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红发男孩推开门，走进屋里，走到床边，愣愣地喊：“公子。”</p>
“怎么？”</p>
男孩伸手，把两张纸递到苏千澈面前。</p>
苏千澈抬手接过，一看，前面一张正是男孩的卖身契，而后面一张，竟是柳心柔的卖身契。</p>
苏千澈眉毛微挑，看起来，柳心柔还是不放心十六，竟然连卖身都要一起。</p>
“你姐姐？”苏千澈转头问。</p>
“家。”男孩答。</p>
苏千澈懒懒笑一声，揉了揉男孩头顶呆毛，“卖身契，本公子收下了，至于你们父亲的事，等你姐姐前来，把事情经过告诉本公子，再做打算。”</p>
“嗯。”纤细的手在男孩头顶上揉啊揉，男孩精致如瓷娃娃的脸上带上了浅浅红晕。</p>
见他如此模样，苏千澈突然来了兴致，一双懒眸看着他，痞痞地笑，“咦，小十六竟然知道害羞了？”</p>
男孩脸色越发红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就像是一只熟透的红苹果，可爱极了。</p>
“哈哈，小十六真可爱。”苏千澈抬手捏了捏男孩红润的脸颊，唔，就像棉花糖一样，好软。</p>
红发男孩的脸已经快要红得滴血，可爱的耳垂也仿佛石榴仔，红得晶莹剔透。他躲闪了一下，似是不想让苏千澈碰他的脸，最后却忍住了，浅紫色大眼睛里再次写上了茫然。</p>
“好了不逗你了。”苏千澈轻笑着再次揉了揉男孩脑袋，又恢复了慵懒，“出去吧。”</p>
随后，便懒懒地躺回床上。</p>
男孩走出去，细心地带上门。</p>
中午云烨过来通知苏千澈皇上召见她时，她还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云烨不由再次感叹，苏七小姐不会真是睡神转世吧？</p>
整个京都都因为她而沸腾，她竟然还能睡得这般悠然惬意。</p>
经过秋日宴和秋猎，许多人都认识了十公子这个突然出现的黑马，又因他是璃王殿下身边的侍卫，在秋日宴上与璃王殿下关系亲密，更是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p>
而璃王殿下把隆林街的逃兵送给十公子，如此大的的事情，更是在短短两日时间便已经传遍了整个朝野。</p>
璃王的擅自决定，引起了朝中上下大臣的极度不满，连苏丞相和陈尚书都一改针锋相对的局面，联名上书，说璃王此举有违朝纲，那些逃兵本该在逃离战场的时候便被处死，可璃王不仅放过了他们，现在竟然还把那些违背军纪的逃兵擅自送人，真是太过目中无人！</p>
噬魂军骁勇善战，每一个在战场上有以一当十的本事，那些人虽然是逃兵，却依旧引得无数人垂涎，想要收为私兵，可璃王殿下却令逃兵不得投靠任何一方势力，否则杀无赦。</p>
自己得不到那些逃兵，别人也得不到，朝臣权贵们便渐渐歇了心思，可现在却传出璃王把那些逃兵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这让他们如何平静？</p>
再有璃王刚回京之时，便做出了抢自己侄儿未婚妻的违背伦理之事，众大臣都不再忍耐，于是今日的早朝，几乎都是众大臣在以口水讨伐璃王以及那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实力还如此诡异的十公子。</p>
被群起而攻之，璃王殿下什么反应？</p>
哦，璃王殿下没有上朝，所以没有看到群情激愤的场面，只是后来皇上召见璃王之时，问了他对此事的看法。</p>
在皇上的御书房里，璃王只含笑说了一句：十公子是本王的人，别说是几百逃兵，就算本王把整个噬魂军一万人送给她，与朝臣们又有何干？</p>
此话经由皇上授意，传给了众大臣，大概意思是，十公子是璃王殿下罩着的人，璃王做什么，有意见？憋着。</p>
此话一出，无数人摔碎了手中茶杯，愤怒地斥责简璃太过嚣张，竟敢不把众大臣看在眼里！</p>
可以想象，之后一段时间的早朝，肯定会热闹无比。</p>
今日皇上召见十公子，不只是为她在秋猎上突出的表现，更是为试探，试探十公子对璃王的重要性。</p>
所以云烨极为担忧，生怕极少出过相府的苏七小姐在皇上面前出了错。</p>
可苏七小姐却丝毫不在意，让云烨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无奈。</p>
璃王府的马车亲自接苏千澈去皇宫，苏千澈在马车里又休息了一程之后，来到宫里，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来到皇上的御书房外。</p>
书房里，简麟天正在批阅奏折，苏千澈见了，便双手抱拳，身体微弯，淡淡道：“参加皇上。”</p>
简麟天神色威严，一双龙目不怒自威，常年身居上位，自身气势更是寻常人难以抵挡，可面前的少年却是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连紧张都不曾有。</p>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跪下！”简麟天身后的万公公沉声喝道。</p>
“在下乃江湖中人，不懂宫中礼数，皇上勿怪。”苏千澈缓缓说道。</p>
“罢了，免礼。”简麟天放下奏折，目光温和了一些，看着面前的少年道，“既是九弟的人，又是秋猎魁首，这些虚礼，便免了。”</p>
苏千澈依旧神情淡淡：“谢皇上。”</p>
看着少年波澜不惊的模样，简麟天暗自点头，看起来不是焦躁的性子，为人很是沉稳，不卑不亢，若是没有别样的心思，倒是可以培养一番。</p>
“朕召你前来，你可知所为何事？”简麟天捋了捋胡须问道。</p>
“想必是为秋猎之事。”苏千澈答道。</p>
简麟天似是笑了一下，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难道九弟没有告诉你，朕召你前来的目的？”</p>
苏千澈懒懒勾唇，“不管是为什么，皇上都会告诉在下，何须璃王多说一次。”</p>
“哈哈，那倒是。”简麟天哈哈笑起来，“你这沉稳性子，朕倒是颇为欣赏。说吧，作为秋猎魁首，有什么想求朕赏赐的。”</p>
苏千澈垂了垂眸，缓缓开口：“赏赐，在下不需要。”</p>
“那你想要什么？”简麟天问。</p>
苏千澈眼睑动了动，不疾不徐地说道，“求皇上收回怀王和苏七小姐的婚约。”</p>
虽然简璃说会帮她解除婚约之事，可她并不相信他，特别是小十六和二哈出事之后，她对简璃本就不多的信任更是变成了负值，所以，解除婚约这种大事，还是自己来的好。</p>
“哦？为何求朕此事？这样的请求于你没有任何好处。”简麟天眼底闪过一道精光。</p>
“皇上，怀王与苏七小姐的婚约，本就是一个错误，现在苏七小姐的娘失踪，此婚约也没有存在的必要，请皇上解除这一桩婚约。”苏千澈道。</p>
她的神色平静，简麟天无法从她的脸色看出任何异常。</p>
“是九弟让你这般说的？”简麟天眉头微微皱了皱。</p>
简璃竟然为了苏家小七做到如此地步？</p>
“不，在下是为了自己。”苏千澈勾唇轻笑，“因为，我就是苏七小姐苏千澈。”</p>
少年略带慵懒的声音在安静的御书房里响起，简麟天微瞪着眼，指着她：“你……你是苏小七？”</p>
一个身手敏捷，一举杀了近两百头野兽的少年，竟然是丞相府的痴傻小姐苏小七？！</p>
“正是。”</p>
“放肆！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来人……”万公公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便要唤侍卫进来把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年拖出去。</p>
简麟天抬手阻止了万公公的话，神色肃穆地说道：“苏小七，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p>
男人身上上位者的威压毫不保留地散发出来，仿佛只要苏千澈有一个字不对，他便会判她一个欺君之罪。</p>
对于皇上的威压，苏千澈却似丝毫未觉，眸中依旧如平静的湖面，“皇上，十公子是在下的另一个身份，在下初次面见皇上，便已经把身份告诉了皇上，何来欺君一说？”</p>
“若此次在下没有告诉皇上在下的真实身份，才算是欺君。”</p>
简麟天皱了皱眉，话是这般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因为天才绝艳的少年突然竟是曾经一无是处的傻子的缘故？</p>
“你为何要以十公子的身份出现？”简麟天沉声问，“你这一身功夫，又是怎么得来？”</p>
苏千澈默了默，被暗杀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那就把那对便宜父母拿来当挡箭牌好了。</p>
想罢，苏千澈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沉重：“家父家母失踪已有十余年，到如今却一点线索也没有，听说他们曾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在下便想以江湖中人的身份，去查一查父母究竟为何会失踪。”</p>
“这一身功夫，是一位自称是父亲的好友的老爷子教授于在下，说是让在下多一分自保的本事。”</p>
说起苏风辞夫妇，连简麟天的神色都变了变。</p>
这孩子从小便父母失踪，一个人寄人篱下，怕是受到不少刁难，装成傻子模样，怕也是为了躲避明枪暗箭。</p>
简麟天似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是一个武道天才，与朕也是有几分情意，他曾在江湖上颇有威名，江湖朋友也甚多，会教授你一些保命本事，也实属正常。你母亲当年救了容妃，容妃念恩，因此便定下你与轩儿的婚事。”</p>
苏千澈眸光闪了闪，微垂下头，嘴角轻轻勾起：“皇上，家父家母失踪，在下现在一心只想寻到他们，并未有成亲打算，不能误了怀王殿下，解除婚约之事，还请皇上恩准。”</p>
对于曾经简泽轩对待苏千澈的态度，简麟天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在苏小七伪装成痴傻模样之时，轩儿不屑一顾，现在苏小七如蒙尘的明珠一般，开始散发出光芒，怕是也对轩儿以前的态度颇为介怀。</p>
罢了，既然苏小七不想要，便成全了她罢。</p>
“你所求之事，朕准了。”简麟天捋了捋胡须道：“明日，万公公会带人去相府宣旨。退婚之事，会对你的名声有些影响，朕也会适当补偿你。”</p>
苏千澈懒懒勾唇，为了皇家脸面，皇上的退婚旨意，必然是倾向于简泽轩，对她的名声自然会有影响。</p>
不过她也不在乎，只要能把这桩婚事退了便好，以后收集美男什么的，才会毫无负担。</p>
“谢皇上。”苏千澈道，“皇上，补偿便不必了，在下还有一事相求。”</p>
“哦？什么事？”</p>
“在下现在暂居隆林街，听闻隆林街尽头有一处荒废的府邸，需得皇上批准，才可入住……”</p>
“你想让朕把那座王府赐予你？”</p>
“皇上，宅子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合理利用，也可省去皇上的补偿。”苏千澈轻笑道。</p>
简麟天半眯的龙目里闪过一道精光，“赐给你也可，不过，你要替朕办一件事。”</p>
苏千澈：……</p>
“二皇子在秋猎上受了伤，查出来，是谁伤了他，朕便把那座王府赐予你。”</p>
苏千澈嘴角抽了抽，她怎么就成免费劳力了？</p>
然而，她能说什么？</p>
“是，皇上。”</p>
正事说完，简麟天神色也缓和下来，苏千澈甚至感觉到简麟天对她眨了眨眼，然后听到他问：“苏小七，你与朕的九弟，是什么关系？”</p>
苏千澈嘴角再次抽了抽，八卦之心，真是不分国界，不分种类，不分地位，哪里有人的存在，哪里便有八卦的存在。</p>
“严格来说，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苏千澈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像皇上与朝臣的关系一样。”</p>
“没有其他关系？”简麟天有些不相信。九弟可是放出话来，苏小七是他罩着的人，就差没有直接明说，若是谁敢动苏小七，就要灭谁满门。</p>
额……不对，九弟放话的对象是十公子，所以……</p>
“九弟不会还不知道你是苏小七吧？”若是不知道，那可就太有趣了！</p>
苏千澈额头黑线一条，“我与璃王殿下没有其他关系，即便他知道，也没有其他关系……”</p>
皇上，你眼底的八卦之火收一收吧，都快要燃出眼眶了！</p>
“哦，那你下去吧，明日退婚之后，你便着手调查凶手之事，查到凶手，便差人告诉二皇子。”简麟天似乎很失望的样子。</p>
苏千澈额头黑线更重，“皇上，我的身份，还请保密……”</p>
“下去吧下去吧。”简麟天不耐烦地赶人了。</p>
……</p>
隆林街街道上，一百名黑衣侍卫神色肃穆，严阵以待，他们已经在此处候了一个时辰，却没有丝毫不耐的表情。</p>
他们每个人的目光都望向街口的方向，直到看到璃王府的马车从街口行来，缓缓来到他们身前，一少年从马车上下来，他们才齐声道：“十公子好！”</p>
响声整齐，声音震天，让刚下马车的苏千澈都懵了懵。</p>
这又是搞的哪一出？看这架势，颇有些黑帮老大出场，小弟们齐齐欢迎的既视感。</p>
为首两人，正是一身白衣的云焕和一身黑衣的十一。</p>
十一面色冷峻，衣服沉黑犹如极夜，没有一丝花纹，更衬得双眸漆黑如墨，薄唇微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p>
却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幽深的眸底闪过一道亮光，随后光芒消失，又恢复了冷峻的模样，只是，目光却停顿在少年眉心，久久没有离开。</p>
小姐眉心的印记，可是画出来的？</p>
见少年走到他面前，十一低垂下头，道：“公子。”</p>
“伤好了？”苏千澈自然地抬起十一左手，手心依然用绷带包扎着，看不出来是否已经好彻底。</p>
少年的手略显娇小，五指不小心碰到的掌心微微的软，微热的温度从少年指尖传到男子手上，熨烫了他全身的肌肤。</p>
十一俊脸上迅速染上红云，他慌忙缩回手，手指在背后悄悄握成拳，声音低沉地说道：“回……回公子，已经没有大碍。”</p>
苏千澈倒也没有为难他，转眸看向旁边的云焕：“云焕啊，你的伤好了？”</p>
云焕正在暗自猜测身边这个侍卫对十公子的反应为何如此奇怪，听到苏千澈的话，顿时一个激灵。</p>
十公子问的分明是关心的话，为何他却觉得有一股阴风从身边吹过，冷得有些诡异。</p>
“回十公子，属下的伤也好了。”话说，十公子一个男人，怎么在眉心画这么妖艳的印记来？</p>
“好了就好。”苏千澈笑眯眯地说道，“现在便与本公子好好练练，本公子看看，这段时间你有没有长进。”</p>
云焕：……</p>
片刻之后，云焕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不停地哀嚎叹气。</p>
这都过去多久了，他好不容易从黑狱里捡一条命回来，为何还要承受十公子的怒火？最关键的是，为何要在他的一众手下面前让他丢脸啊！</p>
十一看着少年暴揍云焕一顿之后，慵懒地吹了吹拳头，心底一股暖流缓缓淌遍全身。</p>
小姐是在为他出气吗？</p>
十一低垂下眸，若是他能再厉害一些，就不用小姐为他担忧了。</p>
“是璃王殿下让你们来的？”苏千澈看着一众排列整齐的黑衣侍卫问。</p>
“是！”又是整齐的声音，直冲霄汉。</p>
“你们去把荒废的晋王府收拾出来，弄得好一些，那可是本公子以后的住所。”苏千澈抬眸，看一眼街道。</p>
这一条街很长，虽不是笔直，却也能看到街道尽头模糊的竹林轮廓，竹林长得很茂盛，因为长期没有人打理，已经有了些疯长的趋势，要收拾好，想来还需要一段时间。</p>
苏千澈对住处的要求并不高，有高档的住处自然好，仅仅是一个落脚处她也不嫌弃，所以倒也不急。</p>
“璃王殿下可把银票给你们了？”</p>
“给了……”躺在地上装死的云焕虚弱地说道。</p>
“去置办一些家具。”苏千澈说罢，便领着十一回到暂居的房间里。</p>
见两人离去，刚才还一脸严肃的侍卫们齐齐走到云焕身边，把他围了起来。</p>
“哎，焕哥，你咋地还不起来啊，想让兄弟们拉你一把？”</p>
“滚！”云焕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翻身而起，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p>
“焕哥，你怎地惹到十公子了，主子可是说了，十公子的话就是主子的话，啧啧，主子这么护着的人，焕哥竟然敢得罪，焕哥，你胆子这么肥，绝对是我偶像！”</p>
云焕狠狠咬着牙，眼冒凶光：“小子，是不是想尝尝哥的拳头了？！”</p>
他明明是听主子的吩咐与那个侍卫比武，为何被十公子报复的人却是可怜的他？！十公子你有种去找主子报仇啊啊啊！</p>
“嘿嘿，咱们快去给十公子收拾房间去，焕哥您老人家受了重伤，慢点来也行，不要着急，不要牵动伤势……”说罢，一群人便嘿嘿笑着一溜烟跑远了。</p>
云焕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些个兔子一样跑路的人，凶狠地对着他们比划拳头。</p>
主子分明是如此光风霁月，温柔如春，虽然一个眼神便能杀死一群人，但手下侍卫为何却是如此欢脱？！</p>
云焕绝不会承认，他也是这一群欢脱侍卫中的一员。</p>
房间里，苏千澈坐在桌旁，以手支头，慵懒地半眯着眸。</p>
阳光从房顶瓦片的缝隙间照射下来，照在少年头顶乌黑的发丝上，发丝仿佛发着浅浅的光，眉心似小火苗的印记，在金黄色的光线中，也显得越发妖艳。</p>
身材挺拔的黑衣侍卫站在少年身侧，如松一般，默默守护的姿态。</p>
“十一，这二皇子，你可认识？”少年懒懒启唇，星眸慵懒半眯，眸底似有淡淡星光萦绕。</p>
她在昏迷之前，二皇子还没有受伤，所以并不了解二皇子的伤势是如何造成的。</p>
前几日，二皇子都是与皇甫溟在一起，他的伤与皇甫溟有没有关系？</p>
十一想了想，道：“二皇子名声不显，属下所知并不多。”</p>
二皇子简泽彦是云妃所生，云妃娘家并不显赫，所以曾经的简泽彦一直很懂得韬光养晦，只是不知从何时起，简泽彦显得高调起来，几次在公开场合与简泽轩起冲突，两人的关系显得极为紧张。</p>
苏千澈手指点了点眉角，简泽彦的改变，是因为皇甫溟，还是上一次她无意间碰到他时，他去的那个翔远茶楼？</p>
不管如何，明日见过二皇子之后，便知道了。</p>
“明天随我回一趟相府。”</p>
“是。”十一应道，随后，看着少年眉心，低声问：“公子，你眉心的印记……”</p>
苏千澈抬手，指尖摸了摸眉心，缓缓开口：“是皇甫溟，那个变态。”</p>
他的血有毒。</p>
“公子……”十一俊眉微皱，在他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p>
必然经历过许多事情，不知小姐有没有受伤……</p>
作为小姐的贴身侍卫，他竟没有在小姐身边……</p>
他一定要强大起来，小姐的每一天，他都要参与。</p>
他一定要强大起来！</p>
似是知道他的担心，苏千澈缓缓道：“只是多了个印记而已，无伤大雅。”</p>
十一薄唇紧抿，沉默下来。</p>
“公子……”屋外，传来女子低婉的声音。</p>
“进来。”</p>
房门打开，柳心柔和十六走进来，走到苏千澈面前，女子便要跪下，苏千澈以羽扇虚托了她一下，道：“以后在本公子面前，无需行如此大礼。”</p>
“谢公子。”柳心柔轻声应了，便站起身来，又对十一屈了屈膝，才道：“公子，卖身契已经给了公子，以后，小女子和小弟便一辈子跟随公子。”</p>
“嗯。”苏千澈半阖的眸懒懒地动了动，道：“你父亲为何要做逃兵，以及他回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部告诉本公子。”</p>
柳心柔咬了咬唇，想到以前的事，水眸里蒙上了一层雾气。</p>
五年前，年仅十岁的柳心柔生了一场重病，治病花费了许多银子，让本来就生活拮据的家里，更是难以揭得开锅。可即便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柳心柔的病却丝毫没有起色，反而越发严重，整日只能在床上躺着，连说话都变得困难。</p>
更让这个家中没有男人支撑的家庭雪上加霜的是，红发男孩不知为何，竟在一夜之间，从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变成仿佛什么都不懂的懵懂模样，不管是睡觉吃饭，都需要人寸步不离地照顾。</p>
母亲秦氏要全身心照料两个孩子，心力交瘁，短短几月时间，便像是老了好几岁。</p>
家里没有银子，秦氏一家一家去求，几乎求遍了所有亲戚邻居，却只借到几两碎银子，仅够柳心柔十几日的费用。</p>
每当夜深人静，两个孩子睡觉之时，秦氏都会来到屋外，借着微弱的光，缝制一些花样卖些碎银子。</p>
有一次，柳心柔半夜醒来，没有看到秦氏，透过微开的门，便看到秦氏一边缝缝补补，一边偷偷流眼泪。</p>
柳心柔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她摸了摸身旁男孩熟睡的脸，也悄悄掉下了泪。</p>
第二日，柳心柔便耍脾气不喝药，还把药碗打翻在一旁。</p>
秦氏没有生气，只是捡起碗，说再去熬一次。</p>
柳心柔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p>
她瞒着秦氏，给柳喻舟写了一封信，让他回来，回来救救这个家。</p>
可是，当时正处于战事激烈之时，柳喻舟拿到信时，已经是四个月之后。</p>
而在秦氏最困难之时，一位陈姓老爷却经常上门，不时送上一些慰问品，更对柳心柔的娘亲秦氏提出奇怪的要求，若是秦氏答应陪他，便出银子帮忙治柳心柔的病。</p>
半年时间之后，柳喻舟回来之时，看到的，却是秦氏和那位陈老爷在他们的家里，在熟睡的孩子旁边，做着苟且之事。</p>
暴怒的柳喻舟直接把陈老爷扔出了门外，一巴掌打肿了秦氏的脸。</p>
秦氏却很平静地看他，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p>
你回来了。</p>
这两个孩子拖累了我，我不要他们了，以后，我是陈老爷的人，与你们柳家，没有任何关系。</p>
秦氏说完，便穿好衣服，扶着陈老爷离开。</p>
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秦氏。</p>
而柳喻舟的性情变得越发怪异，当了逃兵的心理折磨，被妻子背叛的精神折磨，让他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整日里只想着喝酒，动辄对两个孩子打骂，更是不承认男孩是他的亲生儿子。</p>
柳心柔说着说着，便哭成了泪人。</p>
柳喻舟骗他们说他只是一个小兵，当了逃兵也没关系，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是噬魂军将领。</p>
男孩有些茫然，似是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大大的浅紫色眼眸怔愣地睁着，却有一滴滴眼泪从眼眶滑落，看得人心酸不已。</p>
待他们的情绪稳定一些，苏千澈才问道：“那位姓陈的老爷，是什么人？”</p>
柳心柔摇头，眼底泪光闪烁，“那时我病得很重，意识很模糊，若不是有一次偶然听到娘和他谈话，我都不知道他来过家里。”</p>
“亲戚邻居呢，可有见过他？”</p>
柳心柔再次摇头，“那些人知道爹是逃兵之后，怕被牵连，早早就搬走了。”</p>
久而久之，隆林街便只剩下五百余逃兵居住，最后变成了乞丐一条街。</p>
“要让柳校尉恢复正常，必须先找到你们的娘。”苏千澈缓缓开口，“不过，你们也别抱希望，毕竟……”</p>
她会觉得无颜面对孩子和丈夫。</p>
那个女人，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委身于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是什么感受？</p>
甚至，她极有可能是被强迫的。</p>
而这样的事，还被自己的丈夫看到，怕是在秦氏看到柳喻舟的那一刻，秦氏便已经心如死灰。</p>
而那一巴掌，也彻底打消了她心里的侥幸。</p>
可悲的女人。</p>
“不……不……只要能见她一面就行……”柳心柔连连摆手，她不敢奢望秦氏还会回来，她为他们受的苦太多了，只要……只要能看到秦氏过得好，她便心满意足了。</p>
苏千澈淡淡地勾了勾唇，柳心柔怕是觉得秦氏跟着那位陈老爷会过上好日子，可，这种肉体交易，又能维持多久的新鲜感？</p>
“你识字？”苏千澈问。</p>
柳心柔点点头道：“小时候，娘教过我和小弟。”</p>
“本公子刚得到一座宅子，你先当管家试试。”苏千澈揉了揉额头，微眯起眼，“与十六一起，去把王府好好布置一番。”</p>
“啊……”柳心柔愣了愣，十公子，竟然让她当管家？</p>
“公子，我……”</p>
“嗯？”</p>
少年慵懒的眼神却颇有压迫力，柳心柔低垂下头，应道：“是，公子……”</p>
两人走后，十一看着下巴搁在桌上的苏千澈，低声道：“公子，这个男人，不值得救。”</p>
“哦？”苏千澈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十一，问：“为何这么认为？”</p>
出了这种事，不管女人是不是有苦衷，男人不是都会觉得背叛了他的女人十恶不赦么？</p>
叫少年慵懒的眸底似带着浅浅的亮光，那般专注地看他，十一浅古铜色肌肤上再次染上浅浅红晕。</p>
沉默了片刻，十一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一条条列举着柳喻舟的罪状：“他身为噬魂军将领，即便奉银不多，必然也够一家人吃穿，可他显然很少往家里寄银子，家里的费用，大多是靠秦氏得来。”</p>
“秦氏一人支撑家里，即便有错，他也不该不问青红皂白，便对秦氏动手。”</p>
“出了事，他也并未想着如何解决，反而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秦氏，还因此常年打骂一对儿女。”</p>
“他甚至不承认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不仅是对秦氏的侮辱，更对十六的不公平。”</p>
最后，十一道：“属下觉得，柳校尉回来之时，柳小姐的病大概也好得差不多了。”</p>
苏千澈微歪着头看着一脸冷峻的男子。</p>
他的声音很沉静，带着大提琴的浑厚安详，在房间里低低响起，让人莫名觉得舒适安心。</p>
苏千澈笑了笑，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p>
即便是在现代，有这种想法的男人都不多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十一这样的好男人。</p>
柳喻舟这样的男人，用现代的说法，大概就属于渣男。</p>
这样的渣男，确实不值得救。</p>
可是……</p>
“本公子已经答应了小柔美人儿，不能食言啊。”苏千澈趴在桌子上，无奈地说道。</p>
“不管公子想要做什么，属下都会竭尽全力。”十一声音低沉地说道。</p>
苏千澈微眯着眼看他，浅浅地笑。</p>
以后嫁给十一的人，必然有天大的福气。</p>
红发男孩推开门，走进屋里，走到床边，愣愣地喊：“公子。”</p>
“怎么？”</p>
男孩伸手，把两张纸递到苏千澈面前。</p>
苏千澈抬手接过，一看，前面一张正是男孩的卖身契，而后面一张，竟是柳心柔的卖身契。</p>
苏千澈眉毛微挑，看起来，柳心柔还是不放心十六，竟然连卖身都要一起。</p>
“你姐姐？”苏千澈转头问。</p>
“家。”男孩答。</p>
苏千澈懒懒笑一声，揉了揉男孩头顶呆毛，“卖身契，本公子收下了，至于你们父亲的事，等你姐姐前来，把事情经过告诉本公子，再做打算。”</p>
“嗯。”纤细的手在男孩头顶上揉啊揉，男孩精致如瓷娃娃的脸上带上了浅浅红晕。</p>
见他如此模样，苏千澈突然来了兴致，一双懒眸看着他，痞痞地笑，“咦，小十六竟然知道害羞了？”</p>
男孩脸色越发红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就像是一只熟透的红苹果，可爱极了。</p>
“哈哈，小十六真可爱。”苏千澈抬手捏了捏男孩红润的脸颊，唔，就像棉花糖一样，好软。</p>
红发男孩的脸已经快要红得滴血，可爱的耳垂也仿佛石榴仔，红得晶莹剔透。他躲闪了一下，似是不想让苏千澈碰他的脸，最后却忍住了，浅紫色大眼睛里再次写上了茫然。</p>
“好了不逗你了。”苏千澈轻笑着再次揉了揉男孩脑袋，又恢复了慵懒，“出去吧。”</p>
随后，便懒懒地躺回床上。</p>
男孩走出去，细心地带上门。</p>
中午云烨过来通知苏千澈皇上召见她时，她还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云烨不由再次感叹，苏七小姐不会真是睡神转世吧？</p>
整个京都都因为她而沸腾，她竟然还能睡得这般悠然惬意。</p>
经过秋日宴和秋猎，许多人都认识了十公子这个突然出现的黑马，又因他是璃王殿下身边的侍卫，在秋日宴上与璃王殿下关系亲密，更是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p>
而璃王殿下把隆林街的逃兵送给十公子，如此大的的事情，更是在短短两日时间便已经传遍了整个朝野。</p>
璃王的擅自决定，引起了朝中上下大臣的极度不满，连苏丞相和陈尚书都一改针锋相对的局面，联名上书，说璃王此举有违朝纲，那些逃兵本该在逃离战场的时候便被处死，可璃王不仅放过了他们，现在竟然还把那些违背军纪的逃兵擅自送人，真是太过目中无人！</p>
噬魂军骁勇善战，每一个在战场上有以一当十的本事，那些人虽然是逃兵，却依旧引得无数人垂涎，想要收为私兵，可璃王殿下却令逃兵不得投靠任何一方势力，否则杀无赦。</p>
自己得不到那些逃兵，别人也得不到，朝臣权贵们便渐渐歇了心思，可现在却传出璃王把那些逃兵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这让他们如何平静？</p>
再有璃王刚回京之时，便做出了抢自己侄儿未婚妻的违背伦理之事，众大臣都不再忍耐，于是今日的早朝，几乎都是众大臣在以口水讨伐璃王以及那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实力还如此诡异的十公子。</p>
被群起而攻之，璃王殿下什么反应？</p>
哦，璃王殿下没有上朝，所以没有看到群情激愤的场面，只是后来皇上召见璃王之时，问了他对此事的看法。</p>
在皇上的御书房里，璃王只含笑说了一句：十公子是本王的人，别说是几百逃兵，就算本王把整个噬魂军一万人送给她，与朝臣们又有何干？</p>
此话经由皇上授意，传给了众大臣，大概意思是，十公子是璃王殿下罩着的人，璃王做什么，有意见？憋着。</p>
此话一出，无数人摔碎了手中茶杯，愤怒地斥责简璃太过嚣张，竟敢不把众大臣看在眼里！</p>
可以想象，之后一段时间的早朝，肯定会热闹无比。</p>
今日皇上召见十公子，不只是为她在秋猎上突出的表现，更是为试探，试探十公子对璃王的重要性。</p>
所以云烨极为担忧，生怕极少出过相府的苏七小姐在皇上面前出了错。</p>
可苏七小姐却丝毫不在意，让云烨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无奈。</p>
璃王府的马车亲自接苏千澈去皇宫，苏千澈在马车里又休息了一程之后，来到宫里，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来到皇上的御书房外。</p>
书房里，简麟天正在批阅奏折，苏千澈见了，便双手抱拳，身体微弯，淡淡道：“参加皇上。”</p>
简麟天神色威严，一双龙目不怒自威，常年身居上位，自身气势更是寻常人难以抵挡，可面前的少年却是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连紧张都不曾有。</p>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跪下！”简麟天身后的万公公沉声喝道。</p>
“在下乃江湖中人，不懂宫中礼数，皇上勿怪。”苏千澈缓缓说道。</p>
“罢了，免礼。”简麟天放下奏折，目光温和了一些，看着面前的少年道，“既是九弟的人，又是秋猎魁首，这些虚礼，便免了。”</p>
苏千澈依旧神情淡淡：“谢皇上。”</p>
看着少年波澜不惊的模样，简麟天暗自点头，看起来不是焦躁的性子，为人很是沉稳，不卑不亢，若是没有别样的心思，倒是可以培养一番。</p>
“朕召你前来，你可知所为何事？”简麟天捋了捋胡须问道。</p>
“想必是为秋猎之事。”苏千澈答道。</p>
简麟天似是笑了一下，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难道九弟没有告诉你，朕召你前来的目的？”</p>
苏千澈懒懒勾唇，“不管是为什么，皇上都会告诉在下，何须璃王多说一次。”</p>
“哈哈，那倒是。”简麟天哈哈笑起来，“你这沉稳性子，朕倒是颇为欣赏。说吧，作为秋猎魁首，有什么想求朕赏赐的。”</p>
苏千澈垂了垂眸，缓缓开口：“赏赐，在下不需要。”</p>
“那你想要什么？”简麟天问。</p>
苏千澈眼睑动了动，不疾不徐地说道，“求皇上收回怀王和苏七小姐的婚约。”</p>
虽然简璃说会帮她解除婚约之事，可她并不相信他，特别是小十六和二哈出事之后，她对简璃本就不多的信任更是变成了负值，所以，解除婚约这种大事，还是自己来的好。</p>
“哦？为何求朕此事？这样的请求于你没有任何好处。”简麟天眼底闪过一道精光。</p>
“皇上，怀王与苏七小姐的婚约，本就是一个错误，现在苏七小姐的娘失踪，此婚约也没有存在的必要，请皇上解除这一桩婚约。”苏千澈道。</p>
她的神色平静，简麟天无法从她的脸色看出任何异常。</p>
“是九弟让你这般说的？”简麟天眉头微微皱了皱。</p>
简璃竟然为了苏家小七做到如此地步？</p>
“不，在下是为了自己。”苏千澈勾唇轻笑，“因为，我就是苏七小姐苏千澈。”</p>
少年略带慵懒的声音在安静的御书房里响起，简麟天微瞪着眼，指着她：“你……你是苏小七？”</p>
一个身手敏捷，一举杀了近两百头野兽的少年，竟然是丞相府的痴傻小姐苏小七？！</p>
“正是。”</p>
“放肆！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来人……”万公公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便要唤侍卫进来把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年拖出去。</p>
简麟天抬手阻止了万公公的话，神色肃穆地说道：“苏小七，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p>
男人身上上位者的威压毫不保留地散发出来，仿佛只要苏千澈有一个字不对，他便会判她一个欺君之罪。</p>
对于皇上的威压，苏千澈却似丝毫未觉，眸中依旧如平静的湖面，“皇上，十公子是在下的另一个身份，在下初次面见皇上，便已经把身份告诉了皇上，何来欺君一说？”</p>
“若此次在下没有告诉皇上在下的真实身份，才算是欺君。”</p>
简麟天皱了皱眉，话是这般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因为天才绝艳的少年突然竟是曾经一无是处的傻子的缘故？</p>
“你为何要以十公子的身份出现？”简麟天沉声问，“你这一身功夫，又是怎么得来？”</p>
苏千澈默了默，被暗杀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那就把那对便宜父母拿来当挡箭牌好了。</p>
想罢，苏千澈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沉重：“家父家母失踪已有十余年，到如今却一点线索也没有，听说他们曾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在下便想以江湖中人的身份，去查一查父母究竟为何会失踪。”</p>
“这一身功夫，是一位自称是父亲的好友的老爷子教授于在下，说是让在下多一分自保的本事。”</p>
说起苏风辞夫妇，连简麟天的神色都变了变。</p>
这孩子从小便父母失踪，一个人寄人篱下，怕是受到不少刁难，装成傻子模样，怕也是为了躲避明枪暗箭。</p>
简麟天似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是一个武道天才，与朕也是有几分情意，他曾在江湖上颇有威名，江湖朋友也甚多，会教授你一些保命本事，也实属正常。你母亲当年救了容妃，容妃念恩，因此便定下你与轩儿的婚事。”</p>
苏千澈眸光闪了闪，微垂下头，嘴角轻轻勾起：“皇上，家父家母失踪，在下现在一心只想寻到他们，并未有成亲打算，不能误了怀王殿下，解除婚约之事，还请皇上恩准。”</p>
对于曾经简泽轩对待苏千澈的态度，简麟天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在苏小七伪装成痴傻模样之时，轩儿不屑一顾，现在苏小七如蒙尘的明珠一般，开始散发出光芒，怕是也对轩儿以前的态度颇为介怀。</p>
罢了，既然苏小七不想要，便成全了她罢。</p>
“你所求之事，朕准了。”简麟天捋了捋胡须道：“明日，万公公会带人去相府宣旨。退婚之事，会对你的名声有些影响，朕也会适当补偿你。”</p>
苏千澈懒懒勾唇，为了皇家脸面，皇上的退婚旨意，必然是倾向于简泽轩，对她的名声自然会有影响。</p>
不过她也不在乎，只要能把这桩婚事退了便好，以后收集美男什么的，才会毫无负担。</p>
“谢皇上。”苏千澈道，“皇上，补偿便不必了，在下还有一事相求。”</p>
“哦？什么事？”</p>
“在下现在暂居隆林街，听闻隆林街尽头有一处荒废的府邸，需得皇上批准，才可入住……”</p>
“你想让朕把那座王府赐予你？”</p>
“皇上，宅子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合理利用，也可省去皇上的补偿。”苏千澈轻笑道。</p>
简麟天半眯的龙目里闪过一道精光，“赐给你也可，不过，你要替朕办一件事。”</p>
苏千澈：……</p>
“二皇子在秋猎上受了伤，查出来，是谁伤了他，朕便把那座王府赐予你。”</p>
苏千澈嘴角抽了抽，她怎么就成免费劳力了？</p>
然而，她能说什么？</p>
“是，皇上。”</p>
正事说完，简麟天神色也缓和下来，苏千澈甚至感觉到简麟天对她眨了眨眼，然后听到他问：“苏小七，你与朕的九弟，是什么关系？”</p>
苏千澈嘴角再次抽了抽，八卦之心，真是不分国界，不分种类，不分地位，哪里有人的存在，哪里便有八卦的存在。</p>
“严格来说，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苏千澈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像皇上与朝臣的关系一样。”</p>
“没有其他关系？”简麟天有些不相信。九弟可是放出话来，苏小七是他罩着的人，就差没有直接明说，若是谁敢动苏小七，就要灭谁满门。</p>
额……不对，九弟放话的对象是十公子，所以……</p>
“九弟不会还不知道你是苏小七吧？”若是不知道，那可就太有趣了！</p>
苏千澈额头黑线一条，“我与璃王殿下没有其他关系，即便他知道，也没有其他关系……”</p>
皇上，你眼底的八卦之火收一收吧，都快要燃出眼眶了！</p>
“哦，那你下去吧，明日退婚之后，你便着手调查凶手之事，查到凶手，便差人告诉二皇子。”简麟天似乎很失望的样子。</p>
苏千澈额头黑线更重，“皇上，我的身份，还请保密……”</p>
“下去吧下去吧。”简麟天不耐烦地赶人了。</p>
……</p>
隆林街街道上，一百名黑衣侍卫神色肃穆，严阵以待，他们已经在此处候了一个时辰，却没有丝毫不耐的表情。</p>
他们每个人的目光都望向街口的方向，直到看到璃王府的马车从街口行来，缓缓来到他们身前，一少年从马车上下来，他们才齐声道：“十公子好！”</p>
响声整齐，声音震天，让刚下马车的苏千澈都懵了懵。</p>
这又是搞的哪一出？看这架势，颇有些黑帮老大出场，小弟们齐齐欢迎的既视感。</p>
为首两人，正是一身白衣的云焕和一身黑衣的十一。</p>
十一面色冷峻，衣服沉黑犹如极夜，没有一丝花纹，更衬得双眸漆黑如墨，薄唇微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p>
却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幽深的眸底闪过一道亮光，随后光芒消失，又恢复了冷峻的模样，只是，目光却停顿在少年眉心，久久没有离开。</p>
小姐眉心的印记，可是画出来的？</p>
见少年走到他面前，十一低垂下头，道：“公子。”</p>
“伤好了？”苏千澈自然地抬起十一左手，手心依然用绷带包扎着，看不出来是否已经好彻底。</p>
少年的手略显娇小，五指不小心碰到的掌心微微的软，微热的温度从少年指尖传到男子手上，熨烫了他全身的肌肤。</p>
十一俊脸上迅速染上红云，他慌忙缩回手，手指在背后悄悄握成拳，声音低沉地说道：“回……回公子，已经没有大碍。”</p>
苏千澈倒也没有为难他，转眸看向旁边的云焕：“云焕啊，你的伤好了？”</p>
云焕正在暗自猜测身边这个侍卫对十公子的反应为何如此奇怪，听到苏千澈的话，顿时一个激灵。</p>
十公子问的分明是关心的话，为何他却觉得有一股阴风从身边吹过，冷得有些诡异。</p>
“回十公子，属下的伤也好了。”话说，十公子一个男人，怎么在眉心画这么妖艳的印记来？</p>
“好了就好。”苏千澈笑眯眯地说道，“现在便与本公子好好练练，本公子看看，这段时间你有没有长进。”</p>
云焕：……</p>
片刻之后，云焕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不停地哀嚎叹气。</p>
这都过去多久了，他好不容易从黑狱里捡一条命回来，为何还要承受十公子的怒火？最关键的是，为何要在他的一众手下面前让他丢脸啊！</p>
十一看着少年暴揍云焕一顿之后，慵懒地吹了吹拳头，心底一股暖流缓缓淌遍全身。</p>
小姐是在为他出气吗？</p>
十一低垂下眸，若是他能再厉害一些，就不用小姐为他担忧了。</p>
“是璃王殿下让你们来的？”苏千澈看着一众排列整齐的黑衣侍卫问。</p>
“是！”又是整齐的声音，直冲霄汉。</p>
“你们去把荒废的晋王府收拾出来，弄得好一些，那可是本公子以后的住所。”苏千澈抬眸，看一眼街道。</p>
这一条街很长，虽不是笔直，却也能看到街道尽头模糊的竹林轮廓，竹林长得很茂盛，因为长期没有人打理，已经有了些疯长的趋势，要收拾好，想来还需要一段时间。</p>
苏千澈对住处的要求并不高，有高档的住处自然好，仅仅是一个落脚处她也不嫌弃，所以倒也不急。</p>
“璃王殿下可把银票给你们了？”</p>
“给了……”躺在地上装死的云焕虚弱地说道。</p>
“去置办一些家具。”苏千澈说罢，便领着十一回到暂居的房间里。</p>
见两人离去，刚才还一脸严肃的侍卫们齐齐走到云焕身边，把他围了起来。</p>
“哎，焕哥，你咋地还不起来啊，想让兄弟们拉你一把？”</p>
“滚！”云焕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翻身而起，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p>
“焕哥，你怎地惹到十公子了，主子可是说了，十公子的话就是主子的话，啧啧，主子这么护着的人，焕哥竟然敢得罪，焕哥，你胆子这么肥，绝对是我偶像！”</p>
云焕狠狠咬着牙，眼冒凶光：“小子，是不是想尝尝哥的拳头了？！”</p>
他明明是听主子的吩咐与那个侍卫比武，为何被十公子报复的人却是可怜的他？！十公子你有种去找主子报仇啊啊啊！</p>
“嘿嘿，咱们快去给十公子收拾房间去，焕哥您老人家受了重伤，慢点来也行，不要着急，不要牵动伤势……”说罢，一群人便嘿嘿笑着一溜烟跑远了。</p>
云焕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些个兔子一样跑路的人，凶狠地对着他们比划拳头。</p>
主子分明是如此光风霁月，温柔如春，虽然一个眼神便能杀死一群人，但手下侍卫为何却是如此欢脱？！</p>
云焕绝不会承认，他也是这一群欢脱侍卫中的一员。</p>
房间里，苏千澈坐在桌旁，以手支头，慵懒地半眯着眸。</p>
阳光从房顶瓦片的缝隙间照射下来，照在少年头顶乌黑的发丝上，发丝仿佛发着浅浅的光，眉心似小火苗的印记，在金黄色的光线中，也显得越发妖艳。</p>
身材挺拔的黑衣侍卫站在少年身侧，如松一般，默默守护的姿态。</p>
“十一，这二皇子，你可认识？”少年懒懒启唇，星眸慵懒半眯，眸底似有淡淡星光萦绕。</p>
她在昏迷之前，二皇子还没有受伤，所以并不了解二皇子的伤势是如何造成的。</p>
前几日，二皇子都是与皇甫溟在一起，他的伤与皇甫溟有没有关系？</p>
十一想了想，道：“二皇子名声不显，属下所知并不多。”</p>
二皇子简泽彦是云妃所生，云妃娘家并不显赫，所以曾经的简泽彦一直很懂得韬光养晦，只是不知从何时起，简泽彦显得高调起来，几次在公开场合与简泽轩起冲突，两人的关系显得极为紧张。</p>
苏千澈手指点了点眉角，简泽彦的改变，是因为皇甫溟，还是上一次她无意间碰到他时，他去的那个翔远茶楼？</p>
不管如何，明日见过二皇子之后，便知道了。</p>
“明天随我回一趟相府。”</p>
“是。”十一应道，随后，看着少年眉心，低声问：“公子，你眉心的印记……”</p>
苏千澈抬手，指尖摸了摸眉心，缓缓开口：“是皇甫溟，那个变态。”</p>
他的血有毒。</p>
“公子……”十一俊眉微皱，在他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p>
必然经历过许多事情，不知小姐有没有受伤……</p>
作为小姐的贴身侍卫，他竟没有在小姐身边……</p>
他一定要强大起来，小姐的每一天，他都要参与。</p>
他一定要强大起来！</p>
似是知道他的担心，苏千澈缓缓道：“只是多了个印记而已，无伤大雅。”</p>
十一薄唇紧抿，沉默下来。</p>
“公子……”屋外，传来女子低婉的声音。</p>
“进来。”</p>
房门打开，柳心柔和十六走进来，走到苏千澈面前，女子便要跪下，苏千澈以羽扇虚托了她一下，道：“以后在本公子面前，无需行如此大礼。”</p>
“谢公子。”柳心柔轻声应了，便站起身来，又对十一屈了屈膝，才道：“公子，卖身契已经给了公子，以后，小女子和小弟便一辈子跟随公子。”</p>
“嗯。”苏千澈半阖的眸懒懒地动了动，道：“你父亲为何要做逃兵，以及他回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部告诉本公子。”</p>
柳心柔咬了咬唇，想到以前的事，水眸里蒙上了一层雾气。</p>
五年前，年仅十岁的柳心柔生了一场重病，治病花费了许多银子，让本来就生活拮据的家里，更是难以揭得开锅。可即便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柳心柔的病却丝毫没有起色，反而越发严重，整日只能在床上躺着，连说话都变得困难。</p>
更让这个家中没有男人支撑的家庭雪上加霜的是，红发男孩不知为何，竟在一夜之间，从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变成仿佛什么都不懂的懵懂模样，不管是睡觉吃饭，都需要人寸步不离地照顾。</p>
母亲秦氏要全身心照料两个孩子，心力交瘁，短短几月时间，便像是老了好几岁。</p>
家里没有银子，秦氏一家一家去求，几乎求遍了所有亲戚邻居，却只借到几两碎银子，仅够柳心柔十几日的费用。</p>
每当夜深人静，两个孩子睡觉之时，秦氏都会来到屋外，借着微弱的光，缝制一些花样卖些碎银子。</p>
有一次，柳心柔半夜醒来，没有看到秦氏，透过微开的门，便看到秦氏一边缝缝补补，一边偷偷流眼泪。</p>
柳心柔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她摸了摸身旁男孩熟睡的脸，也悄悄掉下了泪。</p>
第二日，柳心柔便耍脾气不喝药，还把药碗打翻在一旁。</p>
秦氏没有生气，只是捡起碗，说再去熬一次。</p>
柳心柔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p>
她瞒着秦氏，给柳喻舟写了一封信，让他回来，回来救救这个家。</p>
可是，当时正处于战事激烈之时，柳喻舟拿到信时，已经是四个月之后。</p>
而在秦氏最困难之时，一位陈姓老爷却经常上门，不时送上一些慰问品，更对柳心柔的娘亲秦氏提出奇怪的要求，若是秦氏答应陪他，便出银子帮忙治柳心柔的病。</p>
半年时间之后，柳喻舟回来之时，看到的，却是秦氏和那位陈老爷在他们的家里，在熟睡的孩子旁边，做着苟且之事。</p>
暴怒的柳喻舟直接把陈老爷扔出了门外，一巴掌打肿了秦氏的脸。</p>
秦氏却很平静地看他，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p>
你回来了。</p>
这两个孩子拖累了我，我不要他们了，以后，我是陈老爷的人，与你们柳家，没有任何关系。</p>
秦氏说完，便穿好衣服，扶着陈老爷离开。</p>
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秦氏。</p>
而柳喻舟的性情变得越发怪异，当了逃兵的心理折磨，被妻子背叛的精神折磨，让他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整日里只想着喝酒，动辄对两个孩子打骂，更是不承认男孩是他的亲生儿子。</p>
柳心柔说着说着，便哭成了泪人。</p>
柳喻舟骗他们说他只是一个小兵，当了逃兵也没关系，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是噬魂军将领。</p>
男孩有些茫然，似是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大大的浅紫色眼眸怔愣地睁着，却有一滴滴眼泪从眼眶滑落，看得人心酸不已。</p>
待他们的情绪稳定一些，苏千澈才问道：“那位姓陈的老爷，是什么人？”</p>
柳心柔摇头，眼底泪光闪烁，“那时我病得很重，意识很模糊，若不是有一次偶然听到娘和他谈话，我都不知道他来过家里。”</p>
“亲戚邻居呢，可有见过他？”</p>
柳心柔再次摇头，“那些人知道爹是逃兵之后，怕被牵连，早早就搬走了。”</p>
久而久之，隆林街便只剩下五百余逃兵居住，最后变成了乞丐一条街。</p>
“要让柳校尉恢复正常，必须先找到你们的娘。”苏千澈缓缓开口，“不过，你们也别抱希望，毕竟……”</p>
她会觉得无颜面对孩子和丈夫。</p>
那个女人，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委身于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是什么感受？</p>
甚至，她极有可能是被强迫的。</p>
而这样的事，还被自己的丈夫看到，怕是在秦氏看到柳喻舟的那一刻，秦氏便已经心如死灰。</p>
而那一巴掌，也彻底打消了她心里的侥幸。</p>
可悲的女人。</p>
“不……不……只要能见她一面就行……”柳心柔连连摆手，她不敢奢望秦氏还会回来，她为他们受的苦太多了，只要……只要能看到秦氏过得好，她便心满意足了。</p>
苏千澈淡淡地勾了勾唇，柳心柔怕是觉得秦氏跟着那位陈老爷会过上好日子，可，这种肉体交易，又能维持多久的新鲜感？</p>
“你识字？”苏千澈问。</p>
柳心柔点点头道：“小时候，娘教过我和小弟。”</p>
“本公子刚得到一座宅子，你先当管家试试。”苏千澈揉了揉额头，微眯起眼，“与十六一起，去把王府好好布置一番。”</p>
“啊……”柳心柔愣了愣，十公子，竟然让她当管家？</p>
“公子，我……”</p>
“嗯？”</p>
少年慵懒的眼神却颇有压迫力，柳心柔低垂下头，应道：“是，公子……”</p>
两人走后，十一看着下巴搁在桌上的苏千澈，低声道：“公子，这个男人，不值得救。”</p>
“哦？”苏千澈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十一，问：“为何这么认为？”</p>
出了这种事，不管女人是不是有苦衷，男人不是都会觉得背叛了他的女人十恶不赦么？</p>
叫少年慵懒的眸底似带着浅浅的亮光，那般专注地看他，十一浅古铜色肌肤上再次染上浅浅红晕。</p>
沉默了片刻，十一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一条条列举着柳喻舟的罪状：“他身为噬魂军将领，即便奉银不多，必然也够一家人吃穿，可他显然很少往家里寄银子，家里的费用，大多是靠秦氏得来。”</p>
“秦氏一人支撑家里，即便有错，他也不该不问青红皂白，便对秦氏动手。”</p>
“出了事，他也并未想着如何解决，反而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秦氏，还因此常年打骂一对儿女。”</p>
“他甚至不承认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不仅是对秦氏的侮辱，更对十六的不公平。”</p>
最后，十一道：“属下觉得，柳校尉回来之时，柳小姐的病大概也好得差不多了。”</p>
苏千澈微歪着头看着一脸冷峻的男子。</p>
他的声音很沉静，带着大提琴的浑厚安详，在房间里低低响起，让人莫名觉得舒适安心。</p>
苏千澈笑了笑，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p>
即便是在现代，有这种想法的男人都不多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十一这样的好男人。</p>
柳喻舟这样的男人，用现代的说法，大概就属于渣男。</p>
这样的渣男，确实不值得救。</p>
可是……</p>
“本公子已经答应了小柔美人儿，不能食言啊。”苏千澈趴在桌子上，无奈地说道。</p>
“不管公子想要做什么，属下都会竭尽全力。”十一声音低沉地说道。</p>
苏千澈微眯着眼看他，浅浅地笑。</p>
以后嫁给十一的人，必然有天大的福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