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则是拿着这一份告假的名册,一个个的看。

    尚书有一位,侍郎有三位,除此之外,主事、员外郎级别的官员有二十四位,少卿有两位,给事中有两位,御使十七人……

    这些人,还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大头却不是在朝廷,而是亲军。

    亲军和徐谦关系一向匪浅,至少这明里暗里的利益勾结早在新政开始之前就已经不是秘密了。从前的时候,徐谦还拿不上台面,所以大家只将他当作伙伴看待。可是如今,登顶户部尚书,这徐某人,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亲军十二卫,千户及千户以上的武官就有六十余人,其中锦衣卫和金吾卫的人最多,除此之外,京师五大营的武官也有不少,甚至还有勇士营。

    看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杨一清甚至怀疑,这一步棋,自己和杨廷和走错了,这个徐谦,根本就不该让他回来,这个家伙,已经不再是吴下阿蒙了。

    “这些告假的人,是不是该处置一下,如此明目张胆……”

    杨廷和气定神闲,虽然在这气定神闲之后,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忧虑,却是打算杨一清道:“拿什么处置?处置总要有情由,这种事,没有必要撕破脸。”

    杨一清皱眉,道:“他们有的告的是病假,却是跑去迎接徐谦,这不就是欺蒙朝廷吗?”

    杨廷和却是苦笑:“莫要忘了,你入京的时候,大家也都是告了病假去迎接你的,这种事,没必要闹大,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至于这些人,随着他们去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徐谦来主持这户部,且看他怎么收拾户部的烂摊子,收拾的好了,自然好说,收拾不好,到时再抨击不迟。”

    杨一清只好幽幽叹口气,道:“开始是学争,此后是礼议之争,可是现如今,党争是真正开始了。”

    他这一番话中,倒是蕴含了某种哲理。

    学争的开始,绝不只是单纯的学派之争,而是因为在朝廷内部,开始出现不同声音,这个声音出现之后,接着就以学争的名义登上舞台,而随着不同声音实力的壮大,他们已经开始不甘于士林之争,由于掌握了一定政治资源,接下来,学争扩大,触及到了关键的文庙,紧接着,礼议之争拉开了帷幕。

    只是现在,真正的党争正式开始,这就意味着,这些人的实力已经开始逐渐成长,并且足以分庭抗礼,于是乎,杨一清可以预见,正如宋时新旧两党之争一样,先是从学争开始,紧接着终于步入了矛盾最尖锐也是最残酷的时期。

    他们将围绕着大明未来的走向,代表着各自的阶层利益,在庙堂之上,进行最残酷的角逐。

    朝廷百官,无一能幸免,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风吹两边倒,也不可能模棱两可,讨好卖乖。胜利者,将手掌天下权柄,权倾朝野,决定大明朝向着自己的理念方向前进,而失败者,必定会遭受到最残酷的打击,重则身败名裂,轻则贬谪于外,至此,再无觊觎国器,进入中枢的机会。

    杨廷和打起精神:“你说的没错,老夫宦海沉浮,也从未遇到过这样凶险的局面,而如今,也该好好和这些人,好好周旋一番了。”他深深看向杨一清:“你我当共度时艰,唯有彻底铲除王党,方能苟全清名。”

    杨一清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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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谦的船抵达了朝阳门外不远的码头,而这里,早有文武官员数百人久候多时,徐谦一出现,顿时传出无数呼声。

    紧接着,徐昌上前,把住徐谦的手臂,哈哈笑道:“为父等候多时了,要见过诸位叔伯。”

    徐谦最无语的地方就在于,政治地位上,他已经成为了领袖级的人物,可是在年龄上,却实在拿不出手,堂堂户部尚书,见过诸位叔伯,这教人情何以堪。

    只是这个时候,徐家自当低调,这一点徐昌明白,徐谦也明白。

    他上了码头,一一拜会诸位叔伯长辈,众人或含笑点头,道一声大人客气,或不敢接徐谦的大礼,道:“大人礼重了,愧不敢当。”

    来接他的有王公贵族,也有一些武官,还有以张子麟为首的一干官员,等到所有人都见过了礼,这一个时辰已经过去。

    徐谦心里已经咋舌,他极少遇过这样的场面,当曰回京,也就是害怕遇到这样的场面,可是想不到到了京师,还是躲不过这一刀。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这户部尚书,看来也不好做。”徐谦心里想着。

    众人已经嚷嚷起来了:“徐大人旅途劳顿,大家送徐大人回府。”

    徐昌也拉住徐谦,道:“你看,诸位叔伯体恤你,你还不快道谢,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回去歇一歇。”

    徐谦却是摇头,道:“儿子还有事要办。”

    “是了。”徐昌一拍脑袋,笑道:“我竟险些忘了,你还要入宫面圣,陛下待你恩重如山,你理当先去觐见。”

    许多人对徐谦的圣眷很是羡慕,纷纷觉得有道理,现在虽然劳顿,可是先去面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徐谦不是其他官员,他的情况和别人大大不同。

    徐谦却是苦笑道:“觐见自然要去,只不过……觐见之前,还有事做。”

    徐昌怒道:“还有什么事比觐见还要紧?”

    徐谦正色道:“儿子想去拜祭一下梁大人,在浙江,惊闻了他的噩耗之后,心中不安,此番入京……”

    “混账!”徐昌的火爆脾气发作了,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还是难掩他的怒气。

    梁藤是怎么死的?这是触怒到了宫中廷杖而死,徐谦拜祭梁藤,说是可以说有情有义,可是难道就没有想过,宫中若是得知,会怎样想吗?

    你就算和梁藤有私交,大可以选择其他时候去拜祭,反正也没有人管你,可是刚刚回来,先去拜祭梁藤,才去宫中,这岂不是说,梁藤死的冤枉,梁藤可是被宫里打死的,他若是冤枉,那么就是天子犯错了。

    张子麟等人听了,百感交集,其实梁藤的死,让许多人心里黯然,只是大家都拼命忍着,不敢发作,现在徐谦提出,正好勾起了他们的心事。

    他们虽然觉得徐谦这般做,很对他们的胃口,可是理智上,他们也是觉得大大不妥,张子麟勉强笑道:“是啊,徐佥事所言不错,要拜祭,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不急于一时,眼下徐大人刚刚抵京,自是先见了陛下才好。”

    徐谦的脾气就是如此,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他正色道:“先拜祭了再说吧,诸位不要再劝,我明白诸公的心思,只是徐某人若是不去拜祭一番,心中终是不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也不怕别人碎嘴,若是有人借此抨击,可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该为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做,该做的事,即使赴汤蹈火,也不该皱眉。”

    他看向徐昌,几乎乞求的道:“爹,你就让儿子任姓一回吧。”

    码头上,所有人鸦雀无声。

    他们心里赞同徐谦的行为,甚至有许多人,也希望能如徐谦一般,如此放诞不羁,可是宦海数十年,已经磨灭了他们的菱角。

    许多人心里叹息,却也没有反对。

    徐昌只是摇头,也不做声了。

    徐谦见众人无异议,旋即朝诸位大人拱手,道:“诸公抬爱,徐某铭记在心,只是眼下徐某要去做一件不该做的事,还请诸公体谅,来曰徐某一定在府中设宴,款待诸公,到时,我们再说说闲话。”

    这意思就是说,这件事徐谦不想连累大家,大家请回。

    有人不忍道:“大人敢去,我为何不敢,我素来敬重梁公,去又何妨?”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人纷纷道:“不错,是要去拜祭一下梁公,梁公平时对下官多有照拂,下官愿随大人同去。”

    “同去,同去……”

    人就是如此,再圆滑的人,受到了感染,情绪也不免变得不理智起来,徐谦倒也不反对,钻进了轿子,吩咐轿夫,往梁府去。

    许多人纷纷上马落轿,有的还在犹豫,可是大多数人,却都吩咐跟紧徐谦的轿子。

    这数百顶轿子浩浩荡荡,宛如长龙,竟都朝着梁府去了。

    梁家这边,本来一片哀鸿,长子梁松已经吩咐了家人,收拾了行礼准备回乡,梁藤死后,梁家一下子家道中落,从此成为了京师里的边缘人物,梁松遇此浩劫,心中虽是悲愤,却也是无可奈何。

    而这时,门子来报,说是户部尚书、刑部尚书,还有诸位国公、侯爷,还有朝廷许多官员前来拜访,梁松呆了一下,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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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送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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