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当公爹妻 作者:忐忑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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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崔嫣在门后守望。甄世万叮嘱儿子莫在崔嫣面前提起那婴儿的事,虽她病好了,却还是家中禁忌,又提起本欲给那亡子立个灵位,免得那连名字都没取的儿子,成了个连祖坟都进不了的孤魂野鬼,却怕崔嫣见着又要伤心,才一直延后,迟迟未动。

    崔嫣在后边听了,挪步出来,将两人惊得跳起。

    甄廷晖见崔嫣发髻挽起,一袭天蓝绢袄,一条白绣绫裙,腰间系了鸾带,吊着个环佩禁步,凌波款走而来,惹得叮咚脆响,嫩妇雅韵无一不在,又端的生就几分主妇风姿,青涩已弭,却是娇丽尚存,突的念起往岁假山一事,登又悔又呆,连双手都不晓得如何放,只恨彼时不懂事,做了那种混账事,今后怎么还有面目与这继母相对。甄世万到底也是有一层疙瘩,三人之间,反倒只余崔嫣一人落落大方,见甄廷晖脸色既青且红,主动招呼:“我家少爷回来了。”

    甄廷晖不晓得如何称呼,瓮声瓮气随口支吾一声,见她全不尴尬,怔然之下,暗叹自己堂堂男子还有甚么好忸怩作态,便也暂卸了不安。

    甄世万见崔嫣虽应付得体,却怕她又惦记起小豆包,只速速叫下人备饭洗尘,用了晚膳,亲将儿子送入府上院屋,又是私谈一番,才是回去,一进房内,犹偷偷细察她脸色。

    崔嫣见他鬼祟,将他提扯过来:“你们莫在我们面前像做贼一样,我自来了京城,你虽不提不问,我却晓得你心里憋得慌,我如今就告诉你,小豆包现下不在我身边,可不见得回不来,我一千一万个不信他就这么没了,就算他一辈子回不来我身边,我只晓得他活在这世上就成了,你休想给他立甚么牌位,”到底是心酸,弧齿一咬,一字一

    哭地加重语气:“休、想。”

    甄世万忙应:“我也不信,再不提甚么灵位的事了。”

    崔嫣平日压得太紧,现下牵起思念,继续流泪,偎作一团:“你们都莫指望我忘了小豆包,我最疼的是他,最亏欠的也是他,你不想着将他找回来,却只念着给他找地方下葬,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甄世万急了:“我也疼,我岂能不疼?我找,我明日便差人找。”

    崔嫣不听还好,一听便是一脚过去将他猛踢下榻,又扑上去厉捶,哭得愈恨:“又不是你生的,你能有我一半的疼?你都舍不得看他一眼,连个名字都不曾给他取一个,你能疼个甚么!天没眼,分明你做的恶,凭什么由我儿子来代你受过抵罪?”

    在外人甚至仇家面前,再是淡然忍耐,在他面前,却是兜不住半点冤屈,每回痛念至极,恁绝情的话都能叱责出口,多日下来,生将甄世万骂得清减几斤,却只能由了她发泄,每回见她叨念着直至累极睡去,终是藉此泻出胸臆压抑,总算是宽怀一些。

    自这日挑明了心事,崔嫣也不再避讳,竟是大大方方拿起针线,每日悉心飞穿,今日做棉衣,明朝织头帽,只说先备好,总有一日能用得着。

    甄世万见她执念颇深,存着儿子尚活的希冀,倒也算是好事,起码有个盼头,总比下半生都伤春悲秋得好,也遵着她意思,遣人去彭城郊外暗河边上沿途打探,虽晓得那儿子哪会有生还机会,却是做给活人看,叫妻子安心。

    甄廷晖住了几日,自己虽未为父母,单单忆起尚在彭城,父亲为自己试毒一事,也是能揣到现下这二人心痛。一日在府中正遇着两名甫替大人寻子回来的官差,刚是入邸报告毕,出来一路边走边聊,一人对了同僚摇头“……说甚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么一丁点儿的小人儿,水一急一冲,骨头渣子都冲不见了,哪里还会有甚么尸……”甄廷晖听得涩寒,复居几日,直至离了京,出了城门,犹是不舒坦,行到一半,便叫马车转向,奔去彭城,自己无半个手足,长到如今,都是孤清一人,虽这一生与那孩子无当兄弟的缘分,凭吊一番,也算是个当哥哥的情意。

    那郊河沿线既长且曲,甄廷晖由着这幼弟丧生之所从头走至尾,心中未免愈发不痛快,将青哥诸仆打发回车,自个儿蹲在地上叹道:”兄弟啊兄弟,这人世间苦楚多于快活哇,你可好,会享福,没来几日便是翘辫子去当神仙,你老哥却还得熬几十载。”话

    虽如此,却是眼潮鼻酸。

    正是悼念,只听背后有个声音在喊,转头一看,竟是个奶妈子牵着个女娃,那丫头的脸庞再是忘不了,正是自己小娘家那个抢了自己玉佩的小崔妤,一年不见,退了些顽肉,眼耳口鼻至少能分辨得出来,居然浮了几分清秀之意,显出了几分小少女形状。

    如今大姐外嫁,二姐不在家,崔妤成日便由着家中女眷带出来玩,这日正在城内官道,见一辆精致马掠过面前,车帘由风一吹,恰见着甄廷晖的半边脸,顿如地上拾宝,心跳脑热,拉了奶娘,硬是随着马车朝向,来了城郊这边,不想真能遇上。

    崔妤一见甄廷晖,扑上前去便喊:“大叔,你可算回了。”又胡乱朝胸襟内摸索,掏出一块物事,扬起来摇了两回:“你瞧,我将你的东西,保管得完好无缺,半点灰尘都没沾!”

    甄廷晖几是快忘了这档事,惟今也只应了两声,将她头儿一摸:“回去吧。”说着便要走,却听后头静默会儿,呐出一声:“大外甥!”生生制住他步伐,几乎叫他炸出汗来。

    奈何现下究其辈分,这名小妮子还真是自己的小姨妈。

    崔妤见他止了步,万分得意,叫奶娘呆在原地,窜前便跟上。那崔家奶娘见是自家亲戚,并无不放心,向来也拗不过这小姑娘,便随她去。

    甄廷晖甩不开崔妤,只得由胖丫头宛如片贴身膏药黏在屁股后头,直至返了车厢边,方转头没好气地嘲弄:“小姨妈还不回家吃奶去?我要走了。”

    崔妤闻他又要离开彭城,这一去又不晓得几时能见,眼圈一红,将那玉块攥得恁紧,喃问:“你如今……可有人要?”

    甄廷晖被崔妤去年那一回撒泼弄得心有余悸,见她显出哭态,才断续想起这玉佩盟约,心头好笑,惟敷衍哄:“立业为重,不虑他事。”

    崔妤见他前脚要登车,情急一抓,咔嚓一声扯下甄廷晖袍角半片布料。

    甄廷晖哑然,也不好跟这不懂事的皮孩子发脾气,只狠瞪她一眼,叫青哥由箱中拿件衣裳出来,打算借个郊边农户家,换身行头。

    崔妤见撕坏了他衣裳,自知犯错,却仍嘟嘴儿晃着跟在后头。甄廷晖一点脾气已是被她消磨干净,只好由着她跟,寻了个自种瓜园菜地,见边上有所农户守夜的小茅棚,进去换了套袍。

    一出来,甄廷晖正见一个戴了笠帽,抱着一堆杂物的小个子朝自

    个儿走来。当是这菜地主人,正欲上前打声招呼,却见小个子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面貌异常眼熟。

    那小少年亦是看得一怔,细细端详甄廷晖一番,方是又讶又喜:“甄少爷?”

    甄廷晖这才记起来,亦是惊道:“小六!”这孩子一两年不见,虽已拔高许多,面貌与精气神儿却是不变。

    小六见得这恩公认出自己,很生激动,放了东西便跪下来:“一直便想寻个机会当面感谢恩公,可惜小六伤势痊愈,再寻到洛郡夫人府上,却见不到公子与姑娘的面。”

    甄廷晖将他搀起来,指了指这菜园子:“这菜地是你家的?”

    小六点头应承。原遭劫那日,甄廷晖喊了官差过来,也是叫人将小六送至医馆。小六感恩戴德,伤好后找不到恩人,想回去家乡也无活路,干脆同奶奶和幼妹留在彭城,身上揣着崔嫣给自个儿的银票,念着她的叮嘱,想自己一家皆是外地来的老弱,无半点根基,在城中讨生活,怕钱财遭人眼,受人欺辱,便避开了人群,于城郊开了一小片地,种些菜果,偶在河内捕鱼网虾,又在不远处搭了座小屋,聊以自给自足,如今倒也是过得三餐有济,有滋有味。

    甄廷晖心忖自己当日不过顺便之事,举手之劳,后因家事连篇,也不曾再去过问小六后来情形,若是一念之差,不曾管这孩子,怕是这一家子都活不了了,现在想来竟是松了一口气儿,见周遭瓜果长得极好,又见他放在边上的一堆衣料布匹,晓得他日子过得顺足,不觉打笑:“你这小男子汉倒是很会持家,除去种菜犁田,还会缝衣作衫,再过两年,只怕就要致富发家了。”

    小六呵呵笑道:“我只会使些力气活,哪里会缝衣作衫,这些衣裳是刚从邻家一名好心婶婶那儿拿来的,马上便要换季,做给我家那小的穿戴,前几日河里引过来灌田的沟渠堵了,刚疏通了一次,回来路上顺便来瞧瞧好些没,不想竟遇上了公子,若是再能遇到那姑娘,更是再好不过。”

    甄廷晖是记得他还有名小妹,瞟那堆衣物一眼,果真是粉致娇小的幼儿外衫,愈是感概这小六心细胆大,极会照顾家人。小崔妤在边上见着二人一唱一搭,说个没完,却是灵光一现,添了些心思,凑上去扯了扯他袖子,插话:“大外甥,我走的。”

    甄廷晖当她终于不耐烦了,大喜过望,点头似捣蒜:“小姨妈好走,恭送小姨妈。”待见那缠死人的孩子终于跑了,又与小六说了小半会儿,甄廷晖

    才是原地返回,登车上路。

    甄廷晖尚是浸在小六一家奇遇中,出了城门口,拐了弯儿,登上了官道,方觉这车子似是比先沉了一些,瞥见厢内多了个木匣柜,正是方才自个儿换衫时,青哥拿出来的一箱,想是那粗枝大叶的懒散东西随手甩在自己车上,却并未多想,待又走过几条道,天色渐晚,才觉那匣子动了一动,顿吃了一惊,本以为是车子震动,再仔细一瞄,又是连番抖动,赶紧打开一看,赫然伸出个圆乎乎,已憋得双腮发赤的小脑袋,不是小崔妤又是哪个。

    甄廷晖呵斥代步停下,跑到后头一干仆从跟车边,将青哥扯了下来,方晓原是崔妤早一步过去,后不知怎的竟是混上了车子,钻进了柜子里。

    甄廷晖气得不曾背过性儿去,直叫马车调头回彭城,崔妤却又是一阵恸哭,只说大姐二姐都是有福气,自个儿却是从来不曾离过家门半步,非要随着大外甥去南地玩一玩。

    甄廷晖也不晓得怎的,一见她哭就慌神没辙,既见已离了彭城甚遥,干脆指使了一名长随回崔家去送信儿,说自己带了小姨妈去家中作客几日,再送回来。崔妤见甄廷晖松口,立时破涕为笑,心忖这大叔再撇不得自己了,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便能看管着他,一世再碰不到别人。

    崔家收了信,个个瞠目结舌。崔员外只想着那两名女儿已是将自己弄得够呛,孰料又多了一个离经叛道的。这丫头长相最是老实憨厚,不想比两个姐姐更出类拔萃,才几岁的小童,便敢先斩后奏,跟着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子私奔外地,纵是个亲眷,也是难堪,一户三千金,分作三地,竟没一个叫自己省心的,又是急得跳脚,连连骂那甄廷晖拐带幼女。

    消息传至京城,甄世万自是去函将儿子说了一通,叫他尽快将小孩送返家中,又怕崔嫣迁怒于自己,为求自保赶紧先下手为强,当了娘子面斥责那儿子:“本以为那小孽障懂事了,却还是这样不分轻重,再回来定要将他家法处置。”崔嫣倒是笑得前俯后仰,并不生气,反倒夸赞小妹厉害。

    甄廷晖这边得了父训,自是回信应承,却是禁不住那崔妤痴缠,一拖再拖,拖了又拖。崔嫣得讯钦佩小妹,愈发生了离京之意,软硬兼施,一会儿说京城气候住不惯,一会儿又说予梁俊钦投产的青州医馆已经营上轨,想要回去看看。

    甄世万听她张嘴闭嘴便是那梁俊钦,本已缓解的结绳又是拧巴起来,自个儿的钱在他那儿也罢了,莫不是因着这牵扯,今后她这心

    也得总是牵挂这那人?崔嫣并不察他心思,这日见他在书厢处理公文堂案,二更还不回屋,亲煮夜宵,只身端去了那边,打算又去磨缠说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水亲的地雷=3=

    ☆、共君未晓犹是春【终章贰】

    一跨门槛,橘光下他撑了半边脸庞,已是困极小憩,手头书案上卷册成堆,散开成摞。

    崔嫣想他这些日案牍劳形,连夜灯火明煌的,心中生疼,见墨汁临涸,不由替他披了一道氅,就手端了张凳子,安安静静坐在他旁边,挽起袖,抬了墨锭细细研磨。

    不晓得过了多久,窗外夜色又浓了个两层,崔嫣只觉手腕子被一捏,才见他苏醒。

    甄世万见她红袖添香的样子极是惹人,抓了她手便顺势一拉,扯到自己怀中,整日的疲乏气消减大半。

    崔嫣见他精神好了,又是说起青州医馆一事。甄世万只听她满口的俊钦哥哥,本畅快的心绪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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