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了多久,袋里只剩下二两银子不到的陈凯之便焕然一新地更衣出来,从前的西装衬衫舍不得丢,与其他的一些杂物都用包袱包好。

    现在的陈凯之,早没有了前世的痕迹,一身对襟的丝绸长领儒衫,头戴着软脚幞头遮住了他的短发,他肤色本白皙,面如冠玉,再配这衣装,摇身一变,成了风采翩翩贵公子,一双星目,愈发神采奕奕。

    伙计对他自是殷勤无,将他的包袱打了结,才恭恭敬敬地送到陈凯之的手里。

    这回做了一回凯子,哈哈,不过……对着远处的铜镜看了看,陈凯之觉得这个凯子做的值,凯哥是做大事业的,要的是骚包。

    假若方才那周差役见了自己这一副的打扮,怎么会前盘查?

    “小兄弟,我来问你,这是哪里?”

    伙计殷勤地道:公子,这儿是金陵,金陵府的江宁县……”

    陈凯之道:“这江宁的县衙里,哪个官儿做得了主?”

    “自然是县令老爷。”

    陈凯之摇头,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县老爷,便接着问:“其后呢。”

    “再是县丞。在此后便是县的主簿,噢,还有师爷,有典吏,再之后,便是宋押司了,宋押司在县里,是较为说得话的,据闻县老爷很信得过他。”

    押司,其实只是经办公的小吏罢了。

    不过任何衙门,都会有些官员的心腹,别看身份卑微,可是很多时候,能在官面前说得话,有很大的权利。

    陈凯之笑了笑道:“不知宋押司住哪里?”

    “不远,过了这条街,一路走,等过了桥,便到了。”

    “好呢,多谢了。”陈凯之笑呵呵地背了包袱,信步而出,外间那个盯梢他的帮闲一见他出来,忙是转过身去,避过了照面。

    陈凯之也不点破他,而是在路打了两斤黄酒,接着悠哉悠哉地过了长街,果然见到有一座连接两岸的石桥。

    对面愈发热闹,市井之气更重,他提着酒水过了桥,过了一处歌楼,门口却有个姐儿叫住他:“公子,公子,我们这里有许多好姑娘,不妨进来坐一坐,听听曲儿,解解乏。”

    哎呀,娱乐场所呀。

    古代的娱乐生活很丰富嘛。不过想到自己的户籍还没着落,还有兜里钱没剩多少了,兴趣大减,便摇摇头道:“不去,囊羞涩。”

    那姐儿面色姣好,似是没听明白陈凯之的话,便道:“公子说什么?”

    陈凯之只好驻足,很认真地看着她,以至于将她面的粉黛都看得清晰,陈凯之很诚恳的从洁白的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我穷。”

    “呵呵……”姐儿顿时笑得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道:“公子真会说笑。”

    陈凯之却已是去远了,只留给她一个幽默的背影。

    这是衣装的力量,像陈凯之这等鲜衣怒马的人,他若是说自己穷,别人觉得是幽默和玩笑,可若是换做一个布衣的陈凯之,算全世界的囔囔自己有钱,别人也定会嗤之以鼻。

    有些女人爱躲宝马里哭,其实并不在乎你的宝马是赊来的还是贷来的,你有宝马,足够了。

    过不多久,陈凯之终于在一处小庭院面前停下。

    他故意拿起自己的口琴来,对着看看,这口琴乃是精钢打制,如镜面一样的光滑,顿时便将身后可疑的帮闲反射出来。

    还在跟着……

    陈凯之笑了,怕你不来呢。

    那帮闲躲在对街的槐树之下,眼却是疑惑了,这不是宋押司的宅邸吗?怎么,他寻宋押司做什么?

    帮闲先是疑惑,随即冷冷一笑,这人看着觉得来路不明,寻到宋押司这儿来,莫非是察觉到了不对?莫不是因为见官差盯了他,他来请宋押司通融不成?

    帮闲想到这里,面色更冰冷了,这家伙,还真是没眼色啊,也不打听打听,宋押司历来待人苛刻,铁面无私的,即便亲朋好友求告门,不被扫地出门,也会被宋押司怒斥一顿。

    求他通融?呵呵……惹得急了,让你吃官司也有可能。

    且看他怎么收场?

    陈凯之在宋押司门前站定,敲门。

    这不是什么深宅大院,显是城小富人家,所以一个瘸腿的门房来开门,他不认得陈凯之,露出诧异之色,道:“公子要找谁?”

    态度很客气,这其实很好理解,陈凯之不像是那些寻常来找他家主人办事的人,单单这一身行头,估计人家也不稀罕找押司办事,说到底,押司不过是个吏而已。

    陈凯之很大方地道:“你家主人可是姓宋?不知在不在,我奉师父之命特来拜访。”

    语气没有谄媚,像是寻常的亲戚朋友走动一般。

    平常的闲杂人等,这门房早赶出去了,只是眼前这翩翩公子,门房却看不透来路,他不敢等闲视之,忙躬身朝陈凯之行了一礼道:“不知尊驾高姓大名,小人好去通报。”

    “免贵姓陈,叫陈凯之。”

    门房点点头,也不敢将门关,急匆匆地入内通报。

    陈凯之便背着手,轻松惬意地等着。

    过不多时,门房折身回来,道:“我家老爷有请。”

    陈凯之将黄酒提给他:“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其实门房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问了押司,宋押司对这人没印象,可是看此人鲜衣怒马,又是质彬彬,很是不凡,摸不清来路,门房提议还是见一见为好,现在见陈凯之这样随意,礼多人不怪,忙将黄酒接了,领着陈凯之进去。

    其实这不是个很大的院子,只有两进,前门直通正厅,陈凯之跨入厅,见刚刚下值回来的宋押司还未脱去公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厅。

    陈凯之前便作揖道:“后生奉恩师之命,特来拜见恩公。”

    恩公……

    宋押司四旬下,面色略带黝黑,显得很老练,一双精明的眼睛下打量陈凯之,心里则在狐疑,什么恩公,又是什么恩师,他还真的不明白。

    不过他在公门里这么多年,什么宵小不曾见过?打量陈凯之的目光透着冷意。

    只是看陈凯之彬彬有礼,谈吐得宜,不像是寻常人,这又令他起疑。

    于是他便默不作声,且先看看此人想玩什么花招,若是巧言令色者,他决不轻饶。

    陈凯之行了礼,眼角的余光在这厅扫过,墙壁很干净,只有一幅行书。

    嗯?这字体倒是很端正的楷书,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虽然不像是什么大师的手笔,却也不俗。

    陈凯之心里想,古代的书法各有千秋,不过只有公才必须用端端正正的小楷,谁吃饱了撑着,拿小楷来装饰呢?除非是临摹大师的字帖。

    宋押司是吏,天天跟公打交道,写了几十年的楷书,这字贴没有落款,那极有可能是他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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