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葡萄牙炮手举着火把正要点燃火炮引线,旁边却有一个阮军士兵扑过来,一把将他扑倒,夺去了他的火把。

    那葡萄牙人摔了个四脚朝天,还以为是阮军叛乱了。但细一看,那阮兵却穿着一件红袍,上面有功上王近卫的标记。功上王的红袍近卫,在战场上也是督战队,他们这是要干嘛,葡萄牙炮手疑惑的想。

    那名红袍近卫夺下了火把后扔到了一边,他手指着城外,“你们睁开狗眼看清楚了,那是上主!”

    阮福澜是上任阮主阮福源的次子,阮福源曾经十分中意自己的长子,可惜却先阮福源而死,最后二子福澜和三子福渶争夺继承之位。最终阮福源选择了次子,认为三子福渶过于骄纵。因为这个结果,后来三子还暗中勾结郑主,准备在郑主大举南侵之时做为内应,不过为阮福源察觉,暗中控制三子,等郑氏大军水路并进,屯驻边境日丽海口苦等十余日,却未能得到响应,只好怏怏而退。

    撤退途中,阮军发动反击,双方爆发日丽海战,郑军大败而归,被迫转入守势,阮福渶战后被论罪处死。

    两年前,阮福澜继位,自称功上王,广南百姓称为上主。

    阮福澜因为继位时间不长,最初还不是继承人,因此在广南的地位也并不太稳固,他因此亲手招募了一支亲卫,请葡萄牙佣兵训练,因为这支亲卫都穿红袍,因此也被称为红袍近卫。这些红袍近卫对阮福澜十分忠诚,之前阮福澜出城追击汉军,就还留了一批红袍近卫守城督战。

    顺化城头上的阮军朝城外望去,只见数百红袍近卫正护着一身金甲的上主匆匆往顺化逃来,而在他们的身后,汉军骑兵衔尾急追,阮军的后队已经跟汉军的前队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快开城门!”一名红袍子高喊。

    城门处的守将嘴唇颤抖着,小声的道,“大人,汉军骑兵就在上主后面,此时开城,只怕汉军会趁势突入城中。”

    “开城,立即!”

    红袍子根本不管那些,他们只看到上主此时危急万分,若是再不开城,只怕上主就要落到汉骑手里。

    “开城!”数名红袍近卫拔刀逼近城门守将,他们眼里露出凶光,只要守将敢说个不字,他们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把他砍倒在地,然后亲自打开城门。

    守将咬了咬牙,大喊,“放吊桥,打开城门!”

    顺化城下,出现了奇异的一幕,出城做战的阮军大溃,红袍近卫护着阮福澜狼狈向顺化城逃窜,而汉骑紧追不舍,双方混夹一起,都向着顺化城门冲来。而一路上,那些城外的堡垒炮台,却都一炮也不敢放,就这样任由汉军紧咬着阮福澜离城门越来越近。

    吊桥放下,城门打开。

    红袍卫队护着阮福澜冲过。

    “收吊桥,关门!”

    守将见到上主已经入城,连忙大喝。

    只不过开门容易,关门就难了。

    后面的阮军溃兵、汉骑追兵早已经追至,吊桥上挤满了人马,守门士兵拼命的在拉动绞盘,可铁索吱吱作响,就是绞不起来。

    “关城门,快关城门!”

    守将绝望的大喊。

    一队阮兵连忙去推动城门,包铁的城门缓缓移动,只移动了一点,就再也推不动了。大量的败兵追兵已经越过吊桥,涌进了城门。

    “弓箭手!”

    “守住城门!”

    刚逃进城的阮福澜惊魂未定,就立即转身指挥士兵防守城门,若让汉军冲进来,那就真的完蛋了。

    吊桥、城门,挤满了人。

    “扔手雷,夺城门!”

    女真骑兵军官们同样声嘶力竭的大吼着,胜负就在此一举。

    冲在前面的骑兵们纷纷抬起左手腕,吹亮了冲锋前点燃缠在手腕上的火绳,火绳端亮起,骑兵们立即摸出手雷把引线靠近点燃,然后用力的掷向城门洞里。

    一时间,数十上百的手雷被扔进城门洞。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狭窄的门洞处,挤满的阮军城门守军遭受了致命打击,被炸的血肉横飞,七倒八跌。

    城门洞炸开了一条通道。

    “冲!”

    女真人也知道现在是争夺的最关键时机,他们不顾箭支、铅弹,只是死命的踢着马腹,用力的往前冲。

    第一批人一冲而过,冲进了城里,后面的人还在继续往前冲,还有人跳下马,开始砍杀城门处残留的阮军。

    阮氏大将阮有进本来坐镇另一处城防,此时闻讯带兵匆匆赶来,却看到这座城门已经失守,无数彪悍的骑兵正从洞开的城门里不断冲进来。

    怎么会这样,顺化城门失守了?

    阮有进心在滴血。

    阮有进当年只是一个普通的水师军官,后来得阮福源的谋主军师陶维慈的看中,向阮福源力荐,他才开始得到重用,从小军官一直升到了如今阮家大将。这次的顺化防御反击战,就是阮有进一手谋划的,尤其是火攻之计。

    火攻之计取得了出乎预料的胜果,阮福澜要趁胜追击,阮有进反对,认为应当见好就收,趁胜利之机与大汉议和。可当时阮福澜根本听不进去,他让阮有进留守城中,然后自己率三万余大军追击。

    三万多人马,几乎是阮氏顺化城中的全部力量。

    阮家只是占据着广南一隅之地,虽然阮家几代经营,可现在也不过百多万人口而已,他们的兵力不过五六万人,原先还一直驻防在北面与郑氏的边界城防堡垒里。这次汉军入侵,他们调回了不少兵力防守顺化,但加上顺化临时招募的民壮等,也不过四万余人。

    阮福澜果然还是败了,哪怕没有了海军支援的汉军,也一样不是阮军能够战胜的,以多战少都不行。

    阮有进眯起眼睛,透过烟雾和火光,很快就搞清了眼下的局势。

    阮福澜溃败逃往顺化城来,汉骑紧追不舍,因为两军纠缠在一起,这导致城外的炮台投鼠忌器,没敢开炮轰击拦截,生怕误伤到了阮福澜。他更没料到,关键时刻,红袍近卫会强行要求守军打开了城门,以致于让汉军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夺占了城门。

    枉费他费尽心神的在主持城防,结果红袍近卫却打开了城门。

    开局取得的巨大优势已经化为泡影,现在连顺化城都要守不住了。

    “大人,不好了,汉军大部队杀过来了!”

    一名士兵气喘吁吁的跑来,面带惊惶的报告。

    “城头和城外堡垒里的守军是****的,不会开炮?”

    阮有进气极,“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城门夺回来,调几门炮过来,对着城门打,就算把这座城门轰塌了,也要阻止汉军继续冲进来!”

    功上王葬送了他们的胜利,阮有进心里愤怒无比。若是老主在,绝不会犯功上王这样的大错。

    城头上,号角声悠扬,令旗招展。

    城外的堡垒炮台终于再次鸣响,可是汉军都已经冲进了顺化城,城外到处都是溃败的阮家败兵,以及猛奔而来的汉军。

    堡垒上的火炮轰鸣,但已经无法制止这股狂潮了。

    炮弹不断的落在汉军队伍里,杀伤不俗,可改变不了局势。

    很快,汉军的炮兵也到了,一门门山地榴被推到了堡垒下,汉军以更猛烈的炮火在还击。

    阮有进已经没有了他法,现在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跟我来!”

    阮有进将城里最后一支完整的预备队率领着,他们排着阵形向在长街上,迎着攻入城的汉骑逼去。

    阮有进的手下紧紧跟随,但这些人只是预备队,城中最精锐的是象军马军和火铳兵以及欧洲佣兵营,这些部队先前都被阮福澜带出去了,然后全溃散在了城外,只有阮福澜带着极少的红袍近卫逃进城中,其余的人现在都跟猪一样的在外面横冲直撞,四面而逃。

    他的预备队有老人也有孩子,许多人都是临时征召起来的民壮,由农夫、奴仆、工匠、学徒甚至是罪犯等组成。手里的武器,也多是长矛刀剑。弓不多,火铳更少。

    硝烟与灰烬在空气中弥漫,敌军在猛烈的冲锋,源源不断的杀进城中,外面的炮声越来越大,这意味着汉军的火炮也在开火,这不是好消息。

    顺化的守军在敌骑的冲击下不断的瓦解溃散,他们争先恐后的转身而逃,躲进街巷民宅,甚至同伴间相互冲撞,从同袍的身上践踏而过。

    上主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的旗号也不见了。

    阮有进心中充满悲哀,顺化城和广南居然只剩下他这支接着的乌合之众抵抗。

    他不断的呼喊,给手下们打气鼓劲。

    一名败兵向他的队伍冲来,阮有进抬手对着他就是一枪,直接将那人击杀在地。

    “临战逃脱,就地处决,弟兄们,跟我上,把汉狗赶出城去!”

    他话刚落下,一枚铅弹便射中了他的坐骑,将他从马鞍掀下。

    阮有进极其狼狈的落马,枪声大作,女真骑兵在狭窄的街道上,直接来了个乱枪齐射,瞬间阮有进的那支队伍前排就倒下了一片。

    阮有进从地上爬起,丢下来不及装弹的手铳,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敌骑又接近了一些,然后是一个个的黑影从天而降,爆炸狂作,炸飞一片。

    一个披着铁索子甲的骑兵飞驰靠近,一把沉重的铁鞭猛的砸在他的背上,阮有进的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经吐出,他再次趴在了地上。

    接下来的状况已经无力回天了。

    汉骑冲进了他们的队伍,如虎入羊群。

    刀劈斧砍,马踏枪刺,本就是乌合之众的这支预备队瞬间崩溃,那些不久前还是农夫、学徒、工匠、商贩甚至是罪犯的预备队,纷纷扔弃了手里的长枪刀剑和盾牌,四散而逃。

    接下来就是一场屠杀,丧失斗志的预备队情愿被汉骑追逐砍杀,也不肯回头抵抗,他们只顾着跑,一直跑,直到被汉骑追上砍倒,趴在地上不动不止。

    阮有进挣扎着起来,他砍断了一条马腿,看着那个骑士从马上摔落,他扑上去拿匕首刺进了这人的喉咙,血如猩红的喷泉,将他的手臂和半边胸膛都浸透了。

    他再次站起,蹒跚着不知何去何从。

    一点矛尖,从他的胸口透出,剧痛传来,阮有进露出苦涩的笑,结束了。

    顺化的防御很坚固,新式而又立体的新式防御体系,由葡萄牙人帮助改造,城外的堡垒炮台和棱堡式的城防体系,加上上千门的大小火炮,以及城里集结的近四万人马,这样一座阮家大本营,若是阮福澜能在击退了汉军舰队后,坚守不出,短时间内,汉军是很难强攻下来的。

    若是趁着水战胜利之机,与汉军议和,说不定在阮家肯向在大汉称臣纳贡之后,还能得到保存。

    但现在,顺化上空硝烟弥漫,炮声隆隆,喊杀不断。

    顺化城门失守,汉军入城,整个防御体系已经被突破,汉军直捣中军。

    放眼望去,顺化内外都成了混战杀戮战场。

    建州骑兵骑着战马在城里杀进杀出,击溃一支支聚拢的阮军。而在城外,那些小堡垒炮台,也被陆战队的炮兵们一个个的清除。

    赵康率领着其余的步兵们,也已经杀入城中,开始逐片逐片的肃清残敌,并开始控制城门、府库、商铺等地方。

    大局已定。

    顺化城已经被夺取,各处城门要地都被控制,只剩下了一个阮府还在负隅顽抗而已。

    赵康等将领们骑着马来到阮府前,放肆的大笑着,笑的很痛快。

    先败后胜,谁也料不到今天如此丰富。

    “调几门炮来,把这他娘的阮府轰开!”一名女真军官高声大喊。

    “别,我们投降!”

    高高的府墙内,一面白旗伸起左右摇晃着。

    然后阮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了,顺化最后一处抵抗也终于放弃了。

    传承四代的广南阮氏,也走到了尽头。

    想当年阮潢开拓广南,北抗郑氏,南征占城,不断扩大地盘,壮大势力。他临终之前,曾经对阮家上下嘱咐,“顺广北有横山灵江之险,南有海云碑山之固,山产金铁,海出渔盐,实英雄用武之地。若能驯民厉兵与郑氏抗衡,足建万世之业。”

    然阮潢死后至今不过三十年,阮氏就亡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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