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环和陈凯之一样,都在府学里读书,算是同窗。

    可一次,郑公公向陈凯之索贿,便是这位曾学兄逢迎讨好着郑公公,和郑公公一个鼻孔出气。

    陈凯之谁都清楚,若是这个时候,郑公公将曾环找来,问这玉佩是不是陈凯之的,依着那曾环两面三刀的性子,十之**,是要一口咬定这是陈凯之之物。

    一旦如此,意味着什么呢?

    即便这个证据有些粗糙,却也算是有了人证物证,只要这位主考官大人相信这一点,完全可以直接治罪了。

    只是殴打钦使,这是天大的罪名,算仁慈,怕也要剥除学籍,甚至可能遭受牢狱之灾,更甚至说是死罪,也未尝不可。

    陈凯之看着那鼻青脸肿的郑公公。

    那双眼眸里,如尖刀一般的锋利,这如锥入囊的目光在郑公公的面扫过,郑公公方才还略带几分得意,却一下子有一种怪的感觉,这个陈凯之的眼眸里竟有杀意。

    郑公公身躯一震……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看似孱弱的书生,似乎杀过人。

    这种感觉,绝非是他的瞎想,因为他曾在明镜卫的校尉身见过这样的眸子。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可随即一想,自己怕他做什么,嘿……他终究只是个小秀才而已,算是什么东西,蝼蚁一般的角色,若不是忌惮这本地的知府,自己哪里需要张侍郎来做主?自己捏一捏,死了。

    今日,他要让这个陈凯之后悔这辈子来到这个世。

    郑公公扯开了嗓子,尖声道:“来,召那曾环来。”

    “不用了!”陈凯之的语气平静到了极致,甚至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堂瞬间鸦雀无声起来。

    不用了……这是什么意思?认罪了?

    郑公公喜眉梢。

    一旁的王提学和诸多学官不禁担忧起来,这陈秀才,是不少学官看好的,且不说王提学,至少在府学里,不少学官很关照他,而陈凯之这个人,对待学官向来彬彬有礼,礼数周到。

    金陵的才子不少,可有不少人皆是自恃自己的才学,历来目空一切,虽然见了学官也会行礼,可很难从他们的身看到发自肺腑的尊敬。

    张俭则是正色道:“你是怕了吗?”

    “不。”陈凯之心平气和地道:“学生无所畏惧,只是学生不想耽误大宗师的时间,因为……学生已经料定,曾学兄若是被招了来,定会附和郑公公。”

    “呵,你的意思是,你这同窗,会和郑公公一起撒谎,为了污蔑栽赃你?”

    “是。”陈凯之斩钉截铁地道。

    这句话,显得可笑了。

    所以张俭笑了,他觉得这个陈凯之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么说,你能证明这玉佩不是你的?”

    没有办法证明,因为陈凯之算请了人证来,又如何证明他没有这块玉佩呢?不曾见过,并不能证明陈凯之没有。

    而曾环却可以证明陈凯之佩戴,这……才是证据。

    自然,若是有人肯同情他,却也未必会采信这证词,只是可惜,这位张侍郎似乎对他颇有成见啊。

    陈凯之一字一句地道:“不可以。”

    对,他不可以证明。

    张俭眼眸一闪,杀气腾腾地道:“既如此,你还想抵赖吗?如今认证物证俱在,时至今日,你便是想要抵赖,也抵赖不成了,陈凯之,你可知道你所犯何罪?来人,将他拿下,王提学,现在你是亲眼所见了,本官和郑公公可曾有冤枉过他?请王提学先革了他的学籍,再下大狱议罪处置。”

    王提学万万想不到是这个结果,他皱眉,想要辩驳什么,却又很惋惜地看了陈凯之一眼,这若是革了学籍,陈凯之的一生也完了,更何况接下来的牢狱之灾?

    这时,陈凯之却是道:“不过……学生可以证明学生绝没有对郑公公动手。”

    这突如其来的话,却又打破了沉默。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案情都已经定巚了,陈凯之还想玩什么花样?

    张俭不耐烦到了极点,只是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了,他倒也不担心陈凯之翻案:“你又想说什么?”

    其实很多时候,陈凯之不想将自己的本钱露出来,因为他自信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可是现在,显然这些人是非要逼自己了。

    陈凯之继续道:“不知大宗师可否让学生问郑公公几个问题?”

    张俭已隐隐不耐烦了。

    王提学却是趁机道:“既是牵涉如此大,自该水落石出才好,你尽管问。”

    陈凯之感激地看了王提学一眼,前一步,朝郑公公行了个礼道:“敢问郑公公,学生和你有多大的仇?”

    嗯?

    郑公公一呆,撇嘴道:“这咱哪里知道。”

    陈凯之竟是含笑,这宛如美玉一般褶褶生辉的少年,给人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到了这个时候,他竟还能如此淡定。

    陈凯之道:“假若郑公公认为是学生打了你,那么敢问公公,公公觉得学生下手可重吗?”

    “重,当然重!”郑公公下意识地回答:“怎么不重?”

    他当然得说重,越重罪名越大。

    陈凯之微微皱眉:“有多重?”

    有多重,对于一个挨揍的人来说,这属于玄学的范畴了,郑公公心里想,难道还说你留了后手?

    若是留了后手,罪责可不轻了。

    郑公公冷冷道:“自然是往死里打。”

    陈凯之长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却是步步紧逼:“这么说来,若是当初,学生倘若当真打了郑公公,而且还如郑公公口所说的一样,是往死了打,学生甚至还想谋害郑公公的性命不成?”

    郑公公是何等奸诈之人,宫的明争暗斗见得多了,现在他只想着将陈凯之往死里整,现在陈凯之追问,若只是单纯的殴斗,显然是罪不至死的。

    可若是说陈凯之蓄意杀人,便可教陈凯之死无葬身之地,而今大局已定,郑公公本能的巴不得陈凯之死的不能再死的好。

    是以,他毫不犹豫地道:“对,你便是想害咱的性命,亏得咱命硬,否则,咱现在还能活吗?”

    蓄意谋杀钦使……

    这是天大的罪啊,这是不要陈凯之的命不罢休了!

    王提学坐在一旁,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他先是为陈凯之的前途惋惜,可现在却是忧心起陈凯之的性命了,他想为陈凯之说点什么,却发现根本无从插手,因为此时,他已看到张俭面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笑容。

    而此时,陈凯之也笑了。

    这一次,笑得有点肆无忌惮。

    仿佛一个蓄谋已久的猎人,等到了猎物进入了自己的陷阱。

    陈凯之道:“郑公公所言,句句属实吧?”

    “属实,怎么不属实?”郑公公很肯定地道,可心里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古怪,却又一时无从察觉,而眼下,他又怎么能推翻自己判断?

    陈凯之怪异地再次道:“当真?”

    郑公公狞笑道:“咱乃钦使,是宫里人,难道还会说谎吗?”

    “那么……”陈凯之眼眸深邃,深不见底,他朝张俭一笑道:“大人,可以给学生一次自辨的机会吗?”

    “自辨?你要如何自辨?”张俭此时反而淡然了,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接下来便是严惩了,他不介意陈凯之再挣扎一会儿。

    陈凯之也不理会,而是径直走到了郑公公的面前。

    谁也想不到,郑公公见陈凯之走来,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陈凯之毕竟是读书人,是以这里并没有安排兵丁和差役。

    郑公公见陈凯之一步步走来,面带微笑,可是目似是杀机重重,他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恐惧,下意识地道:“你……你要做什么!”

    说回来,有着一次挨揍的阴影,已使郑公公变得胆怯起来,何况这陈凯之已是死到临头,谁知整个小子,会不会来个鱼死破?

    陈凯之越来越近,已令张俭诸人大惊,张俭厉声道:“来人……”

    已经迟了。

    到了郑公公面前,陈凯之握拳,这拳青筋爆出,与此同时,陈凯之感受到了体内无数气息在流动,这气宛如游蛇,在陈凯之暴躁的情绪之下,瞬间灌注于陈凯之的手臂。

    这拳,已扬起。

    接下来,一拳而下。

    郑公公张大眼睛,那瞳孔的幽深之处,竟剩下了恐惧。

    长拳破风,最终狠狠落下。

    轰……

    郑公公闭眼睛,便听到了巨响。

    身子……无恙……

    他忙张开眼,却见自己手边的桌案,竟已支离破碎,这桌案的案面乃是梨木打制,最是牢固,可现在,陈凯之一拳而下,木屑横飞,竟是……碎了。

    这一拳的力道……

    是何其之大啊。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凯之轻描淡写地收了拳头,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而郑公公一脸的惊魂未定,若是……若是这一拳打在他的身,后果……绝是不堪设想。

    他恼羞成怒道:“陈凯之,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俭已是心里发寒,面色冷冷一沉,厉声道:“来人,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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