵马,浩浩荡荡的开始前进,鼓声催促着,这震撼人心的声音,令他们开始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张昌在后队,对此很满意,他不介意牺牲,因为对他而言,只要能胜,任何代价,他都可以接受,他目光竟是掠过了精芒,想到了自己曾在边镇的激昂岁月,随即笑了,朝身边的众将们笑道:“陈凯之放弃了宫门,实是愚不可及,他从前的伎俩,早被人识破,没了城墙守护,吾等有四五万军马,足以将这区区千人的勇士营新军,杀光殆尽,汝南王实有先见之明,当初,和本将研习破这勇士营新军的战法,别的营不敢说,可是虎贲营,却一直据此操练,倒也有一番模样,你们看,他们是以各队散开的阵型,他们的火铳,穿透力倒还强,可发挥却有限,至于手弹,用木盾也有一些效果,伤亡……固然会不小,可这不打紧,即便用三成的伤亡,即便是死万余人,也足够了。”

    他眯着眼,显得得意:“何况,他们未必有这本事,官兵们俱都知道,自己若是后退一步,便是全家尽死,所以,想要靠他们的火铳和手弹击退,却是不易,此战,凭的是勇气,而我等破釜沉舟,定能全胜。”

    众将顿时面带喜色,隐隐之间,这些人竟都开始在不经意间,将张昌奉为了首领,至少……这位张指挥使的安排,看去确实没有破绽,而且,张昌论兵,也确实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

    贼军……来了。

    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这正德殿前,本足够开阔,足以布阵,而且对方竟是以散兵的方式,分为一个个小队冲杀,人人手持了盾牌,确实令沙垒后的勇士营,略有担心。

    而且,混杂在后队,分明可以看到大量布置的弓箭手,这样耗下去,若是勇士营的人数再多数倍,倒也能轻易将其击垮,可问题在于,这里只有千人,却还散在数百米的沙垒阵后。

    陈凯之已出现在沙垒之后,他背着手,气定神闲,远远眺望着迎面而来的军马,忍不住回头:“叫曾光贤。”

    曾光贤匆匆忙忙的小跑而来,到陈凯之身侧候命。

    陈凯之淡淡道:“各营的操练,锦衣卫都有过侦查吗?”

    “有。”曾光贤笃定的道。

    陈凯之便又道:“你看看,此阵,出自哪个营?”

    “陛下,看去,像是虎贲营,虎贲营之其他各营,操练的最勤,也最有章法,那虎贲营指挥使张昌,倒是一个将才,陛下还记得吗?陛下还问起过这个张昌。”

    陈凯之眼睛眯成一条线:“朕记起来了,此人……是靖王的亲家,想不到,这张昌……竟……也叛了。”

    曾光贤忍不住诧异的道:“陛下的意思是……靖王……”

    陈凯之摇摇头:“不,靖王,朕是放心的,你看这个张昌,如此有章法,定是个久经战阵,行事缜密,却颇有将才之人,有能者,往往不愿屈居于人下,这样的人,若是朕不提拔他,他会心怀怨恨,朕越是不给他高位,他的怨恨会日渐加深,一直到他甘愿铤而走险为止,所以说,知人善任,是何其重要的事,不过……这已不打紧了,事已至此,现在感慨,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这个人,给了朕一个警告罢了,待叛乱平定之后,朕要对天下的武官员,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考察,提拔有才能的人,罢黜昏聩之辈。闲话不说了,去和许杰说,准备迎敌!”

    那许杰兴奋的搓手,反而是曾光贤,面若猪肝色,他觉得勇士营这些人,都特么的是一群疯子,火烧眉毛,叛军都要冲杀来了,现在贼势这么大,你们呢,还一个个喜笑颜开,这是什么鬼,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所以他匆匆的代表了天子,向许杰传达了命令,许杰兴高采烈的道:“臣遵旨。”

    一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曾光贤便忙将目光移开,实在不愿和这样的人多有接触,忙是回去复命。

    而许杰,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曾光贤对待自己的态度,却是打起精神:“听好了,听好了,将咱们的意大利炮搬来。”

    意大利炮,是陛下亲自取得名字,这个名字很古怪,不过陛下亲自取了,勇士营下,也不敢多问,不过在私底下,他们却也有猜测,这意……不是心愿和愿望之意吗?大利,而字,吉祥多了,是美好的意思。

    所以……意大利的意思,定是心想事成,有了心愿和愿望,能够得到极好的满足。

    所以官方名虽叫意大利炮,而将士们私底下,却叫心想事成炮,于是,众人不得不感慨陛下果然是读书人出身,取个名,都暗藏了这么多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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