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不好打了!

    望着不徐不速地向洛阳城逼来的大军,李显心中不免有些发沉,不为别的,只因尽管隔得虽远,可李显已是看出了越王大军的强悍之所在——李显自身常年带兵,自是知晓雪地行军的不易,而今越王所部行军中节奏把握的极佳,以此速度行军即可保持队列整齐,又能节省体力,毫无疑问是训练有素之师,这对于要守孤城的李显来说,自然不会是甚好事儿,当然了,忌惮归忌惮,李显却也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多少恶仗都打过来了,就眼下这么点危难,李显就不信淌不过去。

    “全军止步,列阵!”

    相较于城头上李显的冷峻,策马行于中军处的李贞却是一脸的自得之sè,望着渐行渐近的洛阳城高大之城墙,眼中的热切之意几不加掩饰,就宛若他已然入主了其中一般,当然了,幻想归幻想,李贞却并未得意到忘形之地步,待得大军来到离城两里处,但见其一扬手,高声下达了列阵城下之令。

    “呜,呜呜,呜呜呜……”

    李贞命令一下,自有跟随在侧的传令兵鼓劲吹响了号角,正迤逦而行的大军迅即就此停了下来,飞快地在城下摆出了副攻击之阵势,但见旌旗招展中,杀气腾空而起,逼人已极!

    “父王,孩儿请命首攻,恳请父王恩准!”

    大军方才列好阵势,李冲已是憋不住了,耀武扬威地率着几名亲卫策马冲到了中军处,一个滚鞍下马,身形顺势一躬,高声请战道。

    “吾儿不急,仗有得你打,我军既是奉先皇遗诏讨逆,终须得昭告天下方好,此乃先礼后兵之道也。”

    李贞也很想一鼓作气拿下洛阳,不止是报前几rì被追得有若丧家犬之仇,更是想着早rì登基,以抢占大义名分,然则头脑却并未因此而发昏,自是知晓攻城之战非儿戏,己方尚未备齐攻城器具之际,盲目发动,十有仈jiǔ要碰壁而回,万一因之伤了军心士气,那可就麻烦大了去了的,当然了,李贞不急着攻城还有旁的因素在,那便是他已知晓洛阳已是孤城一座,纵使李显下诏天下勤王,各州之军没三、两月也别想集聚起来,加之已得到崤山雪崩封山之准确消息,最令其忌惮的河西军已难在短时间里赶到洛阳城下,他自是可以从容应对,以最佳之状态发动强击,一战而克洛阳城!

    “父王圣明!”

    李冲虽一心想要打败李显,已彰显自身之能,可也清楚此际并非最佳的攻城时机,之所以急着请战,不过是种姿态罢了,为的不是战本身,而在于讨李贞之欢心,此际目的已然达到,自是不会再在战事本身上多做纠缠,而是摆出满脸子的敬仰之sè,高声称颂了起来。

    “嗯,来人,去,将讨贼檄文昭告城中逆贼!”

    对于李冲的恭谦以及请战的勇气,李贞显然很是满意,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自有一名大嗓门的文官轰然应了诺,领着几名甲士策马冲到了城下。

    “城上的人听着,逆贼李显弑父囚母,大逆不道,我家王爷受先帝遗诏,前来讨贼,望尔等莫要附逆行事,早早出降,以免自误!若有顽抗,我大军一发,尔等尽成齑粉,为逆贼陪葬,遗臭万年……”

    李贞派出的那名文官嗓门极大,声音洪亮已极,趾高气扬之状当真面目可憎到了极点,不等其将话说完,城头上的东宫卫士们已是骂成了一片。

    “取弓来!”

    李显从来都不是好相与之辈,这一听那名文官满嘴胡柴,自是懒得再听下去,一抬手,冷冷地吭了一声,自有身边侍候着的亲卫将李显惯用的铁胎弓递了上来。

    “嗖!”

    自打从河西归来之后,李显已是多年不曾上阵,可一身的武艺却并未放下,箭技也同样如此,但见李显只一用力,便已将八石的铁胎弓拉得浑圆,瞄着那名远在城下一百五十步外的越王府属官便是一箭,但听一声弦响之后,雕羽箭已如天外飞鸿般地划破天际,呼啸着扎入了那名越王府属官的咽喉之中,可怜那名文官连惨嚎声都来不及发上一下,便已一头栽落了马下,当即便死得不能再死了,紧跟在其身侧的那几名甲士见状,吓得连文官的尸体都顾不上收拾,惶恐万状地打马便向本阵狂逃了回去,那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陛下神威!”

    “万岁!”

    “shè的好,贼子胡言,该杀!”

    ……

    一见那几名甲士狼狈若此,城头上的东宫卫士们全都齐声欢呼了起来,指点着城下大军,笑骂无忌,一时间,城头守军的气势陡然高涨不已。

    “王方明!”

    shè杀一喊话的文官虽算不得甚大事,可能打击一下越王大军的嚣张气焰,却又不错,当然了,李显并不打算就此便作罢,随手将铁胎弓丢给了身边的侍卫之后,沉着声喝了一嗓子。

    “微臣在!”

    王方明就侍候在侧,这一听李显点了名,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躬身应答道。

    “宣旨!”

    李显没有回头,只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诺!”

    王方明恭谨地应了一声,大步走到了城碟处,探出了身子,视城下十数万大军于无物,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份黄绢蒙面的圣旨,摊将开来,运足了中气,高声宣道:“圣天子有诏曰:逆贼李贞,身为社稷重臣,不思报效先皇隆恩,反与jiān佞为伍,肆虐朝堂在先,反叛社稷在后,其罪当诛,尔等附逆为恶,亦是十恶不赦之大罪,今,天子有好生之德,准尔等反正自新,有取李贞首级者,原罪尽赦,赏钱万贯,封万户侯,取其附逆诸子者,赏钱……”

    “燕万山,带你的人上,给孤shè死那混账行子!”

    李贞此番兴兵而来,可谓是踌躇满志,可先是被李显shè杀了传话的使者,犹如被当面打了一记耳光一般,这会儿又听王方明如此这般地将自个儿明码实价地卖了一把,心中的火气“噌”地便起了,自忖兵力雄厚,自是不肯平白被李显压了一头,这便嘶吼着下了令。

    “诺!”

    燕万山本是江湖巨匪,后投了李贞,一直在其身边负责干些yīn暗的勾当,手下敢死之勇者不少,此番被李贞任命为中军副将,正自意气风发得很,这一听李贞下了令,紧赶着应了一声之后,率领五百骑兵便如奔雷般冲出了本阵,急若流星般地向城下奔驰而去。

    找死!

    攻城之战,首在士气,这一点,李显比谁都清楚,不管是先前shè杀那名越王府属官,还是让王方明宣旨,根本目的都只有一个,那便是激怒李贞,最佳结果莫过于令其在无充足准备的情况下攻城,以打击其之士气,即便不曾,能先杀伤其一部兵马也是好的,正因为此,这一见到燕万山率部冲将过来,李显自是不怒反喜,冷笑了一声,一扬手,高声下令道:“弓弩准备!”

    “举弓!”

    燕万山混迹京师多年,没少见识过李显的厉害,自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纵马飞奔间便已打定了不与李显久战的主意,准备一轮骑shè之后,便即撤回,正因为此,离着城下还有着足足三百步之距时,便已嘶吼着下了令。

    “放箭!”

    “shè!”

    疾驰的骑军方队很快便冲到了离城不足八十步的距离上,城上的李显与城下的燕万山几乎同时下达了shè击之令,刹那间,两片钢箭组成的乌云几乎同时飞起,交错而过,呼啸着奔向各自的目标。

    大唐制式骑弓的shè程比之步弓要短上一些,有效shè程只有四十五步左右,然则燕万山所部尽皆用的是特制的强弓,shè程足足有六十步之遥,加之又借助了马的冲速,更是将有效shè程扩大到了七十步,说起来已是大唐jīng锐中的jīng锐之师,这一阵箭雨攻击自是非同小可,可惜的是城上守军早有准备,一面面蒙着生牛皮的巨盾猛然一立,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已出现在了城头,任凭箭雨噗嗤地响个不停,却又难伤到守军丝毫,反观燕万山所部可就惨了——东宫卫士们手中的连环弩shè程本就比普通弓弩要高出一筹,平地shè击都有着六十步的有效shè程,这会儿居高临下,有效shè程更是远达八十步之遥,如此劲道十足的箭雨一落将下来,无遮无挡的燕万山所部尽管及时举起了骑兵圆盾,可一个小小的圆盾又能遮挡多少面积,岂能挡得住漫天钢箭的洗劫,刹那间便有近三十人惨嚎着跌落了马下。

    “撤!”

    见势不妙,燕万山哪敢再在原地挨打,嘶吼了一嗓子,率部灰溜溜地向本阵逃了回去,那等狼狈样顿时便惹来了城头守军好一阵子的嘲笑。

    “末将无能,请王爷责罚。”

    冲击无果不说,还折了部分兵马,燕万山自不免有些惭愧不已,纵马回了本阵之后,面红耳赤地便自请其罪来。

    “燕将军不必如此,是孤大意了。传令,后撤一里,安营扎寨!”

    突击不利之下,李贞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自知中了李显的激将之策,平白折损了自家士气,自是不肯再这么战将下去,呼喝了一声之后,便即勒兵后退,在离城三里处安下了营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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