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醒来之时，天色已经有些暗，司影不在房间里，连属于他的味道都已经消散，显然已经离开许久。</p>
苏千澈又躺了一会儿，原本想赖床，想要酉时的约定，便又懒洋洋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p>
随意收拾一番之后，苏千澈走出房间。</p>
客栈里有些嘈杂，即便是最好的客栈，因为地处偏僻，隔音效果依旧不好。好在这里住的大多是属于一级势力的人士，没有其他门派的人来找茬，相对来说比外面安静许多。</p>
大厅里有不少人，坐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讨论着。</p>
木展正背对着房门站在走廊上，听到身后的声音，他转过身，恭敬地对苏千澈道：“夫人。”</p>
苏千澈手指轻掩着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木护法，你兼职做侍卫了？”</p>
木展一愣，‘兼职’是什么意思，他没听懂，可侍卫两个字，却是很好懂。</p>
“回夫人，属下奉尊主之命在此保护夫人。”木展道，“尊主说，夫人若是出去，属下不必跟随。”</p>
“嗯。”苏千澈懒懒应着，便向楼梯口走去。</p>
离云宫的房间共三间，苏千澈二人住的是中间一间，刚走到另一间房门前，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了。</p>
一男一女并肩从房间里走出来。</p>
蓝衣男子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温润如水，散发着黝黑晶莹的光泽。</p>
白衣女子娇俏可爱，乌黑的杏眸如同浸在水里闪亮的黑珍珠。</p>
两人身后，跟着两个白衣中年人，身上都带着淡淡药香，显然也是医者。</p>
苏千澈见了，不由微微一笑，又是熟人啊。</p>
不过，药王谷竟然也对风云令有兴趣，真是令人惊讶。</p>
看到少年，晏景修似有些讶异，转瞬又恢复了温和，他水色的薄唇似勾了勾，温声道：“十公子。”</p>
柳意眼底似有些惊喜，不过很快便被不屑取代，她撇撇嘴，道：“又是你。”</p>
苏千澈懒懒勾了勾唇，轻笑一声：“晏大夫，我们真是有缘，这都能遇见。”</p>
即使知道她是故意逗柳师妹，晏景修如玉脸庞还是升起了一丝红霞，他温润的眸光闪了闪，轻道：“十公子，真巧。”</p>
“苏小七，你别欺负师兄！”柳意跺了跺脚，瞬间化身暴怒的小狮子，“我们会在这里遇到，再正常不过，什么有缘，你不要胡说！”</p>
晏景修黑眸闪过一抹微光，温声道：“师妹，不得无礼。”</p>
“师兄，你怎么老是护着她！”柳意狠狠地瞪着一脸慵懒的少年。</p>
苏千澈嘴角带着邪气的笑，缓缓向柳意走过去，看到少年越来越近的脸，柳意微红了脸，一边退一边道：“你……你要干什么？”</p>
苏千澈勾唇，在女子面前半步处站定，食指挑起柳意下巴，微低着眸看着她乌黑的双眸，“既然不能欺负你师兄，那我就只能欺负你了。”</p>
少年慵懒的双眸似藏了一整片星河，其内星辰闪耀，亮眼无比，眼角眉梢勾出的慵懒肆意，仿佛渗入灵魂的深刻，吸引人的目光为她驻足停留。</p>
柳意俏脸微红，即便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一个女人，在这么近的距离，这般亲密的姿势，依旧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p>
有些人魅力无穷，超越了性别的魅力，不管是男是女，都会被无意识吸引，说的便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了吧。</p>
所以即便每次口无遮拦调戏自己喜欢的师兄，柳意还是觉得无法讨厌她。</p>
呸呸呸，想什么呢，眼前这个女人不仅觊觎师兄，还调戏她，她怎么能原谅这么恶劣的人？</p>
柳意用力挣扎，却无法摆脱少年的手指，不由目光凶狠地瞪着他。</p>
“哈哈，师妹真可爱，真是忍不住想要多欺负一下。”苏千澈半阖的眸子看进女子双眸，红唇旁的笑意带着些许邪气，“只是可惜，我现在还有约，不能陪师妹了。”</p>
说着，她捏了捏女子下颚，轻笑道：“真滑。”</p>
柳意的脸瞬间爆红，恨不得一脚把眼前可恶的女人踹到天上去。</p>
“苏小七，你不要欺人太甚！”柳意双手握拳，恶狠狠地盯着她。</p>
“好了，别闹，我要去赴约了，明天见。”苏千澈又顺便在女子脸颊上摸了一把，才施施然放开手，对旁边的晏景修道：“晏大夫，告辞了。”</p>
“十公子慢走。”晏景修轻声道。</p>
直到少年慢条斯理地走出客栈，柳意才反应过来，顿时凶神恶煞地冲着她的背影道：“苏小七，你这个登徒子！”</p>
少年并未回头，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纤瘦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中。</p>
客栈大厅中坐着不少人，听到柳意的话，都不由转头看过去。</p>
“看什么看！再看毒瞎你们的眼睛！”柳意双手叉腰，凶狠地说道。</p>
众人又转过头去，悄声议论着，大致是说什么惹不起啊，什么女人啊。</p>
晏景修无奈地摇了摇头。</p>
柳意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恶狠狠地瞪着苏千澈消失的方向。</p>
“他是什么人？”身后，两个中年人问道。</p>
柳意咬唇哼一声：“一个可恶的人！”</p>
晏景修神色温和，温声道：“一个朋友。”</p>
“哼，才不是朋友，她是我的仇人！”柳意噘着嘴说道。</p>
两个中年人明显不信，“仇人吗？小意，寻常人可近不了你的身，若是仇人的话，你为何没有用毒？”</p>
柳意咬牙：“那家伙不怕毒！”不然的话，她怎么可能会不给她下毒？</p>
不行，她一定要研究出一种苏小七害怕的毒药，毒得她哭爹喊娘，看苏小七还如何在她面前嚣张！</p>
想到未来的光明前途，柳意不由嘿嘿笑了起来。</p>
“竟然会有人不怕毒？”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p>
“走走走，师叔，我们去研究毒药去，我一定要把苏小七毒趴下！”柳意说着便拉着两人的胳膊往屋里走去，很快她又转过头来，“对了，师兄，你也来啊。”</p>
晏景修摇了摇头，温声道：“我还有些事，你就留在客栈，不要乱跑。”</p>
柳意撇了撇嘴，师兄总是很忙的样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p>
……</p>
洛水湖，虽说是湖，其实是一条小河，是海口城唯一算得上是景点的地方，湖畔杨柳依依，即便是在冬天，依旧美不胜收。</p>
柳叶大多已经掉落，柳条半垂在湖面，不时有微风吹过，在湖面荡起浅浅涟漪。</p>
湖水净透，澄澈无比，甚至能看到不时游过的小鱼和湖底似发着光的鹅卵石。</p>
更为难得的是，夕阳映照之下，湖面泛出浅浅的五光十色的光芒，就像彩虹的色泽，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p>
正值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夕阳映红的半边天，天际半弯新月初升，银白的下弦月挂在柳梢上，苏千澈不由想到一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p>
湖畔很安静，没有其他人，唯有一紫衣男子站在一株柳树下，男子穿着浅黄色披风，身材挺拔修长，侧脸深邃俊朗，浅棕褐色双眸映照着湖面的盈盈波光。</p>
湖面的风吹起男子额角发丝，发丝在脑后轻舞，为他硬朗的轮廓增添了几分柔和和飘逸。</p>
湖面上，有一座半弧形石拱桥，苏千澈站在桥上，眸中映着男子修长的身形。</p>
从第一次见面，他对她的厌恶，到后来的纠缠，再到他为她挡箭，想起来，在这不算长的时间里，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p>
初见时对他不耐的感觉早已冲淡，此刻男子长身玉立，静静站在柳树下的模样，像是一幅优美的风景画。</p>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男子转过头来，看到站在桥上的她，向来沉稳的脸上，勾出一抹浅浅的笑。</p>
那笑虽浅，却如初升的朝阳，极温暖，仿佛能融化了冬日的寒冰积雪。</p>
男子唇角浅浅勾起的弧度，一如他为她挡箭之后的那一抹笑，与记忆中的笑容完全重叠，苏千澈再次晃了神。</p>
那一年也是冬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少年带着她来到城外湖边，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少年却兴高采烈地带着她来到湖畔某处，那里的冰面被凿开一个洞，不是能看到一些小鱼从洞口游过。</p>
少年不知从哪里找到的两个细细的钩子，用绳子系好，在细钩上串上鱼饵，两人蹲在冰洞旁，把细线放进冰洞，用拴着鱼饵的细线钓着小鱼。</p>
两个小小的人都秉着呼吸，生怕一不小心便把鱼儿吓跑。</p>
他们钓了整整一下午，却只钓到几只不到小指粗细的小鱼，可他们却很高兴，即便脸颊双手都冻得通红，她还是高兴了一整天。</p>
鼻端有男子身上浅浅的松香气息，苏千澈回过神来，便见简泽轩已经站在了面前。</p>
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他淡棕褐色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底深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p>
“怀王殿下，前些日子你为我挡了箭，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苏千澈转过身，左手放在拱桥上的石柱上，目光看向远处被夕阳映照得通红的湖面，“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这么做，不过，还是要谢谢你。”</p>
她转过头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轻微的笑意。</p>
没有邪气，没有敷衍，她是实实在在地感谢他。</p>
简泽轩微抿着唇，又向前迈了半步，走到少年身边，左手抓着石栏，双眸看着她，低沉的声音显得有些哑：“我说过，会保护你。”</p>
苏千澈有些愣，这句话，他何时说过？</p>
以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到那么深的程度。</p>
简泽轩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双手揽着她的双肩，她能听到男子剧烈的心跳声，能听到他极力压制，却依旧不稳定的呼吸。</p>
不知为何，她没有推开他。</p>
男子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番，他的手有些抖，带着几不可见的轻颤，一如他的心，在不规律地跳动个不停。</p>
手中碰到微凉的硬物，简泽轩手指握了握，哑声道：“小……”</p>
“哈哈，我就说这小子是兔儿爷吧，瞧瞧，刚才还与那个面具男人卿卿我我，现在就到湖边与另一个男人幽会了。”</p>
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了简泽轩的话，他倏然转过头去，却见六个男人从湖畔走过来，六人都穿着相同的服饰，显然出自一个门派。</p>
为首的男人长得很是粗犷，满脸的络腮胡子，此刻脸上带着微缩的笑意，眼底带着一丝恶毒的恨意。</p>
“哈哈，小子，既然你那么饥渴，不如跟了哥哥，哥哥保证让你爽翻天。”男人搓着手，笑得很是荡漾，“瞧瞧，你找的都是些小白脸，怎么能满足你的需求？只有像哥哥们的这样健壮的身材，才能让你欲仙欲死。”</p>
“哈哈哈哈。”粗犷男人身后，五个男人同样大笑着附和。</p>
六人一边笑着一边往朝桥上走过去，目光都毫无保留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白衣少年，他们虽然不好这口，这眼前这小子，却比许多女子都要水灵，身材也是极好，或许滋味会非常不错，不然怎么能与那么多男人勾搭？</p>
这个自称喻副门主的粗犷男人，本来已经受了伤，可他不甘心被那两个嚣张的小子欺负，甚至那个面具男还口出狂言，说要灭地煞门满门，这样的仇，他怎能不报？</p>
于是他便带着人在街道上徘徊，希望能遇到二人中其中一人，没想到还真的让他等到了，那个看上去极为柔弱的少年，竟然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湖边，这样落单的时候，不正是报仇的最佳时机！</p>
苏千澈转头，眸光慵懒地看着他们。</p>
这几个人，还真是巴巴地赶来送死。</p>
简泽轩目光阴沉，把东西放回怀里，转过身把苏千澈护在身后，阴沉的目光看着来人，“你刚才说什么？”</p>
喻副门主六人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个哆嗦，暗道难道此人是一块铁板？</p>
可想到地煞门在江湖上的地位，喻副门主很快便抛弃了心中想法，除了离云宫和魔魂殿，哪一个江湖势力是地煞门不敢惹的？</p>
“怎么，我说你的小情人，你不愿意了？他刚才可是和另外的男人在同一辆马车上，哈哈，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喻副门主哈哈大笑着，却暗自戒备起来。</p>
简泽轩眸中闪过浓郁暗光，一言不发，浑身气势却在瞬间爆发开来。</p>
他只是要向小千坦诚身份，为何却有不长眼的来捣乱？</p>
强大的气势压迫如同巨浪席卷而来，喻副门主首当其冲，被凛冽的气势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虽然早有准备，他还是受到了巨大冲击，连忙用内力护住心脉，却还是晚了一步，被气势逼得喉咙腥甜，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p>
身后五人同样不堪，齐齐吐血。</p>
而站在男子身后的苏千澈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气势压迫，她微挑起眉，看着面前男子宽厚的肩膀。</p>
没想到简泽轩的实力也挺不错的。</p>
“竟然趁我们不备偷袭！”喻副门主捂住胸口，猛地从身后拔出长刀：“兄弟们上，给我废了他！”</p>
身后五人不愧是地煞门精英，虽然受了些内伤，却在喻副门主下令的第一时间拔出刀来，六人齐齐向简泽轩冲过去。</p>
人还未到，长刀带起的风声便呼啸着吹过来，吹起简泽轩头上发丝舞动。</p>
简泽轩袖袍一挥，直接挥开喻副门主杀过来的长刀，眸中寒光乍现，声音低沉地说到：“若你们现在向她道歉，并自断一臂，本王还可以饶你们一命，如若不然……”</p>
“哈哈，不然什么？你难道还想杀了我们不成？即便你想杀，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喻门主早就嚣张惯了，最是受不得威胁，简泽轩的话让他像是受到莫大的屈辱一般，他高声喝着，再次疯狂地提刀看向紫衣男子。</p>
简泽轩再次随意一挥袖，便化解了喻副门主的攻击。</p>
其余无人还保留着些许理智，毕竟这个男人刚才展示出来的气场，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抵挡的，而他似乎也并不顾忌海口城不能杀人的规矩，若是他真的下了杀手，几人折在这里，那可就冤枉了。</p>
“副门主，我看……”最后一人有些迟疑地喊道。</p>
“看什么看，给我上，杀了他！”喻副门主此刻已经红了眼，这男人竟然把他当成猴一样耍，他一定要让这男人付出代价！</p>
几人无奈，又不能扔下喻副门主单独抗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p>
“这是你们自找的。”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更为强大的气势全面爆发，让喻副门主六人生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p>
“敢说她的坏话，就要有死的觉悟。”简泽轩缓缓走过去，走到喻副门主面前。</p>
喻副门主眼里闪着仇恨的光芒，他狠狠一咬舌头，剧烈的刺痛让他突破了男人的压迫，他举起长刀，猛地向前挥去。</p>
简泽轩没想到他能挣脱，一时不察，胸口的衣服被划破，一个翠绿色的东西从怀里掉落出来。</p>
‘啪’。</p>
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碎了。</p>
苏千澈慵懒地倚着石栏，却在听到这一声清脆的声音时，眸光看了过来。</p>
此刻天已经有些暗，没有星光，只有浅浅月辉洒下，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视线。</p>
地面上，四处滚落着细小的翠绿色珍珠，和断成两半的吊坠，看上去，应该是一片叶子吧，晶莹碧透的翡翠，似带着浅浅的翠绿荧光，除了翡翠质地上佳，其他的都极普通，却瞬间刺痛了苏千澈的眼。</p>
这是什么，好熟悉的感觉。</p>
简泽轩低头地看着地面上的碎片，面色阴沉得可怕，忽而周身仿佛被黑气萦绕，眼底一片赤红，血腥暴戾的气息萦绕着他，似要把他整个人吞没。</p>
“死！”他低沉的声音如从地狱而来，浑身的魔气更让他仿佛地狱中的索命魔鬼。</p>
喻副门主六人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的惊恐无以复加。他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p>
简泽轩一步一步走到喻副门主面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口上一样，‘嘭嘭’，‘嘭嘭’心脏仿佛都快要跳出来。</p>
紫衣男子伸出手，钢铁般的手掐住粗犷男人的脖子，用力一拧，男人连话都来不及说，脑袋便诡异地偏了过去。</p>
简泽轩取下他手中长刀，把男人的尸体扔在地上，眸中半丝感情也无，长刀挥动间，另外五个男人毫无反抗能力地倒在地上。</p>
看着面前几个已经没有了生机的人，简泽轩眸中夜雾退去，沾满鲜血的长刀掉落在地。</p>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整个石拱桥上。</p>
理智回笼的那一刻，简泽轩身体颤了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p>
他……他竟然在小千面前，杀了这么多人。</p>
她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草菅人命，会不会嫌弃他？</p>
简泽轩不敢去看身后，甚至不敢回头。</p>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只能听到不时吹过的风，抚在柳枝上的声音。</p>
她走了吗？</p>
简泽轩的心口跳得很剧烈，他强迫自己回过头去，却看到白衣的少年蹲在那一串已经碎掉的项链前，两手捡起被打碎的翡翠叶片，似乎想要把它们合在一起。</p>
小千，小千。</p>
简泽轩脚步艰难地走到她面前，蹲下，双手抓着她的双臂，双眸静静看着她。</p>
苏千澈抬起头，回看他。</p>
四目相对，男子缓缓启唇，出口的声音有些哑。</p>
“小千，是我，我是小六。”</p>
这一刻，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夜空安静得仿佛已经凝滞，连不时吹过的风，都在此刻停住了脚步。</p>
半钩下弦月洒下浅浅月辉，照在桥上二人身上，整个世界安静得，似乎连心跳，都已经停止。</p>
安静之后，便是一阵闷雷在耳边炸响，炸得她脑海一片空白。</p>
苏千澈感觉耳朵一阵轰鸣，肯定是因为前世飞机失事，让她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她怎么会听到有人叫她小千，她怎么会听到，有人说他是小六？</p>
尖锐的碎片刺进掌心，有鲜血流出，苏千澈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p>
简泽轩连忙掰开她的手，看到鲜血淋漓的掌心，顿时心疼又自责，他小心翼翼地把掌心中的碎片取出来，在身上撕下一块布，把她的手包扎好，看着她低声道：“小千，小心些，不要伤到自己。”</p>
苏千澈看着眼前的男子，却又似透过他，看到了极远处，片刻，她轻笑，笑容却无端哀伤，“怀王殿下，别开玩笑了，这样的玩笑，我开不起。”</p>
是了，肯定是因为，她曾经在简泽轩面前提起过小千，所以他才知道小千这个名字。</p>
简泽轩拥着她站起身来，把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而坚定：“小千，是我，小六。”</p>
苏千澈轻呵一声，缓缓道：“怀王殿下，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p>
“我没有开玩笑。”简泽轩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垂着眼睫看她，声音低沉磁性：“你三岁时，我捡到了你，我们相依为命五年，我说过要守护你一生，却食言了。”</p>
“这是我承诺要为你做的项链，还没有拿给你，却又碎了，你能不能原谅我？”</p>
“说得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苏千澈轻笑，却不知为何，带着些苦涩。</p>
“小千，原谅我，上一世欠你的，我用这一生来偿还，好不好？”简泽轩轻声说着，声音里似乎带着祈求。</p>
苏千澈眸光怔愣地看他。</p>
他说，他是小六。</p>
他说，他为她做了一条项链。</p>
他说，上一世欠了她。</p>
可她，却亲手杀了他。</p>
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过，苏千澈笑出声来，“怀王殿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故事，似乎挺不错的。”</p>
简泽轩手忙脚乱地为她拭去眼角泪滴，小心翼翼地把她拥进怀里，轻声道，“小千，不要哭。”</p>
小千小千，不要哭。</p>
小千小千，不要害怕。</p>
小千小千，小六会一直保护小千。</p>
少年还稍显稚嫩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苏千澈呆愣了片刻，忽然抬起手，双手堵住耳朵，“不，不！你走开！”她歇斯底里地喊，仿佛这样，便能否认眼前之人就是刻在她灵魂深处的那个少年。</p>
“小千，不怕，不要怕，我一直都在。”简泽轩紧紧抱着她，怀里的人儿在轻轻颤抖着，仿佛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p>
苏千澈抬起头，呆滞地看他，半晌，她猛地推开他，快速跑了出去。</p>
他竟然是小六，他怎么会是小六？！</p>
那个把她当成珍宝一样宠着的少年，真的还活着？</p>
一串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风吹过，凉凉的。</p>
苏千澈用尽全力疯狂地跑着，她想要逃离，想要躲得他远远的。</p>
她亲手杀了他，她该如何面对他？</p>
“小千，小千，不要跑，我是小六，真的是小六。”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她，男子低沉的声音似近似远。</p>
“不可能，不可能！小六死了，他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他！”苏千澈痛苦地大喊着，用力挣扎着，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仿佛陷入了可怕的梦魇。</p>
简泽轩听到她痛苦的声音，心里仿佛裂开一条缝，有风灌进去，无边的寒冷。</p>
他用力掰过她的身体，抓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小千，我没有死，我还活着，你看，我的心还在跳。”</p>
苏千澈眼神空洞，沉稳有力的跳动就在她的掌心下，一下，一下，鲜活的，温热的，不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p>
“小千你看，我还活得好好的，不要自责。”简泽轩动作笨拙又似熟练地擦去她眼角的泪。</p>
“还活着。”苏千澈神情呆滞地重复。</p>
“对，还活着，我还活着……”简泽轩低声道，轻柔的话语仿佛在耳畔呢喃。</p>
“小六还活着。”她无意识地重复着。</p>
“对，小六还活着，我还活着。”简泽轩抱着她，听到她无意识的低喃，心里像是被塞进一块大石头，堵得慌。</p>
“呜呜……”苏千澈忽然低哭出声，就像小猫的呜咽，带着些哀伤和凄苦。</p>
简泽轩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又听到怀中女子大声哭起来，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思念全部都哭出来。</p>
简泽轩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p>
“不哭不哭……”</p>
许久，怀中的女子似是哭累了，没有了任何动静，简泽轩却依旧抱着她，没有放开。</p>
耳边是男子沉稳的心跳，苏千澈似乎也受到影响，心口缓缓平静下来。</p>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他。</p>
简泽轩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小千，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活得好好的，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p>
不自责吗？她亲手终结了他年轻的生命，也葬送了她唯一的温暖，说不自责，该怎么做到？</p>
“你想想，若是没有当年的事，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重逢，对不对？”简泽轩再次安慰她。</p>
苏千澈沉默了片刻，道：“你真的是小六？”</p>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小六明明早已经离开了。</p>
“真的，比真金还真。”简泽轩笑道，“小千，见到我，你不高兴吗？”</p>
“你明明是怀王……”苏千澈嘟起嘴。</p>
曾经还与她有婚约呢！</p>
现在想想，要是当时她并没有退婚，现在他们是不是快成亲了？</p>
想到要与小六成亲，她就觉得……好像有些奇怪……</p>
“嗯……怎么会是我的小六。”</p>
虽这般说着，她却下意识把他当成了小六。</p>
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在她的记忆里，还是那么鲜活，一点也没有褪色。</p>
“我是怀王，也永远是你的小六。”</p>
“小千，我很高兴，又见到了你。”简泽轩拥着她走到湖边，在湖畔坐下，右手揽着她的腰，一切都像是曾经一样。</p>
可怀中的人儿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小软软的一团，闻着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简泽轩耳根微微通红。</p>
苏千澈像小时候一样，脑袋自然地枕在他肩上，两条腿在半空中轻轻晃荡。</p>
“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了？”苏千澈歪着头看他，完全不一样的脸，完全不一样的性格，怎么会是同一个人？</p>
她完全没有认出他来。</p>
“之前便想起一些。”简泽轩避重就轻地说道，以免提到他受伤的事，她又要自责，“不过到最近，曾经的记忆才鲜明起来。”</p>
“小千，你说过要养我，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简泽轩笑着看她，分明曾经不苟言笑的脸，可在想起自己曾经的身份时，却如此自然便能对她展现笑容。</p>
“什么？你说什么？”苏千澈装傻，“你可是王爷哎，竟然还要让我养你，你好意思么。”</p>
“那就让我养你，好不好，我养你一辈子。”简泽轩轻声道。</p>
“养我当然可以，不过一辈子嘛，就算了。不然以后你娶了老婆，她会吃醋的。”苏千澈闭着眼，静静享受着这一刻。</p>
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孤苦无依的心，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p>
难怪她初次见他时，他即便做出那么过分的事，她也不讨厌他。</p>
因为他是小六，她怎么会讨厌小六呢？</p>
简泽轩目光闪了闪，转过头看着身旁女子。</p>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把他推给别人？</p>
“不会。”他道。</p>
“不会什么？”苏千澈轻声道。</p>
简泽轩薄唇微抿，眸光变得幽深。</p>
不会什么？不会娶别人？还是不会吃醋？</p>
月亮渐渐被灰色云层遮盖，唯一的一点光亮也被遮住，夜空很暗，两道相拥而坐的人影在夜色下，身影变得模糊。</p>
远处屋顶上，白衣男子静静站立，琉璃般清透的双眸中，映着远处搂在一起的两个人。</p>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体一动不动，唯有风吹过时，吹起衣摆和发丝飞舞。</p>
许久，他动了动，身影一晃，便在原处消失。</p>
客栈里，走廊上的木展看着司影缓缓走过来，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有些疑惑。</p>
尊主怎么没有把夫人带回来？</p>
“尊主，夫人出去了。”木展报告道。</p>
“嗯。”司影淡淡应了一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p>
木展更加疑惑了，以尊主对夫人的在乎程度，夫人没回来，尊主应该会第一时间去找才对，怎么会自己回来了？</p>
房门又被关上，司影缓缓走到床边坐下，许久，他的眼睫动了动，微微垂下，盖住眼底思绪。</p>
天色越发暗了，湖边已经有了一丝凉意，苏千澈抬起头看着身旁的紫衣男子，嘴角带着轻微的笑意，“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p>
简泽轩道：“不想回去。”他转头看她，“真怀念以前，每晚都是我抱着你睡。”</p>
苏千澈额头黑线，“那时候我才几岁啊。”</p>
没想到小六也有任性的时候，哈哈。</p>
简泽轩见她慵懒的眸底闪闪亮亮，眸光闪了闪，心似乎漏跳了一拍。</p>
“走吧，回去。”两人同时站起身，夜色下，两人的身影似乎融在一起。</p>
忽然，一阵刚猛的风吹过，刮得人脸颊生疼，一道凛冽寒芒划破夜空，朝苏千澈劈斩而去！</p>
醒来之时，天色已经有些暗，司影不在房间里，连属于他的味道都已经消散，显然已经离开许久。</p>
苏千澈又躺了一会儿，原本想赖床，想要酉时的约定，便又懒洋洋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p>
随意收拾一番之后，苏千澈走出房间。</p>
客栈里有些嘈杂，即便是最好的客栈，因为地处偏僻，隔音效果依旧不好。好在这里住的大多是属于一级势力的人士，没有其他门派的人来找茬，相对来说比外面安静许多。</p>
大厅里有不少人，坐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讨论着。</p>
木展正背对着房门站在走廊上，听到身后的声音，他转过身，恭敬地对苏千澈道：“夫人。”</p>
苏千澈手指轻掩着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木护法，你兼职做侍卫了？”</p>
木展一愣，‘兼职’是什么意思，他没听懂，可侍卫两个字，却是很好懂。</p>
“回夫人，属下奉尊主之命在此保护夫人。”木展道，“尊主说，夫人若是出去，属下不必跟随。”</p>
“嗯。”苏千澈懒懒应着，便向楼梯口走去。</p>
离云宫的房间共三间，苏千澈二人住的是中间一间，刚走到另一间房门前，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了。</p>
一男一女并肩从房间里走出来。</p>
蓝衣男子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温润如水，散发着黝黑晶莹的光泽。</p>
白衣女子娇俏可爱，乌黑的杏眸如同浸在水里闪亮的黑珍珠。</p>
两人身后，跟着两个白衣中年人，身上都带着淡淡药香，显然也是医者。</p>
苏千澈见了，不由微微一笑，又是熟人啊。</p>
不过，药王谷竟然也对风云令有兴趣，真是令人惊讶。</p>
看到少年，晏景修似有些讶异，转瞬又恢复了温和，他水色的薄唇似勾了勾，温声道：“十公子。”</p>
柳意眼底似有些惊喜，不过很快便被不屑取代，她撇撇嘴，道：“又是你。”</p>
苏千澈懒懒勾了勾唇，轻笑一声：“晏大夫，我们真是有缘，这都能遇见。”</p>
即使知道她是故意逗柳师妹，晏景修如玉脸庞还是升起了一丝红霞，他温润的眸光闪了闪，轻道：“十公子，真巧。”</p>
“苏小七，你别欺负师兄！”柳意跺了跺脚，瞬间化身暴怒的小狮子，“我们会在这里遇到，再正常不过，什么有缘，你不要胡说！”</p>
晏景修黑眸闪过一抹微光，温声道：“师妹，不得无礼。”</p>
“师兄，你怎么老是护着她！”柳意狠狠地瞪着一脸慵懒的少年。</p>
苏千澈嘴角带着邪气的笑，缓缓向柳意走过去，看到少年越来越近的脸，柳意微红了脸，一边退一边道：“你……你要干什么？”</p>
苏千澈勾唇，在女子面前半步处站定，食指挑起柳意下巴，微低着眸看着她乌黑的双眸，“既然不能欺负你师兄，那我就只能欺负你了。”</p>
少年慵懒的双眸似藏了一整片星河，其内星辰闪耀，亮眼无比，眼角眉梢勾出的慵懒肆意，仿佛渗入灵魂的深刻，吸引人的目光为她驻足停留。</p>
柳意俏脸微红，即便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一个女人，在这么近的距离，这般亲密的姿势，依旧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p>
有些人魅力无穷，超越了性别的魅力，不管是男是女，都会被无意识吸引，说的便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了吧。</p>
所以即便每次口无遮拦调戏自己喜欢的师兄，柳意还是觉得无法讨厌她。</p>
呸呸呸，想什么呢，眼前这个女人不仅觊觎师兄，还调戏她，她怎么能原谅这么恶劣的人？</p>
柳意用力挣扎，却无法摆脱少年的手指，不由目光凶狠地瞪着他。</p>
“哈哈，师妹真可爱，真是忍不住想要多欺负一下。”苏千澈半阖的眸子看进女子双眸，红唇旁的笑意带着些许邪气，“只是可惜，我现在还有约，不能陪师妹了。”</p>
说着，她捏了捏女子下颚，轻笑道：“真滑。”</p>
柳意的脸瞬间爆红，恨不得一脚把眼前可恶的女人踹到天上去。</p>
“苏小七，你不要欺人太甚！”柳意双手握拳，恶狠狠地盯着她。</p>
“好了，别闹，我要去赴约了，明天见。”苏千澈又顺便在女子脸颊上摸了一把，才施施然放开手，对旁边的晏景修道：“晏大夫，告辞了。”</p>
“十公子慢走。”晏景修轻声道。</p>
直到少年慢条斯理地走出客栈，柳意才反应过来，顿时凶神恶煞地冲着她的背影道：“苏小七，你这个登徒子！”</p>
少年并未回头，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纤瘦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中。</p>
客栈大厅中坐着不少人，听到柳意的话，都不由转头看过去。</p>
“看什么看！再看毒瞎你们的眼睛！”柳意双手叉腰，凶狠地说道。</p>
众人又转过头去，悄声议论着，大致是说什么惹不起啊，什么女人啊。</p>
晏景修无奈地摇了摇头。</p>
柳意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恶狠狠地瞪着苏千澈消失的方向。</p>
“他是什么人？”身后，两个中年人问道。</p>
柳意咬唇哼一声：“一个可恶的人！”</p>
晏景修神色温和，温声道：“一个朋友。”</p>
“哼，才不是朋友，她是我的仇人！”柳意噘着嘴说道。</p>
两个中年人明显不信，“仇人吗？小意，寻常人可近不了你的身，若是仇人的话，你为何没有用毒？”</p>
柳意咬牙：“那家伙不怕毒！”不然的话，她怎么可能会不给她下毒？</p>
不行，她一定要研究出一种苏小七害怕的毒药，毒得她哭爹喊娘，看苏小七还如何在她面前嚣张！</p>
想到未来的光明前途，柳意不由嘿嘿笑了起来。</p>
“竟然会有人不怕毒？”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p>
“走走走，师叔，我们去研究毒药去，我一定要把苏小七毒趴下！”柳意说着便拉着两人的胳膊往屋里走去，很快她又转过头来，“对了，师兄，你也来啊。”</p>
晏景修摇了摇头，温声道：“我还有些事，你就留在客栈，不要乱跑。”</p>
柳意撇了撇嘴，师兄总是很忙的样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p>
……</p>
洛水湖，虽说是湖，其实是一条小河，是海口城唯一算得上是景点的地方，湖畔杨柳依依，即便是在冬天，依旧美不胜收。</p>
柳叶大多已经掉落，柳条半垂在湖面，不时有微风吹过，在湖面荡起浅浅涟漪。</p>
湖水净透，澄澈无比，甚至能看到不时游过的小鱼和湖底似发着光的鹅卵石。</p>
更为难得的是，夕阳映照之下，湖面泛出浅浅的五光十色的光芒，就像彩虹的色泽，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p>
正值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夕阳映红的半边天，天际半弯新月初升，银白的下弦月挂在柳梢上，苏千澈不由想到一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p>
湖畔很安静，没有其他人，唯有一紫衣男子站在一株柳树下，男子穿着浅黄色披风，身材挺拔修长，侧脸深邃俊朗，浅棕褐色双眸映照着湖面的盈盈波光。</p>
湖面的风吹起男子额角发丝，发丝在脑后轻舞，为他硬朗的轮廓增添了几分柔和和飘逸。</p>
湖面上，有一座半弧形石拱桥，苏千澈站在桥上，眸中映着男子修长的身形。</p>
从第一次见面，他对她的厌恶，到后来的纠缠，再到他为她挡箭，想起来，在这不算长的时间里，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p>
初见时对他不耐的感觉早已冲淡，此刻男子长身玉立，静静站在柳树下的模样，像是一幅优美的风景画。</p>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男子转过头来，看到站在桥上的她，向来沉稳的脸上，勾出一抹浅浅的笑。</p>
那笑虽浅，却如初升的朝阳，极温暖，仿佛能融化了冬日的寒冰积雪。</p>
男子唇角浅浅勾起的弧度，一如他为她挡箭之后的那一抹笑，与记忆中的笑容完全重叠，苏千澈再次晃了神。</p>
那一年也是冬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少年带着她来到城外湖边，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少年却兴高采烈地带着她来到湖畔某处，那里的冰面被凿开一个洞，不是能看到一些小鱼从洞口游过。</p>
少年不知从哪里找到的两个细细的钩子，用绳子系好，在细钩上串上鱼饵，两人蹲在冰洞旁，把细线放进冰洞，用拴着鱼饵的细线钓着小鱼。</p>
两个小小的人都秉着呼吸，生怕一不小心便把鱼儿吓跑。</p>
他们钓了整整一下午，却只钓到几只不到小指粗细的小鱼，可他们却很高兴，即便脸颊双手都冻得通红，她还是高兴了一整天。</p>
鼻端有男子身上浅浅的松香气息，苏千澈回过神来，便见简泽轩已经站在了面前。</p>
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他淡棕褐色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底深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p>
“怀王殿下，前些日子你为我挡了箭，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苏千澈转过身，左手放在拱桥上的石柱上，目光看向远处被夕阳映照得通红的湖面，“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这么做，不过，还是要谢谢你。”</p>
她转过头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轻微的笑意。</p>
没有邪气，没有敷衍，她是实实在在地感谢他。</p>
简泽轩微抿着唇，又向前迈了半步，走到少年身边，左手抓着石栏，双眸看着她，低沉的声音显得有些哑：“我说过，会保护你。”</p>
苏千澈有些愣，这句话，他何时说过？</p>
以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到那么深的程度。</p>
简泽轩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双手揽着她的双肩，她能听到男子剧烈的心跳声，能听到他极力压制，却依旧不稳定的呼吸。</p>
不知为何，她没有推开他。</p>
男子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番，他的手有些抖，带着几不可见的轻颤，一如他的心，在不规律地跳动个不停。</p>
手中碰到微凉的硬物，简泽轩手指握了握，哑声道：“小……”</p>
“哈哈，我就说这小子是兔儿爷吧，瞧瞧，刚才还与那个面具男人卿卿我我，现在就到湖边与另一个男人幽会了。”</p>
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了简泽轩的话，他倏然转过头去，却见六个男人从湖畔走过来，六人都穿着相同的服饰，显然出自一个门派。</p>
为首的男人长得很是粗犷，满脸的络腮胡子，此刻脸上带着微缩的笑意，眼底带着一丝恶毒的恨意。</p>
“哈哈，小子，既然你那么饥渴，不如跟了哥哥，哥哥保证让你爽翻天。”男人搓着手，笑得很是荡漾，“瞧瞧，你找的都是些小白脸，怎么能满足你的需求？只有像哥哥们的这样健壮的身材，才能让你欲仙欲死。”</p>
“哈哈哈哈。”粗犷男人身后，五个男人同样大笑着附和。</p>
六人一边笑着一边往朝桥上走过去，目光都毫无保留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白衣少年，他们虽然不好这口，这眼前这小子，却比许多女子都要水灵，身材也是极好，或许滋味会非常不错，不然怎么能与那么多男人勾搭？</p>
这个自称喻副门主的粗犷男人，本来已经受了伤，可他不甘心被那两个嚣张的小子欺负，甚至那个面具男还口出狂言，说要灭地煞门满门，这样的仇，他怎能不报？</p>
于是他便带着人在街道上徘徊，希望能遇到二人中其中一人，没想到还真的让他等到了，那个看上去极为柔弱的少年，竟然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湖边，这样落单的时候，不正是报仇的最佳时机！</p>
苏千澈转头，眸光慵懒地看着他们。</p>
这几个人，还真是巴巴地赶来送死。</p>
简泽轩目光阴沉，把东西放回怀里，转过身把苏千澈护在身后，阴沉的目光看着来人，“你刚才说什么？”</p>
喻副门主六人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个哆嗦，暗道难道此人是一块铁板？</p>
可想到地煞门在江湖上的地位，喻副门主很快便抛弃了心中想法，除了离云宫和魔魂殿，哪一个江湖势力是地煞门不敢惹的？</p>
“怎么，我说你的小情人，你不愿意了？他刚才可是和另外的男人在同一辆马车上，哈哈，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喻副门主哈哈大笑着，却暗自戒备起来。</p>
简泽轩眸中闪过浓郁暗光，一言不发，浑身气势却在瞬间爆发开来。</p>
他只是要向小千坦诚身份，为何却有不长眼的来捣乱？</p>
强大的气势压迫如同巨浪席卷而来，喻副门主首当其冲，被凛冽的气势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虽然早有准备，他还是受到了巨大冲击，连忙用内力护住心脉，却还是晚了一步，被气势逼得喉咙腥甜，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p>
身后五人同样不堪，齐齐吐血。</p>
而站在男子身后的苏千澈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气势压迫，她微挑起眉，看着面前男子宽厚的肩膀。</p>
没想到简泽轩的实力也挺不错的。</p>
“竟然趁我们不备偷袭！”喻副门主捂住胸口，猛地从身后拔出长刀：“兄弟们上，给我废了他！”</p>
身后五人不愧是地煞门精英，虽然受了些内伤，却在喻副门主下令的第一时间拔出刀来，六人齐齐向简泽轩冲过去。</p>
人还未到，长刀带起的风声便呼啸着吹过来，吹起简泽轩头上发丝舞动。</p>
简泽轩袖袍一挥，直接挥开喻副门主杀过来的长刀，眸中寒光乍现，声音低沉地说到：“若你们现在向她道歉，并自断一臂，本王还可以饶你们一命，如若不然……”</p>
“哈哈，不然什么？你难道还想杀了我们不成？即便你想杀，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喻门主早就嚣张惯了，最是受不得威胁，简泽轩的话让他像是受到莫大的屈辱一般，他高声喝着，再次疯狂地提刀看向紫衣男子。</p>
简泽轩再次随意一挥袖，便化解了喻副门主的攻击。</p>
其余无人还保留着些许理智，毕竟这个男人刚才展示出来的气场，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抵挡的，而他似乎也并不顾忌海口城不能杀人的规矩，若是他真的下了杀手，几人折在这里，那可就冤枉了。</p>
“副门主，我看……”最后一人有些迟疑地喊道。</p>
“看什么看，给我上，杀了他！”喻副门主此刻已经红了眼，这男人竟然把他当成猴一样耍，他一定要让这男人付出代价！</p>
几人无奈，又不能扔下喻副门主单独抗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p>
“这是你们自找的。”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更为强大的气势全面爆发，让喻副门主六人生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p>
“敢说她的坏话，就要有死的觉悟。”简泽轩缓缓走过去，走到喻副门主面前。</p>
喻副门主眼里闪着仇恨的光芒，他狠狠一咬舌头，剧烈的刺痛让他突破了男人的压迫，他举起长刀，猛地向前挥去。</p>
简泽轩没想到他能挣脱，一时不察，胸口的衣服被划破，一个翠绿色的东西从怀里掉落出来。</p>
‘啪’。</p>
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碎了。</p>
苏千澈慵懒地倚着石栏，却在听到这一声清脆的声音时，眸光看了过来。</p>
此刻天已经有些暗，没有星光，只有浅浅月辉洒下，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视线。</p>
地面上，四处滚落着细小的翠绿色珍珠，和断成两半的吊坠，看上去，应该是一片叶子吧，晶莹碧透的翡翠，似带着浅浅的翠绿荧光，除了翡翠质地上佳，其他的都极普通，却瞬间刺痛了苏千澈的眼。</p>
这是什么，好熟悉的感觉。</p>
简泽轩低头地看着地面上的碎片，面色阴沉得可怕，忽而周身仿佛被黑气萦绕，眼底一片赤红，血腥暴戾的气息萦绕着他，似要把他整个人吞没。</p>
“死！”他低沉的声音如从地狱而来，浑身的魔气更让他仿佛地狱中的索命魔鬼。</p>
喻副门主六人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的惊恐无以复加。他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p>
简泽轩一步一步走到喻副门主面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口上一样，‘嘭嘭’，‘嘭嘭’心脏仿佛都快要跳出来。</p>
紫衣男子伸出手，钢铁般的手掐住粗犷男人的脖子，用力一拧，男人连话都来不及说，脑袋便诡异地偏了过去。</p>
简泽轩取下他手中长刀，把男人的尸体扔在地上，眸中半丝感情也无，长刀挥动间，另外五个男人毫无反抗能力地倒在地上。</p>
看着面前几个已经没有了生机的人，简泽轩眸中夜雾退去，沾满鲜血的长刀掉落在地。</p>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整个石拱桥上。</p>
理智回笼的那一刻，简泽轩身体颤了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p>
他……他竟然在小千面前，杀了这么多人。</p>
她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草菅人命，会不会嫌弃他？</p>
简泽轩不敢去看身后，甚至不敢回头。</p>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只能听到不时吹过的风，抚在柳枝上的声音。</p>
她走了吗？</p>
简泽轩的心口跳得很剧烈，他强迫自己回过头去，却看到白衣的少年蹲在那一串已经碎掉的项链前，两手捡起被打碎的翡翠叶片，似乎想要把它们合在一起。</p>
小千，小千。</p>
简泽轩脚步艰难地走到她面前，蹲下，双手抓着她的双臂，双眸静静看着她。</p>
苏千澈抬起头，回看他。</p>
四目相对，男子缓缓启唇，出口的声音有些哑。</p>
“小千，是我，我是小六。”</p>
这一刻，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夜空安静得仿佛已经凝滞，连不时吹过的风，都在此刻停住了脚步。</p>
半钩下弦月洒下浅浅月辉，照在桥上二人身上，整个世界安静得，似乎连心跳，都已经停止。</p>
安静之后，便是一阵闷雷在耳边炸响，炸得她脑海一片空白。</p>
苏千澈感觉耳朵一阵轰鸣，肯定是因为前世飞机失事，让她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她怎么会听到有人叫她小千，她怎么会听到，有人说他是小六？</p>
尖锐的碎片刺进掌心，有鲜血流出，苏千澈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p>
简泽轩连忙掰开她的手，看到鲜血淋漓的掌心，顿时心疼又自责，他小心翼翼地把掌心中的碎片取出来，在身上撕下一块布，把她的手包扎好，看着她低声道：“小千，小心些，不要伤到自己。”</p>
苏千澈看着眼前的男子，却又似透过他，看到了极远处，片刻，她轻笑，笑容却无端哀伤，“怀王殿下，别开玩笑了，这样的玩笑，我开不起。”</p>
是了，肯定是因为，她曾经在简泽轩面前提起过小千，所以他才知道小千这个名字。</p>
简泽轩拥着她站起身来，把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而坚定：“小千，是我，小六。”</p>
苏千澈轻呵一声，缓缓道：“怀王殿下，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p>
“我没有开玩笑。”简泽轩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垂着眼睫看她，声音低沉磁性：“你三岁时，我捡到了你，我们相依为命五年，我说过要守护你一生，却食言了。”</p>
“这是我承诺要为你做的项链，还没有拿给你，却又碎了，你能不能原谅我？”</p>
“说得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苏千澈轻笑，却不知为何，带着些苦涩。</p>
“小千，原谅我，上一世欠你的，我用这一生来偿还，好不好？”简泽轩轻声说着，声音里似乎带着祈求。</p>
苏千澈眸光怔愣地看他。</p>
他说，他是小六。</p>
他说，他为她做了一条项链。</p>
他说，上一世欠了她。</p>
可她，却亲手杀了他。</p>
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过，苏千澈笑出声来，“怀王殿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故事，似乎挺不错的。”</p>
简泽轩手忙脚乱地为她拭去眼角泪滴，小心翼翼地把她拥进怀里，轻声道，“小千，不要哭。”</p>
小千小千，不要哭。</p>
小千小千，不要害怕。</p>
小千小千，小六会一直保护小千。</p>
少年还稍显稚嫩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苏千澈呆愣了片刻，忽然抬起手，双手堵住耳朵，“不，不！你走开！”她歇斯底里地喊，仿佛这样，便能否认眼前之人就是刻在她灵魂深处的那个少年。</p>
“小千，不怕，不要怕，我一直都在。”简泽轩紧紧抱着她，怀里的人儿在轻轻颤抖着，仿佛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p>
苏千澈抬起头，呆滞地看他，半晌，她猛地推开他，快速跑了出去。</p>
他竟然是小六，他怎么会是小六？！</p>
那个把她当成珍宝一样宠着的少年，真的还活着？</p>
一串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风吹过，凉凉的。</p>
苏千澈用尽全力疯狂地跑着，她想要逃离，想要躲得他远远的。</p>
她亲手杀了他，她该如何面对他？</p>
“小千，小千，不要跑，我是小六，真的是小六。”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她，男子低沉的声音似近似远。</p>
“不可能，不可能！小六死了，他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他！”苏千澈痛苦地大喊着，用力挣扎着，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仿佛陷入了可怕的梦魇。</p>
简泽轩听到她痛苦的声音，心里仿佛裂开一条缝，有风灌进去，无边的寒冷。</p>
他用力掰过她的身体，抓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小千，我没有死，我还活着，你看，我的心还在跳。”</p>
苏千澈眼神空洞，沉稳有力的跳动就在她的掌心下，一下，一下，鲜活的，温热的，不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p>
“小千你看，我还活得好好的，不要自责。”简泽轩动作笨拙又似熟练地擦去她眼角的泪。</p>
“还活着。”苏千澈神情呆滞地重复。</p>
“对，还活着，我还活着……”简泽轩低声道，轻柔的话语仿佛在耳畔呢喃。</p>
“小六还活着。”她无意识地重复着。</p>
“对，小六还活着，我还活着。”简泽轩抱着她，听到她无意识的低喃，心里像是被塞进一块大石头，堵得慌。</p>
“呜呜……”苏千澈忽然低哭出声，就像小猫的呜咽，带着些哀伤和凄苦。</p>
简泽轩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又听到怀中女子大声哭起来，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思念全部都哭出来。</p>
简泽轩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p>
“不哭不哭……”</p>
许久，怀中的女子似是哭累了，没有了任何动静，简泽轩却依旧抱着她，没有放开。</p>
耳边是男子沉稳的心跳，苏千澈似乎也受到影响，心口缓缓平静下来。</p>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他。</p>
简泽轩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小千，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活得好好的，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p>
不自责吗？她亲手终结了他年轻的生命，也葬送了她唯一的温暖，说不自责，该怎么做到？</p>
“你想想，若是没有当年的事，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重逢，对不对？”简泽轩再次安慰她。</p>
苏千澈沉默了片刻，道：“你真的是小六？”</p>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小六明明早已经离开了。</p>
“真的，比真金还真。”简泽轩笑道，“小千，见到我，你不高兴吗？”</p>
“你明明是怀王……”苏千澈嘟起嘴。</p>
曾经还与她有婚约呢！</p>
现在想想，要是当时她并没有退婚，现在他们是不是快成亲了？</p>
想到要与小六成亲，她就觉得……好像有些奇怪……</p>
“嗯……怎么会是我的小六。”</p>
虽这般说着，她却下意识把他当成了小六。</p>
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在她的记忆里，还是那么鲜活，一点也没有褪色。</p>
“我是怀王，也永远是你的小六。”</p>
“小千，我很高兴，又见到了你。”简泽轩拥着她走到湖边，在湖畔坐下，右手揽着她的腰，一切都像是曾经一样。</p>
可怀中的人儿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小软软的一团，闻着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简泽轩耳根微微通红。</p>
苏千澈像小时候一样，脑袋自然地枕在他肩上，两条腿在半空中轻轻晃荡。</p>
“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了？”苏千澈歪着头看他，完全不一样的脸，完全不一样的性格，怎么会是同一个人？</p>
她完全没有认出他来。</p>
“之前便想起一些。”简泽轩避重就轻地说道，以免提到他受伤的事，她又要自责，“不过到最近，曾经的记忆才鲜明起来。”</p>
“小千，你说过要养我，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简泽轩笑着看她，分明曾经不苟言笑的脸，可在想起自己曾经的身份时，却如此自然便能对她展现笑容。</p>
“什么？你说什么？”苏千澈装傻，“你可是王爷哎，竟然还要让我养你，你好意思么。”</p>
“那就让我养你，好不好，我养你一辈子。”简泽轩轻声道。</p>
“养我当然可以，不过一辈子嘛，就算了。不然以后你娶了老婆，她会吃醋的。”苏千澈闭着眼，静静享受着这一刻。</p>
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孤苦无依的心，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p>
难怪她初次见他时，他即便做出那么过分的事，她也不讨厌他。</p>
因为他是小六，她怎么会讨厌小六呢？</p>
简泽轩目光闪了闪，转过头看着身旁女子。</p>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把他推给别人？</p>
“不会。”他道。</p>
“不会什么？”苏千澈轻声道。</p>
简泽轩薄唇微抿，眸光变得幽深。</p>
不会什么？不会娶别人？还是不会吃醋？</p>
月亮渐渐被灰色云层遮盖，唯一的一点光亮也被遮住，夜空很暗，两道相拥而坐的人影在夜色下，身影变得模糊。</p>
远处屋顶上，白衣男子静静站立，琉璃般清透的双眸中，映着远处搂在一起的两个人。</p>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体一动不动，唯有风吹过时，吹起衣摆和发丝飞舞。</p>
许久，他动了动，身影一晃，便在原处消失。</p>
客栈里，走廊上的木展看着司影缓缓走过来，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有些疑惑。</p>
尊主怎么没有把夫人带回来？</p>
“尊主，夫人出去了。”木展报告道。</p>
“嗯。”司影淡淡应了一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p>
木展更加疑惑了，以尊主对夫人的在乎程度，夫人没回来，尊主应该会第一时间去找才对，怎么会自己回来了？</p>
房门又被关上，司影缓缓走到床边坐下，许久，他的眼睫动了动，微微垂下，盖住眼底思绪。</p>
天色越发暗了，湖边已经有了一丝凉意，苏千澈抬起头看着身旁的紫衣男子，嘴角带着轻微的笑意，“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p>
简泽轩道：“不想回去。”他转头看她，“真怀念以前，每晚都是我抱着你睡。”</p>
苏千澈额头黑线，“那时候我才几岁啊。”</p>
没想到小六也有任性的时候，哈哈。</p>
简泽轩见她慵懒的眸底闪闪亮亮，眸光闪了闪，心似乎漏跳了一拍。</p>
“走吧，回去。”两人同时站起身，夜色下，两人的身影似乎融在一起。</p>
忽然，一阵刚猛的风吹过，刮得人脸颊生疼，一道凛冽寒芒划破夜空，朝苏千澈劈斩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