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一、杜雷与卢小婉（上）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将整个世界装点得一片莹白。</p>
此刻已是晚上，一片静谧。</p>
某处乡下一间低矮的青砖黄墙屋里，卢小婉蜷缩在被窝里，哆哆嗦嗦。</p>
房子不大而且简陋，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张床。</p>
不过对于只住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来说，空得有些吓人。</p>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这几天尤其冷，冷得睡不着的卢小婉，打算烧点热水烫烫脚再睡。</p>
她提着油灯，裹紧身上的衣裳，不断用嘴呵着手，来到了一处窄小的柴房门外。</p>
柴房里的柴一半是卢小婉自己砍的，一半是大伯父家送过来的，倒也堆得满满的。</p>
但对于父母双亡孤身一人的卢小婉来说，能省着点用尽量省着用。</p>
因而她已经连续两晚，就着煮饭后灶里的余温，将冰冷的水温了一下后，随意地洗漱完便上了床。</p>
女子大多天生怕冷，卢小婉也不例外。</p>
今日终于受不住的她，决定奢侈一把，烧点热水来烫脚，好睡个安稳觉。</p>
卢小婉站在柴房门口，正欲伸手推开，忽然听到里面有奇异的声响。</p>
莫非进了贼？她眉头微皱。</p>
然后也不知那霎那心里是如何想的，卢小婉并没有去隔壁叫醒大伯父大堂兄，而是鬼使神差的，转身回到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p>
作为一个年轻的、未曾婚配的单身小娘子，身量不高、外表看起来并不凶狠的卢小婉，身上却有一股子倔劲。</p>
认定了一件事，便绝不回头。</p>
比如她说要为爹娘守孝到十七岁，才肯谈婚论嫁，这两年多来，无论有多少媒婆上门，都被拒之门外了。</p>
比如村里有些个不要脸的无赖汉，见她孤身一人想占便宜的，卢小婉二话不说，直接从厨房里拎出一把菜刀。</p>
然后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阴森森地盯着他，吓的那些有色心没色胆的，立马掉头就走了。</p>
于是卢小婉厉害的名声便传了开去，这一来周边的苍蝇是少了不少，上门的媒婆也少了。</p>
她本人觉得无所谓，但隔壁的大伯父大伯母一家却甚是为她担忧。</p>
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卢小婉心中冷哼道。</p>
此时拿着一把菜刀，站在柴门口的卢小婉，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柴门。</p>
门一开，那异常的声音愈发明显，呼哧呼哧，像野兽一般，隐约带着一股血腥味。</p>
卢小婉心想：莫非是那山里受伤的野兽，不小心跑了进来？</p>
她两手紧紧握着菜刀，屏住呼吸，慢慢的向那声音处靠近。</p>
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黑暗中她的双眼紧紧的锁住那声音来源处，浑身紧绷。</p>
倘若下一刻有黑影从那木材堆中冲出，她手上的菜刀便会毫不犹豫的劈下去。</p>
近了，更近了，血腥味也更浓了。</p>
卢小婉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材，颤抖着轻轻拨开。</p>
呼哧呼哧，喘息声越来越大，然后一个黑乎乎又毛茸茸的好似野兽的头，出现在她眼前。</p>
不会是熊瞎子吧？卢小婉慌忙用手捂住嘴，避免惊呼出声，惊到那头野兽。</p>
确认有野兽无误后，卢小婉倒退两步，打算去找大伯父和大堂哥来帮忙。</p>
转身的霎那，突然模模糊糊听到，身后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水……”</p>
卢小婉的脚顿时僵在了原地。</p>
是她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这柴房里另外还藏着个人？</p>
“水……”</p>
陌生难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卢小婉确定这柴房里另有人在。</p>
她握紧手中的菜刀，转过身。</p>
外面下着雪，虽然已是深夜，却很光亮。</p>
那光通过柴房的小窗子射进来，卢小婉能隐约看到那头野兽动了动，柴火从它身边散开，露出半个身形。</p>
然后她看到一样貌似手的东西，无力抬起又放下，唤“水”的呻吟声又响起了。</p>
难道竟是个受伤的人？</p>
卢小婉奔到柴房外，取了油灯，大着胆子靠近了那团黑乎乎似人似兽的物体。</p>
一张满是大胡子的脸显现了油灯下，那人此刻眉头紧锁，双眼紧闭，露出痛苦的神情。</p>
一手按在左肩上，一手搭在柴堆上，呈半昏迷的状态。</p>
身上的衣衫颜色偏深，看不到具体的伤口，只能看到凝固在粗壮手指缝间的血块。</p>
不得不说卢小婉是个胆子颇大的小娘子，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去厨房端了一碗水，送到了男子唇边。</p>
咕噜咕噜，也许是渴得厉害了，那男子半昏迷状态下，一碗水居然很快见了底。</p>
水是傍晚时分从井里打上来的，现已带着寒凉，在这冬日的夜里喝下去后，那男子浑身抖个不停。</p>
这么冷的天，要是在这里就这样睡上一夜，明早恐怕就冻死了。</p>
卢小婉心里叹息一声：算了，好人做到底！</p>
她回到屋子里，将自己盖的棉被拿了过来，搭在男子身上。</p>
默默念道：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到这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你的造化了！</p>
这一来回折腾，身子暖和了些，卢小婉放弃了烧水的念头，回了屋子里。</p>
家里总共两张被子，一张垫在木床上，一张便是刚刚拿去给那个男子的，平时她睡觉时盖的被子。</p>
现在只剩一张了，卢小婉将垫在床上的被子卷起，衣衫也未除，钻了进去。</p>
虽说现在那男子是受伤状态，卢小婉还是觉得多个心眼好些。</p>
迷迷糊糊的，竟又睡了一觉。</p>
早上是被鸡叫声吵醒的，家里养了几只母鸡，一只公鸡，每天很尽责的，一到点就开始啼叫。</p>
几只母鸡每天还会下几个蛋，卢小婉舍不得吃，攒下来去换几个铜板。</p>
躺在床上的卢小婉，正在盘算着已经存了多少个鸡蛋时，忽然想起了柴房里受伤的男子。</p>
她猛的从床上溜下来，奔到了柴房里。</p>
呼哧呼哧的声音如同昨晚一样响起，卢小婉放下了心。</p>
看来还活着！</p>
然后又有些闹心了，那人来路不明，又受了伤，万一是坏人怎么办？</p>
她该叫醒他让他走吗？</p>
让他在柴房里呆了一个晚上，给了他水喝，还将自己仅有的棉被让给了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p>
卢小婉走上前，捡了根木材轻轻推动他，“喂，喂！”</p>
那男子纹丝不动。</p>
“喂，醒醒！”卢小婉手下加大了力，声音也提高了。</p>
那男子动了动，好似要醒过来的样子，轻轻嗯了声后，没了反应。</p>
“喂，你该离去了！”卢小婉大声道。</p>
那男子终于又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了难听的声音，“饿，好饿……”</p>
然后任凭卢小婉手中的木棍怎么推他戳他，再也没有了动静。</p>
若不是那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还在，卢小婉真以为他会不会是挂掉了。</p>
她叉着腰，瞪着那紧闭双眼，也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中的男子许久，最后无奈地转身离去。</p>
在她离开前顺手掩上柴门的一霎那，躺在柴火堆中的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看着那门，神情晦暗难明。</p>
厨房里，卢小婉将几个半硬的窝窝头，用水煮开后放了点盐，端到了柴房里。</p>
原本熟睡的男子，好似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在卢小婉靠近的时候，喉咙上下滑动，缓缓睁开了眼。</p>
那盯着卢小婉碗中食物的眼神，绿油油的发着光，像黑暗中的野兽，吓了她一大跳。</p>
卢小婉犹豫地将碗往前一递，男子快速接过，顾不得烫，三两下倒入了口中。</p>
卢小婉的嘴，从男子接过碗的那一刻，就没合拢过。</p>
在她一眨眼的功夫，男子喝光了碗里所有的食物后，更是惊得发不出声音。</p>
男子喝完后咂巴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也不说话，直接将碗递给了卢小婉。</p>
一双眸子黑黝黝的，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吓人。</p>
卢小婉下意识地接过碗，神情还有些呆愣。</p>
然后感觉对面的男子，满脸的大胡子好像抖动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p>
她站起身，声音平静，“这位壮士，小女家中贫寒，没有过多的口粮来招待壮士，壮士歇息过后，就请离去吧。”</p>
男子垂着头，看不轻清眼里的情绪，许久没有出声。</p>
就在卢小婉想再次开口赶人的时候，那男子突然道：“伤！”</p>
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肩膀。</p>
伤口没有包扎，也没有清洗，衣衫破烂处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p>
卢小婉胃中一阵翻腾，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离开了柴房。</p>
而后在厨房烧开水的卢小婉，暗中责骂自己的心软：冻了几个晚上都舍不得烧开水让自己烫个脚，现在居然要烧来给那个陌生男子清洗伤口！等他包扎好伤口后，一定要让他走！</p>
卢小婉备好了干净的布、剪刀、还有开水，送到那男子面前后便离去了。</p>
估摸着约一个时辰左右，卢小婉进了柴房，那男子果然已经一切打理妥当。</p>
她再次开了口，“这位壮士，小女家中不便久留外客，壮士伤口现已处理妥当，就请离去吧。”</p>
“累了。”男子闭上眼，躺在柴火上翻个身，背对着卢小婉，就此不再言语。</p>
卢小婉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累了，所以要休息了？</p>
问题是这是她家的柴房，他凭什么累了就休息？这是要赖上她的意思吗？</p>
卢小婉气得胸脯不断起伏，恨不得拿木棍，在那人身上戳两个洞。</p>
好声好气的跟他说当听不到是吧？让你见见本姑娘的厉害！</p>
卢小婉转身奔到厨房里，拎起那把菜刀，回到了柴房。</p>
男子不知何平躺在柴火堆上，胸膛有节奏的起伏，呼哧呼哧的声音平缓了不少，好似已进入了睡眠状态。</p>
卢小婉拿来菜刀，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尽快离开。</p>
可男子现在一副熟睡的模样，怕是拿菜刀砍在他身上，也没反应的样子，反让卢小婉不知如何是好。</p>
她盯着他许久，见他一动不动，无奈之下跺跺脚，离开了柴房。</p>
这一次男子并没有睁开眼，然而面上胡须抖动的幅度，可以判断出他刚刚在微笑。</p>
他就这样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p>
也许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也许是出于其他的缘故，也许是不想整出更多的麻烦。</p>
卢小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将这个男子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大伯父和大堂兄。</p>
她反而将家里几只母鸡每天下的蛋，匀了一个出来，专门煮给那男子吃，只盼他快些好了之后，尽早离去。</p>
大约半个月后，有天早上卢小婉推开柴房门的时候，发现那男子已经不在了。</p>
她暗暗松了口气，将被子抱走拆开，用井水洗了三遍，晾在了院子里。</p>
没有了那男子在，卢小婉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为了庆祝，她特意煮了一碗很久没吃过的鸡蛋花。</p>
鸡蛋的清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卢小婉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动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p>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难道是隔壁的大伯父一家吗？</p>
卢小婉带着疑惑起身开了门，却见到她以为一大早已离去的大胡子男子，正面色沉沉地站在门外。</p>
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有些不郁。</p>
卢小婉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关上门，那男子却已伸出大掌抵在了门上。</p>
“壮士，你身上伤口既已痊癒，就请离去吧。”</p>
那男子也不说话，只微微侧开身子，下巴朝院子里一扬。</p>
卢小婉顺着他下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头肥大的野猪正躺在她的院子里，一动也不动。</p>
“这是什么意思？”卢小婉疑惑道。</p>
“食宿费。”男子道。</p>
“以前的还是以后的？”卢小婉反应迅速。</p>
男子面上胡须又好似抖动了一下，“以前。”</p>
卢小婉面上微热，一时不知是该说什么。</p>
短暂的沉默后，男子道：“饿了。”</p>
然后趁着卢小晚微楞的瞬间，推开门从她身边挤了进去。</p>
见到桌上盛着鸡蛋汤的碗，嘴角翘起，以为是专门留给他的，当下毫不客气端起来，两三下倒进了肚子里。</p>
“那是……”我的晚饭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那碗鸡蛋汤已不见了踪影。</p>
再说已无用，卢小婉暗中翻个白眼，闭上了嘴。</p>
一碗鸡蛋花自然无法满足男子的胃，他转身对着卢小婉道：“还吃。”</p>
看在那头野猪的份上，卢小婉二话不说，将家里仅剩的面粉取出，和成面做成面条，煮了两大碗。</p>
她只吃了半碗，剩下的一碗半全进了那男子的肚子。</p>
“壮士，”卢小婉道：“你盖的那张被子，今日小女以为你已经走了，洗了晾在外面还没干，家里只剩下一张了。”</p>
对面的男子盯着她看了两眼，突然道：“杜雷！”</p>
杜雷？卢小婉皱皱眉，干嘛突然告诉她名字，这跟她有什么关系？</p>
杜雷说完这两个字后，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在说：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p>
卢小婉被他看得心里无端发毛。</p>
正想着如何让杜雷快点离去时，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拍门声：“小婉！”</p>
是大伯母！</p>
卢小婉猛地一惊，要是被大伯母看到院子里的野猪，还有这个大胡子男人，只怕要糟！</p>
她连忙起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嘴型道：“我大伯母！”</p>
小婉啊，原来她叫小婉！杜雷看着面前刚刚吃完面的碗，伸出手指细细摩挲着那碗的边缘，嘴角轻微勾起，似笑非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p>
卢小婉看得心里突突直跳，外面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边应道边走了出去，“大伯母，这么夜了有什么事吗？”</p>
门外妇人的声音苍老且温和，“有两日未曾过来看看你了。今晚包了饺子，你大伯让我给你送些过来。”</p>
卢小婉接过饺子，“大伯母，天色不早了，天气又冷，小婉就不留您了。您先回去，小婉明日一早过去看您和大伯。”</p>
妇人也没多想，道了声早点休息就离开了。</p>
卢小婉端着饺子回来的时候，发现杜雷已经不在了，桌子上原本刚刚一人一个用来吃面的碗，只剩下了一个。</p>
这碗难道长了脚不见了？卢小婉疑惑的到处找来找去，确定找不到时，才肯定那碗真的不见了！</p>
刚刚在这屋子里的除了她，就是那个大胡子杜雷了。</p>
他居然把她的碗给顺手拿走了？</p>
卢小婉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破碗，他要来干什么？</p>
然后想到院子里的那头大野猪，头痛明日该如何同大伯父与大堂兄解释，便将碗被偷的事抛在了脑后。</p>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月，此时已是春节过后，也是卢小婉十七岁可以开始说婆家的时候。</p>
隔避的大伯母开始找媒婆，帮她物色合适的人选。</p>
——</p>
杜雷是个沉默少言的十八岁小伙，他的寡言是因为他爹独自一个带他到四岁的缘故。</p>
杜雷的娘在生杜雷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那时候的杜老爹是个千夫长，人生得十分健壮吓人，又不喜言谈。</p>
有好心人可怜他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个奶娃子，怕他不小心把奶娃子给捏死了。</p>
于是在杜雷娘刚去世的那几个月，帮杜老爹物色了不少乡下壮实的姑娘。</p>
可那些姑娘家一看杜老爹的个子和长相，个个吓得不敢靠近，而后就不了了之了。</p>
本就少言的杜老爹愈发沉默，连带着跟着他的杜雷，直到三岁多的时候才学会了喊爹。</p>
有一段时间不需要打仗，杜老爹带着杜雷在附近的地方搭了窝，落了脚。</p>
无意间救了一个被婆家小叔子上门欺负的寡妇宁氏，宁氏模样生得不错，性情耿直。</p>
当年因为她怀着五个月身孕时，相公突然去世，悲伤之下流了产，伤了身子，大夫说再也不能生育了。</p>
她婆家将她赶出了门，宁氏也抱着终身不嫁的念头。</p>
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宁氏年轻又有几分姿色，不少二流子之类的，经常上门骚扰，包括她死鬼相公那不成器的弟弟。</p>
宁氏对那些人打骂得多了之后，心里也厌烦了，想着找个老实本份有孩子的，就这样过完一生就完事了。</p>
杜老爹只是不喜说话，样子生得吓人，实则是个完全本份的男人。</p>
宁氏因着他的相帮之恩，暗中观察这个男人的品性，再加上还有个软萌萌的小包子杜雷勾起了她心中的母爱，便厚着脸皮主动问明了杜老爹的意思。</p>
杜老爹见有女子愿意主动嫁他，样子不错性情也不扭捏，与他先前去世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又不说话的媳妇相比，让他满意太多，立马点头同意了。</p>
他先头的媳妇死于产后，这让他对妇人生产一事有了阴影，宁氏不能生孩子，对其他男人而言或许是缺失，对他而言，确是再好不过了。</p>
于是很快的，杜雷就有了娘。</p>
宁氏自己不能生孩子，对杜雷很好，将他当成亲生一般的疼爱。</p>
杜雷从小没有娘，他爹是个闷葫芦，难得有人疼爱他，自是十二分的回报，也将宁氏当成自己的亲娘，只是寡言的习惯却是怎么也改不过来。</p>
宁氏想着，杜雷身为男子，少言有时会被人看成是稳重，算不得大毛病，因而纠正无效后，便放弃了。</p>
一个光棍带着个小奶娃，再加入了一个女人后，终于成了一个家。</p>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了好多年。</p>
随着杜雷年岁渐长，宁氏心里开始为他将来娶媳妇的事担忧起来。</p>
杜雷个子也很高，不过也许有部分遗传他亲娘，没有杜老爹那么粗矿吓人，样貌也比杜老爹柔和许多。</p>
但，他也遗传了杜老爹身为男人的那方面的特长。</p>
宁氏刚嫁过来那几日，被许久没沾过女人的杜老爹给整得几日下不了床。</p>
宁氏是个寡妇，早就懂得男女之事，鱼水之欢，但面对杜老爹，毫无招架的能力。</p>
刚开始，宁氏还有些不好意思直说，后来过了几日，宁氏终于忍不住对杜老爹在房事上提了要求。</p>
比如不要只懂得横冲直撞，要顾忌她的感受等等。</p>
慢慢地，杜老爹在她的调教下，也让她享受了许多快乐。</p>
宁氏性子直，在房事上放得开，又是寡妇，因而才能应付得了杜老爹的同时，也不让自己受委屈。</p>
但杜老爹先前的媳妇，听说性子比较软弱，从来不敢大声说话，想必在这方面吃足了苦头，又不敢说，将这一切埋在心底，积郁成疾。</p>
因而才会在杜雷出生的时候大出血，一命呜呼。</p>
不过也因为如此，最后便宜了她这个寡妇。</p>
以前的事宁氏不是想追究，只是想到若杜雷将来娶媳妇，必定不能娶像他亲娘那种性子的。</p>
可男人对女人的喜好，有时候很难说清。</p>
宁氏想着，必须在他对女人还没有意识前，有意识地培养他，将来要找的媳妇哪种为上上选。</p>
于是，在宁氏的刻意暗示下，杜雷的心目中认定了屁股大、胆子大、性子凶的小娘子，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媳妇人选。</p>
杜雷随着他爹在军中长大，在一帮叔伯的调教下，身手甚是了得，十七岁的时候，已升到了千夫长。</p>
在一次报信的途中，遇到敌军拦截，他拼命护着兄弟逃脱，自己受了伤，一路逃窜，成功躲过了敌军。</p>
后来因在大雪中迷路，来了卢小婉所在的村庄，因缘巧合下，躲进了她家的柴房。</p>
杜雷对卢小婉的第一印象是：这小娘子胆子好大！一个人拎着把菜刀就闯了进来。</p>
第二印象是：这小娘子屁股好大！</p>
第三印象是：这小娘性子还挺泼辣！</p>
三样一结合，他发现这就是他娘宁氏跟他说的，娶媳妇的最佳人选！</p>
因为这样，原本伤势略好后就可以离开的杜雷，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p>
越接触，越发兴起了将这小娘子娶回家做媳妇的念头。</p>
能干活、能吃苦、胆子大、性子凶、屁股大！</p>
那时候的杜雷还不晓得自己为何会一看到卢小婉的大屁股，就浑身发热，喉咙不自觉地分泌出很多的唾液。</p>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只想将她扑倒在地。</p>
可是扑倒后要干什么，杜雷也不知晓，只知道他不想离开她。</p>
不过他毕竟是出来送信的，就算受了伤不能回去，也不能久待。</p>
后来实在必须离开的时候，杜雷无意间得知了小娘子叫小婉，便悄悄拿了她日常装膳食给他的那只碗。</p>
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做，反正鬼使神差之下，拿了就跑了。</p>
回到军营后，杜雷开始有些魂不守舍，被营中的那些兄弟瞧出了端倪。</p>
两下逼问，才知道原来杜雷小兄弟，有了心上人。</p>
杜老爹打仗多年，升为了将军，而在此期间，宁氏一直跟在其身边，夫唱妇随。</p>
在杜雷开始要成年时，宁氏警告营中的兄弟，不许带坏他，否则让杜老爹给他们好看！</p>
撇开杜老爹本身的职位不说，身手也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一对十完全不是问题。</p>
原本想带着杜雷去见识一下的那帮兄弟，听到宁氏的警告后，立马怂了。</p>
所以军中虽荤话不断，却都是趁杜雷不在的时候，导致杜雷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p>
三个月前，杜老爹因兵部下召回了京，宁氏也跟着一起回去了。</p>
接下来又一直打仗，而后杜雷又送信受伤。</p>
等他回来军营，兄弟们发现他有了心上人，而又没了宁氏的管束时，一人两个的，心思立马活泛起来了。</p>
平日里偷偷藏起来的那些各式各样的小人书，通通搬到了杜雷的面前。</p>
杜雷看得眼珠子都直了，这才第一次认识到，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之处，还有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气为何物。</p>
这一来，杜雷越发地想念卢小婉了。</p>
于是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兄弟们，开始给他出起了馊主意。</p>
——</p>
随着那头野猪被换成了银两，家里开始陆续置上一些简易家俬后，那个大胡子杜雷如同那些消失的银两一样，消失在了卢小婉的记忆里。</p>
然后就在卢小婉将他遗忘时，有一日村里突然来了一群士兵，抬着几大抬东西，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村里。</p>
不是官府的官兵，而是前线浴血奋战过的士兵，那周身来不及收敛的杀气，吓得村里的村民们纷纷躲进了屋子里。</p>
只有些个胆大的，悄悄探出小半个头观望，猜测那些士兵到底是要去往何处？</p>
此时的卢小婉正在家中准备午膳，然后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p>
大白天的，卢小婉也没多想，还以为是谁有什么急事，嘴里问着“谁啊？”顺手就开了门。</p>
门一开，外面站着一大群陌生高大，气质危险的汉子，见到她，有人问了句：“是小婉吗？”</p>
“是！”卢小婉有些被吓到，下意识地就答了。</p>
“见过嫂子！”那帮汉子突然恭敬地行礼，齐声道。</p>
“什么？”卢小婉更加茫然。</p>
那群人行过礼后，直接推开院门，绕过她，对着后面的人道：“抬进来！”</p>
不一会，那一抬一抬的东西，放满了整个院子。</p>
有个模样斯文些的汉子，看到一脸呆滞的卢小婉，出声解了她的疑惑，“我们是杜雷大哥的兄弟！</p>
杜雷大哥说，十日后娶嫂子过门，让兄弟们先将东西抬过来！”</p>
“什么？”这次的惊呼不是卢小婉，而是她的大伯母。</p>
隔壁的大伯母听到响动，担心出了什么事，过来一瞧，正好听到了什么大哥十日后要娶小婉的话。</p>
大伯母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的，将院子里的那一群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p>
这年岁最大的，约有三十多了吧，那他们的大哥岂不是快四十了？</p>
做小婉的爹都够了，怎么能将小婉嫁给那样的人？</p>
大伯母将卢小婉拉到身后，颤抖着大声道：“不，不行！我家小婉已经，已经说了人家了！”</p>
“什么？”这下轮到那个斯文汉子惊讶了，“杜雷大哥说，他都收了嫂子的订情信物了。”</p>
“订情信物？”卢小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静道：“什么订情信物？”</p>
“一个碗。”斯文汉子道：“嫂子闺名小婉，送大哥一个碗，暗含了嫂子的闺名，不是订情信物是什么？”</p>
送？卢小婉冷笑一声，明明是他偷走的好不好？“你们大哥说是我送他的？”</p>
斯文汉子道：“那倒没有。不过大哥时常将那个碗拿出来端详，当成宝贝似的，说是个姑娘家的。”</p>
一旁的大伯母被搞糊涂了，焦急插嘴道：“小婉，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什么大哥？”</p>
“有那么回事。”卢小婉含糊不清地搪塞过去，又转向那斯文汉子，斩钉截铁道：“将那些东西抬回去！顺便告诉你们大哥，我不嫁！”</p>
“不嫁？”斯文汉子还没出声，那些个不怎么斯文的汉子叫嚷开了，“你居然敢不嫁我大哥？”</p>
“对啊，不嫁我大哥，你想嫁谁？”</p>
“你嫁谁，老子去砍了谁！除了我大哥，谁也不许嫁！”</p>
“就是！你是敢不嫁，老子放火烧了这个村！”</p>
一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比一个嚣张，而且声音又大又洪亮，被外面那些偷偷前来瞧热闹的人听了去。</p>
然后吓得面色发白，拔腿跑回了家。</p>
在那群士兵还没离开前，卢小婉被某位土匪头头看中，欲强娶回去当小老婆，不然杀了全村村民的流言，如风一般地散开了。</p>
等士兵一离开，村民们便团团围在了卢小婉家门前。</p>
“小婉啊，婶也不愿意让你进火坑，可你要是不嫁，阿齐阿秦阿春几个，就没活路了！</p>
那几个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婶死了没关系，可婶不能看着那几个小的，年纪轻轻的就去死啊！”</p>
“是啊，小婉，就当嫂子求求你了，嫂子这才好不容易怀上，不想连孩子的面都没见上，就丢了性命！”</p>
……</p>
大伯父和大堂兄沉着脸，“小婉，收拾东西，咱们走！胳膊拧不过大腿，咱拧不过，总躲得过吧？”</p>
“不行啊，卢大叔！万一你们走了，那伙强盗迁怒于咱们怎么办？”</p>
“对啊，老卢，你们一家几口说走就走，咱们走不了的怎么办？”</p>
“小卢啊，叔知道你心疼小婉，小婉是个好姑娘，叔也不舍得将她往火坑里推，可你也得替咱们一村几百人想一想啊！”</p>
……</p>
一波又一波的争吵不休中，卢小婉站了出来，大声道：“别吵了，我嫁！”</p>
无论大伯父一家怎么劝，卢小婉铁了心，嫁！</p>
大伯父一家怎么不会侄女心里是为了全村人，而甘愿牺牲她一人？</p>
不得已之下，抹抹泪默认了。</p>
杜雷抬过来的东西一应俱全，连新娘子的大红衣衫都准备好了。</p>
尺寸不是很合身，大伯母含泪连夜帮她改起了喜服。</p>
就算是被逼着出嫁，大伯母也希望这个苦命的侄女，能穿着合身的喜服走出这个小屋子。</p>
身为准新娘子的卢小婉表面看起来很平静。</p>
晚上却趁大伯母离开后，将偷偷藏起来的剪子磨了又磨。</p>
那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她好心救了他的命，他现在居然要强娶她，不嫁就杀了全村的人？</p>
哼！嫁就嫁，大不了新婚夜先杀了你，本姑娘再自尽，也算是为民除害！</p>
卢小婉的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p>
十日后，约定迎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p>
那一日，卢小婉穿着大伯母连熬几夜改好的合身的喜服，盖着盖头，坐在屋子里等着。</p>
很快的，村子里传来了喜庆的喇嘛声。</p>
声音越来越近，在卢小婉家院子外停了下来。</p>
身形圆润的喜娘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冷冷清清，只有新娘子一人端坐在床边，楞了楞。</p>
听说这新娘子父母双亡，可还是有亲戚的呀，怎么一个人都不在？</p>
莫非这新娘子脾气不好，与亲戚都闹翻了？所以即使要出嫁了，也还是孤零零一个人。</p>
这村子也实在太奇怪了，村里有小娘子要出嫁，居然一个个都哭丧着脸。</p>
喜娘的想法只停了一瞬，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拿银子接人就是了。</p>
“哎哟，新娘子……”</p>
卢小婉在喜娘的搀扶下，顺从地坐上了花轿。</p>
摇摇晃晃两个时辰后，被人扶下了花轿。</p>
在一种非常不真实地状态下，卢小婉被送进了新房。</p>
周边一切嘈杂的声音消失后，她才惊觉手心里全是汗。</p>
那把被磨得异常锋利的剪刀放在她的袖子里，卢小婉伸手摸了摸，心定了些。</p>
而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喜娘刚开口道了声：“恭喜……”</p>
然后似被人阻止，闭上嘴，离开了新房。</p>
脚步声越来越近，卢小婉的心怦怦跳得厉害。</p>
头盖被揭起，有双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低垂的脸抬了起来。</p>
抬起她下巴的男子，似乎非常满意，又十分开心，咧着嘴笑了起来。</p>
被迫与他对视的卢小婉却呆住了。</p>
这穿着一身红绸袍子的年轻男子是谁？</p>
</p>
此刻已是晚上，一片静谧。</p>
某处乡下一间低矮的青砖黄墙屋里，卢小婉蜷缩在被窝里，哆哆嗦嗦。</p>
房子不大而且简陋，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张床。</p>
不过对于只住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来说，空得有些吓人。</p>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这几天尤其冷，冷得睡不着的卢小婉，打算烧点热水烫烫脚再睡。</p>
她提着油灯，裹紧身上的衣裳，不断用嘴呵着手，来到了一处窄小的柴房门外。</p>
柴房里的柴一半是卢小婉自己砍的，一半是大伯父家送过来的，倒也堆得满满的。</p>
但对于父母双亡孤身一人的卢小婉来说，能省着点用尽量省着用。</p>
因而她已经连续两晚，就着煮饭后灶里的余温，将冰冷的水温了一下后，随意地洗漱完便上了床。</p>
女子大多天生怕冷，卢小婉也不例外。</p>
今日终于受不住的她，决定奢侈一把，烧点热水来烫脚，好睡个安稳觉。</p>
卢小婉站在柴房门口，正欲伸手推开，忽然听到里面有奇异的声响。</p>
莫非进了贼？她眉头微皱。</p>
然后也不知那霎那心里是如何想的，卢小婉并没有去隔壁叫醒大伯父大堂兄，而是鬼使神差的，转身回到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p>
作为一个年轻的、未曾婚配的单身小娘子，身量不高、外表看起来并不凶狠的卢小婉，身上却有一股子倔劲。</p>
认定了一件事，便绝不回头。</p>
比如她说要为爹娘守孝到十七岁，才肯谈婚论嫁，这两年多来，无论有多少媒婆上门，都被拒之门外了。</p>
比如村里有些个不要脸的无赖汉，见她孤身一人想占便宜的，卢小婉二话不说，直接从厨房里拎出一把菜刀。</p>
然后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阴森森地盯着他，吓的那些有色心没色胆的，立马掉头就走了。</p>
于是卢小婉厉害的名声便传了开去，这一来周边的苍蝇是少了不少，上门的媒婆也少了。</p>
她本人觉得无所谓，但隔壁的大伯父大伯母一家却甚是为她担忧。</p>
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卢小婉心中冷哼道。</p>
此时拿着一把菜刀，站在柴门口的卢小婉，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柴门。</p>
门一开，那异常的声音愈发明显，呼哧呼哧，像野兽一般，隐约带着一股血腥味。</p>
卢小婉心想：莫非是那山里受伤的野兽，不小心跑了进来？</p>
她两手紧紧握着菜刀，屏住呼吸，慢慢的向那声音处靠近。</p>
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黑暗中她的双眼紧紧的锁住那声音来源处，浑身紧绷。</p>
倘若下一刻有黑影从那木材堆中冲出，她手上的菜刀便会毫不犹豫的劈下去。</p>
近了，更近了，血腥味也更浓了。</p>
卢小婉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材，颤抖着轻轻拨开。</p>
呼哧呼哧，喘息声越来越大，然后一个黑乎乎又毛茸茸的好似野兽的头，出现在她眼前。</p>
不会是熊瞎子吧？卢小婉慌忙用手捂住嘴，避免惊呼出声，惊到那头野兽。</p>
确认有野兽无误后，卢小婉倒退两步，打算去找大伯父和大堂哥来帮忙。</p>
转身的霎那，突然模模糊糊听到，身后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水……”</p>
卢小婉的脚顿时僵在了原地。</p>
是她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这柴房里另外还藏着个人？</p>
“水……”</p>
陌生难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卢小婉确定这柴房里另有人在。</p>
她握紧手中的菜刀，转过身。</p>
外面下着雪，虽然已是深夜，却很光亮。</p>
那光通过柴房的小窗子射进来，卢小婉能隐约看到那头野兽动了动，柴火从它身边散开，露出半个身形。</p>
然后她看到一样貌似手的东西，无力抬起又放下，唤“水”的呻吟声又响起了。</p>
难道竟是个受伤的人？</p>
卢小婉奔到柴房外，取了油灯，大着胆子靠近了那团黑乎乎似人似兽的物体。</p>
一张满是大胡子的脸显现了油灯下，那人此刻眉头紧锁，双眼紧闭，露出痛苦的神情。</p>
一手按在左肩上，一手搭在柴堆上，呈半昏迷的状态。</p>
身上的衣衫颜色偏深，看不到具体的伤口，只能看到凝固在粗壮手指缝间的血块。</p>
不得不说卢小婉是个胆子颇大的小娘子，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去厨房端了一碗水，送到了男子唇边。</p>
咕噜咕噜，也许是渴得厉害了，那男子半昏迷状态下，一碗水居然很快见了底。</p>
水是傍晚时分从井里打上来的，现已带着寒凉，在这冬日的夜里喝下去后，那男子浑身抖个不停。</p>
这么冷的天，要是在这里就这样睡上一夜，明早恐怕就冻死了。</p>
卢小婉心里叹息一声：算了，好人做到底！</p>
她回到屋子里，将自己盖的棉被拿了过来，搭在男子身上。</p>
默默念道：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到这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你的造化了！</p>
这一来回折腾，身子暖和了些，卢小婉放弃了烧水的念头，回了屋子里。</p>
家里总共两张被子，一张垫在木床上，一张便是刚刚拿去给那个男子的，平时她睡觉时盖的被子。</p>
现在只剩一张了，卢小婉将垫在床上的被子卷起，衣衫也未除，钻了进去。</p>
虽说现在那男子是受伤状态，卢小婉还是觉得多个心眼好些。</p>
迷迷糊糊的，竟又睡了一觉。</p>
早上是被鸡叫声吵醒的，家里养了几只母鸡，一只公鸡，每天很尽责的，一到点就开始啼叫。</p>
几只母鸡每天还会下几个蛋，卢小婉舍不得吃，攒下来去换几个铜板。</p>
躺在床上的卢小婉，正在盘算着已经存了多少个鸡蛋时，忽然想起了柴房里受伤的男子。</p>
她猛的从床上溜下来，奔到了柴房里。</p>
呼哧呼哧的声音如同昨晚一样响起，卢小婉放下了心。</p>
看来还活着！</p>
然后又有些闹心了，那人来路不明，又受了伤，万一是坏人怎么办？</p>
她该叫醒他让他走吗？</p>
让他在柴房里呆了一个晚上，给了他水喝，还将自己仅有的棉被让给了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p>
卢小婉走上前，捡了根木材轻轻推动他，“喂，喂！”</p>
那男子纹丝不动。</p>
“喂，醒醒！”卢小婉手下加大了力，声音也提高了。</p>
那男子动了动，好似要醒过来的样子，轻轻嗯了声后，没了反应。</p>
“喂，你该离去了！”卢小婉大声道。</p>
那男子终于又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了难听的声音，“饿，好饿……”</p>
然后任凭卢小婉手中的木棍怎么推他戳他，再也没有了动静。</p>
若不是那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还在，卢小婉真以为他会不会是挂掉了。</p>
她叉着腰，瞪着那紧闭双眼，也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中的男子许久，最后无奈地转身离去。</p>
在她离开前顺手掩上柴门的一霎那，躺在柴火堆中的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看着那门，神情晦暗难明。</p>
厨房里，卢小婉将几个半硬的窝窝头，用水煮开后放了点盐，端到了柴房里。</p>
原本熟睡的男子，好似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在卢小婉靠近的时候，喉咙上下滑动，缓缓睁开了眼。</p>
那盯着卢小婉碗中食物的眼神，绿油油的发着光，像黑暗中的野兽，吓了她一大跳。</p>
卢小婉犹豫地将碗往前一递，男子快速接过，顾不得烫，三两下倒入了口中。</p>
卢小婉的嘴，从男子接过碗的那一刻，就没合拢过。</p>
在她一眨眼的功夫，男子喝光了碗里所有的食物后，更是惊得发不出声音。</p>
男子喝完后咂巴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也不说话，直接将碗递给了卢小婉。</p>
一双眸子黑黝黝的，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吓人。</p>
卢小婉下意识地接过碗，神情还有些呆愣。</p>
然后感觉对面的男子，满脸的大胡子好像抖动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p>
她站起身，声音平静，“这位壮士，小女家中贫寒，没有过多的口粮来招待壮士，壮士歇息过后，就请离去吧。”</p>
男子垂着头，看不轻清眼里的情绪，许久没有出声。</p>
就在卢小婉想再次开口赶人的时候，那男子突然道：“伤！”</p>
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肩膀。</p>
伤口没有包扎，也没有清洗，衣衫破烂处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p>
卢小婉胃中一阵翻腾，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离开了柴房。</p>
而后在厨房烧开水的卢小婉，暗中责骂自己的心软：冻了几个晚上都舍不得烧开水让自己烫个脚，现在居然要烧来给那个陌生男子清洗伤口！等他包扎好伤口后，一定要让他走！</p>
卢小婉备好了干净的布、剪刀、还有开水，送到那男子面前后便离去了。</p>
估摸着约一个时辰左右，卢小婉进了柴房，那男子果然已经一切打理妥当。</p>
她再次开了口，“这位壮士，小女家中不便久留外客，壮士伤口现已处理妥当，就请离去吧。”</p>
“累了。”男子闭上眼，躺在柴火上翻个身，背对着卢小婉，就此不再言语。</p>
卢小婉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累了，所以要休息了？</p>
问题是这是她家的柴房，他凭什么累了就休息？这是要赖上她的意思吗？</p>
卢小婉气得胸脯不断起伏，恨不得拿木棍，在那人身上戳两个洞。</p>
好声好气的跟他说当听不到是吧？让你见见本姑娘的厉害！</p>
卢小婉转身奔到厨房里，拎起那把菜刀，回到了柴房。</p>
男子不知何平躺在柴火堆上，胸膛有节奏的起伏，呼哧呼哧的声音平缓了不少，好似已进入了睡眠状态。</p>
卢小婉拿来菜刀，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尽快离开。</p>
可男子现在一副熟睡的模样，怕是拿菜刀砍在他身上，也没反应的样子，反让卢小婉不知如何是好。</p>
她盯着他许久，见他一动不动，无奈之下跺跺脚，离开了柴房。</p>
这一次男子并没有睁开眼，然而面上胡须抖动的幅度，可以判断出他刚刚在微笑。</p>
他就这样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p>
也许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也许是出于其他的缘故，也许是不想整出更多的麻烦。</p>
卢小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将这个男子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大伯父和大堂兄。</p>
她反而将家里几只母鸡每天下的蛋，匀了一个出来，专门煮给那男子吃，只盼他快些好了之后，尽早离去。</p>
大约半个月后，有天早上卢小婉推开柴房门的时候，发现那男子已经不在了。</p>
她暗暗松了口气，将被子抱走拆开，用井水洗了三遍，晾在了院子里。</p>
没有了那男子在，卢小婉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为了庆祝，她特意煮了一碗很久没吃过的鸡蛋花。</p>
鸡蛋的清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卢小婉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动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p>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难道是隔壁的大伯父一家吗？</p>
卢小婉带着疑惑起身开了门，却见到她以为一大早已离去的大胡子男子，正面色沉沉地站在门外。</p>
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有些不郁。</p>
卢小婉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关上门，那男子却已伸出大掌抵在了门上。</p>
“壮士，你身上伤口既已痊癒，就请离去吧。”</p>
那男子也不说话，只微微侧开身子，下巴朝院子里一扬。</p>
卢小婉顺着他下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头肥大的野猪正躺在她的院子里，一动也不动。</p>
“这是什么意思？”卢小婉疑惑道。</p>
“食宿费。”男子道。</p>
“以前的还是以后的？”卢小婉反应迅速。</p>
男子面上胡须又好似抖动了一下，“以前。”</p>
卢小婉面上微热，一时不知是该说什么。</p>
短暂的沉默后，男子道：“饿了。”</p>
然后趁着卢小晚微楞的瞬间，推开门从她身边挤了进去。</p>
见到桌上盛着鸡蛋汤的碗，嘴角翘起，以为是专门留给他的，当下毫不客气端起来，两三下倒进了肚子里。</p>
“那是……”我的晚饭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那碗鸡蛋汤已不见了踪影。</p>
再说已无用，卢小婉暗中翻个白眼，闭上了嘴。</p>
一碗鸡蛋花自然无法满足男子的胃，他转身对着卢小婉道：“还吃。”</p>
看在那头野猪的份上，卢小婉二话不说，将家里仅剩的面粉取出，和成面做成面条，煮了两大碗。</p>
她只吃了半碗，剩下的一碗半全进了那男子的肚子。</p>
“壮士，”卢小婉道：“你盖的那张被子，今日小女以为你已经走了，洗了晾在外面还没干，家里只剩下一张了。”</p>
对面的男子盯着她看了两眼，突然道：“杜雷！”</p>
杜雷？卢小婉皱皱眉，干嘛突然告诉她名字，这跟她有什么关系？</p>
杜雷说完这两个字后，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在说：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p>
卢小婉被他看得心里无端发毛。</p>
正想着如何让杜雷快点离去时，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拍门声：“小婉！”</p>
是大伯母！</p>
卢小婉猛地一惊，要是被大伯母看到院子里的野猪，还有这个大胡子男人，只怕要糟！</p>
她连忙起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嘴型道：“我大伯母！”</p>
小婉啊，原来她叫小婉！杜雷看着面前刚刚吃完面的碗，伸出手指细细摩挲着那碗的边缘，嘴角轻微勾起，似笑非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p>
卢小婉看得心里突突直跳，外面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边应道边走了出去，“大伯母，这么夜了有什么事吗？”</p>
门外妇人的声音苍老且温和，“有两日未曾过来看看你了。今晚包了饺子，你大伯让我给你送些过来。”</p>
卢小婉接过饺子，“大伯母，天色不早了，天气又冷，小婉就不留您了。您先回去，小婉明日一早过去看您和大伯。”</p>
妇人也没多想，道了声早点休息就离开了。</p>
卢小婉端着饺子回来的时候，发现杜雷已经不在了，桌子上原本刚刚一人一个用来吃面的碗，只剩下了一个。</p>
这碗难道长了脚不见了？卢小婉疑惑的到处找来找去，确定找不到时，才肯定那碗真的不见了！</p>
刚刚在这屋子里的除了她，就是那个大胡子杜雷了。</p>
他居然把她的碗给顺手拿走了？</p>
卢小婉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破碗，他要来干什么？</p>
然后想到院子里的那头大野猪，头痛明日该如何同大伯父与大堂兄解释，便将碗被偷的事抛在了脑后。</p>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月，此时已是春节过后，也是卢小婉十七岁可以开始说婆家的时候。</p>
隔避的大伯母开始找媒婆，帮她物色合适的人选。</p>
——</p>
杜雷是个沉默少言的十八岁小伙，他的寡言是因为他爹独自一个带他到四岁的缘故。</p>
杜雷的娘在生杜雷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那时候的杜老爹是个千夫长，人生得十分健壮吓人，又不喜言谈。</p>
有好心人可怜他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个奶娃子，怕他不小心把奶娃子给捏死了。</p>
于是在杜雷娘刚去世的那几个月，帮杜老爹物色了不少乡下壮实的姑娘。</p>
可那些姑娘家一看杜老爹的个子和长相，个个吓得不敢靠近，而后就不了了之了。</p>
本就少言的杜老爹愈发沉默，连带着跟着他的杜雷，直到三岁多的时候才学会了喊爹。</p>
有一段时间不需要打仗，杜老爹带着杜雷在附近的地方搭了窝，落了脚。</p>
无意间救了一个被婆家小叔子上门欺负的寡妇宁氏，宁氏模样生得不错，性情耿直。</p>
当年因为她怀着五个月身孕时，相公突然去世，悲伤之下流了产，伤了身子，大夫说再也不能生育了。</p>
她婆家将她赶出了门，宁氏也抱着终身不嫁的念头。</p>
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宁氏年轻又有几分姿色，不少二流子之类的，经常上门骚扰，包括她死鬼相公那不成器的弟弟。</p>
宁氏对那些人打骂得多了之后，心里也厌烦了，想着找个老实本份有孩子的，就这样过完一生就完事了。</p>
杜老爹只是不喜说话，样子生得吓人，实则是个完全本份的男人。</p>
宁氏因着他的相帮之恩，暗中观察这个男人的品性，再加上还有个软萌萌的小包子杜雷勾起了她心中的母爱，便厚着脸皮主动问明了杜老爹的意思。</p>
杜老爹见有女子愿意主动嫁他，样子不错性情也不扭捏，与他先前去世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又不说话的媳妇相比，让他满意太多，立马点头同意了。</p>
他先头的媳妇死于产后，这让他对妇人生产一事有了阴影，宁氏不能生孩子，对其他男人而言或许是缺失，对他而言，确是再好不过了。</p>
于是很快的，杜雷就有了娘。</p>
宁氏自己不能生孩子，对杜雷很好，将他当成亲生一般的疼爱。</p>
杜雷从小没有娘，他爹是个闷葫芦，难得有人疼爱他，自是十二分的回报，也将宁氏当成自己的亲娘，只是寡言的习惯却是怎么也改不过来。</p>
宁氏想着，杜雷身为男子，少言有时会被人看成是稳重，算不得大毛病，因而纠正无效后，便放弃了。</p>
一个光棍带着个小奶娃，再加入了一个女人后，终于成了一个家。</p>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了好多年。</p>
随着杜雷年岁渐长，宁氏心里开始为他将来娶媳妇的事担忧起来。</p>
杜雷个子也很高，不过也许有部分遗传他亲娘，没有杜老爹那么粗矿吓人，样貌也比杜老爹柔和许多。</p>
但，他也遗传了杜老爹身为男人的那方面的特长。</p>
宁氏刚嫁过来那几日，被许久没沾过女人的杜老爹给整得几日下不了床。</p>
宁氏是个寡妇，早就懂得男女之事，鱼水之欢，但面对杜老爹，毫无招架的能力。</p>
刚开始，宁氏还有些不好意思直说，后来过了几日，宁氏终于忍不住对杜老爹在房事上提了要求。</p>
比如不要只懂得横冲直撞，要顾忌她的感受等等。</p>
慢慢地，杜老爹在她的调教下，也让她享受了许多快乐。</p>
宁氏性子直，在房事上放得开，又是寡妇，因而才能应付得了杜老爹的同时，也不让自己受委屈。</p>
但杜老爹先前的媳妇，听说性子比较软弱，从来不敢大声说话，想必在这方面吃足了苦头，又不敢说，将这一切埋在心底，积郁成疾。</p>
因而才会在杜雷出生的时候大出血，一命呜呼。</p>
不过也因为如此，最后便宜了她这个寡妇。</p>
以前的事宁氏不是想追究，只是想到若杜雷将来娶媳妇，必定不能娶像他亲娘那种性子的。</p>
可男人对女人的喜好，有时候很难说清。</p>
宁氏想着，必须在他对女人还没有意识前，有意识地培养他，将来要找的媳妇哪种为上上选。</p>
于是，在宁氏的刻意暗示下，杜雷的心目中认定了屁股大、胆子大、性子凶的小娘子，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媳妇人选。</p>
杜雷随着他爹在军中长大，在一帮叔伯的调教下，身手甚是了得，十七岁的时候，已升到了千夫长。</p>
在一次报信的途中，遇到敌军拦截，他拼命护着兄弟逃脱，自己受了伤，一路逃窜，成功躲过了敌军。</p>
后来因在大雪中迷路，来了卢小婉所在的村庄，因缘巧合下，躲进了她家的柴房。</p>
杜雷对卢小婉的第一印象是：这小娘子胆子好大！一个人拎着把菜刀就闯了进来。</p>
第二印象是：这小娘子屁股好大！</p>
第三印象是：这小娘性子还挺泼辣！</p>
三样一结合，他发现这就是他娘宁氏跟他说的，娶媳妇的最佳人选！</p>
因为这样，原本伤势略好后就可以离开的杜雷，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p>
越接触，越发兴起了将这小娘子娶回家做媳妇的念头。</p>
能干活、能吃苦、胆子大、性子凶、屁股大！</p>
那时候的杜雷还不晓得自己为何会一看到卢小婉的大屁股，就浑身发热，喉咙不自觉地分泌出很多的唾液。</p>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只想将她扑倒在地。</p>
可是扑倒后要干什么，杜雷也不知晓，只知道他不想离开她。</p>
不过他毕竟是出来送信的，就算受了伤不能回去，也不能久待。</p>
后来实在必须离开的时候，杜雷无意间得知了小娘子叫小婉，便悄悄拿了她日常装膳食给他的那只碗。</p>
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做，反正鬼使神差之下，拿了就跑了。</p>
回到军营后，杜雷开始有些魂不守舍，被营中的那些兄弟瞧出了端倪。</p>
两下逼问，才知道原来杜雷小兄弟，有了心上人。</p>
杜老爹打仗多年，升为了将军，而在此期间，宁氏一直跟在其身边，夫唱妇随。</p>
在杜雷开始要成年时，宁氏警告营中的兄弟，不许带坏他，否则让杜老爹给他们好看！</p>
撇开杜老爹本身的职位不说，身手也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一对十完全不是问题。</p>
原本想带着杜雷去见识一下的那帮兄弟，听到宁氏的警告后，立马怂了。</p>
所以军中虽荤话不断，却都是趁杜雷不在的时候，导致杜雷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p>
三个月前，杜老爹因兵部下召回了京，宁氏也跟着一起回去了。</p>
接下来又一直打仗，而后杜雷又送信受伤。</p>
等他回来军营，兄弟们发现他有了心上人，而又没了宁氏的管束时，一人两个的，心思立马活泛起来了。</p>
平日里偷偷藏起来的那些各式各样的小人书，通通搬到了杜雷的面前。</p>
杜雷看得眼珠子都直了，这才第一次认识到，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之处，还有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气为何物。</p>
这一来，杜雷越发地想念卢小婉了。</p>
于是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兄弟们，开始给他出起了馊主意。</p>
——</p>
随着那头野猪被换成了银两，家里开始陆续置上一些简易家俬后，那个大胡子杜雷如同那些消失的银两一样，消失在了卢小婉的记忆里。</p>
然后就在卢小婉将他遗忘时，有一日村里突然来了一群士兵，抬着几大抬东西，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村里。</p>
不是官府的官兵，而是前线浴血奋战过的士兵，那周身来不及收敛的杀气，吓得村里的村民们纷纷躲进了屋子里。</p>
只有些个胆大的，悄悄探出小半个头观望，猜测那些士兵到底是要去往何处？</p>
此时的卢小婉正在家中准备午膳，然后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p>
大白天的，卢小婉也没多想，还以为是谁有什么急事，嘴里问着“谁啊？”顺手就开了门。</p>
门一开，外面站着一大群陌生高大，气质危险的汉子，见到她，有人问了句：“是小婉吗？”</p>
“是！”卢小婉有些被吓到，下意识地就答了。</p>
“见过嫂子！”那帮汉子突然恭敬地行礼，齐声道。</p>
“什么？”卢小婉更加茫然。</p>
那群人行过礼后，直接推开院门，绕过她，对着后面的人道：“抬进来！”</p>
不一会，那一抬一抬的东西，放满了整个院子。</p>
有个模样斯文些的汉子，看到一脸呆滞的卢小婉，出声解了她的疑惑，“我们是杜雷大哥的兄弟！</p>
杜雷大哥说，十日后娶嫂子过门，让兄弟们先将东西抬过来！”</p>
“什么？”这次的惊呼不是卢小婉，而是她的大伯母。</p>
隔壁的大伯母听到响动，担心出了什么事，过来一瞧，正好听到了什么大哥十日后要娶小婉的话。</p>
大伯母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的，将院子里的那一群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p>
这年岁最大的，约有三十多了吧，那他们的大哥岂不是快四十了？</p>
做小婉的爹都够了，怎么能将小婉嫁给那样的人？</p>
大伯母将卢小婉拉到身后，颤抖着大声道：“不，不行！我家小婉已经，已经说了人家了！”</p>
“什么？”这下轮到那个斯文汉子惊讶了，“杜雷大哥说，他都收了嫂子的订情信物了。”</p>
“订情信物？”卢小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静道：“什么订情信物？”</p>
“一个碗。”斯文汉子道：“嫂子闺名小婉，送大哥一个碗，暗含了嫂子的闺名，不是订情信物是什么？”</p>
送？卢小婉冷笑一声，明明是他偷走的好不好？“你们大哥说是我送他的？”</p>
斯文汉子道：“那倒没有。不过大哥时常将那个碗拿出来端详，当成宝贝似的，说是个姑娘家的。”</p>
一旁的大伯母被搞糊涂了，焦急插嘴道：“小婉，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什么大哥？”</p>
“有那么回事。”卢小婉含糊不清地搪塞过去，又转向那斯文汉子，斩钉截铁道：“将那些东西抬回去！顺便告诉你们大哥，我不嫁！”</p>
“不嫁？”斯文汉子还没出声，那些个不怎么斯文的汉子叫嚷开了，“你居然敢不嫁我大哥？”</p>
“对啊，不嫁我大哥，你想嫁谁？”</p>
“你嫁谁，老子去砍了谁！除了我大哥，谁也不许嫁！”</p>
“就是！你是敢不嫁，老子放火烧了这个村！”</p>
一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比一个嚣张，而且声音又大又洪亮，被外面那些偷偷前来瞧热闹的人听了去。</p>
然后吓得面色发白，拔腿跑回了家。</p>
在那群士兵还没离开前，卢小婉被某位土匪头头看中，欲强娶回去当小老婆，不然杀了全村村民的流言，如风一般地散开了。</p>
等士兵一离开，村民们便团团围在了卢小婉家门前。</p>
“小婉啊，婶也不愿意让你进火坑，可你要是不嫁，阿齐阿秦阿春几个，就没活路了！</p>
那几个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婶死了没关系，可婶不能看着那几个小的，年纪轻轻的就去死啊！”</p>
“是啊，小婉，就当嫂子求求你了，嫂子这才好不容易怀上，不想连孩子的面都没见上，就丢了性命！”</p>
……</p>
大伯父和大堂兄沉着脸，“小婉，收拾东西，咱们走！胳膊拧不过大腿，咱拧不过，总躲得过吧？”</p>
“不行啊，卢大叔！万一你们走了，那伙强盗迁怒于咱们怎么办？”</p>
“对啊，老卢，你们一家几口说走就走，咱们走不了的怎么办？”</p>
“小卢啊，叔知道你心疼小婉，小婉是个好姑娘，叔也不舍得将她往火坑里推，可你也得替咱们一村几百人想一想啊！”</p>
……</p>
一波又一波的争吵不休中，卢小婉站了出来，大声道：“别吵了，我嫁！”</p>
无论大伯父一家怎么劝，卢小婉铁了心，嫁！</p>
大伯父一家怎么不会侄女心里是为了全村人，而甘愿牺牲她一人？</p>
不得已之下，抹抹泪默认了。</p>
杜雷抬过来的东西一应俱全，连新娘子的大红衣衫都准备好了。</p>
尺寸不是很合身，大伯母含泪连夜帮她改起了喜服。</p>
就算是被逼着出嫁，大伯母也希望这个苦命的侄女，能穿着合身的喜服走出这个小屋子。</p>
身为准新娘子的卢小婉表面看起来很平静。</p>
晚上却趁大伯母离开后，将偷偷藏起来的剪子磨了又磨。</p>
那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她好心救了他的命，他现在居然要强娶她，不嫁就杀了全村的人？</p>
哼！嫁就嫁，大不了新婚夜先杀了你，本姑娘再自尽，也算是为民除害！</p>
卢小婉的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p>
十日后，约定迎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p>
那一日，卢小婉穿着大伯母连熬几夜改好的合身的喜服，盖着盖头，坐在屋子里等着。</p>
很快的，村子里传来了喜庆的喇嘛声。</p>
声音越来越近，在卢小婉家院子外停了下来。</p>
身形圆润的喜娘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冷冷清清，只有新娘子一人端坐在床边，楞了楞。</p>
听说这新娘子父母双亡，可还是有亲戚的呀，怎么一个人都不在？</p>
莫非这新娘子脾气不好，与亲戚都闹翻了？所以即使要出嫁了，也还是孤零零一个人。</p>
这村子也实在太奇怪了，村里有小娘子要出嫁，居然一个个都哭丧着脸。</p>
喜娘的想法只停了一瞬，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拿银子接人就是了。</p>
“哎哟，新娘子……”</p>
卢小婉在喜娘的搀扶下，顺从地坐上了花轿。</p>
摇摇晃晃两个时辰后，被人扶下了花轿。</p>
在一种非常不真实地状态下，卢小婉被送进了新房。</p>
周边一切嘈杂的声音消失后，她才惊觉手心里全是汗。</p>
那把被磨得异常锋利的剪刀放在她的袖子里，卢小婉伸手摸了摸，心定了些。</p>
而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喜娘刚开口道了声：“恭喜……”</p>
然后似被人阻止，闭上嘴，离开了新房。</p>
脚步声越来越近，卢小婉的心怦怦跳得厉害。</p>
头盖被揭起，有双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低垂的脸抬了起来。</p>
抬起她下巴的男子，似乎非常满意，又十分开心，咧着嘴笑了起来。</p>
被迫与他对视的卢小婉却呆住了。</p>
这穿着一身红绸袍子的年轻男子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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