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叹想到很多人会打电话给自己,比如爸妈、比如学校,比如何相忆她们,甚至一些江湖上的朋友,但唯独没想到,打电话的居然是那位闭关中的王老家主。

    “呵呵,看来小家伙没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啊。”

    顾元叹皱皱眉头没说话。王老家主一句话,他听出了很多层意思。

    第一,应该是自己强闯王家藏宝库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第二,周家的灭门案,她在怪自己做的太绝。

    第三,当初上门请教问题时,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让自己一定要低调。可转眼自己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没把她的叮嘱当回事。

    除了这些之外,璃珑山的事情她知不知道,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过听出归听出,但他心里却有一口恶气难平。

    藏宝库的事情、周家的事情,这两件事有一件是他自己主动挑起的?

    撇开藏宝库的事情不谈,作为一个晚辈,他在周家那边恪守了作为晚辈的所有礼仪。在津港市的几天,安安分分,没有仗着自己大宗师的修为随便挑事。

    唯一跟周家的冲突,也就是周安那件事。不过他不认为那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小白跟他切磋了番,他自己本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

    可是周家怎么对他的?周庆之居然给他下了个套,用“生死道”算计他,想要他的命。而且他不傻,从当时混乱的现场来看,周家明显是找了外援的,要不然周家哪来那么多宗师坐镇的?

    这些人哪里来的?真当他年纪轻好骗呢?

    “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不会!晚辈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小家伙不诚实。”

    尽管看不到人,但他知道对方在笑。

    “有的事情之所以没跟你讲,是觉得还没有到时间,今天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我就跟你好好说说吧。”

    “家族看似风光,实则背后有无数利益纠葛、交换、妥协,远不像外人看上去那么简单。就像周家,周庆之倒下去了,很快会有李庆之、王庆之爬起来,你是永远杀不完的。”

    “他是先天。”

    “呵呵,先天?你把先天看得这么重要吗?你是觉得他能呼风唤雨,还是能移山填海?你都看到了,什么都不能。说得再简单点,这个世间的先天是阉割版的,根本掀不起任何浪花,如果有必要,他们随时可以再造出十个八个先天出来。”

    顾元叹听到了她用“造”和“他们”作为语义词,但没再开口问。

    “你看到的和你听说的,永远都代表不了事实。我在王家家主位置上坐了3o年,在这三十年里,我见到了无数的天才冉冉升起,又很快泯然众人,这些你知道吗?”

    “你知道这回有多少目光注意到你了吗?”

    “你在北宫镇雄的眼皮子底下,那你知道他的为人心性是如何吗?”

    “你知道西域的乌擎苍是阴神境吗?”

    “还有,每个家族上面还压着一个太上长老院,这些你又知道多少?”

    “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用一股蛮劲就横冲直撞。低调不是低头,他是一种态度,一种走向王者之路的心态。如果你觉得大宗师就可以在这个世间横行无忌了,那只能说明你太天真了,这样的人我不觉得他今后的路能走长,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他能从对方语气里听出真诚的味道,但究竟有几分,那就不好说了。

    这位王老家主看来真得很生气,顿了一下又开始谆谆教诲了起来。

    “知道周庆之为什么一定要杀你吗?”

    “是因为周安吗?”

    “不错。周庆之早年因为一次意外被人伤了精门,所以没有子孙后代,他把全部精力以及周家希望都寄托在周安身上。除了死掉的燕痴,周安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和他同辈的无出其右。”

    “练气和宗师只差了一步,宗师和大宗师也只差了一步,但练气和大宗师差的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他……”

    不等他打断,电话里的王韵打断道:“你还不明白吗?那个周安和你是天与地的差别,有你横恒在前面,他感悟不到无敌道心,以后的功法也难有寸进。”

    “所以周庆之就打算杀了我,为周安扫清路障?”

    “不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第二和第三也许只差了一点点,但是第一和第二,那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顾元叹不说话了。

    这种事没法说,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周安想做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顾元叹又何尝不想坚定自己的无敌道心?

    就像这回的津港事件,他当时已然中了对方的生死道,再加上有周庆之这个先天强者镇压,按理来说应该立刻离开津港,以后再徐徐图之。而且不出意外,只要他当时离开津港,事后周庆之也不会再跑到吴都来行灭绝之事。

    可他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就在周家眼皮子底下压下了伤势,然后挟灭世之雷冲上了周家大门,来了个以死相拼。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无敌道心,不允许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是为求念头通达,不惜一切代价!

    不用王韵继续往下说了,顾元叹自己也知道出了问题,但他现在偏偏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明明在历练红尘,明明在体悟众心,可为什么……

    “我…我这是怎么了?”

    对面的王老家主没给他释疑,而是迟疑了一下问说:“灵境灯在你那里吧?”

    “灵境灯?”他一下想到了从周庆之身上找出来的那盏桐油灯。

    伸手入怀,等再拿出来的时候,掌心分明托着一盏袖珍版的桐油灯。

    小巧的油灯见风就长,呼吸间已经变成了以前农村常用的洋油灯大小,绯色的灯罩掩不住朦胧的光芒,即使青天白日下,也在自己一方天地里跳跃着。

    “周家其余的东西拿了也就拿了,但是灵境灯必须要交出来。”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对面王老家主开始给他讲起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

    京城北山那座山谷里,满头花甲的王韵,对着电话絮絮叨叨说了足有一个多小时,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王姝懿正肃手而立,脸上到现在还带着茫然的神色。

    她知道那个男孩实力强悍,也知道对方可能掌握有术法,但她万万没料到,对方在一怒之下,居然把成名已久的周家扛把子周庆之都给干掉了,实在让她愕然不已。

    周庆之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的身份,以及所代表的含义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涉及到各方平衡势力,以及犬牙交错的利益。

    如今这个平衡被打破了,接下来将会波及到哪些人和事,现在还说不好,但肯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想到这里,一向智珠在握的她,眉头越皱越紧。

    “姝懿,你过几天去一趟吴都,把灵境灯取回来。”

    听到师傅的话,王姝懿回过了神,问道:“他答应交出来了?”

    “灵境灯是他想拿就能拿的?”

    王姝懿一想也是,那帮老头子绝不会把法宝让给一个不受控制的人掌握。一旦他不交,后果不堪设想。

    点点头,问道:“那周家那边?”

    “不用担心。北宫镇雄和西域那位一直在闭关中,其余几家也一向爱惜羽毛,在没有骨头可啃的情况下,他们不会招惹那个小疯子的。”

    听到师傅用“小疯子”形容那个大男孩,王姝懿脸上露出了笑意。

    ……

    接下来的日子,顾元叹为缠绕在身上的生死道力量伤透了脑筋。

    这个岁月的痕迹就像牛皮癣一样,牢牢的粘附在他的身上,怎么也祛除不了,连带着他一直独自住在墅岛花园里,哪都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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