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此时,叶景一脸正色地道:“臣在辽东,所立的,不过是尺寸之功,臣能平辽,所仰赖的是辽东千千万万个心系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义士,臣不过是以陛下的名义,招募勇士平辽而已,可是无数义士,却是争当先锋,亲冒矢石,为平辽流血流汗,绝无怨言。”

    “陛下,正因为有这些忠臣义士,所以我大明虽为贼人所乘,臣才得以转手平辽啊,辽东苦寒,朝廷虽给许多官军划拨了土地,予以粮秣,可比之关内,辽东上下军民,可谓艰辛到了极点,天下人若都受了朝廷恩惠,那么辽东军民所受的恩惠,不足关内军民的万一,可即便如此,军民上下,依然争先踊跃平叛,此等热忱忠心,前所未有也。”

    “臣久受国恩,平辽乃是职责所在,本属应有之义,所立的尺寸之功,与辽东军民相比,不值一提,而今陛下册立臣为郡王,足见陛下赏罚分明,连臣都受此厚赐,那么平辽的其他功臣猛士,陛下定不会冷落,臣念及于此,心中感慨万千,皇恩浩荡,臣与辽东军民,愿以死报效。”

    呼……

    这一番话道出来的时候,方才那鄙视和轻蔑的心理全部都一扫而空。

    起先大家觉得叶景不要脸,可是叶景侃侃而谈,却是抛出了这么一个高论,便让人没有脾气了。

    人家为什么要接受呢?

    因为他认为这本就该接受的,若是自己拒绝,那么更多因为平辽而劳苦功高的人怎么办?自己可以做个君子,可是别人难道都不要封赏吗?

    所以叶景要封赏,不但要,而且要喜不自胜地接受。

    何况,叶景很谦虚,一直将功劳丢给别人,而对自己的评价却是尺寸之功,他自称自己尺寸之功,尚且得到这样的厚赐,那么就不担心其他的功臣受到冷落了,因为如此,他看到了陛下和朝廷赏罚分明的决心,怎么会不激动呢?

    这个欣然接受了郡王之位的叶巡抚,不但道德上无可挑剔,而且一副谦虚与为他人着想的形象便跃然眼前。

    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啊,人家这可不是谋取私利,分明是在谋取公益啊,人家心里念着的,想着的,是那些在苦寒之地的军民,是那些为了平辽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功臣。

    所以……这个郡王我要了,我也不打算谦虚,谁要是反对,那就是和辽东军民们为难,你认为我叶景不配,有本事就站出来说啊,辽东数十万军民,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喷死你。

    方才还有人哗然,有人在殿中窃窃私语,可是现在,大家都摆出了肃然的样子,谁也不敢露出半分轻视了。

    这姓叶的,从前大家还以为只是只猫,很幸运地生了一个妖孽的儿子,可是今日真正觐见,方才看出了他的真正实力,实在不可小视啊。

    叶春秋的心情,大致就如过坐山车一般,可等到叶景一番振振有词的话语之后,也是恍然大悟,这一手……

    真是高明到了极致,一方面,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册封,将这册封之事坐实,也免得夜长梦多,若是今日敷衍过去,谁晓得中途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可接受的同时,又很好地为叶家立了一面高高的牌坊,叶家与辽东军民同甘苦,此番平辽,也绝不会忘却那些辽东的军民,定会竭尽全力,为辽东军民争取实利,谁要反对,就是和辽东军民为难,和镇国府为难,退一万步,背后还有宗室们的背书,有天子的认同。

    这是什么,这便是浩浩荡荡的潮流,是大势,无数涓涓细流,形成了洪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叶春秋古怪地看了叶景一眼。

    叶春秋不知道这几年,叶景在辽东经历了什么,可是今日再接触这个父亲,竟有几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味道,这种老成,这等持重,这等洞悉人性和对人心的掌握利用,又怎么还是当日那个平庸之人,真可谓是如火纯青,现在细细想来,老爹能够平辽,靠的就是真本事,绝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可细细一思,当初单纯的父亲,何以在几年时间里便锐变成了一个这样老成持重之人呢?

    叶春秋素来知道自己父亲的性子醇和,是一等一的老实人,可如今……

    哎……心里叹了口气,或许……他只是想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吧,因为如此,所以才不断去努力去改变。

    朱厚照闻言,已是龙颜大悦。

    若说起初对叶景,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等到平辽立了大功,朱厚照心里对他有了一些欣赏,可也只是欣赏而已,朱厚照身边人这样多,欣赏的人也是不少,可真正说到有什么到了他心坎里喜爱,怕也是有些勉强。

    可叶景的谦虚和厚道,却是打动了朱厚照,别人报功,都是巴不得将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的,而这位叶巡抚倒好,将这功劳全部给了辽东军民,朕册立他为郡王,别人多半是要假惺惺的客气一番,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接受,可是这接受的理由,却是为辽东军民争取朝廷的封赏。

    朱厚照连连点头道:“爱卿的报捷奏疏,朕已看过,叶爱卿是实在的人,说的都是实话,平辽绝不是一人之事,而是千千万万人奋力的结果,朕赏了你,自然也亏待不了辽东的军民,叶爱卿千里迢迢赶回京师,朕即行召见,只怕叶爱卿也是劳顿得很吧,来,请叶爱卿先回家休息吧,其余的事,就是朕与诸卿们该劳心的了,朕克继大统以来,经常夙夜难寐,何也,便是操心天下这天大的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朱厚照完全的脸不红气不喘,反正他是脸皮厚习惯了。

    朱厚照继续接了话题,道:“祖宗将江山交给朕,可是内忧外患,怎么不令朕寝食难安呢?可是朕虽贵为天子,可终于人力还有穷尽之时,幸赖的,就是叶爱卿这样的肱骨之臣,为朕分忧啊。”

    “来,赐叶爱卿千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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