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

    看完奏疏后,张敬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依着墙,才使自己勉强还能站着。

    而后,他不得不又重新拿起奏疏,看着这榜首第一名的名字,这个熟悉不过的字眼,令他的心底无的欣慰。

    娘娘寻了这个孩子足足十三年的时间,再那么多的岁月里受尽思念的折磨,可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孩子重新出现在娘娘眼前之时,竟是一个这般令人为之震惊的人。

    他心里忍不住想,先帝有德啊。

    试、武试,俱都第一。

    这是何其大的恩泽。

    送奏的宦官见张敬如此,忍不住道:“公公,你怎么了?奴才还需去给娘娘、内阁……”

    张敬摇了摇手,他抬眸,看着这小宦官,一字一句道:“你……歇着吧,咱……亲自去送。”

    他脚步蹒跚的,因为激动得竟不能自己,所以走得并不快,可慢慢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竟是完全不顾宫的形象,疯狂地奔跑起来。

    只见在许多宦官和宫女的震惊目光下,素来谨慎的张敬跑得越来越急,等冲到了玉溪楼外,已是整个人气喘吁吁的。

    因为太急,所以冲进去的时候,来不及抬脚,这皇家的门槛又高,啪的一声,他脚跟一下子绊到了高槛,顿时,整个人跌了进去。

    一个完美的五体投地方式落了地,张敬显然已经顾不得疼痛了,可等他抬眸,却见一人目露严厉地看着他,是赵王殿下。

    赵王陈贽敬本是步步紧逼,抬出了历代的成法,还有百官的意见,可是今日,令他怪的却是,太后竟是寸步不让,二人在此争锋相对,正在陈贽敬略又烦躁的时候,张敬却是摔了进来。

    陈贽敬大怒,他自然不敢对太后如何,可张敬,毕竟只是一个奴才,于是震怒道:“张敬,你还懂不懂宫的规矩?你一个奴才,如此慌慌张张,惊慌失措,这是谁教的你?狗一样的奴才,这般有辱皇家体面,你是仗谁的势?这若是传出去,陛下的颜面荡然无存。要你这样的奴才,又有什么用?”

    这是极严厉的批评了。

    本来这张敬犯了错,而理论,这洛阳宫虽是太后摄政,可毕竟这天下真正的主人却是陛下,张敬也不过是天子的一个私奴而已,身为天子的亲父,赵王当然有义务痛责张敬一通。

    你一个奴才,算什么?现在正好你犯了错,谁也保不住你,太后若要保你,本王也不怕,大不了让大臣们来评评理。

    张敬晓得自己犯了大错,他历来是个很谨慎的人,可是今日……

    于是他忙磕头如捣蒜道:“是,是,奴才万死之罪。”

    赵王陈贽敬阴沉地看着张敬,只是冷笑,这张敬这般请罪,他反而不好发作了,便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样宫的奴才,算什么东西,将来皇帝年纪再大一些,还不是反手之间教他灰飞烟灭,现在也不过是看太后一点面子罢了。

    陈贽敬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太后。

    太后的脸色倒是没有丝毫表情,似乎也没有震怒,似是没有一点赵王痛斥自己的奴才而动气的意思。

    只见陈贽敬继续道:“宫有宫的规矩,庙堂有庙堂的法则,天下的臣民,包括了太后、皇帝陛下以及臣弟,不无要谨守着这些规矩,臣弟以为,既然如此,陈凯之即便了进士,可武状元毕竟是状元,理应授予他武职,这……不是臣弟一人的谏言,许多大臣,也都附议臣的建议。”

    说来说去,他最大的杀手锏是,这是很多大臣所支持的。

    太后徐徐道:“那么让姚治等人在内阁磋商出一个章程吧。”

    陈贽敬又怎么会放过这次的机会,道:“臣看,不必磋商为好,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一直争议,只恐对朝廷不利。”

    太后突然板着脸:“利与不利,是你说了算吗?”

    陈贽敬一笑,一见太后动怒,不敢紧逼了,一副以柔克刚的样子:“娘娘,臣弟并不敢和娘娘争执,只是此事,事关成法,臣弟甚为忧心啊。”

    “既然如此,那么不妨,廷议讨论吧。”

    一旦交给廷议讨论,永远揪扯不清了,假若陈凯之当真了进士,到时候讨论没玩没了,这官还授不授了?

    显然,这是赵王的如意算盘,算不恶心死你,也要折腾你。

    他心知太后收买了这个武双全的人,对此人颇为心,自然而然要借着敲打一个小蝼蚁,来展现自己的权威。

    太后则是眯着眼道:“贽敬,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突然很有深意地看了陈贽敬一眼。

    陈贽敬正想说话,太后突然又道:“哀家记得,当初的贽敬在哀家面前,可是一个恭顺的贤王,可什么时候,你学会了这样和哀家说话?”

    说话之间,太后目光突然冷厉;“你是以为,哀家只是一个妇人,说的话已经可以不算数了吗?”

    陈贽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直视着太后。

    太后则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看着他。

    而在此时,这殿外似乎有人听到了动静,紧接着,哗啦啦的脚步匆匆响起,纷沓而来的脚步,显然是禁军牛皮靴摩擦地砖的声音。

    咔咔咔……

    这殿外,突的人影幢幢。

    无数粗重的喘息还有皮甲与铁片摩擦的声音令人窒息。

    陈贽敬脸色一阴。

    他身躯打了个颤,忙将自己的目光别开,终于,那眼里的不甘缓和了,拜倒在地道:“臣弟万死之罪。”

    太后豁然而起,她举起莲步,在这殿走了小半圈,突的旋身回眸:“你告退吧。”

    陈贽敬一副惶恐的样子:“是。臣弟……告退。”

    他走了几步,却见这殿外,无数彪形禁卫,一个个冷漠的堵在殿外,层层叠叠的铠甲,宛如幽深的林海,一眼看不到尽头。

    陈贽敬深吸了一口气,却又有些不甘,他似觉得自己今日显得过于软弱,却又转身回头:“可是娘娘,臣以为,娘娘之所以摄政,是因为天下人敬仰娘娘,认为娘娘既已收皇帝陛下为子,娘娘一定会悉心的培养皇帝陛下为贤明的圣君,可现在外朝有了一些流言蜚语,说是娘娘有私心,臣弟绝没有对娘娘不恭的意思,只是……大陈已经有了五百年的江山,武百官,乃至天下各州的官长,边军的无数将军,在他们心里,当今天子虽是少弱,却是他们的天子,娘娘可以乾坤独断,却也要警惕流言。”

    方才太后给予了他的警告,可现在陈贽敬也同样给予了太后警告。

    太后眉宇间如冰霜一般,却不予理会。

    陈贽敬心里恼火,却又奈何不得,只得转身,却见那张敬依旧垂头站在角落,他阴森森地道:“张公公,你方才急匆匆的进来,毫无规矩,可是想做什么?”

    张敬徐徐前,躬身朝陈贽敬拜下:“天下,奴婢……是给娘娘来报喜的。”

    陈贽敬冷着脸:“喜?喜从何来?”

    张敬道:“榜已发,今岁科举,高九十七人,这些,无一不是我大陈的栋梁之才,可为娘娘和陛下所用,难道,这不是喜吗?”

    陈贽敬方才意识到,今日确实是放榜的日子,他淡淡的点了点头,故作优哉游哉的样子:“噢?这……倒是很有意思,此等幸事,本王倒是也愿凑凑热闹。”

    张敬朝着太后偷偷看了一眼。

    太后似乎也意识到,方才差一点撕破了脸,她一抬手,外间的禁卫似乎是会意,顿时一哄而散,顿时这被无数森然杀气所围的殿宇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原状,太后一字一句道:“贽敬,你来念哀家听听。”

    陈贽敬便取了奏疏,心里渐渐镇定一些,将奏疏打开,随即,目光一阵波动,脸色骤变。

    太后看着陈贽敬复杂的神色,心头猛地一跳,又道了一句:“念!”

    陈贽敬却是脸色又青又白,竟是不知该如何念才好。

    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奏本里的三个字,整个人突然有一种无力感。

    一甲第一名……陈凯之。

    怎么可能还是他?

    这家伙固然有才学,可是……既成了武状元,哪里有这般的运气,又成了榜第一?

    陈贽敬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起来,自己为了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和太后据理力争,可事实的结果……却是……这家伙,竟是武双状元。

    太后已用严厉的眸子朝陈贽敬看来。

    陈贽敬只得硬着头皮:“一甲第一名……陈凯之……”

    此时……这玉溪楼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

    太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禁狐疑的瞥了陈贽敬一眼:“你……再念一遍。”

    陈贽敬却感觉,这对于自己来说,完全是一种折磨。可既然太后有命,他又能说什么,只好心里叹了口气:“一甲第一名……陈……凯之……”

    呼……

    太后这才相信,自己并非是做梦,她的脑海里,顿时浮想起陈凯之的模样,她一时有些懵,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

    ………………

    本来想一口气发大家的,可是拼命写,只写了两章,还又一张,只好吃完饭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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