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0、天下男人一个样
众人齐齐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个满头白发浑身鲜血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剑，似是浑身无力，以剑作拐缓缓走来。</p>
纪子期等人刚刚听到的声音，便是剑鞘重重划过青砖地板发出的声音。</p>
一旁的阿二似感受到一股还没来及散去的杀气，浑身紧张起来。</p>
走得近了，纪子期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白发苍苍的男子，居然是苏府老爷，苏小年！</p>
其他人等似乎并未被他满头的白发吓到，而是被他浑身的鲜血吓住了。</p>
原来在苏夫人替他挡了一剑身受重伤，他守了一夜的那个晚上，他已一夜白头。</p>
灵菊惊呼一声：“老爷，您受伤了吗？发生什么事了？”</p>
苏小年对站在门口的一众人等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到哑叔面前，“阿哑，备水，我要沐浴。”</p>
声音干哑无力，气若游丝，短短几个字好似已耗尽了他身体里剩下的全部力气。</p>
哑叔推开之前苏瑾言睡过的那间房门，苏小年想抬脚，身子却晃了晃，眼看就要往后倒去，哑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p>
苏小年站稳后喘了几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哑叔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表示他没事，他可以松开了。</p>
看着他平稳进去后，哑叔掩上了门，往厨房急奔而去，不一会就拎来了一冷一热两大桶水。</p>
门关着，纪子期只听得到里面哗哗水倒入木桶的声音。</p>
准备好一切洗漱用品的哑叔，准备离开时，苏小年虚弱的声音响起：“阿哑，留下来帮帮我吧。”</p>
背对着他的哑叔听得此言，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若不是已经力竭，他怎会说出如此的请求。</p>
哑叔拼命将眼泪眨回去，换上一贯的面无表情，默默转回身，走到了苏小年面前，替他解开了衣衫，扶着他进入了桶中。</p>
再出来的时候，苏小年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牙白衣衫，衬上白发以及毫无血色的脸，整个人像一张透明的白纸，生机全失。</p>
纪子期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p>
苏小年仍未看任何人一眼，或者说他的眼里已空洞得看不到任何人，“阿哑，过了明晚，该办的就办了吧。以后，一切交给你了。”</p>
说完这句，他抬脚往苏夫人所在的自己房里走去，经过纪子期面前时，轻轻道了一句，“请，照顾一二。”</p>
没头没脑的一句，纪子期却听懂了，她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强忍着满心的酸涩，点了点头，哑着声音道：“好！”</p>
苏小年转过身的一刹那，纪子期隐约看到他勾起的嘴角。</p>
“您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吗？”原本跪在地上的苏瑾言，不知何时起了身，他倚着灵菊站着，对着苏小年的背影平静道。</p>
那般淡然无波的声音，却让每个人心底一酸。</p>
苏瑾言以为苏小年会同以往一般，对他的话根本不予理睬。</p>
正准备推门而入的苏小年，却停了一瞬，淡淡道：“苏瑾言，你已经长大了！阿芸胆子小，她一个人在下面会害怕，我，要去陪她。”</p>
说完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又缓缓地掩上了门，将所有人隔绝在了外面。</p>
纪子期担忧地看着苏瑾言，她以为他会冲上去，拍着门大吼大叫质问：“您为什么要仍下我一人？”</p>
或是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或是低声悲痛问答：“他去了下面，真的能碰到娘吗？”</p>
然而苏瑾言什么也没做，一动不动，只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眼里是与他年龄毫不相衬的死然一片。</p>
这样的苏瑾言让纪子期更加的担心。</p>
她握着苏瑾言的手，微微用力。</p>
掌心传来痛意，苏瑾言转过头，看着纪子期满眼的担忧，对着她勾了勾嘴角，“我没事。”</p>
那种漠然的神情，纪子期突然意识到，苏瑾言或许五官上与苏小年毫不相像，但当他沉下脸时，神情居然与苏小年一模一样。</p>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哑叔安排王管事定做的棺材回来了，是超大的双人棺材。</p>
看来苏小年从苏夫人去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p>
送棺材的想将棺材送到房间里，被哑叔制止了。</p>
于是棺材放在了苏心园的院子里。</p>
然后在所有人讶异的眼光中，哑叔一个人抬起棺材，搬到了苏小年和苏夫人的房间里。</p>
苏瑾言默默看着这一切，默默看着哑叔将棺材搬进屋后关上房门。</p>
从苏夫人去世的那天起，苏瑾言仅仅只是被允许远远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的苏夫人。</p>
穿着平日里常穿的杏色衣衫，双手叠放在腹部，面上神色安然如往常一般温柔，好似在做着一个温馨异常的梦。</p>
不一会，门打开了。床上已空无一人，冰块被移到了棺材四周，看来哑叔已将两人放到了棺材里面。</p>
整个丧事办得异常简单，罗府老爷气的跳脚，可现在苏府唯一的主子苏瑾言不出声，他也只能压下满心的怒火。</p>
闻讯赶来的吴三多和唐大公子，见到全程陪在一旁的纪子期愣了一下。</p>
纪子期苦笑着同二人点了点头，示意过几日再聚时细说。</p>
丧礼三天便结束了。</p>
苏瑾言命人收起了府里大部分的白幡，只在府外和苏小年苏夫人房门前挂了几块白绫。</p>
苏府里基本恢复了以往的样貌。</p>
以前因为苏小年不喜欢有人打扰苏夫人，府里人很少，可即使安静，处处也透着人气。</p>
如今的苏府，似乎随着它的主人，苏小年与苏夫人的离去，也失去了生机。</p>
苏瑾言的安静与沉默让纪子期心惊，在不知道他的打算前，她不放心离去。</p>
府里一切就绪后，她问了问苏瑾言将来的打算，“少爷，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打算去罗府吗？”</p>
苏瑾言才十三，罗府老爷不放心他一个人，想接他去罗府和罗书一起先住个一年半载，等心情平复后再说，苏瑾言却拒绝了。</p>
“我想去京城，我想查清楚，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我们家会发生这种事情？”苏瑾言的眼底闪着坚持。</p>
纪子期未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直觉就想阻止，“少爷，你是想将苏府解散？你的学业呢？不再继续了吗？”</p>
苏瑾言点点头，“我一定要查出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p>
纪子期心情复杂，“少爷，你知道，苏老爷，是做什么的吗？”</p>
苏谨言道：“以前不知道，现在，我虽然还是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在暗中帮着谁做什么事，查到了不能被人知道的事，因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招来横祸。”</p>
纪子期问道：“你难道没怀疑过，老爷暗中做的事可能本身就是坏事呢？”</p>
苏瑾言面上现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因为我娘，我从没怀疑过！他以前是不是个坏人我不知道，但遇到我娘后，他绝对不是了。</p>
如果他以前是个坏人，他甚至要做些事来弥补，他怕会报应到我娘身上，他也怕会报应到自己身上，丢下我娘一个人终老。</p>
这样的人，怎敢做十恶不赦的坏事？”</p>
苏瑾言说完，眼睛紧紧盯着欲张嘴劝他的纪子期，“子期，你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很佩服！</p>
我心中一直把你当成半个夫子，所以你的话，我一定会听。</p>
但是，这件事，我已下定了决心。我不求你帮我，但请你不要劝我放弃！”</p>
纪子期回盯着他的眼，看着他眼中的决绝，沉默半响，“那你打算怎么做？”</p>
这句话一出，表示她同意他的决定，不再劝他了。</p>
苏瑾言松了口气，“他的事，只有哑叔最清楚，我打算先从哑叔这边了解情况。”</p>
纪子期道：“那你想过没有，也许老爷根本不想你去查什么真相之类的。</p>
而且哑叔向来只听老爷的话，若老爷吩咐他不许跟你透露一分一毫，你一定没办法从哑叔那，得到你想知道的任何消息的。”</p>
苏瑾言道：“我会让哑叔知道，无论他愿不愿意说，都改变不了我想要查出真相的决心！</p>
以前一来我年岁小，二来我对他的事没兴趣。可我并不傻，他做的那些事，不可能无迹可查，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p>
哑叔不帮忙，我只是多走些弯路，多花些时间而已！”</p>
纪子期道：“好，少爷，既如此，我同你一起去找哑叔，老爷的事情，我略略知道一些。”</p>
“你知道？”苏瑾言惊道，平静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异色。</p>
纪子期点点头，“不是太多，具体的，还是得问问哑叔才行！”</p>
两人来到哑叔院子里的时候，哑叔正挥舞着大刀练功。</p>
见到二人一起，很快收了功，站在一旁，静待二人出声。</p>
苏瑾言拱手道：“哑叔，关于他的事，我想清清楚楚的知道。请您告诉我，不要瞒我！”</p>
听完此话的哑叔将眼光移向了纪子期。</p>
纪子期点点头，“哑叔，少爷心意已决，就请您将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吧！”</p>
她左右四顾，“哑叔，我给您去备纸墨！”</p>
“不用了！”沙哑的突兀的声音响起，像久未润滑的齿轮般令人不适。</p>
纪子期和苏谨言大吃一惊：哑叔，居然会说话？</p>
“哑叔，您，您会说话？”苏谨言惊道：“您是什么时候医好了喉咙？还是……”</p>
许久未说话的哑叔咳了几声，又咽了几次口水，再次开口，声音虽仍有些难听，却没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了。</p>
“哑叔一直就会说话。只是年少时，因为多嘴犯了一件大错事，当时连累老爷受了重伤差点死去。</p>
哑叔那时起便对着老爷起誓，日后绝不开口说一句！”哑叔神色黯然，“可老爷已经去了，这个誓言也没遵守的必要了。”</p>
“哑叔，请告诉我他的事！”苏谨言再次坚定道。</p>
“少爷，若你已决心要知道，哑叔就全都告诉你！”他对着纪子期与苏谨言道：“进来吧，坐下来哑叔慢慢说与你们听！”</p>
三人坐在哑叔的屋子里，倒上一杯茶，静静的听哑叔简单地讲起过往的事，“我和老爷从小就是孤儿，一起乞讨，情同手足。</p>
因骨骼清奇，被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煞血堂’看中，经过十多年的非人训练，成为了里面最优秀最冷酷无情的杀手。</p>
后来老爷遇到了夫人，决心改过自新，经前辈介绍，进了朝廷独属于皇帝一人的组织暗凤，成了一名密探。”</p>
哑叔顿了顿，“也许你们会很奇怪，为何杀手能进入皇帝私人的组织。</p>
其实朝廷与江湖，向来有种神秘的默契，有些人朝廷不方便动手，便须借用江湖中人。</p>
但若江湖中人，杀了不该杀的人，朝廷也必会追究。</p>
所以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并非普通人心目中以为的，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杀！</p>
在接单之前，大家都会衡量，若杀了不该杀的人，所得到的银两，值不值被朝廷一辈子揪着不放，而被迫隐姓埋名，退出江湖。</p>
因此只要双方不打破这种平衡，朝廷与江湖便不会有太大的冲突。</p>
皇帝的私人组织里，全是来自江湖上的人，有的是有了牵挂想退隐却退不出的，像老爷这样的。</p>
毕竟就算你杀的人，是该死的人，但他的家人还是会有为其报仇的念头。</p>
进入了皇帝的私人组织，等于告诉全江湖的人知道，他现在是皇家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p>
若有人敢接单子杀他，得看看他承不承担得起后果！</p>
作为皇帝的私人密探，所要做的活千奇百怪，有时候是去调查某个官员，有时候是去找朝廷需要的某类人！”</p>
哑叔看了一眼纪子期，“比如当初送子期去天凉战场一事。”</p>
“什么？”苏谨言惊出声，“子期你什么时候去过天凉战场？”</p>
“嗯，就是当初装病，说是去乡下庄子养病的那一年的时间。”纪子期道：“少爷，这事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哑叔，继续说吧。”</p>
“更多的，是通过多方暗中查证，去解决苦无证据，国法治理不了的贪官佞臣。</p>
老爷两个月前接到的任务，便是暗中调查这几年因北地大旱，而被暗中贪污掉的银两去向。</p>
以及，这中间到底涉及了多少官员，幕后主使又是谁。</p>
刚开始，老爷还让我跑跑腿，后来，许是感受到了危险，便不让我参与了。</p>
所以，关于这件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老爷在调查中发现了不能知道的秘密。</p>
而对方不惜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也要置他于死地。”</p>
“那少爷会有危险吗？”纪子期问道。</p>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倘若对方只要老爷一人的命，其他人就算在现场，也不会轻易动手。夫人，是替老爷挡了一剑。”哑叔道：“这几日并未有杀手上府，说明对方只是花天价买了老爷一人的命。”</p>
纪子期道：“那老爷消失的那几天，是去找对方报仇了吗？”</p>
“不是，老爷回来那天，我曾偷偷问过他，他说不是，然后我问他到底查到了什么，而被对方追杀。</p>
老爷说，他现在查到的资料根本无法证明谁是幕后之人，但对方却如此着急出手，说明这些资料中藏着他还没发现的秘密。</p>
我还想再问，老爷却不让我问了。”哑叔怜惜地看向苏谨言，“老爷去杀的，是对方派来杀他的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十名绝顶高手。</p>
一来是为了替夫人报仇，二来，是为了替你清除后患。</p>
没了那十人，就算将来那幕后之人还想买人来杀你，有我在你身边，现在江湖上没有哪个杀手，可以轻易得手。”</p>
苏谨言的面色随着哑叔的话，变得越来越苍白，“他心中既有我，为何，又那般对我？”</p>
“你刚出世的时候，老爷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每天抱着你向我炫耀，瞧，这是我苏小年的孩子，长得多好看！</p>
那时候的老爷真像个普通的阿爹。后来，你慢慢大了后，老爷开始对你疏远，夫人还埋怨过几回。</p>
其实我心中隐隐能猜到，他为何会那般对你。</p>
老爷和我从小孤儿长大，受尽世间冷眼，早已忘了亲情为何物。</p>
在最初的惊喜过后，他开始变得不知所措，这么娇嫩的一个小人儿，该用何种方式才能让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不懂！</p>
他以往的生涯里，只学会了杀人，他后来的生活里，也只是一个生活在暗处的影子。</p>
他希望你生活在阳光里，但他根本不懂如何教你。</p>
老爷觉得自己是一个满身阴暗的人，所以他只能远离你。</p>
苏夫人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夫人走了，他便要追随而去。”</p>
“就算是这样，他就可以扔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自己轻松而去吗？”苏谨言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吼道：“他凭什么，他凭什么？”</p>
“少爷！”哑叔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正欲替苏小年辩解，却被纪子期用眼神阻止了。</p>
让他发泄出来吧，必须发泄出来才行！曾经以为的不爱，原来竟是深爱，爱到不知如何是好。</p>
这样的结果，让一直误会着苏小年的苏谨言情何以堪？</p>
吼完后的苏谨言又突然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感染了纪子期和哑叔二人。</p>
屋子里满是浓浓的悲伤。</p>
苏谨言哭了许久后，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哑着嗓子道：“哑叔，我要学功夫，你教我！”</p>
“什么？”哑叔大吃一惊，“这学武一般四五岁就开始，大些也就七八岁，你现在已经十三快十四岁了，比起幼童，不只要吃上数十倍的苦，将来怕是也很难有所成就！”</p>
“我能吃苦！哑叔，爹要您护着我，但您能护我一辈子吗？”苏谨言面上满是坚毅，“还有我将来的孩子呢？我一定不能让他们跟现在的我一样，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p>
哑叔一楞，说不出话来。</p>
苏谨言又转向纪子期，“子期，事情你也明白了，明日你就回京吧，我不能连累你！”</p>
“少爷，你想过没有，以我现在的身份，从进来苏府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算我想置身事外，也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p>
纪子期坚定道：“我们一起查出来，不仅仅是为老爷夫人报仇，也是为了咱们和咱们家人将来的安危着想！”</p>
“少爷，与我一起去联手吧！”她道，“等老爷夫人的头七过后，你就去京城找我！我在京城等着你！”</p>
纪子期定了三日后出发。</p>
临行前，她得去棋林学院拜见一下两位院长和各夫子，要去苏氏木匠铺看看，还得同程清江嘉桐几人见一见道个别。</p>
她约了几人明日秋波亭见，今日则先去了棋林学院后，再去了苏氏木匠铺。</p>
苏武娘已经从苏武口中得知纪子期来了天顺，见到她并没有大惊小怪，还是一同以往的热情。</p>
当然，这热情同以往想让纪子期当媳妇的热情自是不同的。</p>
因此纪子期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知哪里怪，微笑着喊了声：“苏大娘好！”</p>
“好，好！”苏武娘乐呵呵地道：“阿武在工坊，你自己去找他吧！”</p>
纪子期告别苏武娘，往里面的工坊走去，正巧碰到了刚从出来的灵菊。</p>
她惊呼道：“灵菊，你怎么会在这？”</p>
灵菊见是她，面上突然满脸绯红。</p>
纪子期惊奇地看着她发红的脸，不知发生了何事。</p>
一旁的苏武娘看到灵菊出来了，道：“灵菊，正好，子期要找阿武，你陪她一起去。”</p>
“好的，大娘。”灵菊脆声应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纪子期道：“子期，随我来吧！”</p>
纪子期灵光一闪，该不会…苏武和灵菊…</p>
灵菊见她好奇的神色，忍着羞意，索性大方道：“你猜的没错，我和苏武订婚了，还有三个月就成婚了！”</p>
灵菊承认了两人的关系，纪子期还是有些被惊到，“你们俩怎么会…”</p>
灵菊比苏武大上一岁多不说，小雨之前说过，灵菊为她身亡的未婚夫守节，已经做好一辈子不嫁的打算了。</p>
而且她去年离开前，这两人之间还没有任何的苗头，不过短短十个月，这么快就已经订婚，而且打算成亲了！</p>
这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p>
纪子期好奇道：“灵菊姐，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p>
“这事本来也没打算瞒你，不过少爷家发生了这种事，不好跟你说。</p>
之前我和阿武商量过，打算下个月写信告诉你，看看到时咱俩成亲的时候，你有没有时间过来喝个喜酒。”</p>
灵菊脸上满是即将为人妇的幸福，转而叹口气道：“本来已经过去了的事，我已经打算忘记不想再提了，可子期你不是外人，既然你问到，我就跟你简单说说吧。</p>
去年十月下旬的时候，我那掉入水中已死去的前未婚夫，突然活着回来了，我当时惊喜万分。</p>
他说三年前他掉入水中后，被人救了起来。只是头部撞伤，暂时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是谁，因而一直未与家中和我联系。</p>
前些日子有一次无意间又撞到头，突然间想起了往事，第一时间就过来天顺找我。</p>
我和我娘当时信以为真，两家人重新议起婚事，高高兴兴的准备起了嫁衣，预备年底成婚。</p>
有一天少爷让安杰去罗府给表少爷送信，我因为想见他，变便主动代安杰去了。</p>
本想偷偷给他一个惊喜，哪只却无意间听到了他与他娘说的话，知道了真相。</p>
原来他从未失去过记忆，当时救了他的，是一位富家小姐，那小姐看上了他，想嫁与他。</p>
他因为已与我订了亲，又看上了那小姐家的富贵，便谎称失去了记忆，与那小姐成了婚，做了上门女婿，连他自己亲生的爹娘也未告知！</p>
他本来打算就此一直瞒下去，可谁知与那小姐成婚三载，那小姐却一直未有身孕。</p>
小姐家里原本一直等着孙子出世继承家财，这下一下子希望落空，很是失望。</p>
于是两人商量到外地买个小妾养在外面，到时小妾有了身孕，生了孩子后就当成是小姐的，然后花点小钱，将那小妾打发掉就是了。</p>
我那前未婚夫道这种事情不宜四处张扬，不如他外出谈生意的时候，装作无意让人打听打听，看看哪家家里穷得要卖女儿的，找一户这样的人家就好了。</p>
因着这个理由，加之他心里还有我，便趁此机会回到了天顺。</p>
当时他将此事告知他娘，是因为婚期快至，无法再隐瞒下去，就想让他娘将我骗去，然后趁机占了我的身子。</p>
这样一来，即使婚礼停了，我也必须得跟着他走。</p>
我当时听到后气得浑身发抖，跑出来大声质问他，为何这般对我？</p>
你猜他如何说？哼，他居然大言不惭的道：‘阿菊，我心里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你要是跟了我，除了名分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p>
而且孩子是咱俩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他认你的，若我的夫人去世了，咱俩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p>
我自是不同意，他便露出真实面目，表情狰狞，冲我跑过来，抓住我欲对我行不轨之事。</p>
我不甘心，不停地踢他咬他，然后趁机跑出了罗府。当时罗府里的下人以为我和他在闹别扭，还笑着劝我都要成婚了看开点。</p>
出了罗府后，他还追着我，还好碰到了苏武，我恳求苏武帮我赶跑他。</p>
他很凶地对苏武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就要成婚了，你一个外人多管闲事干什么？’</p>
苏武没理他，按我的意思将他赶跑了，并将我送回了苏府。</p>
回来的路上，苏武见我不停发抖，问我发生了何事？那时鬼使神差的，我将这事告诉了他。”</p>
灵菊的面上浮起羞涩的笑容：“苏武听了之后气愤不已，道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过这种人！</p>
后来他去找了少爷，两人暗里一合计，找人将我那前未婚夫打了个半死，并逼他在退婚书上按下了指印。</p>
因为这事，我和我娘很感激他，偶尔做些吃的送给他，慢慢的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p>
我年岁不小了，大娘也急着抱孙子，便将婚期定了在九月。”</p>
原来这中间还发生过这么多事！纪子期心中慨叹，面上浮起真心的笑容，“恭喜你，灵菊，恭喜你找到了如意郎君，祝你们以后一直幸福快乐！”</p>
“谢谢你，子期。”灵菊轻笑道。</p>
这时两人已在工坊外站了一会儿，“子期，我知道你过两日就要走了，应该忙得很，就不打扰你了。</p>
阿武在里面，你进去找他吧，我先去帮大娘忙了！”灵菊说完就走了。</p>
纪子期进去里面见到忙碌中的苏武，笑眯眯地道：“恭喜你苏武哥，就快做新郎官了！”</p>
苏武有几分不好意思，摸着头嘿嘿傻笑。</p>
纪子期便不再逗他了，“苏武哥，过两日我就走了，顺便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p>
苏武道：“一切都挺顺利的！同之前写信告诉你的那般，唐氏商行的大工坊建成后，我将九成的订单都转移到了那边。</p>
核心的技术暂时由我这边掌控着，暂时一切都没什么变化。</p>
因为自行车适合在平地的地方，所以咱们的车基本都是销往中北部，前段时间南方水灾，也没受多大影响。”</p>
“那就好，”纪子期点点头，“苏武哥，我是怕你报喜不报忧，所以特地过来看看，现在一切正常，我就放心了。</p>
有什么事一定要写信告诉我，毕竟我也是这木匠铺的二老板，不能光拿银子不干活，总得出分力才行！”</p>
苏武呵呵笑道：“子期，这点你放心，木匠铺不是我一个人的，真有事我一定会写信向你讨主意的！”</p>
——</p>
第二日去秋波亭见程清几人，纪子期想着苏谨言以往最爱跟她一起同几人一起玩耍，便想带他一起出去散散心。</p>
苏谨言拒绝了，“子期，你去吧，你们是同学，又一起在京城同甘共苦了几个月，想必一定有好多话要说。</p>
我有孝在身，就不去了！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p>
这个突然间像大人般说话的苏谨言，让纪子期好生不能适应。</p>
她默默点点头，出了苏府。阿二尽职地在她不远处跟着她。</p>
秋波亭里，所有人早到了。</p>
江嘉桐一见纪子期，立马飞奔过来抱住她，“子期，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p>
纪子期被她热情感染，“我也想你，嘉桐！你近来如何？”</p>
江嘉桐顿时垮下脸，面上闷闷不乐，“我家里人正给我说亲呢，我一个都不喜欢！”</p>
江嘉桐的心事，这里的人都知道，既然不顺，说明罗书没什么表示，这话就不好往下答了。</p>
江嘉桐又半抱怨道：“我年后给你写了几封信，你才回过一封！”</p>
“出了些事情，我等会跟你说。”纪子期道。</p>
两人手牵着手进了秋波亭。</p>
“子期！”程清微笑着朝她挥手，吴三多紧紧地挨在她身边。</p>
唐大公子站在吴三多不远处，两人目光一碰，微笑着点了点头。</p>
纪子期看着一对璧人，笑眯眯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p>
程清面色微红，“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们订了亲？嘉桐信上跟你说了？”</p>
“先前有些事情，你们的信我没收到几封。我是看吴三多那得意的小样就知道啦！”纪子期哈哈大笑道：</p>
“吴三多，说来听听，程清阿爹是怎么同意你们婚事的？”</p>
吴三多得意道：“也不瞧瞧我是谁？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哪家阿爹不巴着将女儿嫁给我？”</p>
程清微扭头，轻轻瞟了他一眼。</p>
吴三多得意劲立马消失了，嘿嘿道：“不过咱家阿清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岳丈大人也不是那等肤浅之人。</p>
我从元宵后开始，就天天在程府外守着，直到四月初的时候，岳丈大人才终于肯见了我一面。</p>
最后气咻咻地说，若不是看在阿清看上了你的份上，你休想进我程府一步！</p>
以后若敢对阿清不好，他就算入了黄土，也要爬出来打断我的双腿！</p>
我当时一惊，立马发了毒誓，说这一辈子绝不纳妾，只对阿清一人好！若负了他，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p>
话一出，岳丈大人就同意了我们的亲事！婚期定在了明年四月，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欢迎来喝杯喜酒！阿清一定会很高兴的！”</p>
程清白他一眼，略带抱怨道：“你那跟我爹发毒誓的话，非要见着一个人，就得说一次吗？我听着都心惊，以后莫要再说了！”</p>
吴三多呵呵道：“阿清，我这不是想告诉多些人，让他们知道我的决心嘛，岳丈大人现在都还不放心我！多些人知道，多些人替我说好话！”</p>
“都还未成婚，乱喊什么岳丈大人？”程清含羞带怯地瞪了他一眼。</p>
“这不就快了吗？提前喊适应适应！”吴三多风流地朝她眨眨眼。</p>
纪子期想起杜峰也曾说过如此无赖的话，忍不住浮起笑意，看来这天下的男人，某方面还真是一个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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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子期等人刚刚听到的声音，便是剑鞘重重划过青砖地板发出的声音。</p>
一旁的阿二似感受到一股还没来及散去的杀气，浑身紧张起来。</p>
走得近了，纪子期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白发苍苍的男子，居然是苏府老爷，苏小年！</p>
其他人等似乎并未被他满头的白发吓到，而是被他浑身的鲜血吓住了。</p>
原来在苏夫人替他挡了一剑身受重伤，他守了一夜的那个晚上，他已一夜白头。</p>
灵菊惊呼一声：“老爷，您受伤了吗？发生什么事了？”</p>
苏小年对站在门口的一众人等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到哑叔面前，“阿哑，备水，我要沐浴。”</p>
声音干哑无力，气若游丝，短短几个字好似已耗尽了他身体里剩下的全部力气。</p>
哑叔推开之前苏瑾言睡过的那间房门，苏小年想抬脚，身子却晃了晃，眼看就要往后倒去，哑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p>
苏小年站稳后喘了几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哑叔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表示他没事，他可以松开了。</p>
看着他平稳进去后，哑叔掩上了门，往厨房急奔而去，不一会就拎来了一冷一热两大桶水。</p>
门关着，纪子期只听得到里面哗哗水倒入木桶的声音。</p>
准备好一切洗漱用品的哑叔，准备离开时，苏小年虚弱的声音响起：“阿哑，留下来帮帮我吧。”</p>
背对着他的哑叔听得此言，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若不是已经力竭，他怎会说出如此的请求。</p>
哑叔拼命将眼泪眨回去，换上一贯的面无表情，默默转回身，走到了苏小年面前，替他解开了衣衫，扶着他进入了桶中。</p>
再出来的时候，苏小年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牙白衣衫，衬上白发以及毫无血色的脸，整个人像一张透明的白纸，生机全失。</p>
纪子期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p>
苏小年仍未看任何人一眼，或者说他的眼里已空洞得看不到任何人，“阿哑，过了明晚，该办的就办了吧。以后，一切交给你了。”</p>
说完这句，他抬脚往苏夫人所在的自己房里走去，经过纪子期面前时，轻轻道了一句，“请，照顾一二。”</p>
没头没脑的一句，纪子期却听懂了，她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强忍着满心的酸涩，点了点头，哑着声音道：“好！”</p>
苏小年转过身的一刹那，纪子期隐约看到他勾起的嘴角。</p>
“您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吗？”原本跪在地上的苏瑾言，不知何时起了身，他倚着灵菊站着，对着苏小年的背影平静道。</p>
那般淡然无波的声音，却让每个人心底一酸。</p>
苏瑾言以为苏小年会同以往一般，对他的话根本不予理睬。</p>
正准备推门而入的苏小年，却停了一瞬，淡淡道：“苏瑾言，你已经长大了！阿芸胆子小，她一个人在下面会害怕，我，要去陪她。”</p>
说完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又缓缓地掩上了门，将所有人隔绝在了外面。</p>
纪子期担忧地看着苏瑾言，她以为他会冲上去，拍着门大吼大叫质问：“您为什么要仍下我一人？”</p>
或是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或是低声悲痛问答：“他去了下面，真的能碰到娘吗？”</p>
然而苏瑾言什么也没做，一动不动，只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眼里是与他年龄毫不相衬的死然一片。</p>
这样的苏瑾言让纪子期更加的担心。</p>
她握着苏瑾言的手，微微用力。</p>
掌心传来痛意，苏瑾言转过头，看着纪子期满眼的担忧，对着她勾了勾嘴角，“我没事。”</p>
那种漠然的神情，纪子期突然意识到，苏瑾言或许五官上与苏小年毫不相像，但当他沉下脸时，神情居然与苏小年一模一样。</p>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哑叔安排王管事定做的棺材回来了，是超大的双人棺材。</p>
看来苏小年从苏夫人去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p>
送棺材的想将棺材送到房间里，被哑叔制止了。</p>
于是棺材放在了苏心园的院子里。</p>
然后在所有人讶异的眼光中，哑叔一个人抬起棺材，搬到了苏小年和苏夫人的房间里。</p>
苏瑾言默默看着这一切，默默看着哑叔将棺材搬进屋后关上房门。</p>
从苏夫人去世的那天起，苏瑾言仅仅只是被允许远远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的苏夫人。</p>
穿着平日里常穿的杏色衣衫，双手叠放在腹部，面上神色安然如往常一般温柔，好似在做着一个温馨异常的梦。</p>
不一会，门打开了。床上已空无一人，冰块被移到了棺材四周，看来哑叔已将两人放到了棺材里面。</p>
整个丧事办得异常简单，罗府老爷气的跳脚，可现在苏府唯一的主子苏瑾言不出声，他也只能压下满心的怒火。</p>
闻讯赶来的吴三多和唐大公子，见到全程陪在一旁的纪子期愣了一下。</p>
纪子期苦笑着同二人点了点头，示意过几日再聚时细说。</p>
丧礼三天便结束了。</p>
苏瑾言命人收起了府里大部分的白幡，只在府外和苏小年苏夫人房门前挂了几块白绫。</p>
苏府里基本恢复了以往的样貌。</p>
以前因为苏小年不喜欢有人打扰苏夫人，府里人很少，可即使安静，处处也透着人气。</p>
如今的苏府，似乎随着它的主人，苏小年与苏夫人的离去，也失去了生机。</p>
苏瑾言的安静与沉默让纪子期心惊，在不知道他的打算前，她不放心离去。</p>
府里一切就绪后，她问了问苏瑾言将来的打算，“少爷，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打算去罗府吗？”</p>
苏瑾言才十三，罗府老爷不放心他一个人，想接他去罗府和罗书一起先住个一年半载，等心情平复后再说，苏瑾言却拒绝了。</p>
“我想去京城，我想查清楚，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我们家会发生这种事情？”苏瑾言的眼底闪着坚持。</p>
纪子期未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直觉就想阻止，“少爷，你是想将苏府解散？你的学业呢？不再继续了吗？”</p>
苏瑾言点点头，“我一定要查出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p>
纪子期心情复杂，“少爷，你知道，苏老爷，是做什么的吗？”</p>
苏谨言道：“以前不知道，现在，我虽然还是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在暗中帮着谁做什么事，查到了不能被人知道的事，因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招来横祸。”</p>
纪子期问道：“你难道没怀疑过，老爷暗中做的事可能本身就是坏事呢？”</p>
苏瑾言面上现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因为我娘，我从没怀疑过！他以前是不是个坏人我不知道，但遇到我娘后，他绝对不是了。</p>
如果他以前是个坏人，他甚至要做些事来弥补，他怕会报应到我娘身上，他也怕会报应到自己身上，丢下我娘一个人终老。</p>
这样的人，怎敢做十恶不赦的坏事？”</p>
苏瑾言说完，眼睛紧紧盯着欲张嘴劝他的纪子期，“子期，你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很佩服！</p>
我心中一直把你当成半个夫子，所以你的话，我一定会听。</p>
但是，这件事，我已下定了决心。我不求你帮我，但请你不要劝我放弃！”</p>
纪子期回盯着他的眼，看着他眼中的决绝，沉默半响，“那你打算怎么做？”</p>
这句话一出，表示她同意他的决定，不再劝他了。</p>
苏瑾言松了口气，“他的事，只有哑叔最清楚，我打算先从哑叔这边了解情况。”</p>
纪子期道：“那你想过没有，也许老爷根本不想你去查什么真相之类的。</p>
而且哑叔向来只听老爷的话，若老爷吩咐他不许跟你透露一分一毫，你一定没办法从哑叔那，得到你想知道的任何消息的。”</p>
苏瑾言道：“我会让哑叔知道，无论他愿不愿意说，都改变不了我想要查出真相的决心！</p>
以前一来我年岁小，二来我对他的事没兴趣。可我并不傻，他做的那些事，不可能无迹可查，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p>
哑叔不帮忙，我只是多走些弯路，多花些时间而已！”</p>
纪子期道：“好，少爷，既如此，我同你一起去找哑叔，老爷的事情，我略略知道一些。”</p>
“你知道？”苏瑾言惊道，平静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异色。</p>
纪子期点点头，“不是太多，具体的，还是得问问哑叔才行！”</p>
两人来到哑叔院子里的时候，哑叔正挥舞着大刀练功。</p>
见到二人一起，很快收了功，站在一旁，静待二人出声。</p>
苏瑾言拱手道：“哑叔，关于他的事，我想清清楚楚的知道。请您告诉我，不要瞒我！”</p>
听完此话的哑叔将眼光移向了纪子期。</p>
纪子期点点头，“哑叔，少爷心意已决，就请您将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吧！”</p>
她左右四顾，“哑叔，我给您去备纸墨！”</p>
“不用了！”沙哑的突兀的声音响起，像久未润滑的齿轮般令人不适。</p>
纪子期和苏谨言大吃一惊：哑叔，居然会说话？</p>
“哑叔，您，您会说话？”苏谨言惊道：“您是什么时候医好了喉咙？还是……”</p>
许久未说话的哑叔咳了几声，又咽了几次口水，再次开口，声音虽仍有些难听，却没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了。</p>
“哑叔一直就会说话。只是年少时，因为多嘴犯了一件大错事，当时连累老爷受了重伤差点死去。</p>
哑叔那时起便对着老爷起誓，日后绝不开口说一句！”哑叔神色黯然，“可老爷已经去了，这个誓言也没遵守的必要了。”</p>
“哑叔，请告诉我他的事！”苏谨言再次坚定道。</p>
“少爷，若你已决心要知道，哑叔就全都告诉你！”他对着纪子期与苏谨言道：“进来吧，坐下来哑叔慢慢说与你们听！”</p>
三人坐在哑叔的屋子里，倒上一杯茶，静静的听哑叔简单地讲起过往的事，“我和老爷从小就是孤儿，一起乞讨，情同手足。</p>
因骨骼清奇，被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煞血堂’看中，经过十多年的非人训练，成为了里面最优秀最冷酷无情的杀手。</p>
后来老爷遇到了夫人，决心改过自新，经前辈介绍，进了朝廷独属于皇帝一人的组织暗凤，成了一名密探。”</p>
哑叔顿了顿，“也许你们会很奇怪，为何杀手能进入皇帝私人的组织。</p>
其实朝廷与江湖，向来有种神秘的默契，有些人朝廷不方便动手，便须借用江湖中人。</p>
但若江湖中人，杀了不该杀的人，朝廷也必会追究。</p>
所以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并非普通人心目中以为的，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杀！</p>
在接单之前，大家都会衡量，若杀了不该杀的人，所得到的银两，值不值被朝廷一辈子揪着不放，而被迫隐姓埋名，退出江湖。</p>
因此只要双方不打破这种平衡，朝廷与江湖便不会有太大的冲突。</p>
皇帝的私人组织里，全是来自江湖上的人，有的是有了牵挂想退隐却退不出的，像老爷这样的。</p>
毕竟就算你杀的人，是该死的人，但他的家人还是会有为其报仇的念头。</p>
进入了皇帝的私人组织，等于告诉全江湖的人知道，他现在是皇家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p>
若有人敢接单子杀他，得看看他承不承担得起后果！</p>
作为皇帝的私人密探，所要做的活千奇百怪，有时候是去调查某个官员，有时候是去找朝廷需要的某类人！”</p>
哑叔看了一眼纪子期，“比如当初送子期去天凉战场一事。”</p>
“什么？”苏谨言惊出声，“子期你什么时候去过天凉战场？”</p>
“嗯，就是当初装病，说是去乡下庄子养病的那一年的时间。”纪子期道：“少爷，这事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哑叔，继续说吧。”</p>
“更多的，是通过多方暗中查证，去解决苦无证据，国法治理不了的贪官佞臣。</p>
老爷两个月前接到的任务，便是暗中调查这几年因北地大旱，而被暗中贪污掉的银两去向。</p>
以及，这中间到底涉及了多少官员，幕后主使又是谁。</p>
刚开始，老爷还让我跑跑腿，后来，许是感受到了危险，便不让我参与了。</p>
所以，关于这件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老爷在调查中发现了不能知道的秘密。</p>
而对方不惜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也要置他于死地。”</p>
“那少爷会有危险吗？”纪子期问道。</p>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倘若对方只要老爷一人的命，其他人就算在现场，也不会轻易动手。夫人，是替老爷挡了一剑。”哑叔道：“这几日并未有杀手上府，说明对方只是花天价买了老爷一人的命。”</p>
纪子期道：“那老爷消失的那几天，是去找对方报仇了吗？”</p>
“不是，老爷回来那天，我曾偷偷问过他，他说不是，然后我问他到底查到了什么，而被对方追杀。</p>
老爷说，他现在查到的资料根本无法证明谁是幕后之人，但对方却如此着急出手，说明这些资料中藏着他还没发现的秘密。</p>
我还想再问，老爷却不让我问了。”哑叔怜惜地看向苏谨言，“老爷去杀的，是对方派来杀他的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十名绝顶高手。</p>
一来是为了替夫人报仇，二来，是为了替你清除后患。</p>
没了那十人，就算将来那幕后之人还想买人来杀你，有我在你身边，现在江湖上没有哪个杀手，可以轻易得手。”</p>
苏谨言的面色随着哑叔的话，变得越来越苍白，“他心中既有我，为何，又那般对我？”</p>
“你刚出世的时候，老爷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每天抱着你向我炫耀，瞧，这是我苏小年的孩子，长得多好看！</p>
那时候的老爷真像个普通的阿爹。后来，你慢慢大了后，老爷开始对你疏远，夫人还埋怨过几回。</p>
其实我心中隐隐能猜到，他为何会那般对你。</p>
老爷和我从小孤儿长大，受尽世间冷眼，早已忘了亲情为何物。</p>
在最初的惊喜过后，他开始变得不知所措，这么娇嫩的一个小人儿，该用何种方式才能让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不懂！</p>
他以往的生涯里，只学会了杀人，他后来的生活里，也只是一个生活在暗处的影子。</p>
他希望你生活在阳光里，但他根本不懂如何教你。</p>
老爷觉得自己是一个满身阴暗的人，所以他只能远离你。</p>
苏夫人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夫人走了，他便要追随而去。”</p>
“就算是这样，他就可以扔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自己轻松而去吗？”苏谨言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吼道：“他凭什么，他凭什么？”</p>
“少爷！”哑叔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正欲替苏小年辩解，却被纪子期用眼神阻止了。</p>
让他发泄出来吧，必须发泄出来才行！曾经以为的不爱，原来竟是深爱，爱到不知如何是好。</p>
这样的结果，让一直误会着苏小年的苏谨言情何以堪？</p>
吼完后的苏谨言又突然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感染了纪子期和哑叔二人。</p>
屋子里满是浓浓的悲伤。</p>
苏谨言哭了许久后，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哑着嗓子道：“哑叔，我要学功夫，你教我！”</p>
“什么？”哑叔大吃一惊，“这学武一般四五岁就开始，大些也就七八岁，你现在已经十三快十四岁了，比起幼童，不只要吃上数十倍的苦，将来怕是也很难有所成就！”</p>
“我能吃苦！哑叔，爹要您护着我，但您能护我一辈子吗？”苏谨言面上满是坚毅，“还有我将来的孩子呢？我一定不能让他们跟现在的我一样，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p>
哑叔一楞，说不出话来。</p>
苏谨言又转向纪子期，“子期，事情你也明白了，明日你就回京吧，我不能连累你！”</p>
“少爷，你想过没有，以我现在的身份，从进来苏府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算我想置身事外，也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p>
纪子期坚定道：“我们一起查出来，不仅仅是为老爷夫人报仇，也是为了咱们和咱们家人将来的安危着想！”</p>
“少爷，与我一起去联手吧！”她道，“等老爷夫人的头七过后，你就去京城找我！我在京城等着你！”</p>
纪子期定了三日后出发。</p>
临行前，她得去棋林学院拜见一下两位院长和各夫子，要去苏氏木匠铺看看，还得同程清江嘉桐几人见一见道个别。</p>
她约了几人明日秋波亭见，今日则先去了棋林学院后，再去了苏氏木匠铺。</p>
苏武娘已经从苏武口中得知纪子期来了天顺，见到她并没有大惊小怪，还是一同以往的热情。</p>
当然，这热情同以往想让纪子期当媳妇的热情自是不同的。</p>
因此纪子期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知哪里怪，微笑着喊了声：“苏大娘好！”</p>
“好，好！”苏武娘乐呵呵地道：“阿武在工坊，你自己去找他吧！”</p>
纪子期告别苏武娘，往里面的工坊走去，正巧碰到了刚从出来的灵菊。</p>
她惊呼道：“灵菊，你怎么会在这？”</p>
灵菊见是她，面上突然满脸绯红。</p>
纪子期惊奇地看着她发红的脸，不知发生了何事。</p>
一旁的苏武娘看到灵菊出来了，道：“灵菊，正好，子期要找阿武，你陪她一起去。”</p>
“好的，大娘。”灵菊脆声应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纪子期道：“子期，随我来吧！”</p>
纪子期灵光一闪，该不会…苏武和灵菊…</p>
灵菊见她好奇的神色，忍着羞意，索性大方道：“你猜的没错，我和苏武订婚了，还有三个月就成婚了！”</p>
灵菊承认了两人的关系，纪子期还是有些被惊到，“你们俩怎么会…”</p>
灵菊比苏武大上一岁多不说，小雨之前说过，灵菊为她身亡的未婚夫守节，已经做好一辈子不嫁的打算了。</p>
而且她去年离开前，这两人之间还没有任何的苗头，不过短短十个月，这么快就已经订婚，而且打算成亲了！</p>
这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p>
纪子期好奇道：“灵菊姐，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p>
“这事本来也没打算瞒你，不过少爷家发生了这种事，不好跟你说。</p>
之前我和阿武商量过，打算下个月写信告诉你，看看到时咱俩成亲的时候，你有没有时间过来喝个喜酒。”</p>
灵菊脸上满是即将为人妇的幸福，转而叹口气道：“本来已经过去了的事，我已经打算忘记不想再提了，可子期你不是外人，既然你问到，我就跟你简单说说吧。</p>
去年十月下旬的时候，我那掉入水中已死去的前未婚夫，突然活着回来了，我当时惊喜万分。</p>
他说三年前他掉入水中后，被人救了起来。只是头部撞伤，暂时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是谁，因而一直未与家中和我联系。</p>
前些日子有一次无意间又撞到头，突然间想起了往事，第一时间就过来天顺找我。</p>
我和我娘当时信以为真，两家人重新议起婚事，高高兴兴的准备起了嫁衣，预备年底成婚。</p>
有一天少爷让安杰去罗府给表少爷送信，我因为想见他，变便主动代安杰去了。</p>
本想偷偷给他一个惊喜，哪只却无意间听到了他与他娘说的话，知道了真相。</p>
原来他从未失去过记忆，当时救了他的，是一位富家小姐，那小姐看上了他，想嫁与他。</p>
他因为已与我订了亲，又看上了那小姐家的富贵，便谎称失去了记忆，与那小姐成了婚，做了上门女婿，连他自己亲生的爹娘也未告知！</p>
他本来打算就此一直瞒下去，可谁知与那小姐成婚三载，那小姐却一直未有身孕。</p>
小姐家里原本一直等着孙子出世继承家财，这下一下子希望落空，很是失望。</p>
于是两人商量到外地买个小妾养在外面，到时小妾有了身孕，生了孩子后就当成是小姐的，然后花点小钱，将那小妾打发掉就是了。</p>
我那前未婚夫道这种事情不宜四处张扬，不如他外出谈生意的时候，装作无意让人打听打听，看看哪家家里穷得要卖女儿的，找一户这样的人家就好了。</p>
因着这个理由，加之他心里还有我，便趁此机会回到了天顺。</p>
当时他将此事告知他娘，是因为婚期快至，无法再隐瞒下去，就想让他娘将我骗去，然后趁机占了我的身子。</p>
这样一来，即使婚礼停了，我也必须得跟着他走。</p>
我当时听到后气得浑身发抖，跑出来大声质问他，为何这般对我？</p>
你猜他如何说？哼，他居然大言不惭的道：‘阿菊，我心里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你要是跟了我，除了名分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p>
而且孩子是咱俩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他认你的，若我的夫人去世了，咱俩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p>
我自是不同意，他便露出真实面目，表情狰狞，冲我跑过来，抓住我欲对我行不轨之事。</p>
我不甘心，不停地踢他咬他，然后趁机跑出了罗府。当时罗府里的下人以为我和他在闹别扭，还笑着劝我都要成婚了看开点。</p>
出了罗府后，他还追着我，还好碰到了苏武，我恳求苏武帮我赶跑他。</p>
他很凶地对苏武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就要成婚了，你一个外人多管闲事干什么？’</p>
苏武没理他，按我的意思将他赶跑了，并将我送回了苏府。</p>
回来的路上，苏武见我不停发抖，问我发生了何事？那时鬼使神差的，我将这事告诉了他。”</p>
灵菊的面上浮起羞涩的笑容：“苏武听了之后气愤不已，道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过这种人！</p>
后来他去找了少爷，两人暗里一合计，找人将我那前未婚夫打了个半死，并逼他在退婚书上按下了指印。</p>
因为这事，我和我娘很感激他，偶尔做些吃的送给他，慢慢的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p>
我年岁不小了，大娘也急着抱孙子，便将婚期定了在九月。”</p>
原来这中间还发生过这么多事！纪子期心中慨叹，面上浮起真心的笑容，“恭喜你，灵菊，恭喜你找到了如意郎君，祝你们以后一直幸福快乐！”</p>
“谢谢你，子期。”灵菊轻笑道。</p>
这时两人已在工坊外站了一会儿，“子期，我知道你过两日就要走了，应该忙得很，就不打扰你了。</p>
阿武在里面，你进去找他吧，我先去帮大娘忙了！”灵菊说完就走了。</p>
纪子期进去里面见到忙碌中的苏武，笑眯眯地道：“恭喜你苏武哥，就快做新郎官了！”</p>
苏武有几分不好意思，摸着头嘿嘿傻笑。</p>
纪子期便不再逗他了，“苏武哥，过两日我就走了，顺便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p>
苏武道：“一切都挺顺利的！同之前写信告诉你的那般，唐氏商行的大工坊建成后，我将九成的订单都转移到了那边。</p>
核心的技术暂时由我这边掌控着，暂时一切都没什么变化。</p>
因为自行车适合在平地的地方，所以咱们的车基本都是销往中北部，前段时间南方水灾，也没受多大影响。”</p>
“那就好，”纪子期点点头，“苏武哥，我是怕你报喜不报忧，所以特地过来看看，现在一切正常，我就放心了。</p>
有什么事一定要写信告诉我，毕竟我也是这木匠铺的二老板，不能光拿银子不干活，总得出分力才行！”</p>
苏武呵呵笑道：“子期，这点你放心，木匠铺不是我一个人的，真有事我一定会写信向你讨主意的！”</p>
——</p>
第二日去秋波亭见程清几人，纪子期想着苏谨言以往最爱跟她一起同几人一起玩耍，便想带他一起出去散散心。</p>
苏谨言拒绝了，“子期，你去吧，你们是同学，又一起在京城同甘共苦了几个月，想必一定有好多话要说。</p>
我有孝在身，就不去了！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p>
这个突然间像大人般说话的苏谨言，让纪子期好生不能适应。</p>
她默默点点头，出了苏府。阿二尽职地在她不远处跟着她。</p>
秋波亭里，所有人早到了。</p>
江嘉桐一见纪子期，立马飞奔过来抱住她，“子期，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p>
纪子期被她热情感染，“我也想你，嘉桐！你近来如何？”</p>
江嘉桐顿时垮下脸，面上闷闷不乐，“我家里人正给我说亲呢，我一个都不喜欢！”</p>
江嘉桐的心事，这里的人都知道，既然不顺，说明罗书没什么表示，这话就不好往下答了。</p>
江嘉桐又半抱怨道：“我年后给你写了几封信，你才回过一封！”</p>
“出了些事情，我等会跟你说。”纪子期道。</p>
两人手牵着手进了秋波亭。</p>
“子期！”程清微笑着朝她挥手，吴三多紧紧地挨在她身边。</p>
唐大公子站在吴三多不远处，两人目光一碰，微笑着点了点头。</p>
纪子期看着一对璧人，笑眯眯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p>
程清面色微红，“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们订了亲？嘉桐信上跟你说了？”</p>
“先前有些事情，你们的信我没收到几封。我是看吴三多那得意的小样就知道啦！”纪子期哈哈大笑道：</p>
“吴三多，说来听听，程清阿爹是怎么同意你们婚事的？”</p>
吴三多得意道：“也不瞧瞧我是谁？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哪家阿爹不巴着将女儿嫁给我？”</p>
程清微扭头，轻轻瞟了他一眼。</p>
吴三多得意劲立马消失了，嘿嘿道：“不过咱家阿清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岳丈大人也不是那等肤浅之人。</p>
我从元宵后开始，就天天在程府外守着，直到四月初的时候，岳丈大人才终于肯见了我一面。</p>
最后气咻咻地说，若不是看在阿清看上了你的份上，你休想进我程府一步！</p>
以后若敢对阿清不好，他就算入了黄土，也要爬出来打断我的双腿！</p>
我当时一惊，立马发了毒誓，说这一辈子绝不纳妾，只对阿清一人好！若负了他，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p>
话一出，岳丈大人就同意了我们的亲事！婚期定在了明年四月，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欢迎来喝杯喜酒！阿清一定会很高兴的！”</p>
程清白他一眼，略带抱怨道：“你那跟我爹发毒誓的话，非要见着一个人，就得说一次吗？我听着都心惊，以后莫要再说了！”</p>
吴三多呵呵道：“阿清，我这不是想告诉多些人，让他们知道我的决心嘛，岳丈大人现在都还不放心我！多些人知道，多些人替我说好话！”</p>
“都还未成婚，乱喊什么岳丈大人？”程清含羞带怯地瞪了他一眼。</p>
“这不就快了吗？提前喊适应适应！”吴三多风流地朝她眨眨眼。</p>
纪子期想起杜峰也曾说过如此无赖的话，忍不住浮起笑意，看来这天下的男人，某方面还真是一个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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