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温暖如春的史馆里,陈凯之自送走了那张忠,心里还惦念着曲阜的事,也不知自己的药有没有起效。

    他闲来无事,便默写着书,要为自己的图书馆添砖加瓦,而那王保,因为和陈凯之的座位相距不远,他见陈凯之又在修杂书,似乎也没有制止,反而鼓励着道:“凯之修书,真是令人佩服啊,老夫啊,其实一直也想修一部书,奈何肚子里的墨水不够,哈哈,你忙你的。”

    只是……他瞥了一眼远处的一个案牍,那案牍空无一人,这令王保有些忧心起来,他原以为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是陈凯之,谁料竟是那个邓健。

    这邓健近来竟和翰林们打成了一片,似乎还和陈学士的关系越来越近了,在前日下值的时候,遇到了陈学士,陈学士居然笑吟吟的和邓健打了个招呼。

    虽然只是一个招呼,而且陈学士只是信口说了一句:“邓健,今日下值这样早。”

    当时走在邓健后头的王保听了个真切,听了这话,他的心便凉了半截。

    其实这本是一句最平常的话,按理,并没有什么问题,可真正的可怕之处却在于,陈学士对邓修撰的称呼,陈学士居然直呼邓健其名,这说明什么?说明二者之间的关系很熟啊。

    若是关系不熟,至多也叫一句邓修撰,甚至作为官,至多记得你姓什么,甚至你现居何职,却也叫不出来。

    现在,这邓健又不见踪影了,当然,邓健是修撰,自己也是修撰,这史馆是王保代管,可他也管不得邓健,可一想到这个,他的心里便忍不住的有些难受。

    王保背着手,在邓健的空座绕了一圈,方才道:“陈修撰,这邓修撰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陈凯之朝他笑着道。

    还能去哪?不是帮着陈学士去整理一些公,要嘛是陪着陈学士喝茶去了,师兄最近蹦跳得很厉害,和陈学士关系很好,尤其是陈学士知道刘侍读学士还是邓健的未来老丈人,那更不必提了,关系更是拉近了一些。

    王保便虎着脸,更是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胁扑面而来。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邓健,很不简单。而且他也听到一些传闻,邓健似乎要和刘学士的女儿成婚了,还有前几日,据说邓健请了史馆的一些翰林官还有书吏吃饭,邓健倒是请了他,他当然不会去,结果第二日才知道史馆的人都去了,还吃到了半夜,通宵达旦,连书吏们都赏了光。

    王保越往深里想,越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他想了想,便眯着眼,突的站在了陈凯之的身边,笑吟吟地道:“陈修撰,这邓修撰最近似乎出手很是阔绰,你说他……哪儿来的银子呢?”

    “什么?”陈凯之呆了一下,怔怔地抬眸看着王保。

    王保便笑呵呵地继续道:“你看,这邓健的家境似乎并不好,他的银子哪里来的?最近史馆遗失了不少古籍,这些古籍,在市面,可是高价收购的,事有反常即为妖啊,哈哈,当然,老夫胡说的,胡说的。”

    陈凯之却不相信他是胡说的,这等话传出去,还了得?他越想越怒,便立即道:“王修撰既然知道是胡说的,那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想来王修撰是懂得的吧。”

    王保面色一僵,想要发怒,却发现似乎是自己失言了,便笑呵呵地道:“你们师兄弟,到底同心同力,其实……”他压低了声音,才接着道:“此次出了空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老夫……老夫老了,其实也没几年要致士了,也该回家颐养天年了啊,这史馆,老夫还真没多大兴趣,一直都希望举荐陈修撰升任侍读的,不过看来这邓修撰,似乎要捷足先登了。凯之啊,这朝廷的官职,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啊,这一次你错过了机会,下一次…”

    说着,他摇摇头,很为陈凯之惋惜的样子。

    陈凯之心里想笑,你倒是想来玩挑拨离间了,难道你不知,我陈凯之是挑拨离间的祖宗?

    陈凯之左右看了看,才道:“我可不敢有什么指望,这一次,十之**是我师兄的了,谁也抢不去。”

    他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是让王保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难道有内情不成?

    王保的心里不免紧张起来,随即他便道:“怎么可能?吴学士一次喊老夫去,可没这样说,何况这是吏部的事……”

    吴学士喊了你去商议史馆的事?

    陈凯之心里又笑了,他怎么看不出王保又是想玩哪出,这显然是拉虎皮扯大旗啊,这是虚虚实实。

    陈凯之便故意皱眉道:“是吗?可为何吴学士不是这样说的?而且吏部也已经说好了。”

    “什么……”吴学士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吴学士乃是翰林大学士,主掌握着整个翰林院,他若是要推荐谁,吏部那儿,几乎没有反对的道理。

    吴学士和他王保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他想巴结还巴结不呢。之所以这样说,其实只是想试探一下陈凯之罢了。

    谁料陈凯之竟真大道出了真相。

    吴学士……内定了。

    此时,只见陈凯之淡淡道:“王修撰还不明白吗?侍读学士刘梦远,乃是邓修撰的岳父,虽然还未真正婚娶,可这是板钉钉的事。吴学士多多少少,也得看看刘学士的面子,对不对?这还是其次……”

    顿了一下,陈凯之压低声音,又道:“为了这件事,下下都打点好了,你想想看,为何邓修撰要请史馆的官吏们一起吃酒?对下属尚且如此,对官呢?”

    陈凯之讥讽地看着王保,而王保如遭雷击。

    这没错了。

    难怪这个邓健最近这么活蹦乱跳,也难怪连陈学士对邓健突的变得如此亲昵,还居然直接唤他真名,肯定是陈学士也听到了风声,或者是真的打点好了,要知道,邓健甚至对下属都打点了,舍得拿出银子来请他们吃喝,那么陈学士又送了什么?再往是翰林大学士,这又送了什么?甚至是吏部……吏部那些人,怕也打点了吧。

    想到这些,王保身躯一震,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感觉自己心口闷得慌。

    难怪了,这难怪了,天啊,自己足足等了七年,七年啊,七年这么一个机会,好不容易熬到了何侍学奔丧丁忧,结果……竟让一个毛头小子捷足先登了。

    自何侍学丁忧,他几乎每日都在算计,算计着每一个可能影响到自己的人,用心的推测他们的态度,可是最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个邓健……

    他的脸色越加发白起来,而陈凯之却像是看热闹一般地看着他。

    这更让王保不禁有种悲痛欲死的感觉,不由的想,陈凯之这家伙之所以说漏了嘴,一定是想看老夫的笑话吧,这对师兄弟,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他心里越加的难受起来,忍不住的道:“翰林院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老夫深信诸学士们高风亮节,绝不会……绝不会……”

    后头的话,他竟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不可信。

    他并不是白纸一样的新人,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其实早看清楚了东西,没见几个人是真干净的,这些话,甚至连他自己都骗不了。

    此时,陈凯之叹口气道:“不过方才王修撰教训的是,不过呢,我还等得起的,我我师兄年轻,等个十年八年,也没什么妨碍的,所以请王修撰不要为我担忧了。”

    这简直是……暴击!

    王保感觉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差点眼前一黑,他本来是想分化离间这对师兄弟,甚至希望陈凯之嫉恨邓健,在邓健的背后拖后腿才好。

    似他这样的老油条,世界观本黑暗得很,总觉得即便是兄弟,为了利益,也会反目,更何况只是师兄弟。所以才这么随口一说,虽然不指望有什么效果,可当是试探一下,说不定有那么点作用呢?可谁料,不但没能分化这对师兄弟,陈凯之的这番话,直令他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你陈凯之等得起,可以再等个十年八年,可若是邓健当真成了侍读,他王保等得起十年八年吗?只怕他没这个命等得了啊。

    王保心里一阵悲怆,在这时候,邓健却是走了进来,他显得很愉快的样子,显然又和陈学士谈笑风生去了。

    王保侧目一看他,顿时眼里恨不得流血,难怪这家伙气定神闲,原来……

    邓健见王保怪异的目光,却也不理会,直接坐到了陈凯之的身边,等王保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才低声对陈凯之道:“这王修撰今日脑壳坏了?怎么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陈凯之心里想笑,却是努力崩住,亦是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和他说,师兄下打点,已经疏通了所有的关系!”

    …………

    今天终于更完5章了,继续老虎辛勤劳动的日子,明天秋节了,算没空回家的朋友,也记得给家人打个电话,也别忘了给自己买个月饼吃,那有团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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