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下子的,大家都脸色古怪地看着陈凯之。

    姚治则是一怔,显然他是完全没想到陈凯之的态度竟会与自己见过的人大相径庭。

    不过他的诧异也仅是片刻时间而已,很快他便收敛起情绪,朝陈凯之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好吧,且去考吧。”

    脸看不出喜怒,而陈凯之又朝他一揖,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各异目光,便泰然地信步而去。

    按照考号,他很快寻到了自己的考棚,跟一回考试的待遇不同,学宫占地极大,可以容纳许多人来考,所以无论是场地还是设施,都称得是完善的。

    陈凯之落座之后,吃过了带来的糕点,接着便打起了精神。

    每天不厌其烦地用心读书写,等的不是这一天吗?现在重头戏来了,却不知这至关重要的一场考试,考的是什么?

    陈凯之沉吟着,虽表面看起来挺淡定的,可其实心里也颇为紧张,他现在在读书人里,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所谓的盛名之下,可压力是极大的,若是这一次马前失蹄,多半要惹人取笑了。

    终于,随着一声响亮的铜锣声,接着举着牌子的吏便开始穿梭于各个考棚。

    一个吏举牌至陈凯之的考棚,陈凯之细细地看,只见那牌号写着几个大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卧槽……

    陈凯之顿时呆住了。

    这……不是自己的观点吗?那一篇入了人榜的章……

    这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在当今天下,可是得到了广泛的讨论,有人认为新颖,有人则表现出了排斥。

    可无论如何,陈凯之现在感觉自己有点懵逼。

    以此为题,其实是要你展开论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啊,这种争议性极大的考题,其实是最考验考生的,无论你是正方还是反方,其实一不留神,都可能跌入这巨大的陷阱之。

    因为没有人知道考官的态度如何,而问题如此之尖锐,除非你提出一个拥有极强说服力的理由,否则,即便你的章写得花团锦簇,可考官不认可,那也得名落孙山。

    问题在于,天知道这么多阅卷官的胃口呢,毕竟,众口难调啊。

    坑啊……这是……

    陈凯之看着这题目,心里忍不住的吐糟,可一时间依旧感觉很懵逼。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是自己提出来的观点没有错,可是如何展开论述,如何说服考官,甚至是给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使支持这个观点的人,大为赞同,又要使反对这个观点的人,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这……考验考生的功底了。

    理由……理由?

    马德,陈凯之苦恼地搜肠刮肚,直骂太坑了。早知如此,自己宁可别让这篇章进入人榜。

    这进入了天人榜的章,方才有机会拿来出题,而这种争议性极大的题,其实陈凯之反而没有任何的优势。

    这得是需要说服力!

    他沉思着,如何才能最有说服力呢?

    这一点,陈凯之倒是有两世为人的经验,古今外,最容易得到认同的价值观是什么,只有找到了这一点……

    他一开始有点烦躁,可渐渐也冷静了下来,他苦思冥想着,并不急于动笔,足足呆坐了小半时辰,终究有了一些觉悟,他眼眸一闪,唇角轻轻勾起,目掠过了一丝狡黠。

    好,那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最大公约数。

    陈凯之提笔蘸墨,随即开始下笔,第一句,其实是破题,这是至关重要的,既然心里有了指标,那接下来是如何用词汇去缔造了。

    陈凯之凝神,随即开始挥洒墨,接着笔走龙蛇。

    时虽没有严厉的规范,却有许多约定成俗,必须要规避的东西。

    陈凯之这一年来,在刘梦远的用心指导下,已不知作了多少篇时,对于这其的细节,也可谓是如数家珍。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大意,无懈可击的观点,加合乎规格的规范,除此之外,还需一定的笔,使人读的愉悦。

    毕竟,这是一个没有标点符号的时代啊,一个没有标点符号的时代,一句话如何解读,完全靠韵,所谓韵律,便是单凭你的字音,便能判断这玲琅满目的章里,那一句话是首,哪一句是尾,正因如此,陈凯之必须逐字逐句的去推敲着每一个字。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后,一篇章才在手底下草草作成,他又在心里重新诵读了一遍,改了几处错误,这才吁了口气,又认真地抄写了一份正式的答案。

    一日的考试下来,陈凯之可谓是精疲力竭,其他的考生,也好不到哪里去,时和其他章不同,其他的章,写的是好是坏,大致心里都有数。唯独时乃是阐述观点,这完全看众考官们的态度了,若是人家不喜欢你的观点,便是你写得天花乱坠,任你再如何脑补,人家也是嗤之以鼻。

    因此,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怀着忐忑。

    陈凯之交了卷后,便随着大流人马至明伦堂。

    明伦堂,诸考官们也显得疲惫,当有人唱喏到陈凯之的名字时,陈凯之便徐徐至堂下道:“学生陈凯之,拜别大宗师。”

    这是礼,虽然繁琐,甚至流于形式,可礼是礼,是这个时代的主轴。

    当你越是来越接近这天下的核心,地位越高,这样的礼,便会愈来愈多。

    这一次,姚治不再调侃,而是正襟危坐,朝他颔首道:“好。”

    陈凯之又一揖,这才提着考蓝,徐徐而去。

    ………………

    当日夜里。

    学宫的明伦堂,二十七个阅卷官已经绪,面对着今日收来的数千张试卷,每一个考官都需传阅一遍。

    因为是时,所以能否高,完全是看考官们的态度。

    二十七个考官,哪篇章圈点得最多,才更有机会脱颖而出。

    若是遇到了争议,则由作为主考官的姚治做最后的结论。

    阅卷官们已经忙碌开了,毕竟工作量实在太大,数千篇章呢,所以他们阅卷,大致也先瞄几眼,大致看看章是否合乎规范,又或者是开篇如何,假若是平淡无,连观点都懒得看了,直接提着笔,画一个叉,紧接着,这篇再传给下一位,一直到二十七个考官都审阅过了,接着便有吏统计,记录成绩,最高分乃是二十七,这是二十七个考官给予的分数。

    这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而考官们,显然也是不畏繁琐。

    谁都知道,抡才大典,尤其是这等会试,一旦高,便是可以授予官职的进士,万分都马虎不得。

    若是玩忽职守,那是抄家灭族大罪。

    正因如此,谁也不敢懈怠。

    眼下,身为主考官,姚治是极清闲的,因为现在只是考官们初次审核的阶段。

    他这几日,都不得离开考场,所以特意让人准备了茶叶,此时在此,独自一人自饮自酌,很是惬意。

    倒是有个考官将一批卷子收拢了来,送到了他的面前,苦笑道:“姚公,今年的题,难倒是不难,只可惜……分歧不小。”

    “哦?”姚治扬眉笑了笑,一双眼眸看着考官,满脸困惑地问道:“怎么分歧不小呢?”

    考官将这一沓已经批阅过的试卷扬了扬,连连苦笑道:“你看,这里头的卷子获得点圈的,至多也不过是十五之数而已,若是换做是往年,百来份卷子里,如何也能出二十个圈,可见阅卷的诸公们,对此的争议是极大啊。”

    姚治只颔首,其实这个题,他也是临时想到的,前几日,太后命他入朝,三番两次都提及到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希望让自己给太后讲解。

    既然太后娘娘关注,可自己呢,对这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是褒贬参半,从心理来说,他是赞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可又觉得这是过于理想化,不切实际,确切来说,其实也不过是空谈的口号罢了。

    不过……所谓有所好,下有所效,太后既了心,他怎能不心?

    于是在此次的科举,他索性以此为题,想看看这大陈的精英俊杰们,能提出什么了不起的解析。

    可是……争议太大了啊。

    阅卷官都是从翰林院、礼部或是学宫里抽调的,每一个人的想法都不同,赞同取之于民的人,极力赞同,反对的人呢,也是反对到底,这种争议,从前有,现在则带入到了阅卷之。

    姚治捋须,一脸期待地说道:“取几篇章来老夫看看。”

    于是那阅卷官取出了几份,姚治看过之后,也是苦笑。

    其实这篇时,都还过得去,开头的第一篇,是严厉抨击取之于民的,所谓取之于民,终无法用之与民也,总计有十二个圈,却换来了十几个叉,这恐怕是阅卷官们无法获得共识的原因。

    至于其后的几份,大抵都差不多,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可阅卷官们的褒贬却是曲径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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