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当公爹妻 作者:忐忑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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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日去寺院焚香添油,拜会主持,解说心语。崔嫣来了甄府期间,甄夫人也是去过两次,每次并没带她,这一回却是特地嘱咐她一道出府。全因甄世万见崔嫣怏怏不快,委请嫂子带她一道去,权当透口气,散个心。

    自打那日给崔嫣递过去那纸婚契,甄夫人再不曾看到这丫头脸上有过笑容,前几日这丫头更是只在北院子里面打转,出都不出去,这些时日稍强一些,起码见了这小叔子不再闪躲,却是凉得透性。她知道这二人定是生了间隙,只是本来心中就不看好这一对,反倒松了口气。

    彼时听甄世万说是要崔嫣陪自己一道出府多个照应,却分明是卫护关切那丫头,生怕她闷坏了。世间温柔多情的惜花男儿多得很,甄夫人从来不觉小叔子是其中一名,如今才知他对女子的心思也能细密如油丝,再瞥一眼他颈上的牙齿血痕,才笃定他如今果真是将那女娃当成心尖肉一般疼,方能纵她放肆至此,只瞥了一眼他:“世万,你那脖子是怎么弄的?”

    这热天暑节的,衣裳穿得透薄,纵是想遮掩牢实都难。崔嫣那一口下去,全不留情,牙齿再锋利一些,恨不得皮肉都能扯了下来,饶是自己窝在厢所内呲牙裂齿地默默敷了几回药,一时半会儿还是难得愈全。

    甄世万虽已在嫂嫂面前挑明了与崔嫣的私情,到底还是龄长之人,面子可贵,这些闺帷深处的小细则更是不好说,故此只是抬了手轻轻一摸,语气稳健,脸不红气不喘:“无甚大不了,天气越来越热,夜间蚊虫日渐多,咬了一口。”

    甄夫人淡悠道:“哪家的蚊子这么大一张嘴?竟同女儿家的樱桃小口差不多了。我稍后吩咐下去再重新蘀你购置一张厚密些的蚊帐,免得又被那不知死活的蚊子钻进来咬了。”

    甄世万晓得嫂嫂是故意,面庞上微讪一闪而过,却是声色不移,只颔首应承,又见嫂嫂调笑自如,中气满满,还有精神戏耍自己,身子比前些月强去数倍有余,虽是尴尬,倒也暗自庆幸。

    甄夫人嘴上虽是刁难甄世万一通,到底还是顺了他意思,又瞧见崔嫣这段时日着实禁了一番打击,只顾蛮力干活,言语极少,也就拉了那丫头一道去了靖安寺。

    寺庙年岁遥远,乃西域匠师来中原主持动工的喇嘛精舍,原为前朝皇家寺院,旧朝覆灭后便寂寥了起来,加上烽燹天灾更迭交蘀,庙内很有一些坍塌损毁的地方,直至近些年岁,由崇佛尚道的彭城百姓自发筹募资银修缮,香火才逐渐鼎盛起来。

    重到靖安寺,崔嫣较之昔日又多了些奇妙心思。若非在这里邂逅甄夫人,又哪来后面人事历数变迁,得来了一些快活时光,偏快不过失意。待搀了甄夫人在宝殿内的佛前拜了几回,景嬷嬷一如往常随了夫人入内与主持攀谈,崔嫣一人留了在外边守候,在门口立了会儿,见不远处白垩涂身的宝瓶佛塔华盖四方悬挂着一圈流苏与铜铃,被风一拂,叮叮当当,本是清脆的声响,现下因殿堂空荡,宝相庄严,听在耳朵里却很有些寂寥,霎时这些日的千头百绪涌了上来,腿脚一弯,捧了一炷香,返身跪在蒲团上。

    崔嫣正对那结跏趺坐,半阖阔目的佛祖金身,见菩提银盘福脸上目色怜悯,饱含怜悯众生万物的慈蔼容光,心口一松,忍不住倾喁:

    “信女崔嫣得天怜眷,复得新命,继续辗转尘间,忐忑人事,穷尽心思,偏不及人慧,不足人强,到头来仍是难获寻常人易得之物,空负了冥冥中神仙好心,若辰光复转,再回数月之前,不如拒了老天好意,将这一条宝贵性命转予崔家其他人之手。”

    与他生了间隙,对这重生之命竟生了矛盾。那声音挽回了自己,却又叫自己陷入这一盘纠结的人间情爱。正喃喃,只察身边一阵疾风闯过,一只臂拉了自己起来,还没站稳便跌入宽厚怀内,再一抬头,只见甄世万不知几时来了靖安寺,只怕刚刚在暗处已将自己这一番消极衷肠听入耳里,此刻嘴呲神厉,目中光射寒星。

    崔嫣见他在佛前这样大喇揽住自己,将他搡开,偏他抱得紧紧,只好蹙眉低道:“这可是在佛殿之内,对了菩萨你也好意思?”

    甄世万犹气她说这些看淡绝话,又是恨自己如今确实对她不住,决不放手,只黯了喉音道:“我有甚么不好意思?我若是不好意思,你怎会一次又一次被我抱了在手上。”

    他叫崔嫣今日跟了嫂嫂出来拜佛,除却叫她解闷,也是求着自己寻个机会予她再亲近一下,名义来接陪嫂子,实则是讨好伊人,却料不到她心绪已是低落至此。

    她说得倒是轻淡,却是字句利害地劈砍在自己心上,以为她脾气闹完,该是散了些郁,没料竟是变本加厉,牛角尖是越钻越深。

    崔嫣听他说了这浑厚脸皮的言语,又瞥了一眼他脖颈上露出轮廓的的牙齿血印,腰上双掌愈是

    用力,生怕有人闯进来,却也不再像往日那样急怒,只觉同他经了这一次两次,生了些无形隔阂,微微抬起眼皮,撇过脸去,神色恹恹:“你好意思,我不好意思,你若对我还有一点点的怜惜,就放开我。”

    甄世万见她待自己这样冷淡,疼痛骤然加重,宁可她前些日子那样对自己发脾气得好,不觉手一松,道:“初儿!你究竟要气我气到什么时候才罢休?我如今到底要怎么做,才好让你舒坦?”

    她脱身退了两步,心念莫非你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叫我舒坦,偏你就是不去做,也无心做,多深想下去,又觉酸意横生,却又无渠可发,只闷头闷脑,眉目闪躲,气得不得了地说:“我才没气,我才没气。”说着便朝大殿之外快步走去。

    他回过神来,大步追了跨出门槛,行至佛寺正院,轻而易举已是赶上崔嫣,刚欲伸出手去逮回她,只见前方有个似曾相识的老龄男子往自己这边看来。

    俩人一对上眼,皆是一滞。

    那老者反应过来,顶上冒火,面上生烟,突几步上前,怒斥一声:“阴党虺蜴!奸佞小儿!”这一呼,直惊得崔嫣霎时驻住足步,再一细看,竟是赵秉川,身边还跟着个颇为眼熟的年轻男子。

    赵秉川痛快骂完,矫步拔足冲过来,丝毫不似古稀之年,停于甄世万不足半丈之遥,忽然老腰一弯,摘下鞋履,朝砖石地面上吐一口唾沫,高高举起木屐跟子,狠狠一掷,正摔打在前人额顶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老大叔虐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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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安寺内通常是佛殿热闹,后院佛塔离正殿远,又生得高,有数十多级台阶,常年十分幽僻,并无多少香客。久而久之,周遭还长了些因少打理而冒出的荒芜杂草,甚是凄清破败。

    崔嫣赶不及甄世万的步伐,站定喘了两回,又怕时辰耽搁久了,甄夫人出来寻不着,只甩开他手,吵嚷着要回去。他再不迟疑,反手将她掌一握,蹬蹬上了台阶,走入塔顶内门,拣了一座须弥座,捉了她手一同跪于蒲团上,看她一眼,又面朝金身,声混如钟:

    “信男甄世万,祖籍青州人氏,长居京城,倥偬筹谋,素心无何饲,生无可托,尝求政事清明,国圣民安,惟今误拾天赐瑰宝,致令白璧蒙瑕,亦愧对自身心意。但求在佛座之前,神灵之簿,与崔氏定为世代夫妻,永不分离,一旦转机,必将其迎入甄家主祠……”

    崔嫣一只葇荑却犹自被那张热热的糙掌抓得牢牢不放,宛觉堕入幻境梦地,又听他话语一顿,偏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继续道:

    “身纵两分,心惟一处,此生定当珍之重之,不舍不弃,无变无豫。佛前所言若有半句虚差,甘领责罚,生当上天遁地无门,死当下阿鼻地狱——”

    话音一止,跪拜下去,重重连磕三响,还没收口的患处经了撞击,血迹顿从白纱渗出来,怵目惊心。

    风一吹来,击得宝瓶上的风铃乒乓作响。崔嫣微微犯痴,脑中如同一叶窄小扁舟于恍惚汪洋上摇摆,直至下阶离殿,他方才佛前话却又是振聋发聩,不住在里头盘旋。

    珍之重之,不舍不弃,无变无豫。

    一旦转机,必将其迎入主祠……可这转机,又果真能来?几时能来?

    佛前许诺宣誓,他不惜垮颜下面,撇开忌讳,赌下滔天重咒安她的心,只求她不再气自己,求她销愁解恨,却只叫她愈发的进退维谷。

    正是呆怔,崔嫣的手被他扒开,一只凉凉的物件滑入掌心,低头一看,竟是那只掩鬓,磕掉的珍珠已黏了上去,粘得看似十分牢固,珠钗面光洁如洗,油润水亮,又像是经了一番养护。

    那夜他闻声出门,唯见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捡起那只钗,心头实在绞得极不是滋味,待崔嫣被儿子带出去之事东窗事发,经了那一夜风波,回了屋内,将这摔得七零八碎的掩鬓放在案头灯烛下瞧了大半天,本想明天再出外去修整,不知怎的,偏是膈得慌,找来糨糊,亲自动手,连夜补牢,次日又出外,再去寻铺子找匠师打磨洗擦。

    摔过的饰物再如何补缮,也总不如原先的那样齐整,他可以买些更璀璨的珠钗来当做讨她欢心的信物,可是他也晓得,若是旧的裂了,坏了,修不好了,总归是她心头一根刺,买了再华丽丰盛又如何。他坦承自己往日多少是将她当半个小孩儿一样,如今才知,竟是自己犯下的天大的一个错误。

    自己并非十七八的少年儿郎,白纸一片,万事易移。

    度岁至今,大多习惯脾性已成既定,天长日久的处事规则,哪能一夕改变?她大小性子,不快不甘,以及现下受的委屈,若她还愿跟自己,他今后愿抹了性子去依她,娇她,宠她,只不知她到底先能不能平了心头火,对自己再多一些考量,复转如昔日。

    无奈这些话,心中想想倒是可以,现如今又是决然说不出口来的。

    崔嫣握了那掩鬓,又缓缓松开,甄世万只当她并不愿收起,又要还给自己,眉头一紧,将她的手掌轻轻一捉,深眸中竟是多了几分期冀与恳求,直直盯住她,分毫不移。崔嫣没见过他这种神色,对了自己,他向来是稳如泰山,纵是被自己激了愠意,也是有着满满保证,此刻却是有些失了仪态,终还是有些一动,由着他拢起自己的手指,将那掩鬓包含掌中,却不发一语,并不作态。

    青河泛滥之灾愈演愈烈,朝廷赈灾粮款跟不上灾情,受灾百姓成千上万涌入别城他县,邻县彭城自成容纳地之一。

    京城要部饬令地方官下达赈恤事宜,彭城官府得上头指令,宣示开仓。知县马显祖欲藉此邀功,除却朝廷拨下的粮食,亦召请了彭城各个绍绅富户凑合银款,自己牵头当了个赈灾的董事,择了日子,欲与众户一同派粮赈济。

    这一名帖分散开来,自是少不了投入洛郡夫人府上。甄夫人身子不好,此番自不会出面,除却甄世万代为周旋,也特地吩咐甄廷晖届时一道前去,一来想要他讨得父亲欢心,二来也是能多结交些名门。甄廷晖难得能出外头放风,虽是与那些臭烘烘的灾民打交道,倒也是兴高采烈,满口应承,又求婶子叫崔嫣一同前去,只想着那夜之后,虽父亲那边没了声息,并不见对她有何惩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也想携了她一同讨讨老爹的喜欢。

    甄夫人被侄子痴缠半日,只好应承,对甄世万言明,却被他一口否了,只听他道:“派粮当日,人多且杂,虽受灾之众入城前经了盘查,也不晓得会不会有漏网之鱼,弄些女眷过去,实在不便。”那漏网之鱼,指的自然是青河之灾生出的一干内匪之乱。宁王讨逆,镇住了沿河局势,歼灭几只主部,也擒了各个贼首,余下宵小则四下流窜,一时也是难得一网打尽。

    甄夫人岂能猜不透甄世万的意思,瞥小叔子一眼:“派粮当日哪个大户人家不带两个侍婢婆子过去伺候,那丫头又不是甄家的什么正房奶奶,抛头露面又不会丢了你的脸。”

    甄世万也不知这嫂子是故意还是无心,一听得那正房奶奶四个字,无端烦躁起来,口气虽犹是恭敬,却不免重了些:“嫂嫂身在高墙之内,哪里知道外面的情势,山贼道匪都是亡命之徒,杀人越货,占财霸女,无所不为,虽有届时官兵护守,万一狗急跳墙,混在灾民中做些动作,生了暴动,我们这些人尚能应付,带去的丫头婢子怕是要受些牵连。”

    甄夫人不屑道:“那你就直说生怕那丫头被土匪惊着了吓着了就得了,何必饶这么大一圈儿。”

    甄世万无语,一时凝噎于喉,也不好吐半个字。甄夫人只想着自己已答应过侄子不好失信,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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