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8、这毒药吃还是不吃？
但一些比较稀奇些又少见的蒋大师自行研究的题，还是听过不少。</p>
即使是很久以前偶尔听到的，但蒋大师身为术数北斗，能从他口中出来的题，自是非同一般。</p>
别说才过了几年，就算是几十年后，依然会是很多人争相研究的题。</p>
因此掌珠的题一出，答题的几人除了纪子期外，都不是对术数深有研究的人，倒没觉得有何特别之处。</p>
反正对他们来说，难和很难和非常难，这之间根本没什么区别。</p>
但台上的几位判官就不同了，那些人或许术数水平不高，但绝对的见识多广！</p>
有些自认这天下的题，他们没见过没听说过的，怕是非常之少了。</p>
可眼前这个麻脸少年，随口说出的一道题，居然是他们从未听过的。</p>
纪子期只想了片刻，便知道了答案。</p>
但她犹豫着，要不要这题装作解不出，给掌珠留个面子。</p>
反正她十分有信心，就算此题不解出，她也有把握能胜出，成为最后的赢家。</p>
纪子期思量间，眼光不由自主的飘向了掌珠，正好对上掌珠似笑非笑的眼。</p>
那眼神似乎在告诉她，休想装作不懂胡弄她！</p>
纪子期心中一凛，是啊，骄傲的掌珠公主，怎会需要别人的相让？赢就是赢，输就是输！</p>
有时候明明懂却帮意装作不懂，对某些人来说，不是恭敬而是讽刺，就像此时的掌珠一般。</p>
纪子期想清楚后，提起笔刷刷地写下了答案，然后静待时间的过去。</p>
等着时间过去的不只是她，还有那几位判官，他们甚至比纪子期更心急，因为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纪子期写下的答案是否准确。</p>
交卷的时间终于到了，场上的紧张气氛似乎松了一松。</p>
纪子期上前交上了答卷。</p>
几位判官甚至不顾形象，在纪子期双手捧着答卷，准备递出去的那一刻，几双手同时伸出，都想第一个拿到答卷，想第一时间知道答案。</p>
最中间那位判官，分别瞪了伸手的那几位判官一眼，那几人才讪讪收回了手。</p>
答卷快速地几人中间流传，每位判官看完答案后，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楞。</p>
要知按他们的经验来判断，刚刚那题的难度，至少超过了三等术师以上的水平。</p>
可眼前这个年轻的瘦弱少年，居然给解了出来！</p>
几人看向纪子期的眼神，充满了羡慕与恐惧！</p>
这个少年，如此年纪，术数水平竟已达到了这么高的水平，若长此下去，如无意外，黎国恐怕又要多出一位大术家了！</p>
但同样也因为纪子期这样的年龄，已达到如此水平，让几人心中生出了恐惧：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难道从娘胎里就开始研习了？</p>
可就算如此，最多也就十几年光景，有多少人穷其一生连一等术生的水平都达不到。</p>
而这少年在这样的岁数，就已达到了常人一生的水平，这，还是人吗？莫非是什么妖怪不成？</p>
否则，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如何能让他们相信？</p>
与几位判官相比，除掌珠外，其余三个人便是*裸地嫉妒了！</p>
这个少年已连续对两题，只要再答对一题，而场上无人答出的话，后面的题，根本无须出，他就已经是绝对的冠军了！</p>
掌珠对于纪子期能解出此题也有些惊讶，不过当她想起她是蒋大师的曾外孙女时，这题或许蒋大师也恰好同纪子期提起过，能答出来也正常的很，这一想，心下便释然了。</p>
第三位出题的是由第三室闯关出来的，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木讷的斯文中年人，听说是个二等术生，看样子倒蛮符合。</p>
他讷讷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有几分结巴地念了起来。</p>
这实在不怪他，这题几乎是花了他全部的积蓄才买来的，可看同场少年的表现，他已有预感，这钱怕是已经打了水漂了。</p>
想起家中贤惠娘子和几个小儿，这中年人顿生悔意。</p>
他娘子曾多次劝他，要脚踏实地一些，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莫要被横财迷了心眼，他却始终心里不服气。</p>
在南临，二等术生屈指可数，而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p>
他曾报考过几次，但每次都运气不佳，均抽中五室以上的牌号。</p>
此次抽中三室时，他心中认定老天爷终于开始眷顾到他了。</p>
可谁知，也许是连老天爷都看不怪他想投机取巧的心，派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来收拾他！</p>
中年人心中悔不当初，可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哪有回头路可走？</p>
中年人出的题也不算简单，可自是比不上掌珠出的从蒋大师处流出来的题，纪子期很快就解出来并立马在纸上写下了答案。</p>
若此次再慢些写下答案，怕是会被人怀疑她之前是不是有心怠慢了。</p>
至此，几乎是没有人怀疑此次的胜出者，不会是那个总是一脸淡然的文弱少年了。</p>
答卷交上去了，与所有人预估的一样，又答对了！</p>
场上除了掌珠的另三人，也不知谁比谁更倒霉，花重金买下来的题，被人像解绳子一样轻易就解开了。</p>
最后一人，甚至连题都没有能拿出来。</p>
只能留待下次了，他心中想道，或者转卖给下次参赛的人。</p>
这一想，他又觉得庆幸了，至少他只是花了五两银子的报名费，比起那两人，他算是幸运的了。</p>
看着那两个面色如死灰般的人，他心中涌上无限的同情。</p>
并暗中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报名这斗数了，虽然赢了可以一夜暴富，可想必因此倾家荡产的人更多！</p>
输了的几人全都退下了场，只留下了纪子期一人。</p>
最后一题是由斗室老板出题，却迟迟不见身影。</p>
场下观看的人，不少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p>
又过了约半盏茶时间，神秘的连老板终于现身了。</p>
然而让纪子期和掌珠震惊的，不是那个初次见面气度不俗的连老板，而是他毕恭毕敬请上来的，那名在南安让她惊为天人的男子，聂墨。</p>
纪子期与掌珠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要小心警惕二字。</p>
一身藏青蓝镶红边的长袍，身长玉立，精致完美的五官，嘴角微翘，带着一丝玩味和索然。</p>
最动人的莫过于那一双勾魂慑魄的眼，如笼在山水烟雾中，随意一瞥，目及之处，就让会所有让人迷了心智！</p>
他就那么随意地站着，其风流之姿，引无数人心生向往，却又好似被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笼罩，生出一种睥视天下的王者之气！</p>
纪子期仅管已见过聂墨一次，再见仍有些不敢直视，担心被他美色所迷惑。</p>
“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欢迎来这斗室，共同验证一夜暴富这一奇迹的诞生！”</p>
斗室连老板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可往聂墨身边一站，顿时沦为了只配为他端茶递水的小厮！</p>
没有多少人在注意听连老板说了些什么，除了纪子期和掌珠几人，所有人的眼光，都被那个绝美风流的男子吸引住了眼光。</p>
那连老板似乎也很识趣，简单说了两句后，便进入了正题，“老夫身边这位，便是斗室的幕后老板，聂爷！</p>
这一次斗数最后这一题，便由聂爷亲自出题！”</p>
聂墨对着纪子期轻轻一勾唇角，差点晃花了她的眼。</p>
她心想，若不是她已有了杜峰，说不定真会被这男子给迷了去！</p>
一想到杜峰，心中立马静了下来，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不意外的在聂墨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p>
看来这男子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嘛！纪子期心道，可惜本姑娘已经有心上人了，你那套魅惑的手段留着去对付别人吧！</p>
聂墨淡淡地笑了，一笑之下，本就绝美的容颜更显倾城之姿。</p>
在纪子期看来，她在这古代见过的所有人中，怕也只有掌珠能与他相媲美了。</p>
她心中忍不住生出将两人放在一起的想法，若这二人在一起，生出来的小孩怕是要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了吧！</p>
她偷偷看一眼掌珠，掌珠看向聂墨神色却带着几分厌恶。</p>
纪子期收敛心神，想太多了！解出题拿到银子回到南秦才是正事！</p>
连老板大概说明了一下最后的规则：“纪公子，这最后一题你若能解出，则可拿走此次闯关赢得的十二万八千两银子。</p>
以及斗室三场累计下来的约五百万两银子的六成，三百万两；若输了，”</p>
连老板故意停顿一下，“则一文也没有！纪公子，明白了吗？”</p>
纪子期还未点头表示同意，聂墨抢先出了声，所有人又顿时被那奇异的腔调，磁性的声音吸引住了。</p>
“若纪，纪公子愿意解出，这五百万两斗室分文不要，全由纪公子所得！”</p>
“哇，不是吧？”下面有人惊呼起来，“那岂不是有五百万两那么多？”</p>
有人喃喃自语了，“俺的娘呀，这小子实在是祖上积德，走大运了！”</p>
也有人泼着冷水，“那也要他解得出才成，若解不出，看着五百多万两银子从眼前飞走了，这定力差点的，怕是都要疯了吧！”</p>
这银子越来越多，按理说纪子期应该高兴才是。</p>
可她看着眼前笑容魅惑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男子，那故意停顿的称呼，以及“愿意解出”几个字时，心中不安越来越大。</p>
解题一般只有解得出与解不出，哪有愿意解出与不愿意解出之说？</p>
除非这中间有什么阴谋！</p>
纪子期没时间多去想这中间的问题，因为题已经由人拿了上来。</p>
上次在见到聂墨的那个雅间，还有一名阿从的侍从，此时纪子期需要解出的题，便是由他恭敬地呈上来交给聂墨的。</p>
聂墨随手从他手中接过，将纸上内容又重新浏览了一遍，微一颔首后，交还给了阿从。</p>
纪子期从阿从手中接过题一看，心中的不安瞬间化成了满满的恐惧。</p>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真是有阴谋！</p>
那张纸上画的是一份简易的投石机，问题则是：用何种力度，能让它运转起来？需写出详细地计算过程。</p>
她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紧咬下唇，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选择！</p>
底下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看着纪子期苍白的脸，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则好奇她手中拿到的题到底有多难。</p>
掌珠担心地看着她，纪子期这样的神情，是她从认识她起，从未见过的不知所措。</p>
当初她第一次她时，面上是何等的淡定自若啊！</p>
那就说明她手中的题不只是难这么简单了，若只是因为难而解不出，以纪子期的性子，一定会干脆认输，而不是如此彷徨惊慌的神色！</p>
掌珠不由看了眼那出题的男子聂墨，却恰好与他眼光对上，也不知是刚好他也看过来这边，还是他已经看了她许久。</p>
这一想，让掌珠心中非常的不舒服，偏偏那男子与她眼光相撞后，还对着她微微一笑，勾魂之极。</p>
掌珠忍不住眯眼瞪回他，眼中毫不掩饰她内心的不郁，可那聂默居然露出趣味的神情，愈发大胆地盯着她，眼里露出侵略的意味。</p>
掌珠怒极，心中想将那对放肆的眼挖了的心思都有了！</p>
若不是理智提醒着她，她现在是杨功，她现在南临，她真的想下令让阿二将那个讨厌的家伙给抓起来，挖了他的眼。</p>
掌珠气得沉身发抖，偏偏那男子毫不退让。</p>
她只得收回目光，移到场上的纪子期身上，摆起脸用身上的寒气隔绝那男子放肆的目光。</p>
心中暗哼道：莫再让本公主再碰到你！</p>
纪子期盯着桌上的题，手中的毛笔迟迟不知如何落下！</p>
投石机之事，工部二月多才开始制造，到现在为止，算算时间不过两个多月。</p>
投石机均是用木头制成，中部往南大雨已有一个多月，投石机根本不能运出，除了北地外。</p>
但北地遥远，不到六月，不可能到得了北地。</p>
因属军事机密，朝中及工部早已下令，严禁任何人将这投石机一事泄露出去，严禁任何人在朝廷之外谈论这投石机之事！</p>
那这聂墨，又如何得知这投石机的存在，还画出一模一样的样子来？</p>
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他在京城有人，并且是能随时掌握朝中第一手信息的人！</p>
聂墨的外形，一看就是偏向北地那边之人的异国人。</p>
那要投石机来有何用？除了投入战场外，纪子期实在想不到其他任何的可能了！</p>
现在的题，她若不答，南秦十多万人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长江洪水现在情形如何还不得知，若迟迟不退，受灾的人数将达到数十万人。</p>
想来朝廷国库根本无法支撑几十万人的灾后重建，就算能支撑，恐怕只能将前线军需费用挪来，可这一来，前线军心必定涣散。</p>
若不挪用，任由这灾情自行慢慢恢复，民心必会动荡不安，恐会引起暴动。</p>
无论如何选择，都会给虎视耽耽的邻国打击黎国的绝佳机会。</p>
纪子期心中苦笑，想起之前在杜元帅书房秦日勉和李将军几人的对话，现在黎国的情况，前线何止动不得，恐怕还需加大军需才行！</p>
投石机的威力她知道，当初造出来的时候，她就曾有过担忧。</p>
倘若她答出了这题，一旦被聂墨投入到战场上，双方死伤定会极为惨烈！</p>
纪子期想起天凉战场上伤患营里血肉横飞的肢体，忍不住浑身一颤。</p>
现在这道题，就像一个身患重病的患者，被告知必须服用一种毒药，才能暂时压制住这种病，但那种毒药会带来更加致命的后遗症，并不会比他原来的病轻多少！</p>
救还是不救？这毒药吃还是不吃？</p>
纪子期第一次陷入两难。</p>
她抬起眼，掌珠用眼神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那双美丽的眼里盈满了担忧。</p>
纪子期望着那双眼，那好似湖水的眼，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p>
只感觉掌珠眼里的湖水好似突然间变成了滔天的巨浪，朝着她汹涌而至。</p>
纪子期猛地打了个寒噤，从幻像中清醒过来。</p>
既然怎么选都是错，那就先选对眼前有利的吧！以后的问题，以后再想办法来解决！</p>
下定了决心的纪子期，提笔快速地写下了答案。</p>
写完后，立马交给了等在一旁的阿从。</p>
聂墨看了眼手中的纸，眼中飞速闪过一丝震惊与惊艳，很快又恢复成了原来慵懒魅惑的神情。</p>
他对着连老板微一点头，连老板面上立马露出夸张的笑容，也不知是对着聂墨的，还是对着纪子期。</p>
“哈哈，恭喜纪公子，贺喜纪公子，刚刚那题，答对了！您这次总共可赢得的奖金是五百二十三万八千六十五两！”</p>
“哇！不是吧！”底下一片大声地喧哗。</p>
“这是斗室开办以来，最高金额的一次奖励了吗？”</p>
“是的。以前最高一次是二百多万两！”</p>
“不行不行，下次我也要报名，要是运气好，如这位小哥一样，咱就有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了！”</p>
因着纪子期的胜出，不少人本已经偃旗息鼓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p>
纪子期面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她拱手道：“多谢聂爷，多谢连老板！”</p>
“按照斗室的规矩，胜出者可由斗室派人护送，不知纪公子是否需要？”连老板道。</p>
“不用了，在下有带侍从，不劳连老板费心了！”纪子期一口拒绝。</p>
她当场拿了银票下得台来后，掌珠迎了上来，正想问刚才怎么回事。</p>
纪子期一把拉住她的手，低声而急促地道：“快走！”</p>
掌珠这才感觉到她的手在轻轻颤抖，手心里全是汗。</p>
预期中的阻扰并没有来到，顺利回到客栈的纪子期轻轻松了口气。</p>
“子期，到底怎么回事？”掌珠焦急问道。</p>
“那题，是关于如何制作投石机的问题！”纪子期道。</p>
“什么？”身为皇室中人的掌珠立马敏感地觉察到了不妥之处，“这投石机并未面世，父皇已严令禁止……”</p>
掌珠突然不出声了，看了一眼纪子期。</p>
纪子期朝她点了点头，“所以咱们必须马上离开南临，回到南秦！”</p>
“好！”掌珠当机立断：“阿二，马上收拾行李，连夜离开南临，前往南秦！”</p>
——</p>
纪子期和掌珠坐在马车里连夜出城的时候，并未发现城墙上站着的两个身影。</p>
“倒是聪明得紧！一察觉有危险，立马就逃了！这份敏锐和果敢，怕是这世上许多男子都不及！”磁性的声音中略带了一丝笑意。</p>
“主子！国师交待，必须将纪子期带回西羌，您为何让她离去？”是那个侍从阿从的声音。</p>
他身边的男子半张绝色的脸隐在黑暗中，即使看不分明，仍然感受到其倾城的容颜。</p>
他盯着远去的马车，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阿从，你知那纪子期为何答题时犹豫了半晌？”</p>
“属下不知！”阿从老实道。</p>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这题是颗毒药，她一时不知如何取舍！”聂墨轻轻一笑，“你认为这样聪慧的女子，会不知道我们抓她的用意吗？</p>
这样心中装着黎民百姓和百万将士的女子，这世间哪有什么东西能够使其动容？抓了回去，也不过是抓一个废人或死人而已！</p>
她若活着，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机会利用，好比现在这次，面对着南秦水灾这样的困境，她不得不选择吞下这颗毒药！”</p>
“可国师交待……”阿从犹疑道。</p>
“阿从，”聂墨淡淡打断他，声音不大却自有威严散出，“你莫忘了谁才是王！谁才是你的主子！”</p>
阿从浑身一凛：“是！主子！”</p>
——</p>
银子由掌珠的侍从快马送往南秦城，纪子期和她则坐在马车里，不停歇地跑了一天一夜。</p>
在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实在支持不住的二人，停了下来，打算歇息一晚再走。</p>
“既然这一路都无人阻拦，想必不会再有人追来了！”掌珠道。</p>
“嗯。”纪子期吁出口闷气，点点头，“不过还是小心不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回到南秦前咱们都不能放松。”</p>
掌珠神情凝重，“那个聂墨，其外形一看就是北地苍月西羌那边的人。</p>
北地离南地相隔如此遥远，这人居然能在南临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这一细思之下，忍不住心惊！</p>
他的人能掌握到投石机这么重要的信息，在朝中的地位怕是不低。</p>
那么在我们还不知道的地方，到底有多少双他的眼睛在盯着黎国？”</p>
一想到他那双放肆地盯着她的眼，掌珠心中涌起一股无言的烦闷，“而且，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为何会放你走？”</p>
“这点我也想不明白！咱们出了京城之后的一切行踪，怕是他早就一清二楚了，否则在南安的时候，也不会说出‘一定会再见面’这样的话！”</p>
纪子期道：“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你公主的身份！”</p>
哼，若是知道了还敢如此大胆地盯着她瞧吗？</p>
掌珠心中冷哼，“知与不知都无甚关系，他要是捉了我，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得逞的。</p>
我身为黎国公主，有责任护我黎国百姓，我不会让他用我的身份作借口，向父皇提出什么任何过份的要求！”</p>
掌珠冷笑一声，傲然道：“大不了就一死，没什么大不了！”</p>
此言一出，原本就对掌珠青眼相加的纪子期更加对她刮目相看。</p>
从未见过世面的掌珠，都有如此心胸和志向，看来这皇室的教育还是很不错的！不只是有骄傲和自大，还有责任和使命！</p>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精神！皇族风貌！尽情地享受着上天赋予他们的权利，也愿意承担随时会压在他们肩上的责任！</p>
这一刻，纪子期突然有些明白聂墨放过她们的原因。</p>
若抓了她二人，其结果就算不是渔死网破，他也不会占得了半分便宜！</p>
那个男人，其心思太可怕了！</p>
他日若与杜峰在战场上相见，谁赢谁输实难预料！</p>
纪子期叹息一声，心中已经隐隐替杜峰担忧了起来。</p>
歇息了一晚后，第二天天还没亮，纪子期和掌珠带着一行侍从上路了。</p>
一路颠簸，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赶回了南秦。</p>
黎渊早已安排下人准备好了一切洗漱用的东西，在二人洗漱完毕后，即时端上了可口的饭菜。</p>
并派人传话：“妹妹和师妹先好好休息，下午晚膳的时候去见他即可。”</p>
皇兄既然发了话，掌珠自是不会客气的。</p>
连带着也便宜了纪子期，若她是一个人，即使黎渊发了话，她也得象征性地去请示一番。</p>
两人用完膳后，直接躺到床上休息了。</p>
已两个晚上在马车里度过的纪子期和掌珠，躺到床上不到一小会便睡了过去。</p>
两人这一睡，再醒来的时候，是被肚子饿醒的。</p>
原来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p>
两人去到黎渊帐篷的时候，工部朱潜和户部的罗大人以及耶月哈和于太医皆在，也见到许久未见的面孔，曹云清。</p>
唯独不见杜峰！</p>
纪子期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p>
黎渊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五天前，杜将军收到兵部急令，一直与黎国素无瓜葛的北地西羌有异动，杜将军被急调走了！”</p>
话音刚落，一阵酸意涌来，纪子期忍不住红了眼眶。</p>
这几日的担惊受怕一过，她心中唯一想着的便是杜峰温暖的怀抱。</p>
可她平安回来了，他却走了！</p>
纪子期紧咬下唇，垂下眼，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异样！</p>
可这里面的好多人还是一眼就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比如掌珠，比如曹云清，比如黎渊。</p>
耶月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纪师妹，这是杜将军让我转交给你的！”</p>
纪子期拼命眨回眼中的泪，伸手接过耶月哈手中的信，紧紧握在手心，低声道了句：“谢谢耶师兄！”</p>
黎渊轻咳两声，“掌珠和师妹先坐下，你二人刚回来，先了解一下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p>
曹大人，你再将长江水患的情形说一遍！”</p>
“是，大皇子！”曹云道：“当日下官变卖完粮草和药材后，恰逢连夜暴雨，长江水涨，没有船支可以通过，因而在下被困在了长江那边！</p>
好在老天怜悯，这雨下一日便停一日，长江水虽未退潮，也一直未发生洪流，陆陆续续地差不多十来天后，雨开始小了，才慢慢退了潮。</p>
长江一带的居民虽受了些灾，好在不是太严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p>
不过长江虽退潮，但大船通航还需要几日，在下来的那天也算是巧，刚好有个经验丰富的渔民有事要过来，下官便搭上他的小渔船过来了！”</p>
纪子期已恢复了情绪，听得此言，便放下了心。</p>
户部罗大人道：“如临行前安排的那般，前两次商行运来的粮食和药材，果真由民众私下买完了。</p>
第三次的时候，下官出面和他们协商，以原价七成买下了粮食和药材，欠下的部分写了欠条。</p>
在第四批粮食和药材要到的前几日，下官本还有些担心，好在公主和子期筹来的第一笔银两来得及时。</p>
下官立马派人将欠商行的钱还清了，第四批的物资也准时到了！</p>
公主和子期这次总共筹得的银子数目，实在大大出乎了下官所料，下官实在佩服！</p>
这样一来，不仅南秦短期内不会缺粮食和药材，南秦后续的重建也无需朝廷的支援了！”</p>
工部朱潜道：“南秦的雨水已经褪得差不多，冲毁的堤坝马上就可以进行修整了。</p>
有些地势较高的地方，已有灾民陆续回去准备重建了。</p>
公主和子期此次的银子刚到，罗大人已拨出一批银子，着手购进木材，进行重建，预估两三日后就可以动工了。”</p>
于御医道：“因药材到的及时，各临时诊治所又在灾民之间，无形中加强了大夫和患者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很配合！</p>
总共发现了十例疫症，还好发现得早，并未传染开来，只有家人受到了轻微感染，吃了药就好了。</p>
不过，那十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依着子期先前的提示，那十人病逝后当场火化了。”</p>
于御医说到此感慨一声道：“百姓一向信奉死后入土为安之说，火化之事极少，甚至被是一种挫骨扬灰的惩罚。</p>
多亏得之前打下的良好关系，粮食药材和安全方面，又通通都照顾周全。</p>
灾民对咱们信任有加，才允许了从未有过的尸体火化！否则，光这一件事，怕是不知道闹出多少事端出来！”</p>
黎渊道：“掌珠，师妹，南秦这边的现状差不多就是如此了！你们说说去南安和南临事筹款的事情。</p>
在座各位都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到这么多银子的！”</p>
掌珠对着纪子期微笑道：“子期，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你来说吧！”</p>
“是，公主！不过公主这一说，子期实在有些惭愧！公主太过于谦虚了，若没有公主的支持，也不会有今日的成绩！”</p>
纪子期道：“刚到南秦的时候，子期趁着晚上的空当，有时候在驻地走一走，与当地人聊一聊，了解了一些南秦人的风俗习惯。</p>
也大概知道了附近的南安城中盛行的玩意，便是话本子和戏！</p>
当时子期便想着将南秦发生的水灾编成一个话本子，去到南秦找上一个上好的戏班子好好唱上一出，引起南安人的同情心！</p>
话本子的初稿由子期完成，不过是经由公主润色，并写了推荐语，才有了这么好的成绩……”</p>
纪子期将南安与南临所发生的一切，全部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听得在座各位惊叹不已。</p>
说到在南临城斗室最后发生的变故时，纪子期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大皇子，投石机即将面世，想必陛下的禁言也即将会解除了。</p>
事出紧急，所以我就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了，还请大皇子谅解！</p>
那聂墨丝毫没有掩饰他的狼子野心，咱们必须得马上对此事从长计议！”</p>
掌珠插了一句，“皇兄，这北地聂姓我从未听过，不知皇兄你可曾听过？”</p>
黎渊听到聂墨用五百万两换走投石机的制作方案时，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眉头紧锁，低头沉思一会，道：</p>
“聂这姓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但听父皇曾无意间说起过，西羌两年前新登基的大王，名叫西烈墨，听说长得俊美无比，世间无人能敌！”</p>
纪子期和掌珠对望一眼，没错，是他了！</p>
掌珠道：“那必是他无疑了！”</p>
“想不到他胆子够大的！”黎渊重哼一声，“居然敢跑到我黎国南方来撒野！”</p>
纪子期心中却一阵心惊肉跳，来的时候，她就担心杜峰万一对上他会占不了便宜，结果，这已经就要对上了！</p>
“大皇子！请允许子期立马修书一封给杜将军，同他说明西羌已知如何制作投石机，怕是不日就会制造出来了。</p>
子期会在信中告诉他，如何防范投石机造成的伤害！”</p>
“防范？”工部朱潜好奇道：“这投石机还可以防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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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很久以前偶尔听到的，但蒋大师身为术数北斗，能从他口中出来的题，自是非同一般。</p>
别说才过了几年，就算是几十年后，依然会是很多人争相研究的题。</p>
因此掌珠的题一出，答题的几人除了纪子期外，都不是对术数深有研究的人，倒没觉得有何特别之处。</p>
反正对他们来说，难和很难和非常难，这之间根本没什么区别。</p>
但台上的几位判官就不同了，那些人或许术数水平不高，但绝对的见识多广！</p>
有些自认这天下的题，他们没见过没听说过的，怕是非常之少了。</p>
可眼前这个麻脸少年，随口说出的一道题，居然是他们从未听过的。</p>
纪子期只想了片刻，便知道了答案。</p>
但她犹豫着，要不要这题装作解不出，给掌珠留个面子。</p>
反正她十分有信心，就算此题不解出，她也有把握能胜出，成为最后的赢家。</p>
纪子期思量间，眼光不由自主的飘向了掌珠，正好对上掌珠似笑非笑的眼。</p>
那眼神似乎在告诉她，休想装作不懂胡弄她！</p>
纪子期心中一凛，是啊，骄傲的掌珠公主，怎会需要别人的相让？赢就是赢，输就是输！</p>
有时候明明懂却帮意装作不懂，对某些人来说，不是恭敬而是讽刺，就像此时的掌珠一般。</p>
纪子期想清楚后，提起笔刷刷地写下了答案，然后静待时间的过去。</p>
等着时间过去的不只是她，还有那几位判官，他们甚至比纪子期更心急，因为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纪子期写下的答案是否准确。</p>
交卷的时间终于到了，场上的紧张气氛似乎松了一松。</p>
纪子期上前交上了答卷。</p>
几位判官甚至不顾形象，在纪子期双手捧着答卷，准备递出去的那一刻，几双手同时伸出，都想第一个拿到答卷，想第一时间知道答案。</p>
最中间那位判官，分别瞪了伸手的那几位判官一眼，那几人才讪讪收回了手。</p>
答卷快速地几人中间流传，每位判官看完答案后，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楞。</p>
要知按他们的经验来判断，刚刚那题的难度，至少超过了三等术师以上的水平。</p>
可眼前这个年轻的瘦弱少年，居然给解了出来！</p>
几人看向纪子期的眼神，充满了羡慕与恐惧！</p>
这个少年，如此年纪，术数水平竟已达到了这么高的水平，若长此下去，如无意外，黎国恐怕又要多出一位大术家了！</p>
但同样也因为纪子期这样的年龄，已达到如此水平，让几人心中生出了恐惧：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难道从娘胎里就开始研习了？</p>
可就算如此，最多也就十几年光景，有多少人穷其一生连一等术生的水平都达不到。</p>
而这少年在这样的岁数，就已达到了常人一生的水平，这，还是人吗？莫非是什么妖怪不成？</p>
否则，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如何能让他们相信？</p>
与几位判官相比，除掌珠外，其余三个人便是*裸地嫉妒了！</p>
这个少年已连续对两题，只要再答对一题，而场上无人答出的话，后面的题，根本无须出，他就已经是绝对的冠军了！</p>
掌珠对于纪子期能解出此题也有些惊讶，不过当她想起她是蒋大师的曾外孙女时，这题或许蒋大师也恰好同纪子期提起过，能答出来也正常的很，这一想，心下便释然了。</p>
第三位出题的是由第三室闯关出来的，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木讷的斯文中年人，听说是个二等术生，看样子倒蛮符合。</p>
他讷讷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有几分结巴地念了起来。</p>
这实在不怪他，这题几乎是花了他全部的积蓄才买来的，可看同场少年的表现，他已有预感，这钱怕是已经打了水漂了。</p>
想起家中贤惠娘子和几个小儿，这中年人顿生悔意。</p>
他娘子曾多次劝他，要脚踏实地一些，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莫要被横财迷了心眼，他却始终心里不服气。</p>
在南临，二等术生屈指可数，而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p>
他曾报考过几次，但每次都运气不佳，均抽中五室以上的牌号。</p>
此次抽中三室时，他心中认定老天爷终于开始眷顾到他了。</p>
可谁知，也许是连老天爷都看不怪他想投机取巧的心，派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来收拾他！</p>
中年人心中悔不当初，可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哪有回头路可走？</p>
中年人出的题也不算简单，可自是比不上掌珠出的从蒋大师处流出来的题，纪子期很快就解出来并立马在纸上写下了答案。</p>
若此次再慢些写下答案，怕是会被人怀疑她之前是不是有心怠慢了。</p>
至此，几乎是没有人怀疑此次的胜出者，不会是那个总是一脸淡然的文弱少年了。</p>
答卷交上去了，与所有人预估的一样，又答对了！</p>
场上除了掌珠的另三人，也不知谁比谁更倒霉，花重金买下来的题，被人像解绳子一样轻易就解开了。</p>
最后一人，甚至连题都没有能拿出来。</p>
只能留待下次了，他心中想道，或者转卖给下次参赛的人。</p>
这一想，他又觉得庆幸了，至少他只是花了五两银子的报名费，比起那两人，他算是幸运的了。</p>
看着那两个面色如死灰般的人，他心中涌上无限的同情。</p>
并暗中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报名这斗数了，虽然赢了可以一夜暴富，可想必因此倾家荡产的人更多！</p>
输了的几人全都退下了场，只留下了纪子期一人。</p>
最后一题是由斗室老板出题，却迟迟不见身影。</p>
场下观看的人，不少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p>
又过了约半盏茶时间，神秘的连老板终于现身了。</p>
然而让纪子期和掌珠震惊的，不是那个初次见面气度不俗的连老板，而是他毕恭毕敬请上来的，那名在南安让她惊为天人的男子，聂墨。</p>
纪子期与掌珠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要小心警惕二字。</p>
一身藏青蓝镶红边的长袍，身长玉立，精致完美的五官，嘴角微翘，带着一丝玩味和索然。</p>
最动人的莫过于那一双勾魂慑魄的眼，如笼在山水烟雾中，随意一瞥，目及之处，就让会所有让人迷了心智！</p>
他就那么随意地站着，其风流之姿，引无数人心生向往，却又好似被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笼罩，生出一种睥视天下的王者之气！</p>
纪子期仅管已见过聂墨一次，再见仍有些不敢直视，担心被他美色所迷惑。</p>
“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欢迎来这斗室，共同验证一夜暴富这一奇迹的诞生！”</p>
斗室连老板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可往聂墨身边一站，顿时沦为了只配为他端茶递水的小厮！</p>
没有多少人在注意听连老板说了些什么，除了纪子期和掌珠几人，所有人的眼光，都被那个绝美风流的男子吸引住了眼光。</p>
那连老板似乎也很识趣，简单说了两句后，便进入了正题，“老夫身边这位，便是斗室的幕后老板，聂爷！</p>
这一次斗数最后这一题，便由聂爷亲自出题！”</p>
聂墨对着纪子期轻轻一勾唇角，差点晃花了她的眼。</p>
她心想，若不是她已有了杜峰，说不定真会被这男子给迷了去！</p>
一想到杜峰，心中立马静了下来，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不意外的在聂墨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p>
看来这男子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嘛！纪子期心道，可惜本姑娘已经有心上人了，你那套魅惑的手段留着去对付别人吧！</p>
聂墨淡淡地笑了，一笑之下，本就绝美的容颜更显倾城之姿。</p>
在纪子期看来，她在这古代见过的所有人中，怕也只有掌珠能与他相媲美了。</p>
她心中忍不住生出将两人放在一起的想法，若这二人在一起，生出来的小孩怕是要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了吧！</p>
她偷偷看一眼掌珠，掌珠看向聂墨神色却带着几分厌恶。</p>
纪子期收敛心神，想太多了！解出题拿到银子回到南秦才是正事！</p>
连老板大概说明了一下最后的规则：“纪公子，这最后一题你若能解出，则可拿走此次闯关赢得的十二万八千两银子。</p>
以及斗室三场累计下来的约五百万两银子的六成，三百万两；若输了，”</p>
连老板故意停顿一下，“则一文也没有！纪公子，明白了吗？”</p>
纪子期还未点头表示同意，聂墨抢先出了声，所有人又顿时被那奇异的腔调，磁性的声音吸引住了。</p>
“若纪，纪公子愿意解出，这五百万两斗室分文不要，全由纪公子所得！”</p>
“哇，不是吧？”下面有人惊呼起来，“那岂不是有五百万两那么多？”</p>
有人喃喃自语了，“俺的娘呀，这小子实在是祖上积德，走大运了！”</p>
也有人泼着冷水，“那也要他解得出才成，若解不出，看着五百多万两银子从眼前飞走了，这定力差点的，怕是都要疯了吧！”</p>
这银子越来越多，按理说纪子期应该高兴才是。</p>
可她看着眼前笑容魅惑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男子，那故意停顿的称呼，以及“愿意解出”几个字时，心中不安越来越大。</p>
解题一般只有解得出与解不出，哪有愿意解出与不愿意解出之说？</p>
除非这中间有什么阴谋！</p>
纪子期没时间多去想这中间的问题，因为题已经由人拿了上来。</p>
上次在见到聂墨的那个雅间，还有一名阿从的侍从，此时纪子期需要解出的题，便是由他恭敬地呈上来交给聂墨的。</p>
聂墨随手从他手中接过，将纸上内容又重新浏览了一遍，微一颔首后，交还给了阿从。</p>
纪子期从阿从手中接过题一看，心中的不安瞬间化成了满满的恐惧。</p>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真是有阴谋！</p>
那张纸上画的是一份简易的投石机，问题则是：用何种力度，能让它运转起来？需写出详细地计算过程。</p>
她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紧咬下唇，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选择！</p>
底下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看着纪子期苍白的脸，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则好奇她手中拿到的题到底有多难。</p>
掌珠担心地看着她，纪子期这样的神情，是她从认识她起，从未见过的不知所措。</p>
当初她第一次她时，面上是何等的淡定自若啊！</p>
那就说明她手中的题不只是难这么简单了，若只是因为难而解不出，以纪子期的性子，一定会干脆认输，而不是如此彷徨惊慌的神色！</p>
掌珠不由看了眼那出题的男子聂墨，却恰好与他眼光对上，也不知是刚好他也看过来这边，还是他已经看了她许久。</p>
这一想，让掌珠心中非常的不舒服，偏偏那男子与她眼光相撞后，还对着她微微一笑，勾魂之极。</p>
掌珠忍不住眯眼瞪回他，眼中毫不掩饰她内心的不郁，可那聂默居然露出趣味的神情，愈发大胆地盯着她，眼里露出侵略的意味。</p>
掌珠怒极，心中想将那对放肆的眼挖了的心思都有了！</p>
若不是理智提醒着她，她现在是杨功，她现在南临，她真的想下令让阿二将那个讨厌的家伙给抓起来，挖了他的眼。</p>
掌珠气得沉身发抖，偏偏那男子毫不退让。</p>
她只得收回目光，移到场上的纪子期身上，摆起脸用身上的寒气隔绝那男子放肆的目光。</p>
心中暗哼道：莫再让本公主再碰到你！</p>
纪子期盯着桌上的题，手中的毛笔迟迟不知如何落下！</p>
投石机之事，工部二月多才开始制造，到现在为止，算算时间不过两个多月。</p>
投石机均是用木头制成，中部往南大雨已有一个多月，投石机根本不能运出，除了北地外。</p>
但北地遥远，不到六月，不可能到得了北地。</p>
因属军事机密，朝中及工部早已下令，严禁任何人将这投石机一事泄露出去，严禁任何人在朝廷之外谈论这投石机之事！</p>
那这聂墨，又如何得知这投石机的存在，还画出一模一样的样子来？</p>
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他在京城有人，并且是能随时掌握朝中第一手信息的人！</p>
聂墨的外形，一看就是偏向北地那边之人的异国人。</p>
那要投石机来有何用？除了投入战场外，纪子期实在想不到其他任何的可能了！</p>
现在的题，她若不答，南秦十多万人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长江洪水现在情形如何还不得知，若迟迟不退，受灾的人数将达到数十万人。</p>
想来朝廷国库根本无法支撑几十万人的灾后重建，就算能支撑，恐怕只能将前线军需费用挪来，可这一来，前线军心必定涣散。</p>
若不挪用，任由这灾情自行慢慢恢复，民心必会动荡不安，恐会引起暴动。</p>
无论如何选择，都会给虎视耽耽的邻国打击黎国的绝佳机会。</p>
纪子期心中苦笑，想起之前在杜元帅书房秦日勉和李将军几人的对话，现在黎国的情况，前线何止动不得，恐怕还需加大军需才行！</p>
投石机的威力她知道，当初造出来的时候，她就曾有过担忧。</p>
倘若她答出了这题，一旦被聂墨投入到战场上，双方死伤定会极为惨烈！</p>
纪子期想起天凉战场上伤患营里血肉横飞的肢体，忍不住浑身一颤。</p>
现在这道题，就像一个身患重病的患者，被告知必须服用一种毒药，才能暂时压制住这种病，但那种毒药会带来更加致命的后遗症，并不会比他原来的病轻多少！</p>
救还是不救？这毒药吃还是不吃？</p>
纪子期第一次陷入两难。</p>
她抬起眼，掌珠用眼神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那双美丽的眼里盈满了担忧。</p>
纪子期望着那双眼，那好似湖水的眼，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p>
只感觉掌珠眼里的湖水好似突然间变成了滔天的巨浪，朝着她汹涌而至。</p>
纪子期猛地打了个寒噤，从幻像中清醒过来。</p>
既然怎么选都是错，那就先选对眼前有利的吧！以后的问题，以后再想办法来解决！</p>
下定了决心的纪子期，提笔快速地写下了答案。</p>
写完后，立马交给了等在一旁的阿从。</p>
聂墨看了眼手中的纸，眼中飞速闪过一丝震惊与惊艳，很快又恢复成了原来慵懒魅惑的神情。</p>
他对着连老板微一点头，连老板面上立马露出夸张的笑容，也不知是对着聂墨的，还是对着纪子期。</p>
“哈哈，恭喜纪公子，贺喜纪公子，刚刚那题，答对了！您这次总共可赢得的奖金是五百二十三万八千六十五两！”</p>
“哇！不是吧！”底下一片大声地喧哗。</p>
“这是斗室开办以来，最高金额的一次奖励了吗？”</p>
“是的。以前最高一次是二百多万两！”</p>
“不行不行，下次我也要报名，要是运气好，如这位小哥一样，咱就有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了！”</p>
因着纪子期的胜出，不少人本已经偃旗息鼓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p>
纪子期面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她拱手道：“多谢聂爷，多谢连老板！”</p>
“按照斗室的规矩，胜出者可由斗室派人护送，不知纪公子是否需要？”连老板道。</p>
“不用了，在下有带侍从，不劳连老板费心了！”纪子期一口拒绝。</p>
她当场拿了银票下得台来后，掌珠迎了上来，正想问刚才怎么回事。</p>
纪子期一把拉住她的手，低声而急促地道：“快走！”</p>
掌珠这才感觉到她的手在轻轻颤抖，手心里全是汗。</p>
预期中的阻扰并没有来到，顺利回到客栈的纪子期轻轻松了口气。</p>
“子期，到底怎么回事？”掌珠焦急问道。</p>
“那题，是关于如何制作投石机的问题！”纪子期道。</p>
“什么？”身为皇室中人的掌珠立马敏感地觉察到了不妥之处，“这投石机并未面世，父皇已严令禁止……”</p>
掌珠突然不出声了，看了一眼纪子期。</p>
纪子期朝她点了点头，“所以咱们必须马上离开南临，回到南秦！”</p>
“好！”掌珠当机立断：“阿二，马上收拾行李，连夜离开南临，前往南秦！”</p>
——</p>
纪子期和掌珠坐在马车里连夜出城的时候，并未发现城墙上站着的两个身影。</p>
“倒是聪明得紧！一察觉有危险，立马就逃了！这份敏锐和果敢，怕是这世上许多男子都不及！”磁性的声音中略带了一丝笑意。</p>
“主子！国师交待，必须将纪子期带回西羌，您为何让她离去？”是那个侍从阿从的声音。</p>
他身边的男子半张绝色的脸隐在黑暗中，即使看不分明，仍然感受到其倾城的容颜。</p>
他盯着远去的马车，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阿从，你知那纪子期为何答题时犹豫了半晌？”</p>
“属下不知！”阿从老实道。</p>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这题是颗毒药，她一时不知如何取舍！”聂墨轻轻一笑，“你认为这样聪慧的女子，会不知道我们抓她的用意吗？</p>
这样心中装着黎民百姓和百万将士的女子，这世间哪有什么东西能够使其动容？抓了回去，也不过是抓一个废人或死人而已！</p>
她若活着，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机会利用，好比现在这次，面对着南秦水灾这样的困境，她不得不选择吞下这颗毒药！”</p>
“可国师交待……”阿从犹疑道。</p>
“阿从，”聂墨淡淡打断他，声音不大却自有威严散出，“你莫忘了谁才是王！谁才是你的主子！”</p>
阿从浑身一凛：“是！主子！”</p>
——</p>
银子由掌珠的侍从快马送往南秦城，纪子期和她则坐在马车里，不停歇地跑了一天一夜。</p>
在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实在支持不住的二人，停了下来，打算歇息一晚再走。</p>
“既然这一路都无人阻拦，想必不会再有人追来了！”掌珠道。</p>
“嗯。”纪子期吁出口闷气，点点头，“不过还是小心不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回到南秦前咱们都不能放松。”</p>
掌珠神情凝重，“那个聂墨，其外形一看就是北地苍月西羌那边的人。</p>
北地离南地相隔如此遥远，这人居然能在南临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这一细思之下，忍不住心惊！</p>
他的人能掌握到投石机这么重要的信息，在朝中的地位怕是不低。</p>
那么在我们还不知道的地方，到底有多少双他的眼睛在盯着黎国？”</p>
一想到他那双放肆地盯着她的眼，掌珠心中涌起一股无言的烦闷，“而且，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为何会放你走？”</p>
“这点我也想不明白！咱们出了京城之后的一切行踪，怕是他早就一清二楚了，否则在南安的时候，也不会说出‘一定会再见面’这样的话！”</p>
纪子期道：“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你公主的身份！”</p>
哼，若是知道了还敢如此大胆地盯着她瞧吗？</p>
掌珠心中冷哼，“知与不知都无甚关系，他要是捉了我，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得逞的。</p>
我身为黎国公主，有责任护我黎国百姓，我不会让他用我的身份作借口，向父皇提出什么任何过份的要求！”</p>
掌珠冷笑一声，傲然道：“大不了就一死，没什么大不了！”</p>
此言一出，原本就对掌珠青眼相加的纪子期更加对她刮目相看。</p>
从未见过世面的掌珠，都有如此心胸和志向，看来这皇室的教育还是很不错的！不只是有骄傲和自大，还有责任和使命！</p>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精神！皇族风貌！尽情地享受着上天赋予他们的权利，也愿意承担随时会压在他们肩上的责任！</p>
这一刻，纪子期突然有些明白聂墨放过她们的原因。</p>
若抓了她二人，其结果就算不是渔死网破，他也不会占得了半分便宜！</p>
那个男人，其心思太可怕了！</p>
他日若与杜峰在战场上相见，谁赢谁输实难预料！</p>
纪子期叹息一声，心中已经隐隐替杜峰担忧了起来。</p>
歇息了一晚后，第二天天还没亮，纪子期和掌珠带着一行侍从上路了。</p>
一路颠簸，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赶回了南秦。</p>
黎渊早已安排下人准备好了一切洗漱用的东西，在二人洗漱完毕后，即时端上了可口的饭菜。</p>
并派人传话：“妹妹和师妹先好好休息，下午晚膳的时候去见他即可。”</p>
皇兄既然发了话，掌珠自是不会客气的。</p>
连带着也便宜了纪子期，若她是一个人，即使黎渊发了话，她也得象征性地去请示一番。</p>
两人用完膳后，直接躺到床上休息了。</p>
已两个晚上在马车里度过的纪子期和掌珠，躺到床上不到一小会便睡了过去。</p>
两人这一睡，再醒来的时候，是被肚子饿醒的。</p>
原来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p>
两人去到黎渊帐篷的时候，工部朱潜和户部的罗大人以及耶月哈和于太医皆在，也见到许久未见的面孔，曹云清。</p>
唯独不见杜峰！</p>
纪子期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p>
黎渊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五天前，杜将军收到兵部急令，一直与黎国素无瓜葛的北地西羌有异动，杜将军被急调走了！”</p>
话音刚落，一阵酸意涌来，纪子期忍不住红了眼眶。</p>
这几日的担惊受怕一过，她心中唯一想着的便是杜峰温暖的怀抱。</p>
可她平安回来了，他却走了！</p>
纪子期紧咬下唇，垂下眼，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异样！</p>
可这里面的好多人还是一眼就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比如掌珠，比如曹云清，比如黎渊。</p>
耶月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纪师妹，这是杜将军让我转交给你的！”</p>
纪子期拼命眨回眼中的泪，伸手接过耶月哈手中的信，紧紧握在手心，低声道了句：“谢谢耶师兄！”</p>
黎渊轻咳两声，“掌珠和师妹先坐下，你二人刚回来，先了解一下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p>
曹大人，你再将长江水患的情形说一遍！”</p>
“是，大皇子！”曹云道：“当日下官变卖完粮草和药材后，恰逢连夜暴雨，长江水涨，没有船支可以通过，因而在下被困在了长江那边！</p>
好在老天怜悯，这雨下一日便停一日，长江水虽未退潮，也一直未发生洪流，陆陆续续地差不多十来天后，雨开始小了，才慢慢退了潮。</p>
长江一带的居民虽受了些灾，好在不是太严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p>
不过长江虽退潮，但大船通航还需要几日，在下来的那天也算是巧，刚好有个经验丰富的渔民有事要过来，下官便搭上他的小渔船过来了！”</p>
纪子期已恢复了情绪，听得此言，便放下了心。</p>
户部罗大人道：“如临行前安排的那般，前两次商行运来的粮食和药材，果真由民众私下买完了。</p>
第三次的时候，下官出面和他们协商，以原价七成买下了粮食和药材，欠下的部分写了欠条。</p>
在第四批粮食和药材要到的前几日，下官本还有些担心，好在公主和子期筹来的第一笔银两来得及时。</p>
下官立马派人将欠商行的钱还清了，第四批的物资也准时到了！</p>
公主和子期这次总共筹得的银子数目，实在大大出乎了下官所料，下官实在佩服！</p>
这样一来，不仅南秦短期内不会缺粮食和药材，南秦后续的重建也无需朝廷的支援了！”</p>
工部朱潜道：“南秦的雨水已经褪得差不多，冲毁的堤坝马上就可以进行修整了。</p>
有些地势较高的地方，已有灾民陆续回去准备重建了。</p>
公主和子期此次的银子刚到，罗大人已拨出一批银子，着手购进木材，进行重建，预估两三日后就可以动工了。”</p>
于御医道：“因药材到的及时，各临时诊治所又在灾民之间，无形中加强了大夫和患者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很配合！</p>
总共发现了十例疫症，还好发现得早，并未传染开来，只有家人受到了轻微感染，吃了药就好了。</p>
不过，那十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依着子期先前的提示，那十人病逝后当场火化了。”</p>
于御医说到此感慨一声道：“百姓一向信奉死后入土为安之说，火化之事极少，甚至被是一种挫骨扬灰的惩罚。</p>
多亏得之前打下的良好关系，粮食药材和安全方面，又通通都照顾周全。</p>
灾民对咱们信任有加，才允许了从未有过的尸体火化！否则，光这一件事，怕是不知道闹出多少事端出来！”</p>
黎渊道：“掌珠，师妹，南秦这边的现状差不多就是如此了！你们说说去南安和南临事筹款的事情。</p>
在座各位都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到这么多银子的！”</p>
掌珠对着纪子期微笑道：“子期，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你来说吧！”</p>
“是，公主！不过公主这一说，子期实在有些惭愧！公主太过于谦虚了，若没有公主的支持，也不会有今日的成绩！”</p>
纪子期道：“刚到南秦的时候，子期趁着晚上的空当，有时候在驻地走一走，与当地人聊一聊，了解了一些南秦人的风俗习惯。</p>
也大概知道了附近的南安城中盛行的玩意，便是话本子和戏！</p>
当时子期便想着将南秦发生的水灾编成一个话本子，去到南秦找上一个上好的戏班子好好唱上一出，引起南安人的同情心！</p>
话本子的初稿由子期完成，不过是经由公主润色，并写了推荐语，才有了这么好的成绩……”</p>
纪子期将南安与南临所发生的一切，全部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听得在座各位惊叹不已。</p>
说到在南临城斗室最后发生的变故时，纪子期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大皇子，投石机即将面世，想必陛下的禁言也即将会解除了。</p>
事出紧急，所以我就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了，还请大皇子谅解！</p>
那聂墨丝毫没有掩饰他的狼子野心，咱们必须得马上对此事从长计议！”</p>
掌珠插了一句，“皇兄，这北地聂姓我从未听过，不知皇兄你可曾听过？”</p>
黎渊听到聂墨用五百万两换走投石机的制作方案时，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眉头紧锁，低头沉思一会，道：</p>
“聂这姓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但听父皇曾无意间说起过，西羌两年前新登基的大王，名叫西烈墨，听说长得俊美无比，世间无人能敌！”</p>
纪子期和掌珠对望一眼，没错，是他了！</p>
掌珠道：“那必是他无疑了！”</p>
“想不到他胆子够大的！”黎渊重哼一声，“居然敢跑到我黎国南方来撒野！”</p>
纪子期心中却一阵心惊肉跳，来的时候，她就担心杜峰万一对上他会占不了便宜，结果，这已经就要对上了！</p>
“大皇子！请允许子期立马修书一封给杜将军，同他说明西羌已知如何制作投石机，怕是不日就会制造出来了。</p>
子期会在信中告诉他，如何防范投石机造成的伤害！”</p>
“防范？”工部朱潜好奇道：“这投石机还可以防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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