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6、杜夫子就是杜峰？
纪子期拿出前几日抽空去买的，被缝成正方形的一块红白相间的碎花棉布，展开铺在地上。</p>
取出篮子里的三文治、果汁还有水果放在地上，伸手招呼二人过来。</p>
二人好奇地走了过来。</p>
纪子期向苏谨言三人介绍：“这是程姐姐！这是江姐姐！”</p>
“程姐姐好！江姐姐好！”三人乖巧喊到。</p>
程清微笑点头。</p>
江嘉桐高兴极了，伸手捏捏小雨的脸，“这丫头长得可真漂亮！我上次见你，就想捏捏你的脸了！”</p>
脸被捏得有些痛的小雨，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怎么姐的同学也这样？专爱捏人脸！</p>
江嘉桐被逗乐了，哈哈大笑出声。</p>
然后又伸手捏了小风一下，苏谨言见状立马闪到一边。</p>
江嘉桐追赶着要捏他，苏谨言哇哇叫起来。</p>
纪子期看着这一幕发笑，程清叹息一声，嘴角却含着笑。</p>
“来，坐下！”纪子期坐在布边上，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程清坐下。</p>
程清与其他女子交往，大都是闺阁女子作派，从未试过在人面前，直接坐在地上如此失礼的动作。</p>
她只犹豫了一小会，便斯斯文文地坐在了纪子期身边。</p>
不一会便感觉到了妙处。</p>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花香野草泥土的香气就在鼻子底下飘过，偶有风吹过，小草轻轻划过她的手，有些痒又有些奇妙。</p>
那是一种无可言喻的感觉，好像人生的一切纠结，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模糊不清了。</p>
程清全身放松，双眼微眯，嘴角不自觉翘起来。</p>
当然还有放在正中间的，那样子奇奇怪怪的食物的香气，在不自觉地引诱着她。</p>
纪子期拿起一块三文治递到她眼前，“来，试试！我亲手做的！”</p>
程清依言接过，一手托着，拿着三文治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p>
眼见客人开动了，小雨和小风也不客气地一人拿起一块三文治，放在嘴里吃了起来。</p>
程清吃了两口后，眼睛开始亮了起来。</p>
“稍微冷了点，没有刚出炉那时候好吃？你觉得怎样？”</p>
程清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好吃，真的好吃！纪小雪同学，你手真巧！”</p>
纪子期扑哧笑出声，“你以后叫我子期吧，我叫你程清如何？”</p>
程清点点头，“子期，这东西叫什么名字？看着挺奇怪，里面每样食材也普通，但合在一起，味道真好！”</p>
纪子期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为什么叫三文治，干脆道：“没名字，就是有一次无意间混在一起，发现蛮好吃的，就想着做给你们试一试！”</p>
程清略一思索，“我看这里面用了五种食材，不如就叫‘五味香’吧！”</p>
那边被捏脸成功的苏谨言，气咻咻地跑了过来，拿起三文治大嚼特嚼了起来，像在发泄心中的怨气。</p>
得逞大笑的江嘉桐也随后就到了。</p>
别看江嘉桐一女孩子，皮起来许多男孩子都比不上。</p>
眼看这岁数大了，开始要说人家了。</p>
她爹娘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拘着她，除了学院轻易不让她出门。</p>
今日要不是说跟程清一道出来学习，她爹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出门的。</p>
于是爱玩又被憋坏了的江嘉桐，像被放养的小羊一样，满地撒野。</p>
“咦，这是什么？样子好奇怪？”江嘉桐在程清不认同的目光下，大喇喇往花布上一坐，拿起一个三文治，整个塞进了嘴里。</p>
然后原本就红晕半脸的脸上，顿时发出了光，她瞪大眼睛，一边嚼一边道：“纪小雪同学，这个好好吃！你快教我，这个怎么做的？”</p>
程清对她如此不雅的行为表示有些不满，皱着眉看了她一眼。</p>
“嘉桐，我以后叫你嘉桐如何？你叫我子期吧！”纪子期被她的单纯热情感染，“很简单的，就是将松软的馒头切成方块，铺上煮熟的烟肉，煎鸡蛋，将青菜叶子和西红杮洗干净后，用开水烫一烫，然后放在一起，斜着交叉切两刀就成了。”</p>
“这么简单？”江嘉桐开始有些不相信，拿起一块三文治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果真如此后露出大大的笑容，得意道：“以后我娘要是说我不善厨艺，逼着我学的话，我就做这个给她吃，看她还会不会说我不善厨艺！”</p>
程清呆了一下，又气笑出声，伸手虚点她额头，“你呀你，成天就想着如何耍小聪明偷懒！”</p>
江嘉桐边吃边朝她做鬼脸。</p>
眼看三文治的数量已不多，边上的苏谨言想与小风比赛，看谁能用最快的时间吃完一个三文治，赢的人可以多吃一个。</p>
小风不上当：“少爷哥哥，你岁数大过小风，个子大过小风，嘴巴大过小风，牙齿大过小风，小风不跟你比！”</p>
江嘉桐笑眯眯赞道：“小风好聪明！”</p>
她连续吃了三个之后，看着一旁与苏谨言玩耍的小风小雨二人，好奇问道：“子期，你们不是苏府的丫环小厮吗？怎么会跟苏小少爷这么般要好？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主仆！”</p>
“嘉桐！”程清抚额，这个口没遮拦的丫头，真是什么都敢问。</p>
纪子期从没觉得当过丫环是件什么丢人的事情，“我和小雨之前的确是苏府的丫环。</p>
之前少爷身边无般大的孩童陪他玩耍，我姐弟三人进府后，因年岁相仿，少爷待我们便同其他人有所不同。</p>
后来苏老爷苏夫人怜惜我们姐弟三人身世，送小雨小风上了学堂，而我则因缘迹会考上了棋林学院。</p>
苏老爷考虑到我们将来的前程，便解除了丫环合约，并且让我们三人借住在苏府里！”</p>
程清轻轻叹道：“苏老爷苏夫人真是心善！”</p>
江嘉桐又好奇地追问：“那你三人为何会进府？”</p>
“说起来倒是缘份。</p>
二年前我与小雨小风随着爹娘在外游玩，有一对人贩子夫妇见小雨样貌生得好，就起了心想绑了她卖到扬州去。</p>
当时我牵着小风发现了异常，那贼夫妇便索性将我三人都迷晕了。</p>
去往扬州途经天顺的路上，遇到两位好心人搭救。</p>
后来来到天顺，听说苏府再招丫环，我姐弟三人身上无银两傍身，便自卖入了苏府。</p>
原本去官府报了案，官府派人寻找过，却没有找到。</p>
再后来苏府王管事找人帮忙寻我爹娘，才知道我爹娘卖了祖产筹了银子，已外出寻我们三人了。</p>
然后就这样错过了。</p>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音讯。”</p>
程清见她讲述这些过往经历时，面容平淡，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一般，与自己全不相干。</p>
这其中的惊心动魄与辛酸苦楚，全然被掩藏在那平静的语调下。</p>
可越是平静如常，她越觉得心里有些发疼，又有些佩服。</p>
江嘉桐已红了眼睛，像只小兔子似的，清脆地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子期，我以前不喜欢你，都是因为吴三多！</p>
今日听你说出这些事，才知道你是这么坚强勇敢的一个人！</p>
我决定了，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p>
我也要帮你找你爹娘！”</p>
纪子期其实真觉得没什么，她本就不是原主，而是个思想成熟经历过曲折的现代人，具有很强的适应和生存能力。</p>
她心疼的只是小雨小风两个未成年的小孩子。</p>
所以她很自然的将这些事情说了出来。</p>
但看到眼前二人的神情，纪子期反倒觉得有些不知措，又有些感动，“其实，最辛苦最无助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也过得很好！</p>
只要爹娘还在世，早晚会有相聚的一天！”</p>
“嗯。”江嘉桐含泪点点头。</p>
程清的眼里也浮着点点泪花，气氛有些凝重，她想起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嘉桐，你的术数题带了吗？”</p>
“啥？”话题变得有点快，江嘉桐有些反应不过来。</p>
程清故意板着脸道：“嘉桐，你不会是偷懒没想，然后想说忘带了吧？”</p>
江嘉桐不依了，噘着嘴抗议：“程姐姐！”</p>
程清被她的撒娇样逗乐，笑出声，“逗你玩呢！你还真当真？”</p>
江嘉桐吐吐舌头，“我也逗你们玩呢！哈哈！”</p>
也不知哪好笑，自顾自笑了起来。</p>
然后伸手唤站在亭子里的丫环，“小香，把我的东西拿过来！”</p>
鬼丫头！程清心情好转，也伸手唤来自家的丫环。</p>
江嘉桐接过丫环小香递过来的，记着术数题的纸，递给程清，“程姐姐，请检查！”</p>
程清接过去，看了几眼，“算你没偷懒！”</p>
江嘉桐脸一抬，鼻孔朝天，“哼，当然！我江嘉桐说到自然会做到！”</p>
程清轻笑两声，转手将题递给纪子期，“子期，你看看！这上面的三道题，第一二题我会解，这第三题，我之前曾想过许久，也没想出解法！</p>
你有什么思路，尽管说出来无妨，咱们就当是讨论讨论！”</p>
程清觉得虽纪子期上月月考甲上第一，但她自己也是甲上，只是排名排在第四而已，第二名是罗书，三名是唐宋。</p>
她想着这双方差距不会太大。</p>
所以当纪子期提出大家一起探讨术数时，程清并未想过从她身上学到什么，真的只当是水平相当的人，相互切磋而已。</p>
因此这话也说得比较婉转。</p>
先说自己解不出，这样一来，纪子期就算解不出，也不会觉得尴尬。</p>
纪子期接过题一看，与之前教过唐大公子他们的题类似，只略思索了一下，便讲起了解题思路。</p>
程清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这题自己苦思不得，她竟然只看了一小会，就已经知道如何解了？</p>
莫非是之前曾解过类似的题？</p>
程清遂拿出自己的三道题交给纪子期。</p>
这其中有一道题，是她从一本古藉中抄录下来的。</p>
这题程清一见就很喜欢，独自研究了很久都无头绪。</p>
程清术数天份很高，一直苦于无人切磋。</p>
江嘉桐天份也很不错，但她天性懒散，对术数没什么追求，不愿花功夫时间在这枯躁无味的术数上。</p>
程清身为女子，家中老爹管得严，也不方便与男子进行切磋。</p>
所以她算是个很孤独的求学者。</p>
难得碰到志同道合的同性时，程清本着分享的念头，便将这题抄了过来。</p>
可是，</p>
接过题的纪子期，同样只思考了一小会，便又将这题解了出来。</p>
而且讲解的思路清晰无比，简单到令她都怀疑，这是不是之前惊艳到她的那道题！</p>
程清完全被震惊了！</p>
江嘉桐从纪子期解开她的第一道题时，那张红润的小嘴就没合拢过。</p>
到了程清那题时，江嘉桐已经完全石化了。</p>
她是懒，不是蠢！</p>
那道题一听就知道有多难了！</p>
程姐姐想了许久都解不出，纪子期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解出来了？</p>
二个看向纪子期的眼神立马变得完全不同了。</p>
江嘉桐的嘴巴不经思索，蹦出一句，“纪子期，你收了我吧！以后我叫你纪姐姐！”</p>
程清瞪她，“这姐姐能随便就叫的吗？说不定子期比你还小！”</p>
三人一报生辰，还真是。</p>
都是同年，月份不同，程清最长，江嘉桐居中，纪子期最末。</p>
江嘉桐没得姐姐叫，又道：“那不如你叫我江姐姐，我叫你纪妹妹吧！”</p>
纪子期当下就有些不自在了。</p>
如果叫江嘉桐江姐姐，岂不是也要喊程清程姐姐？</p>
以她的心理年龄，对着两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叫姐姐，还真是有点叫不出口！</p>
程清看出了她脸上的尴尬，便解围道：“我三人同年，月份差得又不多，还是像以前一样，互相叫名字吧！子期，你说呢？”</p>
“好！好！”纪子期忙不迭点头。</p>
“子期，这题我还有点想不明白的地方，你再讲一遍来听听！”程清指着纸上的另一题道。</p>
纪子期于是又换了另一种方法讲了起来。</p>
一向懒散的江嘉桐也被这新颖的解题思路吸引，将脑袋凑了过来，时不时惊呼两句：“原来还可以这样解啊！”“子期你好厉害！”</p>
日头渐晒，题也讲得清楚明白了。</p>
三人便移步到了秋波亭内。</p>
江嘉桐意犹未尽，还想纪子期多讲两道题。</p>
程清打断道：“这都午时了，时候不算早了，咱们先用点点心，下午还要教子期弹琴呢！”</p>
江嘉桐想起原本今日的另外目的之一，便是聚在一起练琴，便压下了心头的念想。</p>
纪子期招呼苏谨言三人回来。</p>
程清打开自己带来的点心盒，里面各色特异的点心立马吸引住了小风的眼光。</p>
她拿起其中一块凤梨酥，递给小风。</p>
小风道过谢，接过放进口中，不一会就大叫起来：“程姐姐，好好吃哦！”</p>
江嘉桐不甘示弱，也拿出自己带来的点心，“小风，叫声江姐姐！”</p>
“江姐姐！”</p>
江嘉桐喜笑颜开，取出点心递给小风，“真乖，来，试试看！”</p>
配着纪子期带来的果汁，还有剩下来的三文治，几人享用了一道别具一格的午餐。</p>
不知是今日天气好还是心情好，弹着琴的纪子期，觉得自己的手顺了不少。</p>
程清鼓励道：“这是你勤于练习的结果！”</p>
江嘉桐练了一会便坐不住了，跑出去和小风小雨一起采野花捉蝴蝶。</p>
跑累了的她想歇息一会，转身看到了站在秋波亭不远处的唐大公子、吴三多和罗书三人。</p>
“罗书！”江嘉桐兴奋挥手，朝着三人跑了过去。</p>
听到声音的苏谨言也停了下来，朝三人走去，边走边抱怨，“罗表哥，唐大哥，吴三多！你们这么晚才来！”</p>
少了人玩的小雨和小风也只得跟了过去。</p>
这边亭中的江嘉桐与纪子期已停下了手中的琴，站起了身。</p>
吴三多今日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会碰到程清与江嘉桐，远远地看到二人，就想离去。</p>
可今日唐大公子却不知怎么了，一向不喜主动接交人的清冷人儿，今日异常主动，“来都来了，打个招呼再走也不迟！”</p>
罗书也是，一言不出，但就是不往回走。</p>
吴三多无奈，只得跟着二人身后走向秋波亭。</p>
也不知是何缘故，今日见过礼后的江嘉桐，并未出言针对吴三多，而是笑眯眯站在罗书旁边。</p>
只是她的位置略略站后了些，只看得到罗书略有些发红的耳朵，并未发现罗书偷瞟小雨的害羞眼神。</p>
唐大公子道：“程三小姐，子期，你们继续练琴！”</p>
纪子期并未觉得唐大公子的称呼有何问题，因为大家都这么称呼她。</p>
江嘉桐罗书等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p>
吴三多和程清却敏感地觉得唐大公子有些不同了。</p>
程清是女人，虽年岁不大，同江嘉桐的大大咧咧不同，她一向心思细腻。</p>
仅管唐大公子的样貌声音看起来与以往无二，程清还是立马察觉到了异样。</p>
吴三多很早就觉得唐大公子对纪子期有些不同，只不过以往他更多的是出于玩笑与戏弄。</p>
可刚刚唐大公子的一声“程三小姐”一声“子期”，这其中的亲疏立见。</p>
那一声“子期”，熟悉得好似在心中呼唤过千遍万遍。</p>
除了他的堂妹唐心外，唐大公子何曾这么亲热地唤过其他女子的闺名？</p>
外人太多，纪子期练琴就有些无法专心了。</p>
程清于是建议今日结束，早些回去，下次找时间再聚。</p>
一直缠着罗书同她说话的江嘉桐道：“不如这样！罗书你送我回去，吴三多送程姐姐，唐大公子送子期她们！”</p>
“嘉桐！”程清恼了，冷下脸来。</p>
吴三多也很想给唐大公子制造机会，但，他可不敢与程清单独相处！</p>
程老爹是惹不起的！</p>
“那个，我突然想起，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随意！”吴三多说完这句，径自先溜了。</p>
“吴三多！”江嘉桐在后面跺脚。</p>
罗书呐呐地想开口。</p>
江嘉桐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不会也是家里有事吧？我不管，咱们都住在城东，一定要先送我和程姐姐回去！”</p>
罗书面上发窘，蔫蔫闭了嘴。</p>
程清可以斥责江嘉桐硬将她和吴三多凑作堆，却不好阻止她自个非要缠着罗书。</p>
只得收拾好东西，向众人道别离去。</p>
江嘉桐便拉着罗书跟了上去。</p>
此时便只剩下唐大公子和纪子期几人了。</p>
纪子期边收拾东西边道：“唐大公子，你有事先走吧！我们人多，不碍事的！”</p>
“我正好要去城西那边的铺头对对账，顺路而已！”</p>
纪子期便不再多语。</p>
收拾好东西后，唐大公子很自然地接过纪子期手中的琴。</p>
纪子期初初楞了一下。后一想，他一大男人，看着一个随行的弱女子背着个琴，不帮忙拿一下，确实有点说不过去。</p>
心中便释然了。</p>
跟着身后的苏谨言眼光在二人身上移来移去，总觉得有些奇怪。</p>
只是他才十二，男孩子又晚熟些，除了奇怪，也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p>
不过身为女孩子的小雨，此时看着在一起很般配的二人，倒是心中有些明了了。</p>
于是她便缠着苏谨言与小风，不让他们上前打扰唐大公子与纪子期。</p>
两人除了一年多前有过几次不太友善的接触外，在棋林学院里，基本无交流。</p>
一时便有些冷场。</p>
总不能就这样光走路不说话吧？唐大公子先开了口：“子期，那时候我误会你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p>
纪子期想起自己曾经的泼辣样，有些不好意思：“当时那银子没砸伤你吧？”</p>
“伤倒没伤，不过红肿了几个月。被吴三多嘲笑好久，笑话我也有今日！”</p>
纪子期呵呵陪笑两声，想起吴三多和程清的事情，好奇道：“吴三多和程清是怎么回事？”</p>
唐大公子便将二人的纠葛说了一遍。</p>
纪子期笑出声，“这吴三多，也太早熟了吧？他爹也够有趣的，不怪儿子早熟，反怪儿子追不到人丢脸！”</p>
唐大公子眼角瞟到她的笑脸，眸中带上了一丝暖意，面上更加柔和：“你不觉得吴三多过于风流吗？”</p>
“他呀，”纪子期想起吴三多面对程清时手足无措时的样子，“装模作样，狐假虎威而已！”</p>
唐大公子大感意外，想不到她竟犀利如此，一眼看穿吴三多的本质！</p>
越是想着，面上神色越是温柔。</p>
迎着夕阳，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阴影，一高一矮，时而分开，时而纠缠在一起。</p>
女的婀娜，男的雄伟，从后面看上去，无论身姿仪态，说不出的登对！</p>
小雨看着二人的背影，越看越满意。</p>
于是，慢慢地，就越落越后了。</p>
可她看着满意，在有些人的眼里看来，那就是相当刺眼不舒服了。</p>
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杜夫子，双手环胸，嘴角带着残酷的冷意，眯着眼冷冷看着二人。</p>
那眼光似火，恨不得将纪子期身边人灼烧；那眼光似剑，恨不得将纪子期身边人斩成千万段。</p>
杜夫子咬牙切齿：好你个纪子期！</p>
走到苏府门前时，纪子期与唐大公子告别，回转身才发现苏谨言三人还未到。</p>
唐大公子不好久留，便道声“明日学院见”，先行离去了。</p>
纪子期便留在门前等三人。</p>
她无聊地抱着琴左晃右晃，那动作落入外人眼中，就像是刚与情郎告别的小娘子，内心还残留着兴奋不已，而不自觉的举动。</p>
左等右等还不见三人，纪子期便想着琴放在门房处，转回头去接他们。</p>
一转身，便撞入了一双深沉莫测的眼里。</p>
“杜夫子？”纪子期惊呼出声，“您怎么这里？”</p>
杜夫子一张脸拉得老长，仿佛结着冰，声音也明显非常不高兴，像吃了火药一般，“本夫子为什么不能在这里？”</p>
被呛声的纪子期莫名所以，心想这杜夫子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说话怎么这么冲？</p>
她想着自己还有事，便道：“学生还有事在身，杜夫子您自便，学生就不相陪了！”</p>
她伸手便想去敲门，却被伸出来的一只关节分明的大手用力握住。</p>
那只小麦色大手，背上青筋微突，手指纤长有力，指甲呈自然的健康粉红色，与她白晳的手形成鲜明又耀眼的对比。</p>
纪子期猛地想甩开，“杜夫子！”</p>
杜夫子紧紧握住，不肯松开，双眼冒着火，“怎么，本夫子刚刚见你与唐宋一路聊得很开心，为何一见本夫子，就说自己有事？”</p>
“我家少爷和弟妹还在后面呢！我想去接他们！”纪子期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只得实话实说。</p>
杜夫子火气更甚，带着不易察觉的危险，“刚刚一路都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否则怎会到现在才发现三人没跟上？”</p>
纪子期语塞，好像也是！刚跟唐大公子一路聊，确实也忘记了看看苏谨言他们。</p>
但你怎么会知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p>
纪子期不欲与他辩解，“杜夫子，这是学生的事情，学生自会解决！”</p>
做错了事，还敢跟他横？</p>
杜夫子越发恼火，冷笑两声，抓着她手的那只臂膀略一用力，将纪子期拉进自己。</p>
抱着琴的纪子期站立不稳，向前两步直直倒入杜夫子怀中。</p>
然后一转眼，后背便被抵在了门上。</p>
这什么情况？</p>
纪子期有发蒙，抱着琴的手不敢松开。</p>
杜夫子低头看着挡在二人中间的琴，微微皱眉。</p>
纪子期咬咬唇，疑惑道：“杜，杜夫子？”</p>
离得这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有股好闻的男子气息，但并没有酒味。</p>
没喝酒，没醉，这是发什么神经？</p>
雪白小巧的贝齿深深地隐入下唇，白的更白，红的更红。</p>
杜夫子的眼光更加幽深，曾经香甜的味道在记忆中苏醒过来。</p>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向那抹嫣红靠近。</p>
看着越来越近的放大的俊脸，纪子期慌乱不已。</p>
她用力挣扎，想推开杜夫子。</p>
杜夫子却悠地放开她，后退两步，又伸手勾住她下巴，拇指在她唇上快速辗转一抹，然后收回了手。</p>
指尖的薄茧与娇软的红唇相遇，那轻微的刺痛感，勾起纪子期极力想要忘却的记忆。</p>
她不自觉地伸手捂住嘴。</p>
杜夫子轻笑出声，面上神色恢复正常，“本夫子刚见你唇上沾了些东西，想离近点看清楚些！这一近看，果然如此！”</p>
只露出半张脸的纪子期瞪着眼，当我是小孩子吗？有脏东西，你可以直接说啊！做那种惹人误会的动作是什么意思？</p>
此时苏谨言三人已快到苏府，远远看到一陌生男子，苏谨言有些奇怪，问道：“子期，这是谁？”</p>
纪子期放下手，深吸两口气，极力将刚才那一幕抹去。</p>
然后神色平静如常，“这是学院里的射御代课夫子，杜夫子，恰好有事经过这里。”</p>
又转向杜夫子，眼睛向着他的方向，却是掠过他看向他身后，“这是苏府小少爷苏谨言！”</p>
却不向他介绍小雨小风。</p>
杜夫子面上轻笑，心中暗哼一声，这只没爪子的小猫咪！</p>
他朝着苏谨言三人一点头，转身离去。</p>
这月的月考除了艺之外，射御终于过关了，虽然是踩着乙下的擦边线。</p>
不过纪子期已经相当满意了，这射御的功夫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不是吗？</p>
趁着月考后可以沐休两日，纪子期打算带小雨小风再去一次春末游。</p>
这次的主要目的是游玩，纪子期打算准备再充足一些，比如买个风筝什么的，绑在自行车前面边骑边放，也还蛮有趣味的。</p>
老鹰给苏谨言，小鸡给小风，美人头像给小雨……</p>
纪子期看到旁边一个画着钟馗头像的风筝，那双眼圆瞪，满脸的胡子，让她忽然忆起大胡子将军杜峰。</p>
真是见鬼了！纪子期烫手似地将它扔到一边。</p>
这店家真奇怪，竟在风筝上画这些，一个大黑头在天空飘，也不担心会吓哭小孩子！</p>
纪子期给自己买了一个普通的蝴蝶形风筝。</p>
在旁边小吃店买甜食的苏谨言摸摸荷包，发现没带银子，“小雨，我忘带银子了，你有带吗？”</p>
小雨摸摸袖子，手一摊，“我也忘带了！”</p>
于是苏谨言大喊，“子期，子期，我忘记带银子了，快过来付账！”</p>
正在挑选红豆糕的一十几岁少年，听到唤“子期”的声音，忙左右寻找，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p>
紧接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红润的少女，抱着几个大风筝从门口走了进来。</p>
秀眉高鼻，脸颊纤细，越看越觉得熟悉。</p>
纪子期无奈道：“少爷！小点声！我听到了！”</p>
那声音虽与记忆中有些差别，可那语调那神情，明明就那么相似！</p>
他跳到纪子期身边，狐疑唤道：“子期？纪子期？”</p>
纪子期听到熟悉的声音，扭转头。</p>
眼前的人仅管已长高了不少，但那面容纪子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惊讶出声：“杜康哥？”</p>
杜康又激动又不敢相信：“纪子期，真的是你？可是，可是，你，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女人？”</p>
纪子期生怕他说出在军营的事，忙阻止他：“杜康哥，你先在这等一会，我马上过来找你！”</p>
苏谨言三人也听到杜康那句“什么时候变成了女人”那话，正想问个明白。</p>
纪子期走过来，先开了口：“这是我在乡下的朋友，当时认识的时候穿着男装，所以他一直以为我是男子！”</p>
原来如此！小雨恍然大悟。</p>
纪子期将手中的风筝递到小雨怀中，“少爷，小雨，小风，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跟那位朋友先聊两句再过来！”</p>
三人点点头。</p>
纪子期便带着杜康向外走去，直到一处人流少时才停了下来。</p>
杜康还沉浸在“纪子期什么时候变成了女人”的事实中不能自拔。</p>
“杜康哥，我当初女扮男装去天凉是逼不得已，具体原因我却不能与你明说。</p>
不过，我弟妹均以为那几个月，是在乡下养病，你是我在乡下认识的朋友。所以还请杜康哥代为保密！”</p>
纪子期简单说明缘由，又对着杜康问道：“杜康哥，你怎么会来天顺了？”</p>
杜康的思绪还停留在天凉，他想着与纪子期勾肩搭背的情形，想着带她去红帐的事情，想着怀疑自家少爷对她好，还担心他喜欢男子的事情！</p>
莫非少爷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纪子期是女子的事情？</p>
那我做的那些事，不是在阻挡少爷的姻缘吗？</p>
回京后，我还让杜喜找了个未开苞的青楼名妓，脱光光放在少爷床上！</p>
天啦！我都干了些什么？</p>
难怪少爷罚我在京城洗了一个月的马房！</p>
杜康欲哭无泪，为自已的后知后觉悲哀。</p>
纪子期看着杜康精彩万分的脸，莫非他被自己是女人的事实给吓傻了？没那么夸张吧？</p>
“杜康哥，杜康哥！”</p>
杜康哭着一张脸，望向纪子期，“子期，我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p>
“什么错事？”纪子期不解。</p>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少爷不近女色，说不定是有隐疾，建议我找个女人给他试试吗？</p>
去年年末少爷回京城后，我便怂恿杜喜，从青楼找了个未开苞的清伶，脱光送到了少爷床上！”</p>
杜康的表情好似真的要哭出来一般，“难怪少爷不疼我了，还罚我洗了一个月的马房！”</p>
纪子期无奈地翻翻白眼，我现在是女子身份了，不是以前扮成男人的纪子期。</p>
你在我面前说什么隐疾，开苞，脱光光，真的好么？</p>
纪子期不想与他讨论关于杜峰的隐疾之事，转向她关心的话题，“那个，杜康哥，你为何会来天顺？”</p>
“因为少爷来了啊！”</p>
杜峰也来了？纪子期心头止不住一阵狂跳，“你家少爷，什么时候来的？”</p>
“来了一个月了！”</p>
杜康刚还沮丧的脸突然展颜色，然后伸出手，朝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的男子挥手，“少爷！小的在这！”</p>
纪子期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双手环胸、看似慵懒实则危险的杜夫子。</p>
纪子期只觉得额头突突地跳。</p>
身边的杜康已朝杜夫子的方向跑了过去，“少爷，小的碰到子期了！天凉的纪子期！”</p>
纪子期只觉得有东西在她脑袋里爆炸开了。</p>
她全身冰凉，四肢僵硬。</p>
什么，杜夫子就是杜峰？</p>
不对，杜峰就是杜夫子？</p>
啊！纪子期你个笨蛋，这有区别吗？</p>
她只觉得呼吸骤停，一扬脸对上杜夫子侵略的眼，杜峰似笑非笑的神情与眼前的杜夫子重叠了。</p>
然后，她腿一抬，跑掉了。</p>
杜峰双眼一眯，气笑了：纪子期，你能跑到哪里去？</p>
跑回纪园的纪子期，完全忘记了还在糕点铺等着她付钱拎走的三人。</p>
不顾大白天的，鞋子一脱，钻进被子里，像条蚕一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p>
杜峰是杜夫子？杜夫子是杜峰？</p>
怎么会这样？</p>
为什么她都没有认出来？</p>
纪子期懊恼地用头直撞床板。</p>
纪子期你个笨蛋，你说你什么眼神？什么眼神？</p>
不就是剃光了一脸胡子吗？有那么大差别吗？</p>
谁叫你平时一见他就发怵，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p>
这下出糗了吧！</p>
可是，关我什么事？</p>
被强吻的人是我，明明知道我是纪子期，故意不相认的是他！</p>
而且，我为什么要躲？</p>
我不是应该上前去踹他两脚，指着他大骂“色狼”吗？</p>
纪子期想着想着，这火气就上来了！</p>
对啊，我又没错，我躲什么躲？</p>
“姐！在吗？哪里不舒服？”门外传来小雨叩叩的敲门声。</p>
噢，小雨！</p>
糟！把苏谨言小雨小风拉在小食铺了。</p>
“在！我没事！”</p>
纪子期赶忙掀开被子，可被子刚被她踢来踢去，裹来裹去的折腾得太厉害，缠在一起一时竟无法打开。</p>
“姐！杜夫子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见？”</p>
杜峰来了？凭什么？</p>
啊，不，为什么？</p>
“杜…夫子为何会来苏府？”纪子期的动作立马僵硬，这时才发觉自己喉咙有些干涸。</p>
“姐你刚刚出去后好久没回来，少爷就出来找你，然后碰到了杜夫子。</p>
杜夫子说刚遇到你，你说不舒服先回府了，少爷于是向杜夫子借了银两，付了糕点钱，杜夫子就一起来了苏府！”</p>
刚刚还想着不是自己错不应该躲的纪子期，停止下床的动作，立马躺回床上，“小雨，姐刚发觉有点头痛，就不去谨园了，你帮我跟少爷说一声！”</p>
</p>
取出篮子里的三文治、果汁还有水果放在地上，伸手招呼二人过来。</p>
二人好奇地走了过来。</p>
纪子期向苏谨言三人介绍：“这是程姐姐！这是江姐姐！”</p>
“程姐姐好！江姐姐好！”三人乖巧喊到。</p>
程清微笑点头。</p>
江嘉桐高兴极了，伸手捏捏小雨的脸，“这丫头长得可真漂亮！我上次见你，就想捏捏你的脸了！”</p>
脸被捏得有些痛的小雨，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怎么姐的同学也这样？专爱捏人脸！</p>
江嘉桐被逗乐了，哈哈大笑出声。</p>
然后又伸手捏了小风一下，苏谨言见状立马闪到一边。</p>
江嘉桐追赶着要捏他，苏谨言哇哇叫起来。</p>
纪子期看着这一幕发笑，程清叹息一声，嘴角却含着笑。</p>
“来，坐下！”纪子期坐在布边上，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程清坐下。</p>
程清与其他女子交往，大都是闺阁女子作派，从未试过在人面前，直接坐在地上如此失礼的动作。</p>
她只犹豫了一小会，便斯斯文文地坐在了纪子期身边。</p>
不一会便感觉到了妙处。</p>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花香野草泥土的香气就在鼻子底下飘过，偶有风吹过，小草轻轻划过她的手，有些痒又有些奇妙。</p>
那是一种无可言喻的感觉，好像人生的一切纠结，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模糊不清了。</p>
程清全身放松，双眼微眯，嘴角不自觉翘起来。</p>
当然还有放在正中间的，那样子奇奇怪怪的食物的香气，在不自觉地引诱着她。</p>
纪子期拿起一块三文治递到她眼前，“来，试试！我亲手做的！”</p>
程清依言接过，一手托着，拿着三文治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p>
眼见客人开动了，小雨和小风也不客气地一人拿起一块三文治，放在嘴里吃了起来。</p>
程清吃了两口后，眼睛开始亮了起来。</p>
“稍微冷了点，没有刚出炉那时候好吃？你觉得怎样？”</p>
程清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好吃，真的好吃！纪小雪同学，你手真巧！”</p>
纪子期扑哧笑出声，“你以后叫我子期吧，我叫你程清如何？”</p>
程清点点头，“子期，这东西叫什么名字？看着挺奇怪，里面每样食材也普通，但合在一起，味道真好！”</p>
纪子期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为什么叫三文治，干脆道：“没名字，就是有一次无意间混在一起，发现蛮好吃的，就想着做给你们试一试！”</p>
程清略一思索，“我看这里面用了五种食材，不如就叫‘五味香’吧！”</p>
那边被捏脸成功的苏谨言，气咻咻地跑了过来，拿起三文治大嚼特嚼了起来，像在发泄心中的怨气。</p>
得逞大笑的江嘉桐也随后就到了。</p>
别看江嘉桐一女孩子，皮起来许多男孩子都比不上。</p>
眼看这岁数大了，开始要说人家了。</p>
她爹娘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拘着她，除了学院轻易不让她出门。</p>
今日要不是说跟程清一道出来学习，她爹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出门的。</p>
于是爱玩又被憋坏了的江嘉桐，像被放养的小羊一样，满地撒野。</p>
“咦，这是什么？样子好奇怪？”江嘉桐在程清不认同的目光下，大喇喇往花布上一坐，拿起一个三文治，整个塞进了嘴里。</p>
然后原本就红晕半脸的脸上，顿时发出了光，她瞪大眼睛，一边嚼一边道：“纪小雪同学，这个好好吃！你快教我，这个怎么做的？”</p>
程清对她如此不雅的行为表示有些不满，皱着眉看了她一眼。</p>
“嘉桐，我以后叫你嘉桐如何？你叫我子期吧！”纪子期被她的单纯热情感染，“很简单的，就是将松软的馒头切成方块，铺上煮熟的烟肉，煎鸡蛋，将青菜叶子和西红杮洗干净后，用开水烫一烫，然后放在一起，斜着交叉切两刀就成了。”</p>
“这么简单？”江嘉桐开始有些不相信，拿起一块三文治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果真如此后露出大大的笑容，得意道：“以后我娘要是说我不善厨艺，逼着我学的话，我就做这个给她吃，看她还会不会说我不善厨艺！”</p>
程清呆了一下，又气笑出声，伸手虚点她额头，“你呀你，成天就想着如何耍小聪明偷懒！”</p>
江嘉桐边吃边朝她做鬼脸。</p>
眼看三文治的数量已不多，边上的苏谨言想与小风比赛，看谁能用最快的时间吃完一个三文治，赢的人可以多吃一个。</p>
小风不上当：“少爷哥哥，你岁数大过小风，个子大过小风，嘴巴大过小风，牙齿大过小风，小风不跟你比！”</p>
江嘉桐笑眯眯赞道：“小风好聪明！”</p>
她连续吃了三个之后，看着一旁与苏谨言玩耍的小风小雨二人，好奇问道：“子期，你们不是苏府的丫环小厮吗？怎么会跟苏小少爷这么般要好？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主仆！”</p>
“嘉桐！”程清抚额，这个口没遮拦的丫头，真是什么都敢问。</p>
纪子期从没觉得当过丫环是件什么丢人的事情，“我和小雨之前的确是苏府的丫环。</p>
之前少爷身边无般大的孩童陪他玩耍，我姐弟三人进府后，因年岁相仿，少爷待我们便同其他人有所不同。</p>
后来苏老爷苏夫人怜惜我们姐弟三人身世，送小雨小风上了学堂，而我则因缘迹会考上了棋林学院。</p>
苏老爷考虑到我们将来的前程，便解除了丫环合约，并且让我们三人借住在苏府里！”</p>
程清轻轻叹道：“苏老爷苏夫人真是心善！”</p>
江嘉桐又好奇地追问：“那你三人为何会进府？”</p>
“说起来倒是缘份。</p>
二年前我与小雨小风随着爹娘在外游玩，有一对人贩子夫妇见小雨样貌生得好，就起了心想绑了她卖到扬州去。</p>
当时我牵着小风发现了异常，那贼夫妇便索性将我三人都迷晕了。</p>
去往扬州途经天顺的路上，遇到两位好心人搭救。</p>
后来来到天顺，听说苏府再招丫环，我姐弟三人身上无银两傍身，便自卖入了苏府。</p>
原本去官府报了案，官府派人寻找过，却没有找到。</p>
再后来苏府王管事找人帮忙寻我爹娘，才知道我爹娘卖了祖产筹了银子，已外出寻我们三人了。</p>
然后就这样错过了。</p>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音讯。”</p>
程清见她讲述这些过往经历时，面容平淡，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一般，与自己全不相干。</p>
这其中的惊心动魄与辛酸苦楚，全然被掩藏在那平静的语调下。</p>
可越是平静如常，她越觉得心里有些发疼，又有些佩服。</p>
江嘉桐已红了眼睛，像只小兔子似的，清脆地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子期，我以前不喜欢你，都是因为吴三多！</p>
今日听你说出这些事，才知道你是这么坚强勇敢的一个人！</p>
我决定了，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p>
我也要帮你找你爹娘！”</p>
纪子期其实真觉得没什么，她本就不是原主，而是个思想成熟经历过曲折的现代人，具有很强的适应和生存能力。</p>
她心疼的只是小雨小风两个未成年的小孩子。</p>
所以她很自然的将这些事情说了出来。</p>
但看到眼前二人的神情，纪子期反倒觉得有些不知措，又有些感动，“其实，最辛苦最无助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也过得很好！</p>
只要爹娘还在世，早晚会有相聚的一天！”</p>
“嗯。”江嘉桐含泪点点头。</p>
程清的眼里也浮着点点泪花，气氛有些凝重，她想起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嘉桐，你的术数题带了吗？”</p>
“啥？”话题变得有点快，江嘉桐有些反应不过来。</p>
程清故意板着脸道：“嘉桐，你不会是偷懒没想，然后想说忘带了吧？”</p>
江嘉桐不依了，噘着嘴抗议：“程姐姐！”</p>
程清被她的撒娇样逗乐，笑出声，“逗你玩呢！你还真当真？”</p>
江嘉桐吐吐舌头，“我也逗你们玩呢！哈哈！”</p>
也不知哪好笑，自顾自笑了起来。</p>
然后伸手唤站在亭子里的丫环，“小香，把我的东西拿过来！”</p>
鬼丫头！程清心情好转，也伸手唤来自家的丫环。</p>
江嘉桐接过丫环小香递过来的，记着术数题的纸，递给程清，“程姐姐，请检查！”</p>
程清接过去，看了几眼，“算你没偷懒！”</p>
江嘉桐脸一抬，鼻孔朝天，“哼，当然！我江嘉桐说到自然会做到！”</p>
程清轻笑两声，转手将题递给纪子期，“子期，你看看！这上面的三道题，第一二题我会解，这第三题，我之前曾想过许久，也没想出解法！</p>
你有什么思路，尽管说出来无妨，咱们就当是讨论讨论！”</p>
程清觉得虽纪子期上月月考甲上第一，但她自己也是甲上，只是排名排在第四而已，第二名是罗书，三名是唐宋。</p>
她想着这双方差距不会太大。</p>
所以当纪子期提出大家一起探讨术数时，程清并未想过从她身上学到什么，真的只当是水平相当的人，相互切磋而已。</p>
因此这话也说得比较婉转。</p>
先说自己解不出，这样一来，纪子期就算解不出，也不会觉得尴尬。</p>
纪子期接过题一看，与之前教过唐大公子他们的题类似，只略思索了一下，便讲起了解题思路。</p>
程清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这题自己苦思不得，她竟然只看了一小会，就已经知道如何解了？</p>
莫非是之前曾解过类似的题？</p>
程清遂拿出自己的三道题交给纪子期。</p>
这其中有一道题，是她从一本古藉中抄录下来的。</p>
这题程清一见就很喜欢，独自研究了很久都无头绪。</p>
程清术数天份很高，一直苦于无人切磋。</p>
江嘉桐天份也很不错，但她天性懒散，对术数没什么追求，不愿花功夫时间在这枯躁无味的术数上。</p>
程清身为女子，家中老爹管得严，也不方便与男子进行切磋。</p>
所以她算是个很孤独的求学者。</p>
难得碰到志同道合的同性时，程清本着分享的念头，便将这题抄了过来。</p>
可是，</p>
接过题的纪子期，同样只思考了一小会，便又将这题解了出来。</p>
而且讲解的思路清晰无比，简单到令她都怀疑，这是不是之前惊艳到她的那道题！</p>
程清完全被震惊了！</p>
江嘉桐从纪子期解开她的第一道题时，那张红润的小嘴就没合拢过。</p>
到了程清那题时，江嘉桐已经完全石化了。</p>
她是懒，不是蠢！</p>
那道题一听就知道有多难了！</p>
程姐姐想了许久都解不出，纪子期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解出来了？</p>
二个看向纪子期的眼神立马变得完全不同了。</p>
江嘉桐的嘴巴不经思索，蹦出一句，“纪子期，你收了我吧！以后我叫你纪姐姐！”</p>
程清瞪她，“这姐姐能随便就叫的吗？说不定子期比你还小！”</p>
三人一报生辰，还真是。</p>
都是同年，月份不同，程清最长，江嘉桐居中，纪子期最末。</p>
江嘉桐没得姐姐叫，又道：“那不如你叫我江姐姐，我叫你纪妹妹吧！”</p>
纪子期当下就有些不自在了。</p>
如果叫江嘉桐江姐姐，岂不是也要喊程清程姐姐？</p>
以她的心理年龄，对着两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叫姐姐，还真是有点叫不出口！</p>
程清看出了她脸上的尴尬，便解围道：“我三人同年，月份差得又不多，还是像以前一样，互相叫名字吧！子期，你说呢？”</p>
“好！好！”纪子期忙不迭点头。</p>
“子期，这题我还有点想不明白的地方，你再讲一遍来听听！”程清指着纸上的另一题道。</p>
纪子期于是又换了另一种方法讲了起来。</p>
一向懒散的江嘉桐也被这新颖的解题思路吸引，将脑袋凑了过来，时不时惊呼两句：“原来还可以这样解啊！”“子期你好厉害！”</p>
日头渐晒，题也讲得清楚明白了。</p>
三人便移步到了秋波亭内。</p>
江嘉桐意犹未尽，还想纪子期多讲两道题。</p>
程清打断道：“这都午时了，时候不算早了，咱们先用点点心，下午还要教子期弹琴呢！”</p>
江嘉桐想起原本今日的另外目的之一，便是聚在一起练琴，便压下了心头的念想。</p>
纪子期招呼苏谨言三人回来。</p>
程清打开自己带来的点心盒，里面各色特异的点心立马吸引住了小风的眼光。</p>
她拿起其中一块凤梨酥，递给小风。</p>
小风道过谢，接过放进口中，不一会就大叫起来：“程姐姐，好好吃哦！”</p>
江嘉桐不甘示弱，也拿出自己带来的点心，“小风，叫声江姐姐！”</p>
“江姐姐！”</p>
江嘉桐喜笑颜开，取出点心递给小风，“真乖，来，试试看！”</p>
配着纪子期带来的果汁，还有剩下来的三文治，几人享用了一道别具一格的午餐。</p>
不知是今日天气好还是心情好，弹着琴的纪子期，觉得自己的手顺了不少。</p>
程清鼓励道：“这是你勤于练习的结果！”</p>
江嘉桐练了一会便坐不住了，跑出去和小风小雨一起采野花捉蝴蝶。</p>
跑累了的她想歇息一会，转身看到了站在秋波亭不远处的唐大公子、吴三多和罗书三人。</p>
“罗书！”江嘉桐兴奋挥手，朝着三人跑了过去。</p>
听到声音的苏谨言也停了下来，朝三人走去，边走边抱怨，“罗表哥，唐大哥，吴三多！你们这么晚才来！”</p>
少了人玩的小雨和小风也只得跟了过去。</p>
这边亭中的江嘉桐与纪子期已停下了手中的琴，站起了身。</p>
吴三多今日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会碰到程清与江嘉桐，远远地看到二人，就想离去。</p>
可今日唐大公子却不知怎么了，一向不喜主动接交人的清冷人儿，今日异常主动，“来都来了，打个招呼再走也不迟！”</p>
罗书也是，一言不出，但就是不往回走。</p>
吴三多无奈，只得跟着二人身后走向秋波亭。</p>
也不知是何缘故，今日见过礼后的江嘉桐，并未出言针对吴三多，而是笑眯眯站在罗书旁边。</p>
只是她的位置略略站后了些，只看得到罗书略有些发红的耳朵，并未发现罗书偷瞟小雨的害羞眼神。</p>
唐大公子道：“程三小姐，子期，你们继续练琴！”</p>
纪子期并未觉得唐大公子的称呼有何问题，因为大家都这么称呼她。</p>
江嘉桐罗书等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p>
吴三多和程清却敏感地觉得唐大公子有些不同了。</p>
程清是女人，虽年岁不大，同江嘉桐的大大咧咧不同，她一向心思细腻。</p>
仅管唐大公子的样貌声音看起来与以往无二，程清还是立马察觉到了异样。</p>
吴三多很早就觉得唐大公子对纪子期有些不同，只不过以往他更多的是出于玩笑与戏弄。</p>
可刚刚唐大公子的一声“程三小姐”一声“子期”，这其中的亲疏立见。</p>
那一声“子期”，熟悉得好似在心中呼唤过千遍万遍。</p>
除了他的堂妹唐心外，唐大公子何曾这么亲热地唤过其他女子的闺名？</p>
外人太多，纪子期练琴就有些无法专心了。</p>
程清于是建议今日结束，早些回去，下次找时间再聚。</p>
一直缠着罗书同她说话的江嘉桐道：“不如这样！罗书你送我回去，吴三多送程姐姐，唐大公子送子期她们！”</p>
“嘉桐！”程清恼了，冷下脸来。</p>
吴三多也很想给唐大公子制造机会，但，他可不敢与程清单独相处！</p>
程老爹是惹不起的！</p>
“那个，我突然想起，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随意！”吴三多说完这句，径自先溜了。</p>
“吴三多！”江嘉桐在后面跺脚。</p>
罗书呐呐地想开口。</p>
江嘉桐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不会也是家里有事吧？我不管，咱们都住在城东，一定要先送我和程姐姐回去！”</p>
罗书面上发窘，蔫蔫闭了嘴。</p>
程清可以斥责江嘉桐硬将她和吴三多凑作堆，却不好阻止她自个非要缠着罗书。</p>
只得收拾好东西，向众人道别离去。</p>
江嘉桐便拉着罗书跟了上去。</p>
此时便只剩下唐大公子和纪子期几人了。</p>
纪子期边收拾东西边道：“唐大公子，你有事先走吧！我们人多，不碍事的！”</p>
“我正好要去城西那边的铺头对对账，顺路而已！”</p>
纪子期便不再多语。</p>
收拾好东西后，唐大公子很自然地接过纪子期手中的琴。</p>
纪子期初初楞了一下。后一想，他一大男人，看着一个随行的弱女子背着个琴，不帮忙拿一下，确实有点说不过去。</p>
心中便释然了。</p>
跟着身后的苏谨言眼光在二人身上移来移去，总觉得有些奇怪。</p>
只是他才十二，男孩子又晚熟些，除了奇怪，也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p>
不过身为女孩子的小雨，此时看着在一起很般配的二人，倒是心中有些明了了。</p>
于是她便缠着苏谨言与小风，不让他们上前打扰唐大公子与纪子期。</p>
两人除了一年多前有过几次不太友善的接触外，在棋林学院里，基本无交流。</p>
一时便有些冷场。</p>
总不能就这样光走路不说话吧？唐大公子先开了口：“子期，那时候我误会你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p>
纪子期想起自己曾经的泼辣样，有些不好意思：“当时那银子没砸伤你吧？”</p>
“伤倒没伤，不过红肿了几个月。被吴三多嘲笑好久，笑话我也有今日！”</p>
纪子期呵呵陪笑两声，想起吴三多和程清的事情，好奇道：“吴三多和程清是怎么回事？”</p>
唐大公子便将二人的纠葛说了一遍。</p>
纪子期笑出声，“这吴三多，也太早熟了吧？他爹也够有趣的，不怪儿子早熟，反怪儿子追不到人丢脸！”</p>
唐大公子眼角瞟到她的笑脸，眸中带上了一丝暖意，面上更加柔和：“你不觉得吴三多过于风流吗？”</p>
“他呀，”纪子期想起吴三多面对程清时手足无措时的样子，“装模作样，狐假虎威而已！”</p>
唐大公子大感意外，想不到她竟犀利如此，一眼看穿吴三多的本质！</p>
越是想着，面上神色越是温柔。</p>
迎着夕阳，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阴影，一高一矮，时而分开，时而纠缠在一起。</p>
女的婀娜，男的雄伟，从后面看上去，无论身姿仪态，说不出的登对！</p>
小雨看着二人的背影，越看越满意。</p>
于是，慢慢地，就越落越后了。</p>
可她看着满意，在有些人的眼里看来，那就是相当刺眼不舒服了。</p>
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杜夫子，双手环胸，嘴角带着残酷的冷意，眯着眼冷冷看着二人。</p>
那眼光似火，恨不得将纪子期身边人灼烧；那眼光似剑，恨不得将纪子期身边人斩成千万段。</p>
杜夫子咬牙切齿：好你个纪子期！</p>
走到苏府门前时，纪子期与唐大公子告别，回转身才发现苏谨言三人还未到。</p>
唐大公子不好久留，便道声“明日学院见”，先行离去了。</p>
纪子期便留在门前等三人。</p>
她无聊地抱着琴左晃右晃，那动作落入外人眼中，就像是刚与情郎告别的小娘子，内心还残留着兴奋不已，而不自觉的举动。</p>
左等右等还不见三人，纪子期便想着琴放在门房处，转回头去接他们。</p>
一转身，便撞入了一双深沉莫测的眼里。</p>
“杜夫子？”纪子期惊呼出声，“您怎么这里？”</p>
杜夫子一张脸拉得老长，仿佛结着冰，声音也明显非常不高兴，像吃了火药一般，“本夫子为什么不能在这里？”</p>
被呛声的纪子期莫名所以，心想这杜夫子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说话怎么这么冲？</p>
她想着自己还有事，便道：“学生还有事在身，杜夫子您自便，学生就不相陪了！”</p>
她伸手便想去敲门，却被伸出来的一只关节分明的大手用力握住。</p>
那只小麦色大手，背上青筋微突，手指纤长有力，指甲呈自然的健康粉红色，与她白晳的手形成鲜明又耀眼的对比。</p>
纪子期猛地想甩开，“杜夫子！”</p>
杜夫子紧紧握住，不肯松开，双眼冒着火，“怎么，本夫子刚刚见你与唐宋一路聊得很开心，为何一见本夫子，就说自己有事？”</p>
“我家少爷和弟妹还在后面呢！我想去接他们！”纪子期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只得实话实说。</p>
杜夫子火气更甚，带着不易察觉的危险，“刚刚一路都没将他们放在心上，否则怎会到现在才发现三人没跟上？”</p>
纪子期语塞，好像也是！刚跟唐大公子一路聊，确实也忘记了看看苏谨言他们。</p>
但你怎么会知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p>
纪子期不欲与他辩解，“杜夫子，这是学生的事情，学生自会解决！”</p>
做错了事，还敢跟他横？</p>
杜夫子越发恼火，冷笑两声，抓着她手的那只臂膀略一用力，将纪子期拉进自己。</p>
抱着琴的纪子期站立不稳，向前两步直直倒入杜夫子怀中。</p>
然后一转眼，后背便被抵在了门上。</p>
这什么情况？</p>
纪子期有发蒙，抱着琴的手不敢松开。</p>
杜夫子低头看着挡在二人中间的琴，微微皱眉。</p>
纪子期咬咬唇，疑惑道：“杜，杜夫子？”</p>
离得这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有股好闻的男子气息，但并没有酒味。</p>
没喝酒，没醉，这是发什么神经？</p>
雪白小巧的贝齿深深地隐入下唇，白的更白，红的更红。</p>
杜夫子的眼光更加幽深，曾经香甜的味道在记忆中苏醒过来。</p>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向那抹嫣红靠近。</p>
看着越来越近的放大的俊脸，纪子期慌乱不已。</p>
她用力挣扎，想推开杜夫子。</p>
杜夫子却悠地放开她，后退两步，又伸手勾住她下巴，拇指在她唇上快速辗转一抹，然后收回了手。</p>
指尖的薄茧与娇软的红唇相遇，那轻微的刺痛感，勾起纪子期极力想要忘却的记忆。</p>
她不自觉地伸手捂住嘴。</p>
杜夫子轻笑出声，面上神色恢复正常，“本夫子刚见你唇上沾了些东西，想离近点看清楚些！这一近看，果然如此！”</p>
只露出半张脸的纪子期瞪着眼，当我是小孩子吗？有脏东西，你可以直接说啊！做那种惹人误会的动作是什么意思？</p>
此时苏谨言三人已快到苏府，远远看到一陌生男子，苏谨言有些奇怪，问道：“子期，这是谁？”</p>
纪子期放下手，深吸两口气，极力将刚才那一幕抹去。</p>
然后神色平静如常，“这是学院里的射御代课夫子，杜夫子，恰好有事经过这里。”</p>
又转向杜夫子，眼睛向着他的方向，却是掠过他看向他身后，“这是苏府小少爷苏谨言！”</p>
却不向他介绍小雨小风。</p>
杜夫子面上轻笑，心中暗哼一声，这只没爪子的小猫咪！</p>
他朝着苏谨言三人一点头，转身离去。</p>
这月的月考除了艺之外，射御终于过关了，虽然是踩着乙下的擦边线。</p>
不过纪子期已经相当满意了，这射御的功夫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不是吗？</p>
趁着月考后可以沐休两日，纪子期打算带小雨小风再去一次春末游。</p>
这次的主要目的是游玩，纪子期打算准备再充足一些，比如买个风筝什么的，绑在自行车前面边骑边放，也还蛮有趣味的。</p>
老鹰给苏谨言，小鸡给小风，美人头像给小雨……</p>
纪子期看到旁边一个画着钟馗头像的风筝，那双眼圆瞪，满脸的胡子，让她忽然忆起大胡子将军杜峰。</p>
真是见鬼了！纪子期烫手似地将它扔到一边。</p>
这店家真奇怪，竟在风筝上画这些，一个大黑头在天空飘，也不担心会吓哭小孩子！</p>
纪子期给自己买了一个普通的蝴蝶形风筝。</p>
在旁边小吃店买甜食的苏谨言摸摸荷包，发现没带银子，“小雨，我忘带银子了，你有带吗？”</p>
小雨摸摸袖子，手一摊，“我也忘带了！”</p>
于是苏谨言大喊，“子期，子期，我忘记带银子了，快过来付账！”</p>
正在挑选红豆糕的一十几岁少年，听到唤“子期”的声音，忙左右寻找，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p>
紧接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红润的少女，抱着几个大风筝从门口走了进来。</p>
秀眉高鼻，脸颊纤细，越看越觉得熟悉。</p>
纪子期无奈道：“少爷！小点声！我听到了！”</p>
那声音虽与记忆中有些差别，可那语调那神情，明明就那么相似！</p>
他跳到纪子期身边，狐疑唤道：“子期？纪子期？”</p>
纪子期听到熟悉的声音，扭转头。</p>
眼前的人仅管已长高了不少，但那面容纪子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惊讶出声：“杜康哥？”</p>
杜康又激动又不敢相信：“纪子期，真的是你？可是，可是，你，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女人？”</p>
纪子期生怕他说出在军营的事，忙阻止他：“杜康哥，你先在这等一会，我马上过来找你！”</p>
苏谨言三人也听到杜康那句“什么时候变成了女人”那话，正想问个明白。</p>
纪子期走过来，先开了口：“这是我在乡下的朋友，当时认识的时候穿着男装，所以他一直以为我是男子！”</p>
原来如此！小雨恍然大悟。</p>
纪子期将手中的风筝递到小雨怀中，“少爷，小雨，小风，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跟那位朋友先聊两句再过来！”</p>
三人点点头。</p>
纪子期便带着杜康向外走去，直到一处人流少时才停了下来。</p>
杜康还沉浸在“纪子期什么时候变成了女人”的事实中不能自拔。</p>
“杜康哥，我当初女扮男装去天凉是逼不得已，具体原因我却不能与你明说。</p>
不过，我弟妹均以为那几个月，是在乡下养病，你是我在乡下认识的朋友。所以还请杜康哥代为保密！”</p>
纪子期简单说明缘由，又对着杜康问道：“杜康哥，你怎么会来天顺了？”</p>
杜康的思绪还停留在天凉，他想着与纪子期勾肩搭背的情形，想着带她去红帐的事情，想着怀疑自家少爷对她好，还担心他喜欢男子的事情！</p>
莫非少爷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纪子期是女子的事情？</p>
那我做的那些事，不是在阻挡少爷的姻缘吗？</p>
回京后，我还让杜喜找了个未开苞的青楼名妓，脱光光放在少爷床上！</p>
天啦！我都干了些什么？</p>
难怪少爷罚我在京城洗了一个月的马房！</p>
杜康欲哭无泪，为自已的后知后觉悲哀。</p>
纪子期看着杜康精彩万分的脸，莫非他被自己是女人的事实给吓傻了？没那么夸张吧？</p>
“杜康哥，杜康哥！”</p>
杜康哭着一张脸，望向纪子期，“子期，我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p>
“什么错事？”纪子期不解。</p>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少爷不近女色，说不定是有隐疾，建议我找个女人给他试试吗？</p>
去年年末少爷回京城后，我便怂恿杜喜，从青楼找了个未开苞的清伶，脱光送到了少爷床上！”</p>
杜康的表情好似真的要哭出来一般，“难怪少爷不疼我了，还罚我洗了一个月的马房！”</p>
纪子期无奈地翻翻白眼，我现在是女子身份了，不是以前扮成男人的纪子期。</p>
你在我面前说什么隐疾，开苞，脱光光，真的好么？</p>
纪子期不想与他讨论关于杜峰的隐疾之事，转向她关心的话题，“那个，杜康哥，你为何会来天顺？”</p>
“因为少爷来了啊！”</p>
杜峰也来了？纪子期心头止不住一阵狂跳，“你家少爷，什么时候来的？”</p>
“来了一个月了！”</p>
杜康刚还沮丧的脸突然展颜色，然后伸出手，朝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的男子挥手，“少爷！小的在这！”</p>
纪子期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双手环胸、看似慵懒实则危险的杜夫子。</p>
纪子期只觉得额头突突地跳。</p>
身边的杜康已朝杜夫子的方向跑了过去，“少爷，小的碰到子期了！天凉的纪子期！”</p>
纪子期只觉得有东西在她脑袋里爆炸开了。</p>
她全身冰凉，四肢僵硬。</p>
什么，杜夫子就是杜峰？</p>
不对，杜峰就是杜夫子？</p>
啊！纪子期你个笨蛋，这有区别吗？</p>
她只觉得呼吸骤停，一扬脸对上杜夫子侵略的眼，杜峰似笑非笑的神情与眼前的杜夫子重叠了。</p>
然后，她腿一抬，跑掉了。</p>
杜峰双眼一眯，气笑了：纪子期，你能跑到哪里去？</p>
跑回纪园的纪子期，完全忘记了还在糕点铺等着她付钱拎走的三人。</p>
不顾大白天的，鞋子一脱，钻进被子里，像条蚕一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p>
杜峰是杜夫子？杜夫子是杜峰？</p>
怎么会这样？</p>
为什么她都没有认出来？</p>
纪子期懊恼地用头直撞床板。</p>
纪子期你个笨蛋，你说你什么眼神？什么眼神？</p>
不就是剃光了一脸胡子吗？有那么大差别吗？</p>
谁叫你平时一见他就发怵，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p>
这下出糗了吧！</p>
可是，关我什么事？</p>
被强吻的人是我，明明知道我是纪子期，故意不相认的是他！</p>
而且，我为什么要躲？</p>
我不是应该上前去踹他两脚，指着他大骂“色狼”吗？</p>
纪子期想着想着，这火气就上来了！</p>
对啊，我又没错，我躲什么躲？</p>
“姐！在吗？哪里不舒服？”门外传来小雨叩叩的敲门声。</p>
噢，小雨！</p>
糟！把苏谨言小雨小风拉在小食铺了。</p>
“在！我没事！”</p>
纪子期赶忙掀开被子，可被子刚被她踢来踢去，裹来裹去的折腾得太厉害，缠在一起一时竟无法打开。</p>
“姐！杜夫子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见？”</p>
杜峰来了？凭什么？</p>
啊，不，为什么？</p>
“杜…夫子为何会来苏府？”纪子期的动作立马僵硬，这时才发觉自己喉咙有些干涸。</p>
“姐你刚刚出去后好久没回来，少爷就出来找你，然后碰到了杜夫子。</p>
杜夫子说刚遇到你，你说不舒服先回府了，少爷于是向杜夫子借了银两，付了糕点钱，杜夫子就一起来了苏府！”</p>
刚刚还想着不是自己错不应该躲的纪子期，停止下床的动作，立马躺回床上，“小雨，姐刚发觉有点头痛，就不去谨园了，你帮我跟少爷说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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