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看得方先生也是目瞪口呆,他脑里顿时浮出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种妇人,他是最怕的,脸也是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陈凯之则是从容不迫地道:“既是提亲,只是先确定亲事罢了,婚娶之事,倒不必急,学生自当努力……”

    “努力?”荀夫人直接打断,却是笑了,很是不屑地从鼻孔里出声:“这不必了,雅儿的确在我跟前说过你的一些好话,不过我看着和如玉起来,也不过如此。今日这提亲的事,便收回吧,倒不是我们荀家对你有什么成见,只是雅儿已许了人了。”

    陈凯之不禁问:“许的是张如玉?”

    “怎么?”荀夫人笑吟吟地看着陈凯之,眉目之,似带着几分警惕。

    “噢。没什么。”陈凯之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历来是个很识趣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事,他懂。

    荀夫人以为此时,陈凯之定会痛哭流涕,又或者说一些感人肺腑的话。

    孰料陈凯之面沉如水,倒是令她略略失望。

    她细细打量陈凯之,虽然遭受了挫折,这少年的俊秀面庞,却没有丝毫的波动,那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照例还在挂在脸,目幽森,似乎深不可测。

    陈凯之朝她作揖:“既如此,学生明白了,告辞。”

    他是这个样子,这辈子都不习惯去求人,所以一声告辞,转身便要走。

    “且慢着,阿福,取东西来。”荀夫人感觉有些受挫一样,因为这少年不按常理出牌啊。

    这时有仆役像早准备好了似的,托着一个锦盒恭恭敬敬地到了陈凯之的跟前。

    陈凯之眼眸一闪,似是带笑的样子:“不知夫人这是何意?”

    “没什么。”荀夫人将眼睛瞥到一处,淡淡笑着,声音里满是嘲讽之意:“听如玉说,你家徒四壁,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还肯进读书,也实属难得了,陈生员既然来了,这里有纹银百两,这对荀家、张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想必对陈生员的帮助却是不小的,还请陈生员笑纳。”

    纹银百两,对于现在的陈凯之来说,的确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他平时的花销,一月核算下来,也不过一千钱而已,这笔银子,起码足够陈凯之数年的花销了。

    可荀夫人摆明是想羞辱他,一个连百两纹银都拿不出来的人,还想娶她的女儿?简直是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陈凯之深深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轻轻抿抿嘴,道:“财帛能动人心,说起来,真让夫人见笑,学生确实家贫,可这银子,还是算了吧,学生穷是穷了一些,只是骨头有些硬,谢过夫人的好意了,学生此告辞。”

    说罢,陈凯之很干脆地转身,没有再看那盒的银子一眼,便快步出去。

    等出了荀府,方先生气喘吁吁地在后头追出来,他看着陈凯之笔直的背影,表面似没什么寻常,却仿佛能看到此刻陈凯之受伤的心。

    他快步前,却一时默然无言。

    二人只默默地走着,到了街心,陈凯之才朝方先生作揖道:“先生,学生要先回家了。”

    方先生捋须,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他呵呵一笑道:“那女人,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这等妇人……”

    陈凯之摇摇头道:“其实是学生的错,学生家徒四壁,却想要高攀这门亲事,她为自己的女儿打算,拒了婚,也是情理之。”

    方先生干笑,摇摇手:“去吧,别担心,在有的人心里,你或许一钱不值,可是在为师心里,你是与众不同的,哈……为师的确是难得对你说什么和气的话,可这一番话却是真的。不过你自己也要谨记着,不要自暴自弃,在你自己心里,你该世所有人都珍贵。”

    好毒的一锅人生鸡汤啊。

    陈凯之居然笑了,朝方先生点点头,才转身离开。

    ………………

    子夜的时候,夜风习习,天空高挂着弦月,犹如弯刀一般,一旁的歌楼,依旧是人声鼎沸,丝竹阵阵,那千金买笑的醉客,发出一阵阵的笑声,仿佛金陵的繁华,俱都浓缩在这令醉客们难忘是夜晚。

    却在歌楼边的小庭院里,夜雾一个人影坐在石,陈凯之已许久没有吹他的口琴了,鼓着腮帮,口琴特有的音色便奏响起来,悠扬的口琴声很快便被歌楼里的嘈杂所淹没,与之一道淹没的,还有庭前桂树的沙沙声响。

    陈凯之吹罢,抬头看月,这月如刀,月下的人,一张剑眉下,眼眸里却带着几分嘲弄,呼……他小心翼翼地将口琴收起,折身回房去。

    听到陈凯之回来,陈无极在铺里窸窸窣窣的,陈凯之便道:“无极,还没有睡?”

    陈无极自铺里钻出来,道:“陈大哥,你难受了?”

    “不难受。”陈凯之很认真地一面熄了烛火,一面道:“我这辈子啊,遇到过许多事,也受过许多的白眼,从前我是难受的,现在却极少去难受了,因为我知道,难受只会让你更孱弱,哈……我给你灌鸡汤了啊,好啦,睡觉。”

    陈凯之本意是人生鸡汤,谁晓得说到了鸡汤,竟有了些搀意,自己还真是嘴贱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到了第二天的清早,却是被人叫醒的。

    陈凯之趿鞋而起,听到外头的动静,忙起来穿衣,借着晨曦的光线,却见荀游站在庭院外头。

    他怎么来了?

    陈凯之很是狐疑,一面走前去,一面朝荀游客客气气地作揖道:“世伯好。”

    荀游只打量着陈凯之的庭院,笑了笑,左右张望之后,方才道:“我们进去说话。”

    他的神情之,似乎带着某种焦虑。

    陈凯之迎他进来,陈无极靠着对荀小姐的印象,便认出了这人是荀小姐的至亲,忙乖乖地去给荀游煮茶。

    荀游坐下后,先是叹了口气,才道:“雅儿昨夜闹得厉害,投了河。”

    陈凯之大惊失色,他万万料不到荀小姐这样温柔的女子,居然会做出如此激烈的举动,她是这样不肯嫁给自己的表哥吗?又或者……

    陈凯之心里猛然地悸动了一下,他实在不敢去承认,一个女子会莫名其妙地深爱着自己,自己……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很令她感动的事吧。

    难道是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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